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行人見他穿著官服,不敢往他這邊擠,他一路走的還算順利。
他坐在馬上,百無聊賴地四下張望,突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有些躲躲閃閃地進了魚羊雙鮮樓。
“進寶,停一下。”
進寶拉住了韁繩,回身問道:“老爺,怎麼了?”
史鼐看著魚羊雙鮮樓的招牌,問進寶:“這魚羊雙鮮樓的招牌菜,是不是紅燜羊肉和生魚燴?”
“是呀。”進寶笑道,“三老爺最喜歡他們家的燜羊肉了。”
想到方才那道堪稱鬼祟的身影,史鼐覺得有意思起來。他笑了笑,翻身下馬,“找個地兒把馬存了,我進去看看。”
進寶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心說:老爺今兒怎麼闊綽了?
但主子的事兒,他也並敢問,更不敢管,隻得應了聲,找地方把馬兒先寄存了。
史鼐背著手進了魚羊雙鮮樓,夥計一眼就看見他身上的二品官服,急忙熱情地迎了上來:“這位老爺,您幾位?”
史鼐道:“我來找人。”
夥計笑著問道:“老爺您找哪位?”
“工部的嚴侍郎。”
“原來是找嚴侍郎,”夥計笑道,你那可是熟客了。他在樓上有個雅間兒,您跟小的來。”
史鼐頷首示意,“有勞了。”
夥計受寵若驚,急忙領著他上了二樓。
史鼐想著夥計那句“熟客”,笑得更加意味深長。
——這人,可真是記吃不記打。
不多時,兩人已經到了嚴津的雅間外邊。夥計對史鼐道:“老爺您稍等,小的幫您通報。”
史鼐點了點頭,示意他去通報。
夥計上前敲了敲門,喊了聲:“嚴老爺。”
“怎麼,已經做好了?”嚴津的聲音從裡麵傳了出來,“那就送進來吧。”
夥計賠笑道:“您的菜還沒好,是一位老爺要尋您。”
裡麵靜默了片刻,便聽見有腳步聲走到了門口,“誰呀?你……”
嚴津突然瞪大了眼,下意識地就要關門。史鼐右手一撐,那門自然是關不住了。
“叔父,彆來無恙啊。”史鼐笑得溫和無比。
嚴津四十多歲的人了,又是長輩,這會兒卻像個犯了錯被抓包的小孩子一樣,滿頭虛汗地乾笑:“哈……哈哈……真是巧啊。”
“是巧。”史鼐點了點頭,往雅間裡看了一眼,“您不請我進去坐坐?”
嚴津是萬分的不樂意,一時間卻想不出一個能拒絕的理由,隻好讓開了身子,“進來吧。”
史鼐毫不客氣地進了雅間,見桌子上隻擺了一疊炸的花生米和鹽水豆子,顯然是還沒上正菜。
嚴津心虛地笑道:“正好你來了,想吃什麼,儘管點。”
“不用那麼麻煩。”史鼐對夥計道,“就先前點的那些就行,儘快端上來。”
“是,小的這就去催催。”
“誒……”
嚴津正要阻攔,卻被史鼐打斷了,“叔父快坐吧,您站著,我也不好坐呀。”
嚴津無法,隻得坐下了。
“叔父怎麼一個人出來吃?”史鼐明知故問。
“啊?哈哈……”嚴津眼珠子轉了轉,“家裡的飯菜吃多了,也膩得慌,偶爾改改口味兒。”
“哦。“史鼐點了點頭,然後就不再多說了。
空氣中彌漫著難言的尷尬,讓嚴津頗有點兒坐立難安。
過了一會兒,他受不了這氛圍,主動開口找話題,“你今兒個是被聖人留下了?”
“嗯。收債的事,和聖人彙報一下進度。”
提前收債一事,嚴津麵露擔憂之色,“聽說,宗室和勳貴那邊,該還的都已經還了?”
