第47章
任由秋意轉濃,澄黃色鋪的山上山下,石子路上有了落葉,踩起來窸窣作響。蟲兒也一並變了顏色,披上輝煌的戰甲,是生命最後的高歌。--
劉家村家家戶戶忙的熱火朝天,未到年關卻比過年更加喧鬨,隨意走在村中便能聽見耙子掃麥的聲音,像是給大地撓著癢癢。
再一眨眼,眼前的熱鬨便都沒了蹤影。冬日蟄伏,非但是鳥鳴蟲叫,甚至連人都回到了家中歇息。
河水還在兀自掙紮,薄冰夜裡結了,晨起便又被河水一拍儘散。兩岸的草木結了輕輕的一層霜,打遠處看去,就像是輕軟的雪隻喜歡落在這兒似的。
轉眼小半年便過去了,阮瀾從未覺得時間如此漫長,之前滿滿當當的日程突然就鬆垮下來,令人無所適從。
做飯也沒勁兒,玩石頭也沒勁兒,和劉珠去大輿鎮逛街也沒勁兒。
說話隻能對著牆說,對著床頭說,對著樹洞說。
她開始無比懷念現代產物手機,至少可以消磨時間。
無事可做便會開始回憶以往的時光,人好似老了,坐在院子裡隻享日光,腦海中一幕一幕似畫卷般展開,阿追離開的日子好似還曆曆在目。
給他置辦了那麼多東西,從與同軍打好關係的土特產到常備藥應有儘有,足足裝了兩大箱,結果這個人隻帶了幾件衣服就走了。
阮瀾歎了口氣,至少帶點銀子在路上用啊。
他也不要,幸好自己機智偷偷塞了些。雖然他是同閔丘同去,但遇到事情哪能一昧勞煩閔先生?
阮瀾覺得自己的這種心理,應該就是“兒行千裡母擔憂”吧。
這半年裡,阮鈞見她再不開窯,還以為是沒人乾粗活,讓她實在不行把阮朋叫來幫忙,要是不放心就再雇個短工,這種能學手藝的事情,人都爭著來呢。
阮瀾搖了搖頭——萬一阿追再回來呢?他也沒說就不回來了啊。家裡的銀子還能再過段時間,她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是一點兒動力也無。
算了,反正自己本來就是條鹹魚。
可是……
阮瀾往石桌上一攤,一隻胳膊長長的伸出去,臉頰和已經磨得圓潤的石麵貼在一起,觸感絲絲冰涼,她輕聲說道:“可是阿追也沒說會回來啊。都過了這麼久了。”
陸追走的時候並沒有留下什麼話,也沒有囑咐阮瀾什麼,回想起來好像就是要一走了之的模樣。
雖說彆人都說他是阮家的表親,可阮瀾知道,他其實隻是個無處可歸的過路人,原本就不是屬於這兒的。
阮瀾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撐起身子:“日子還得照樣過啊!再不做瓷就要喝西北風了,就叫劉初三和劉小五來幫忙吧。”
那次落水之後,劉初三是真的老實了——先是被自己娘拖著病軀揍了一頓,秦逸又去給他上了一堂生動的之乎者也。本以為就這樣結束了吧,半夜睡得好好的,又被陸追
從床上拎出來打了個半死。
一套三連,給他“幼小”的心靈造成了巨大的創傷。
不過也不知道後來是怎麼發展的,陸追從阮瀾那兒拿了些工錢給劉小五繳了私塾的讀書錢,讓他們家一下子輕鬆不少。
自那以後,陸追身後就多了兩個跟班。不過陸追依舊是一副“彆煩老子”的表情,之後沒多久就隨閔丘走了。
陸追走了之後,劉初三和劉小五兩個人隔三差五就來阮家幫忙,今天你挑水,明日他澆菜,倒是省了阮瀾不少功夫。
中間阮鈺好幾次想來阮瀾家,還被劉初三給攔下來了。阮瀾不知道他們兩個嘰裡咕嚕的說了些什麼,但顯然阮鈺很生氣,罵了兩句就走了,之後再也沒來過。
對此,阮瀾十分感謝。
阮婁家的人可千萬彆來,每次來惹人煩不說,身體上就像是回了自己家,東張西望的。
秦逸倒是沒跟閔丘走,據說當時生了一場急病,休養好身子來找過阮瀾一次,算是辭行,要去遊曆準備恩科。
隻是,阮瀾總覺得秦逸看起來怪怪的,他看著自己欲言又止,好似有什麼想說卻又不願說的事情,整個人也顯得陰鬱起來,最後隻留下一句“你等我,這次絕不負你”就走了。
若非說他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阮瀾覺的那就是不似早先,是個一眼能看穿全部的書生。如今的秦逸滿腹心事,好似帶著麵容都一並變了,再也沒往昔的少年氣了。
不過她也搞不懂,秦逸那話說的,好像之前負過自己似的。她怎麼不記得兩人有過這麼一出?
翌日趁著劉初三和劉小五來幫阮瀾挑水的時候,阮瀾又請他們幫著碾了瓷石。原本還想讓他們幫忙殺泥的,但示範了好幾次,兩個人都還是有地方做錯,便就罷了。
畢竟不是人人都是阿追,做什麼上手都快。
“阮姐,那我們走了。”乾完活,劉小五與阮瀾辭彆。
阮瀾從廚房裡拿了自己做的蜜餞,擺了擺手。
劉小五看了一眼,心直口快:“阮姐,我和我哥不喜歡吃甜的,要不你留著自己吃吧。”
阮瀾提筆寫了張字條:給劉大娘的!平喘的,我爹吃著挺好用。
劉小五讀了連忙收起來:“謝謝阮姐!”他走到門口,突然回頭問了一句:“對了阮姐,陸哥給你來信了嗎?說什麼時候回來了嗎?這眼看著都要過年了。”
阮瀾隻得搖了搖頭。
劉小五和劉初三對視一眼,臉上露出一絲尷
尬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