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阮瀾回到床上,又恢複了小鵪鶉似的模樣,裹著被子堆成一團,眼睛錯也不錯的看著陸追忙裡忙外。
他去燒了水,一盆試好溫度擱在阮瀾床前,讓她燙燙腳。剛才她踩著鞋就衝出來,外麵天寒地凍的,切莫生病才是。
而他自己則回房稍稍清理了一番。一路風塵仆仆往回趕,掐著日子生怕錯過除夕,什麼都顧不上了。
在秋行山脈行軍打仗的時候,他並未覺得有什麼,可如今回到阮家小院,卻突然有種安定感。看著熟悉的灶台,看著院落中兩人一起挪來的石桌石凳,看著自己房間打掃的乾淨整潔,好似自己從未離開。
陸追深吸了一口氣,靠在自己的床上,還好,還來得及同她一起過除夕。
他一直掛念著,想到這是阮瀾在劉家村過得第一個年,旁人家中熱熱鬨鬨,她會不會覺得難過?
這樣的想法使他在前線拚殺的愈發厲害,閔丘見他殺伐狠戾的模樣頗有些擔憂。
而當他提出想用這些時日的軍功換回劉家村一趟時,陸追也看見了閔丘眼裡的那份提防和擔憂沉了底。
閔丘怕什麼他是知道的。
閔丘一邊為自己感到欣慰,一邊卻又審視著自己,提防著自己。
夢裡鮮少欺他,一切都按照夢裡的步驟前行,好似時光隻是不停的輪轉。
陸追時常覺得自己是不是落入了阿鼻地獄,要受趣果無間、受苦無間、時無間、命無間、形無間的苦痛折磨。
旁人都厭煩瓦哲部夜襲,可陸追不同,每每喧鬨聲響起,將他從夢中叫醒時,他是解脫的。
與夢裡的殘酷夢裡的孤寂相比,眼前的這一切又算得了什麼呢?
見識過地獄,便不覺得這凡間可懼。
“阿追,你還醒著嗎?”門外傳來了阮瀾怯生生的聲音,像是被凍壞了,牙齒打顫,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是抖的。
陸追猛地從床上坐起,他打開門,就看見裹成粽子的阮瀾臉凍的透白,眼睛卻紅彤彤的,好似一隻軟糯的小兔子。
“我睡不著。”阮瀾開口說道。
隻是須臾的停滯,陸追便側開身子:“進來。”
“去床上。”陸追關上門,將風雪儘數遮擋在外。
阮瀾:“啊?”
陸追搬了把木椅子坐下,靠在桌旁:“你睡就是了,我白日趕路的時候,在牛車上睡過。”
“阿追,你回來花了多久時間啊?”
“不久。方才十二天。”
房間裡並沒有點燈,但好在外麵雪月同在,比往日的夜裡光亮許多。
阮瀾打量著陸追,才小半年的時光,他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好像突然之間就拔高長大了許多,神情眉宇之間多了些堅毅。他原本就是沉穩性子的人,如今隻覺得愈發低沉,渾身都是濃鬱的灰色。
陸追一轉頭,便和她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他眉頭緊鎖:“怎麼
還不睡?”
阮瀾長歎一聲:“我家阿追長大了啊。”
再也不是那個小灰團子了。
她最初是怎麼看他的來著?哈士奇?想想哈士奇長的也好快,一眨眼就成了大狗狗。
原來是為了這個。
陸追低笑了一聲:“你是不是沒長個子?”
阮瀾一愣,心裡的那份傷感儘數憋了回去:“胡說!我長了!”
她從床上一躍而起,甩開被子踩著鞋,兩步跨到陸追麵前:“來比比啊。”
陸追無奈的站起,她抬起頭正好能看見他線條流暢的下巴,阮瀾咬起嘴唇——嗚嗚嗚,這孩子怎麼長的?憑什麼就竄天了?
“好了,快去睡吧。”陸追十分熟撚的抬手揉了下她的腦袋。
阮瀾“哼”了一聲,又縮回床上。
過了片刻,她又忍不住開口說道:“阿追,你受傷了沒有?”
陸追低低“嗯”了一聲:“都是小傷,不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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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軍打仗怎能不受傷?命都是懸在天上的。
自己也曾受過重傷,燒了三天三夜,那些噩夢就纏了自己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