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第 165 章(2 / 2)

寶華大長公主聽得皇帝讚同,嘻嘻一笑,道:“旁的不說,你看我換了多少美貌麵首,從來沒人說什麼。再看看陛下你呢——前陣子群臣參奏陛下的事情,連我都聽說了呢。”

楊雪乃是楊虎的侄子,如今卻也入了宮。

女皇帝養麵首,已經讓部分大臣不滿了,但他們還按捺得住,畢竟男皇帝還有三宮六院呢。可是麵首之中,卻出現了楊虎與楊雪這樣的組合,許多大臣便忍耐不住,要跳出來說三道四了。

而偏偏這等私事上的指責,皇帝穆楨為了表示納諫的態度,還不能叫這些大臣“因言獲罪”,隻能捏著鼻子認了,做出一種寬大的姿態來。

好在臣子們還算識趣兒,見那楊雪安分,也就沒有窮追不舍,做做樣子,將來史書上這一筆過得去,也就散了。

寶華大長公主目光又落在那楊雪麵上,含著笑轉向皇帝穆楨,有心與她說笑幾句,可是見了她的麵色,忽然又覺不妥。她與皇帝雖然感情深厚,皇帝對她也一直頗為禮遇,但自從穆楨做了皇帝,威勢一日大過一日,若是換了任何一個貴婦人在這裡,她一定忍不住要跟對方分享幾句,可是轉頭看著皇帝穆楨的臉,她竟有些開不了口。

甚至於,她方才提起皇帝因為新納麵首而被參奏的事情,也不是很妥當。

“怎麼?”皇帝穆楨察覺了她的目光,抬眸詢問。

寶華大長公主一笑,擱下了關於楊雪的話題,道:“我明白了。陛下今日是為明珠的事情來找我的,是想問問我還氣不氣她——到底是母女情深。”她笑道:“你彆擔心。去歲收到明珠從雍州寄來的栗子,我的氣便早消了。”

皇帝穆楨點一點頭,道:“你氣量大,如此甚好。”沒有再談還政於周等事,也沒有接話關於楊雪的事情。

大周地位最高的一對姑嫂,在其樂融融的氛圍中,看完了這一場精彩的歌舞。

回雪一個漂亮的收勢過後,依照禮節,上前來給皇帝與寶華大長公主獻酒。

寶華大長公主笑道:“是皇宮中好,還是我府中好?”

回雪原本是謝府的舞姬,卻被謝鈞送到了寶華大長公主府中,後來給穆明珠看到,給了她入宮做舞坊女官的機會。

回雪低頭,輕聲笑道:“對奴婢而言,兩處都好過仙境。”

寶華大長公主隨口對皇帝道:“陛下怕是不知道,謝府還有一個歌姬叫流雲,跟這回雪乃是齊名的。哪日叫那流雲也來給陛下唱上一曲?”她又笑道:“謝太傅最近不知在忙什麼,也不見他出來了玩樂了——可是陛下給他派了差事?”

回雪聽寶華大長公主提到舊主謝鈞,斟酒的手輕輕一頓,旋即又若無其事垂下去。

皇帝穆楨道:“朕哪裡敢勞動謝太傅?他還是一向在南山書院教書。”雖然給了謝鈞太傅之職,但也是權宜之計,皇帝並不希望給謝鈞更多的權力。

而自從聽了穆明珠的告密之後,皇帝穆楨也一直在留意謝鈞與周睿之間的動向,然而至今一無所獲——要麼是謝鈞與周睿已經得到了消息、不再往來;要麼就是穆明珠告訴她的消息,乃是錯的。

“哎唷,沒趣。”寶華大長公主低聲叫道:“謝鈞也不見人影,穆明珠則去了雍州,我現下在建業城中想要取樂,都沒個人陪伴。”

皇帝穆楨笑道:“你還沒人陪伴?你府中一開宴,多少家的貴婦人搶著要去。”

寶華大長公主道:“那不一樣。她們隻會一味逢迎,又有什麼意思?要不就是她們家男人催著她們來,為的不過是求官。我還嫌她們膩味呢。”

回雪方才聽寶華大長公主提到穆明珠,早已支起了耳朵,見此時是個話縫,捧了酒杯在寶華大長公主麵前,輕聲笑道:“就是說呢,不知四公主殿下幾時回來?”

寶華大長公主便順勢問皇帝道:“正是呢。我那好侄女幾時回建業?”

