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鎮06(1 / 2)

遷墳大隊 朝邶 12985 字 3個月前

袁先生摔得頭暈目眩, 屁股下卻有些鬆軟。

他雙手撐在背後,被墊在身下的植物枝丫劃破了皮,細碎的疼痛將他腦海中短暫的空白驅散, 急忙從地上站起來。

他反手抓了把自己背後的衣服,心裡古怪。

就在剛剛差點被撞到的一瞬間, 他分明感覺有人從後麵拽了他一把, 不是那一下子,自己此時恐怕已經被摩托車撞飛了出去,哪裡還有命站在這裡。

摩托車的車主跑過來,他似乎有些恐懼,說話時聲音顫抖得厲害, “大哥你沒事吧。”說完, 眼睛止不住的往袁永祥背後掃去。

沒了。

剛剛立在這人背後的虛影沒了。

就好像一切都是他的幻覺。

車主閉眼平靜了幾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大哥你要覺得哪兒不舒服, 咱們現在就去醫院檢查檢查。”

雖說對方闖紅燈過馬路, 可他自己也有些超速, 萬一對方不依不饒的追究起來, 他也討不到好。

“……不用。”袁永祥聲音沙啞, 費了老大勁兒才從嗓子眼兒裡擠出兩個字。

他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背,一把抓住車主的胳膊:“小兄弟,你剛剛有沒有看見是誰從背後拽了我一把,我去跟他道聲謝謝。”

車主的臉刷的一下白了:“我,我那什麼……我看見……”

“袁先生, 應該是你母親救了你。”陳嶺從圍觀的人群後走出來,將人上下打量一番,除了手心有點擦破,沒有彆的什麼傷。

“我母親?”袁永祥怔愣在原地, 黯淡的眼睛綻放出光彩,迅速轉身,再轉身——

沒有,哪裡都沒有。

亦或許母親就在他身邊,隻是他看不見而已。

袁永祥心裡泛酸,他沒有儘到一個兒子該儘的責任,沒有好好照看老人,母親卻到死都無法放心他,甚至還救了他一命。

“陳先生,她……還在嗎?”

“不在了。”陳嶺搖頭,“救了你之後就消失了。”

袁永祥眼裡的光暗了下去,後背微微彎著,整個人顯得有些萎靡。

“那什麼,沒什麼大礙的話,我就先走了。”摩托車主的聲音顫巍巍的響起,隨後從身上拿出一張名片遞過來,“萬一有哪裡不舒服,可以給我打電話。”

袁永祥擺了擺:“不用,是我自己走路沒看紅綠燈,不關你的事。”

得饒人處且饒人,更何況自己本身就有錯,袁永祥不想,也沒有那個心力去追究這些雜事,於他來說,目前最重要的是處理好母親的事。

摩托車主聽對方這麼說,也鬆了口氣,“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他坐到車上,臨走前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袁永祥身後,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可再一聯想到中年男人與那名陌生青年之間的對話……明明此時站在烈日下,車主卻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迅速走人。

本以為會扯皮,結果雙方和平解決了問題,看熱鬨的人自討沒趣的散了。

陳嶺看了眼袁永祥,覺得他的臉色還是很差:“袁先生,你剛剛怎麼回事,魂不守舍的。”

“我……”畢竟是家裡的醜事,袁永祥難以啟齒,但想到或許能對這次的事情有幫助,他咬了咬牙,還是說了出來。

“我剛剛去病房,恰好聽見我妻子說夢話,內容我隻聽清了一部分,幾乎全是對我母親的咒罵。”

袁永祥心裡揪著疼,他用力皺著眉頭,短短的幾句話抽空了他的所有力氣,“我覺得,她和我母親之間的關係或許並不算好,平日裡我看到的都是假象。”

陳嶺有些不解:“很多東西是無法完美偽裝的,倘若她們的關係長期以來都十分惡劣,你又怎麼會一點都沒有察覺呢?”

“我不知道。”袁永祥毫無形象的蹲到地上,雙手死死抓扯自己的頭發,“陳先生,我現在心裡很亂。”

此時的他,毫無往日征戰商場的意氣風發,那頹唐的樣子,和街邊的流浪漢沒有區彆。

陳嶺也跟著在他身邊蹲下:“袁先生,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準備,在你母親的事情上,你太太和她的弟弟都脫不了乾係。”

袁永祥猛地轉頭看過來,充滿血絲的眼睛瞪得很大。

他的麵部肌肉繃緊,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嘴唇微微張開,憤恨的言語從牙縫中擠出來,“陳先生說的是真的?”

