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的駕駛艙裡, 史蒂夫和紅骷髏展開了一場搏鬥。
雙方都是被強化了身體性能的人類士兵,對方甚至還對這裡的環境更加了解,他們在駕駛艙裡互毆了幾個來回, 未見勝敗。
史蒂夫一個踉蹌,被拳頭掃到儀表盤上, 反手啪嗒一聲打開了通訊器, 狼狽地喘息了幾秒又迅速躲開, 用那麵振金盾擋住了約翰·施密特的第二次進攻。
“我一直不明白, 隊長。”
對方用那種奇異的、混雜了莫名熱忱的聲音說道:“為什麼事到如今你還在擁抱著舊人類不肯放開?”
“你所捍衛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想想你的那個可笑的稱號,你是在為了一個曾經大肆屠殺印第安人的國家而戰嗎?為了名譽嗎?”
他的拳頭伴隨著一句接一句的問話落下來:“如果你對世界史稍微了解得多一些的話, 就能明白這個地球上除了南極以外沒有一寸未經戰火汙染過的土地,即便沒有我們也會有彆的人類做出完全一樣的事情——而明明, 現在有一個機會,來讓人類進入全新的階段, 讓現有的人類朝著神的方向向前邁進的機會!”
人類的生命太短暫了。
靈魂是軟弱易折的, 而這種脆弱性, 又成為了互相爭鬥的源動力之一,這種太過短暫的一生抓不住任何東西,就連作為燃燒的魔力材料都效率不高。而長久的壽命將會徹底改變這種生物的存在形式,變成像是妖精、眾神或者更加高維的存在。
“你正在錯過一個成為神的機會!”
施密特抬起槍, 三連發攻擊在史蒂夫的盾上,而後者在對方換彈匣的時候猛然前衝,一個過肩摔將其掀翻在地。
“如果那種代價是殺死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的話——”
史蒂夫狠狠瞪著他, 兩個人的力氣鉸在一起,互不相讓:“你有什麼資格來決定這個世界上人類的命運?”
“那種東西有什麼可在意的?”
對方毫不猶豫的怒斥出口, 話音剛落, 臉頰上就捱了一拳。他們用最原始的手段爭鬥在一起, 互相簡單粗暴地施以拳腳,四倍體力造成的衝擊力讓飛機的機艙都搖擺了幾下。
——因為人類根本就不是什麼“不值得在意”的生物,史蒂夫想。
因為從最初開始,那個人的眼睛裡就能夠完整地映照出他自己的影子了。他們曾經遊蕩在布魯克林的街頭巷尾,帶著些少年意氣去代替克勞利先生解決那些“幫派紛爭”,也曾經提前掐好時間等在麵包店的門口,隻為了那一份當日新鮮出爐的鬆軟熱度。
因為那本不存在的故事叫作《羅傑斯曆險記》,這個故事從美國隊長出現之前就早已存在,三名勇士手牽著手踏上征途,相約要一起結束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你真的什麼都不明白。”
史蒂夫帶著憐憫的表情,用力揮臂,將振金圓盾砸了下去。
*
金色的魔力從深井當中噴湧而出。
即便這一切與聽力或者聲波毫無關聯,林德爾和詹姆斯仍舊能夠感覺到,仿佛鏡子啪嚓一聲迸出裂紋的那種聲響。有什麼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異常正在井的另一邊蠢蠢欲動,魔力形同是取之不儘的波濤,比黃石公園裡最為氣勢磅礴的間歇泉還要聲勢浩大。
火焰之劍被徹底解放,但想要破壞這裡的魔力構造還需要維持一段時間,空氣當中的魔力(Mana)濃度逐層拔高,甚至比起六千年前,神與人類混居在世界上的那個時候還要濃鬱。
——再這樣下去,不等自己將這裡摧毀掉,巴基就會因為周圍的魔力過量而死。
巨大的、像是足球場一樣寬闊的術式載體正在緩緩運作,甚至就連周圍的物理法則也在一點點的迭代改寫。
“你還是、先離開這裡。”
林德爾艱難地出聲,每個詞都咬在牙縫裡,維持著火焰之劍的全功率輸出已經消耗掉了他的大部分精力,甚至語言功能和思維速度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折損:“帶著杜跟他們一起跑,能走多遠走多遠,我一個人足夠破壞這裡……再這樣下去的話,這裡的空氣會很快就變得不適宜人類生存。”
“雖然不知道你說的不適宜生存是什麼意思,但我猜防毒麵具可能會有用?”
綠眼睛的布魯克林士兵佯裝鎮定的衝著他笑了笑,伸手在自己的衣領內側一拽,佩戴上一個看上去有些粗劣的麵具:“看來霍華德不在,咱們的裝備都降了一個台階。”
不,這都沒有意義。雖然總是使用“大氣魔力濃度”這個仿佛和一氧化碳或者PM2.5一樣的描述方式,但魔力本身和空氣當中所存在的這些物質是截然不同的東西,就像妖精鄉和人類世界能同時存在於世界的表側和裡側,魔力這種物質和真以太、靈魂等虛無縹緲的東西有著類似的性質。
而這些東西的逐層累積,最終會摧毀人類世界岌岌可危的平衡。
“我會儘量快一些……”
就連深井的另一側、妖精鄉當中所湧來的魔力也可以為之所用,巨大的光柱和火焰之劍上竄動的火苗幾乎要將他整個人籠罩吞沒,林德爾努力維持著這兩股力量當中的平衡,像是一根在波浪滔天的海嘯當中搖曳著的蘆葦。
啊,對,這個比喻……是什麼來著?
想起來了,是一個十七世紀的數學家,他說人類是這個世界上最脆弱的生物,是一根會思考的蘆葦[1],事到如今林德爾覺得這個比喻實在是恰如其分,但即便如此,他們又同時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反常、最為堅韌的東西。
他需要再快一點,追上這個世界逐漸開裂的速度,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將一切終結在火焰之劍的劍鋒下……
嗅覺機能被剝奪。
就像是一台正在全功率運轉的計算機,逐漸放棄那些不那麼重要的功能。
——反正之後都會慢慢恢複,就這樣任性一次吧。
行動能力被阻斷,緊接著是痛覺乃至觸覺,他的爐心和大腦暫時不需要處理這些無用的信息,轉而將所有的冗餘都投注到這個世界的裂縫之上。
戴在頭上的通訊器裡傳來電流的嘈雜聲,似乎即將有通訊接入,但如今他已經無暇在顧及這些。手臂沉重得仿佛墜了鉛塊,但卻又一反常態般充滿了力量(Mana),他已經確確實實將火焰之劍的力量發揮到了極致,但卻仍舊沒有辦法將逐漸泄露而來的真以太壓製回去。
砰的一聲,身邊響起槍聲。
子彈擦著鬢角去,擊中了一隻想要偷襲的溫迪戈,緊接著在林德爾驚惶失措的目光當中,他童年的摯友之一,有著栗色頭發的布魯克林青年左胸被怪物尖銳的指甲所貫穿。
“……巴基?”
他早該反應過來的,這裡的魔力濃度太高了,會自發的吸引周圍這些非人的怪物,行動能力被限製的當下,他甚至連幫對方攔住它們都做不到。
“彆離開那兒。”
巴基說,聲音微不可聞,“你還得……”
他們最好的狙擊手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從身下開始滲出鮮紅的血液,甚至在這種境況之下,對方還堅持著叩響扳機,將那隻溫迪戈徹底擊斃。
啊……一起在部隊當中混跡了這麼久,讓他幾乎都要忘記了這件最為基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