皇帝穆楨端起醇香的酒,送到唇邊,淺淺抿了一口,頓覺一陣綿密的辛辣湧了上來。

她掩口輕聲道:“那就端看公主的意思了。”

雍州襄陽城行宮中,穆明珠晨起醒來,先是伸手往床邊摸去,卻是摸了個空。

她愣了愣,從迷糊狀態中醒過神來,意識到齊雲已經離開好幾日了。

窗外有鳥雀鳴叫的聲音,明亮的晨光透過窗戶灑落進來,她昨夜睡前沒有拉床帳。

原本齊雲在的時候,兩個人拉起床帳來,就是一個單獨的小天地。

這幾日齊雲走了,她才覺一個人睡在床上,若是拉了床帳,簡直就好似棺材,所以便總是大開著床帳,熄了燭火會後,看著窗外的月光入睡。

但睡得不好。

穆明珠說不太清楚其中的原理,但是齊雲在的時候她睡得很好。

齊雲在她身邊三個月,後來她已經漸漸習慣了,也分不出睡得好與壞。

可是等到齊雲一走,她才比較出來,原來他在身邊的時候,她便睡得安穩香甜許多。

大部分都是自己睡的時候更香甜,但穆明珠卻有些不一樣。

大約是她經曆的事情太多了,身邊潛伏的危險也多,所以哪怕是睡著的時候,也好像還有另一個自己是醒著的、一直警戒著周圍的一切。

若是有一個她完全信賴的人在,那個總是睜著眼睛的“她”好像就能放心些、一同睡去。

穆明珠想到這裡的時候,自己有一點微微的吃驚。

“完全信賴”,這樣重的四個字,是她對齊雲的感覺嗎?

畢竟是前世為給她報信而死的少年,畢竟是前幾夜還在她身邊默默哭了半夜的少年,有一定程度的信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

穆明珠下了床,用力推開長窗,讓外麵新鮮的初夏空氣湧進來。

她深呼吸,抬頭望向那高遠的藍天,隻見幾朵悠然的白雲正隨風緩緩而動,看得久了仿佛人也要飛升而去一般。

“殿下?”櫻紅聽到開窗的聲音,在外麵輕聲探問。

雖然齊雲已經離開了,但是齊雲在時養成的習慣好像就這麼延續了下來。

比如櫻紅如非必要,是不會進穆明珠內室的。哪怕是有事情稟告,也會先通報。

因為齊雲在的時候,若是櫻紅徑直入內,便會撞破了。

當初因為穆明珠一時興起而開始的隱藏,竟一直延續到齊雲離開。

始終無人知曉那公主殿下寢殿內的小情郎,竟是在外威風凜凜、冷麵駭然的黑刀衛齊都督。

“進來。”穆明珠輕聲應,目光從天空中收回來,投落在院子一角,那裡有個穿灰布衣裳的人正佝僂著脊背在掃地。

櫻紅順著穆明珠的目光看去,忙道:“奴叫他下去。”心中奇怪,哪裡來的奴仆這樣不懂規矩,公主殿下還在,就開始掃院子。

“不必。”穆明珠淡聲道:“那是穆武。”

櫻紅愣住,重又看向那佝僂著像個小老頭似的背影,“是……穆郎君?”她怎麼都無法把那個背影,與正年輕的穆武聯係在一起。

櫻紅上一次見到穆武,還是命人抬暈厥的穆武去淨身之時。

可是淨身之後的人,連身材都會變化這麼大嗎?

穆明珠淡聲道:“淨身之後,要抻腿的。他怕痛,一定是沒做到,以後一輩子都抬不起頭、直不起腰了。”

櫻紅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她心裡其實是很驚駭的,不管怎麼說,那是國公爺之子,是公主殿下的表哥。從前公主殿下鞭打穆武,不過是皮外傷。如今卻是……在雍州還一切好說,可是公主殿下終歸是要回建業去的,穆武也是要回去的。上一次公主殿下向她解釋了其中的道理。但道理是道理,看著成了這副模樣的穆武,櫻紅還是本能感到害怕。

“殿下要放他在院子裡服侍?”櫻紅麵上流露出不讚同的神色,這實在是太危險了。

穆明珠倚靠在窗邊,打量著掃地的穆武,看著這個已經成了閹人的表哥,卻在思考穆國公通敵之事。

穆國公隻有穆武這一個兒子,但是父子感情不算很好,在府中關起門來的爭吵也很多。

可畢竟是唯一的兒子。

穆明珠的目光落在穆武身上,似乎想從這個已經不再完整的人身上榨取出最後一絲可用之處。

“車馬都準備好了?”穆明珠沒有回答櫻紅的問話,那就是要留穆武在近處的意思。

“都備好了。”櫻紅忙應道。

穆明珠從去歲秋日來到雍州,先是推行新政,又懲罰了一批世家,但因為觸及的利益團體都是本地的,還遭遇了兩次暗殺,所以為了自身安全,一直未曾出行,都是在行宮中運籌帷幄。等到如今英王一死,新政也已經推行開來,雍州舊的勢力倒台,環境相對安全了,穆明珠終於可以從行宮中出來。

