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第 193 章(1 / 2)

《駙馬如手足, 情郎如衣服》/青色兔子

第一百九十三章

隔著重重雨幕,燈火溫暖的驛舍已於路旁隱然可見。

望見驛舍,秦烈與秦燕兄弟二人都不由自主鬆了口氣, 隻覺這漫長疲憊的出行第一日,終於到了可以稍作歇息的地方。

驛舍的吏員早已出來相迎。

穆明珠當先下了馬車, 自己撐著一頂羅傘,立在風雨路上, 卻沒有著急入驛舍避雨。

她在距離驛舍十數步的地方停下來, 傘麵微抬,似乎在觀察這座夜雨中燈火點點的驛舍。

這座驛舍並不算很大, 滿打滿算屋子裡也就能容納下兩百餘人, 眾僧侶大約隻能坐在院子裡、另想避雨之法。

“王爺?”秦烈見她久久不動,擔心她又耍花招。

穆明珠隨手把羅傘遞給他, 道:“本王手酸了。”竟是要他撐傘。

秦烈微微一愣,唯有從命。

穆明珠入了驛舍正廳, 自行往正中的長凳上坐了, 低頭擦拭著衣裳上的雨水, 就聽秦烈跟進來後徑直找到一旁候著的驛丞。

“這是緊要的文書, 速蓋戳用印。我即刻著人送走。”秦烈低聲對那驛丞道。

他雖然低聲,卻還被早就留心的穆明珠聽了個清楚。

“愣著說什麼話呢?”穆明珠回頭冷冷看向秦烈與那驛丞, 隱然又是一副要發作的臭臉, 道:“沒看到外麵的天嗎?跟撕了個口子似的往底下灌水。你們瞧著這驛舍能容幾個人?莫不是要那三千僧侶淋一晚雨?”

那驛丞不敢怠慢,暫且顧不上秦烈, 上前來見禮,道:“哎唷,是小的失職。咱們這院子裡還能坐三五百人……”

“在院子裡就不會淋雨了嗎?”

那驛丞剛要辯解,可以在院子上方臨時搭起油布來。

卻聽穆明珠又道:“這附近就沒什麼寺廟嗎?本王記得建業城北門這一片, 大廟小廟可不在少數。”

本朝佛事興盛,建業城內有濟慈寺,建業城外也有許多不知名的寺廟。

那驛丞恍然大悟,道:“是,是,驛舍前麵兩裡,就有兩座大廟,是從前沈侍郎告老還鄉前出金修建的。那兩座廟,雖然不甚有名氣,但因地處城外,多的就是土地,倒是宏大,容納三千僧侶,應當是足夠了。”

穆明珠抬眸看了秦烈一眼,淡聲道:“這麼簡單就能解決的問題,隻看肯不肯花心思了。”言外之意,是說秦烈隻顧盯著她,全然不顧眾僧侶疾苦。

秦烈扭頭看向門口,咽下一口惡氣,若不是這位秦王殿下半路假逃跑,眾人又何至於在雨中等待找尋一兩個時辰?如今倒是教訓起他來。

穆明珠又對那驛丞道:“這位秦校尉雖然長得高大,卻隻有一雙眼睛有用,是要在此地盯著本王的。隻好勞煩你辛苦一趟,領著眾僧侶往廟中避雨。”

那驛丞不知秦王與宮中校尉之間有什麼恩怨,然而兩人誰動動手指都能掐死他,忙堆笑道:“不辛苦!小的應該的!”便小跑而出,頂著風雨領眾僧侶繼續前行,自然也就顧不得秦烈此前的要求了。

秦烈原本想喚住他,但見秦王在側眼睜睜盯著,又怕她雞蛋裡頭挑骨頭借故又鬨起來,便索性閉了嘴——罷了,上報行蹤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穆明珠也不理睬他,自己上了二樓。

秦烈原本要跟著她上去,又怕她是要去做些換衣裳之類的事情,萬一再鬨起來,更是沒玩。他抬頭望著秦王的背影消失在木梯間,轉身出門,要宿衛中分了兩隊出來,冒雨站在驛舍之外的矮牆下,防備秦王從二樓跳窗逃跑。他自己站在驛舍正門,看弟弟秦燕帶著幾隊宿衛將馬匹安置好。

秦燕頂著雨水,三步並作兩步跳到簷下來,對哥哥道:“這雨下得,倒像是夏天一樣。”

秦烈眉宇間有些擔憂,道:“暮春一過,不就是夏天了嗎?”他低聲道:“那驛丞怎麼還沒回來?”