史鼐點了點頭,“不錯,我戶部的官員也還得差不多了。”
嚴津提醒道:“文官這邊,可不好應付啊。”
史鼐露出了感激的笑意,“多謝叔父提醒。工部那邊兒,還請叔父幫忙周全一下。”
見嚴津麵露難色,史鼐笑道:“叔父放心,隻是讓您幫忙說兩句,至於他們還不還,不勞叔父操心。”
嚴津有些慚愧地說:“多謝你體諒了。不是我不樂意,隻是工部上下,沒有往國庫裡借錢的,一隻手都數的過來。借的人,太多了。”
而嚴津,就是少數沒借的人。
隻是他沒借,也不敢讓同僚知道他沒借。讓他時常自嘲:我這行的正坐的端的,反倒成了做賊的。
這時,雅間兒的門開了,夥計一臉帶笑得端著嚴津點的菜進來了,“兩位老爺,菜來了。”
嚴津麵色一變,下意識地看向史鼐。
史鼐看了看切得薄如蟬翼的生魚片,還有魚羊雙鮮樓特製的醬料,似笑非笑地看向嚴津,也不說話。
“咳!”嚴津咳嗽了一聲,板著臉對夥計道,“我明明點的是水煮魚,怎麼變成生魚燴了?”
那夥計也是機靈,隻懵了一瞬就反應了過來,連連賠笑,“兩位老爺息怒,是小的弄錯了。這生魚燴,是隔壁哪位客官的。”他說完,就又退了出去。
史鼐也無意拆穿,坐等著夥計將生魚燴換成了水煮魚,看著強顏歡笑的嚴津,自己美美地吃了一頓白的。
臨走的時候,他還特意囑咐了掌櫃的,“我家叔父的身體,吃不得生魚燴,貴店可彆再弄錯了。”
這會兒,他身上還穿著二品的官服呢,掌櫃的哪敢不聽,連連保證,往後再不會給嚴老爺上生魚燴了。
嚴津暗暗叫苦: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做得正宗的,往後是來不成了。
“叔父,走吧,小侄送您回去。”
一看他居然還要去自己家,嚴津心裡一驚,急忙道:“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成。”
可史鼐卻不打算放過他。
——這人是一點兒自製力都沒有,他要是放任自流,怕是還得像上輩子一樣,死在這生魚燴上。
“走吧,叔父,正好我也好久沒去拜見嶽父嶽母了。”
嚴津隻得苦哈哈地帶著史鼐一塊兒回了家。
嚴家老爺子雖然已經去了好幾年了,但卻還沒有分家。因為大房子弟沒有出息的,大老爺不想分。
而二老爺嚴津自己沒有子嗣,也有心照顧兄長,亦不提分家之事。
因此,兩家雖然是早已析了產,卻還是住在一個府邸裡的。
史鼐進了嚴家,先去拜見了嶽父嶽母。耐著性子應付完了拉著他說東說西,想擺擺長輩的威嚴,卻又不大敢的嶽父;擺脫了十分熱情,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大舅兄嚴貴,便到二房老兩口住的院子,要拜見嬸娘。
眼見大勢已去,嚴津神情懨懨,拉著臉不樂意和史鼐說話。
嚴津的妻子連氏不明所以,見他那副愛搭不理的樣子,暗中在他腰上掐了好幾下。
嚴津兩口子並沒有子女,大房的一兒一女都不怎麼聰慧,連氏都不怎麼喜歡。可對於史鼐這個侄女婿,連氏卻稀罕得很。
這不,一見是他來了,就又是叫人上點心,又是讓人拿好茶的,還吩咐貼身的嬤嬤,把新得的奶糖拿出來。
這是把他當小孩子看了。
史鼐心裡既覺得好笑,又覺得溫暖,很給麵子的吃了許多。
史鼐上輩子也是有孫子的人了,自然明白,這上了年紀的長輩,表達對小輩的喜愛,就是拿好東西給他們吃。小輩吃得越香,他們心裡就越高興。
果然,連氏見他吃得香甜,笑得合不攏嘴,直到他說吃飽了,還叫人把剩下的奶糖包起來,讓他帶回去吃。
“多謝嬸娘。”史鼐也不推辭,大大方方道了謝。
嚴津“哼”了一聲,不陰不陽地說:“你吃也吃完了,喝也喝飽了,還不快回去陪你媳婦兒?”
史鼐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叔父啊,小侄今日前來,除了拜見嬸娘外,還有正事要和叔父商談。”:,,,,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