蕭淵一大早便尋來了。

他是已經在雍州跑熟了的。

“總算你也能出門了。”蕭淵倒是比穆明珠還高興,他快步走進來,壓根沒注意那個灰撲撲掃地的身影,“這次若是再讓你出事兒,我就是這個……”他比了個小拇指。

穆明珠第一次遇刺,當時有兩撥刺客,山崖上的是英王府中派來的,還有一隊在穆明珠馬車近旁發動攻擊的,卻是從長安鎮加入蕭淵隊伍、一直潛伏下來的梁國奸細,身手不凡,當時若不是穆明珠馬車中藏了武藝高超的齊雲,穆明珠就算不死、也難逃重傷。

那件事情之後,蕭淵與林然都非常自責、也非常害怕,將從長安鎮帶出來的五千兵馬,仔仔細細又篩查了一遍,得出了可疑之人五十七名,一個一個仔細審過——其中果然還有梁國的人,但像是奸細那樣身手好的是沒有了。這五十七名之中,所謂的梁國人,其實是生活在邊境的百姓,戰亂的時候,慌不擇路,哪裡看起來有活路便往哪裡跑了。這些人自然是不能再留在穆明珠身邊的,於是全都送到了荒地上勞作,等到新政後期,也可以分幾畝田產,就安居在雍州,一二代之後,自然就是正式的大周子民了。

這些都是後話。

蕭淵笑問道:“都準備好了。你要往哪裡去?”

穆明珠一笑,還沒說話,就聽傳報,說是林然求見。

她原本派了林然去南陽郡做事,其中包括放在英王床上的馬頭,但還有更重要的另一件事。

此時見林然回來,穆明珠知道必然是另一件事有了下落,忙命請他進來。

一時林然入內,與蕭淵、穆明珠見禮後,輕聲道:“殿下神機妙算。下官按照殿下所說去做,沿著齊都督指給下官的位置,又放了一艘小船,要它順流而下。下官在旁乘船跟隨,卻見那小舟飄飄蕩蕩,沿著密河,最後竟到了南陽郡山間,最後撞碎在河岸上。”他頓了頓,道:“那河岸邊,已經有旁的小舟碎片。而那處野山,下官打聽之後,沒有旁的特彆之處,隻是柳家那位柳魯,喜歡帶人往那處野山中打獵,一去便是數日不見人影。”

當初鄧玦用來傳訊的小舟,因當時怕給他的人在暗中看到,所以穆明珠沒有用這個辦法追查。

現在鄧玦已經離開行宮,大約不日就會回到荊州。

穆明珠便要林然去查這事兒,果然探到了消息。

鄧玦傳訊的小舟,最終撞碎在柳魯常去打獵的野山間。

柳魯乃是柳猛之子,柳原真的父親。

當初穆明珠要殺柳猛,便是柳魯趕到南都去,攔了她的車馬,要她“將心比心”。

而鄧玦與柳魯。

穆明珠眯起眼睛,忽然想起初見鄧玦那一夜,她見這人有意示好、又特彆圓滑,因此故意要逼出他一點得罪人的話。

那時候鄧玦是怎麼說的?

“柳家大郎,因為當初臣在江畔垂釣,柳家大郎打獵而至,驚走了臣的一尾好魚。”

他說自己與柳家大郎有仇,所以報出了柳魯的名號。

而柳魯……

比起已死的柳猛,和在雍州做了彆駕的柳原真,這個人似乎不那麼耀眼。

穆明珠又想起了柳猛臨死前的話。

那時候她下了令,要斬殺柳猛,可是心裡知道若在平時他罪不至死,也敬服他的為人,因為向他允諾,他的罪過,不會涉及家人,以後他的兒子孫子,還是一樣重用的。

那時候柳猛怎麼說的?

似乎是說要她嚴苛對待他們。

那時候穆明珠沒有多想,隻以為柳猛是臨死前一點淡淡的牢騷,又或者是對她的不信任。

可是現在想來,莫不是柳猛很清楚他的兒子在做什麼?

鄧玦給出了穆國公通敵的故事,可是他那撞碎了的小舟,現在查出來明白無誤是向柳魯報信的。

在這雍州第一世家之中,柳魯又做了什麼?他跟鄧玦是什麼關係?

“柳原真何在?”穆明珠眯起眼睛,忽然問道。

左右一愣。

穆明珠又道:“帶柳原真來見本殿。”

“是。”

蕭淵還沒有跟上思路,道:“查出了什麼大事兒?”

穆明珠輕聲道:“捉到狐狸尾巴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我要日兩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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