秦燕笑道:“我帶著這幾隊人安置馬,都費了半天勁。更何況是那驛丞帶著三千僧侶,還要安置隨行的輜重。”

秦烈歎了口氣,道:“是我心急了。”他轉身,看向正廳內通往二樓的木梯,心神難安。

秦燕明白他的擔憂,勸解道:“哥哥不用太擔心。這荒郊野外,風雨大作,秦王不會跑的。”他頓了頓,又道:“秦王方才隻是嚇咱們,出口氣罷了。”

如果真的要跑,方才在路邊她是有機會的。

秦烈道:“但願吧。”

話音未落,就聽二層對著院子的窗戶“砰”的一聲打開來,秦王那把清脆的嗓子透過雨幕直抵兩人耳膜。

“秦烈!秦燕!兩個人死哪裡去了?不是要寸步不離盯著本王嗎?人呢?死啦?”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以一種上墳的心情上了樓。

穆明珠抱臂站在門邊,衝著兩人大發脾氣,道:“被子床褥沒有拿暖爐熏過香也就罷了,連桌上的茶水竟也是冷的!”她惱怒道:“還有替換的衣裳呢?難道要本王穿著這一身半濕的騎裝僧袍入睡?”

秦烈隻得道:“出門在外難免簡陋,請王爺擔待。替換的衣裳在隨行的輜重中……”他說到這裡,忽然意識到那些輜重現在應該去往寺廟中存放了。

“末將現下命人往前麵寺廟去取……”

“不必了!”穆明珠又道:“本王也不是不通情達理之人。這樣吧,你們去給本王燒一桶熱水來,便不必另取什麼衣裳了。”

“是。”秦烈道:“末將這便命人……”

“本王要你們二人去燒水!”穆明珠瞪著眼睛,環顧房間內年久失修的牆壁,道:“那些宿衛冒冒失失的,誰知道燒水的時候會不會走神?萬一掉一隻壁虎在本王的洗澡水中,你們誰擔得起這個責任?本王命你們倆親自看著!”

兄弟二人隻好答應下來。

一時兄弟二人下了木梯,秦燕笑道:“沒想到王爺也會怕壁虎。”

秦烈卻沒有弟弟這樣寬厚的性情,皺眉低聲道:“這秦王真是難纏。待出了大周,她若還是胡攪蠻纏,有她好果子吃!”

秦燕微微一愣,但他素來信服哥哥,也沒有說什麼。

秦烈雖然當著穆明珠的麵答應下來,但又怎會真的去燒水?隻喚了兩個驛舍中的雜役去燒水,自己仍是在驛舍門下守著。

秦燕反倒是跟著那兩個雜役,當真去看著燒水了。

好不容易送了熱水上去,然而那秦王沒個消停,一時要鮮果,一時要葷菜,一時又要人去捏腳捶背。

秦烈實在是被磋磨到沒了脾氣,斂眉俯首道:“隊伍中一個婢女也無,請王爺忍耐一夜。待明日放晴,末將便往前麵鎮子上買一對婢女來。屆時王爺要人疊被鋪床、捏腳捶背,都可由她們來做。”

穆明珠翹腳坐在床榻上,笑吟吟看著他,道:“本王幾時說要婢女了?怎麼?秦校尉你有手有腳,便不能為本王做事嗎?還是說給本王做事,委屈了秦校尉?”

秦烈一噎,道:“這……”

男女大防,這王爺也太兒戲了些。

穆明珠仿佛能看透他的想法,一哂道:“你在為難什麼?本王看你,不過仆從,又何必在意是男是女?”

秦烈臉色脹紅,咬唇忍氣一瞬,便俯身伸手,往穆明珠小腿探去,果真要聽從吩咐。

穆明珠卻輕輕一抬腿讓過,道:“罷了!你這臉色,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給本王把腿捏斷呢!換你弟弟來!”

如此半夜,穆明珠一會兒一個花樣,把秦烈與秦燕兄弟兩個折騰到精疲力竭。

二更天,風雨未歇,好在折磨人的秦王抵不住睡意,已經斜坐在床上,倚著床柱睡著了,唇角猶帶著一絲滿意的微笑。

而在她麵前,秦氏兄弟有些尷尬地對視一眼,一同收了劍招。

方才秦王下令,要兄弟二人給她表演劍術喂招。

秦烈撫著自己發燙的腦門,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真的發熱了。

秦燕卻望著熟睡中的秦王——當她睡著的時候,可真是美麗呐。

秦烈衝弟弟比個手勢,輕手輕腳出了房間。他等不到出大周了,一旦離開建業百裡,他就要讓年輕刁蠻的秦王見識一下什麼叫人間疾苦。

他撫了撫胸口,裡麵上呈皇宮的文書還未用印,一麵步下木梯,一麵低聲道:“那驛丞還未回來?”

秦烈話音未落,風雨聲中,忽然迸出一陣奇怪的響聲,尖銳似哨音,卻又更具力量感,仿佛是千百枝利箭破空而來。

秦烈眸光一凝,立時往樓下衝去。

秦燕跟隨在後。

“你去守著秦王!”秦烈拋下這一句,縱身躍入雨幕中,卻聽尖銳呼嘯的破空聲過後,驛舍周圍傳來驚呼聲、喊痛聲以及士卒倒地之聲。

秦烈衝到驛舍院門前,推門不開,來不及下鑰,抽出長刀破開院門。

院門被他一刀劈開,卻從外麵滾進來一個渾身是血的宿衛。

“是水匪!”那宿衛胸口一處冒血的傷口,趴到秦烈懷中,仰頭斷斷續續道:“江上來的水匪!”

這真是無妄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