“自然。”人身上牽連的因果騙不了人。

“可母親死前我就守在床前,沒有外傷,沒有中毒的表象,他們是怎麼做到把人殺死的呢?”袁永祥已經相信了陳嶺的話,這個人現在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袁先生,這個世界上有許許多多你不知道的事,譬如,袁太太家有個會術法的叔公。”

“你是說……”

“我不是說他們一定會用術法殺人,但應該脫不了關係。”

袁永祥粗粗喘了幾口氣,突然站起來,“陳先生,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倘若真的能證明是他們姐弟倆害死了我母親,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陳嶺怕說得太多,反而讓袁永祥將計劃暴|露出去,打草驚蛇,讓人給跑了。

袁永祥站在原地平複一會兒情緒,雙手重重搓了把臉,再抬頭,他那些痛苦的表情被隱藏得一乾二淨。

“我先去找她道個歉吧。”他說,“剛剛情緒激動,我跟申明月提了離婚,眼下先穩住他們姐弟倆才是重要的。”

袁永祥不隻是嘴上說說。

重新回到病房,他衝著哭成了淚人的袁太太說:“剛剛我情緒有些激動,你彆放在心上。”

袁太太激動從床上撲下來,雙手藤蔓似的纏著自己丈夫的胳膊:“永祥,我剛剛真的是因為夢中太過害怕才會說出那麼過分的話,我以後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你就原諒我吧。”

袁先生垂眸看了眼那雙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後背涼意直往上躥,覺得那根本不是一雙女人的手,而是兩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他怕自己再這麼下去,會忍不住把人推開,放柔了語氣:“我當時也有錯……你知道,最近家裡出了太多的事情,我脾氣有些急躁了。”

不動聲色的把手臂抽出來,攬住對方的肩膀,溫聲問道:“你餓不餓,我去給你叫點吃的。”

袁永祥的話音剛落,門口進來一個人,是申明亮。

他手裡提著打包回來的飯菜,衝袁永祥笑了下:“姐夫,你來了。”他抬起打包袋晃了兩下,“我這兒打包了點吃的回來,我姐要是不喜歡再叫彆的吧。”

袁永祥點頭:“也好。”

他按捺住恨不得一拳揮出去,打碎那張笑臉的衝動,也笑著說:“明亮啊,你給你姐姐弄下飯吧,我今天累了,先坐這兒歇會兒。”

丈夫一直是一個溫柔體貼的人,無論對母親還是妻子生病,他任何事都會親力親為。

若是放在往常,袁太太心裡肯定會疑惑,但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無心去探究什麼。

最重要的是,她怕丈夫再跟她提離婚的事。

申明亮打包回來的都是清淡菜肴,落在本就沒什麼口味的袁太太嘴裡,更顯得沒什麼滋味。

她敷衍吃了幾口,放下了筷子。

申明亮勸道:“你這才吃了幾口,再多吃點吧,免得晚上餓。”

“不吃了,沒胃口。”袁太太指了指自己臉上的紗布,“而且一嚼東西傷口就疼,還不如不吃呢。”

坐在沙發上的袁永祥突然抬眼看過去,總覺得妻子說話的語氣帶著一點撒嬌的意味,他頭皮頓時炸開,噌的一下站起來。

袁太太跟申明亮一起朝他看去,申明亮問:“姐夫,怎麼了?”

“沒什麼……”袁永祥迅速收斂神色,“我就是突然想起陳先生,他人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申明亮哦了一聲,說:“他們在樓下花園呢。”

袁永祥點點頭,說:“我去找找他。”

離開之前,他將手機的錄音功能打開,退出軟件改為後台運行,鎖屏。

樓下花園,陳嶺跟江域果然正在遛彎,隻是不見那名老道的身影。

袁永祥見到人後沒有過去打擾,神色憂慮的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兀自思索起來。

申明亮和申明月其實沒有血緣關係。

據袁永祥所知,申明亮是申家還在村子裡生活的時候撿來的孩子,他與申明月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學習、生活,感情一向很好。

而且申明亮以前談過女朋友,尤其是在申明月與自己結婚,他的經濟條件在自己幫助下得到改善後,女朋友換得更勤快了……所以袁永祥從來沒有懷疑過這姐弟倆之間是否有彆的什麼關係。

可是今天,袁永祥突然覺得,妻子在與自己弟弟說話時,似乎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

他揉了揉眉心,懷疑自己會不會是想太多了。

可越是讓自己不要去想,這念頭就像是破土的種子,無法抑製的生長起來。

遠處,陳嶺拉著江域的手也找了張凳子坐下來,遠遠就看見袁永祥愁眉不展的臉。

他歎了口氣,手指從男人的五指間插|入,用力扣住:“袁先生對他母親的感情很深,可惜了。”

可惜他遇人不淑,斷送了一段母子緣。

江域:“人各有命。”

陳嶺偏頭看他:“你也有?”

江域輕笑,抬起兩人緊扣的那隻手,“我的命是你。”

陳嶺麵上淡定的哦了一聲,轉頭重新看向前方,耳朵卻不爭氣的紅了,被江域捏在手裡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