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S.102:《鐘》·“鈴”(1 / 2)

()儘管李斯特嘴上說著並不喜歡意大利,但為了夏洛琳尊崇的帕格尼尼先生,他在這片和法蘭西一樣骨子裡熱情浪漫,風格卻各不相同的土地上停留了不少時間。

在和它道彆之際,李斯特發現自己的那本隨身的筆記裡已經記載了不少東西。靈感的片段和作曲思路都在紙張上清晰地鋪開。他有些意外,但在整理出一大堆手稿之後,又覺得這一切是那麼理所應當。

看著這些時而流暢工整,時而粗暴塗改的音符,李斯特慢慢想起了關於它們的點點滴滴。從米蘭到威尼斯,再到弗洛倫薩和熱那亞……關於文學的、藝術的,恢弘的、清淡的,意大利擁有的獨特風情和姿態,都被鋼琴家以李斯特的方式用音樂寫在了歲月的曲譜上。

這種趁著年輕,自由地在地球上相伴著旅行的日子真的太美妙了。“私奔”是這個世界上最棒的主意,走走停停,因為愛情就在身邊,所以到哪都可以安棲。

最近夏洛琳的身體不知道怎麼了,一直精神都不太好,或許換個地方接觸新的事物會好一些。他問她下一站想去哪,她幾乎沒有思索,就直接告訴他一個明確的方向。

維也納。

為什麼?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隻是覺得非常合適。第一是回饋你帶我來老師的故鄉,也去維也納看望一下車爾尼先生。

還有第二、第三嗎?

如你所願,第二是去那個音樂思想碰撞最激烈的地方吧,弗朗茨,你的音樂理念也需要在思辨中完善。

那第三呢?

第三,大概是最重要的一點吧。弗朗茨,我想去看看,你第一場演奏會、你音樂之路開始的地方……

我想告訴那個曾經被傷害過得少年,他一直都是個了不起的音樂家,他的名字終將變作不朽的音符。

心湖上像是拂過了最輕柔溫潤的春風,被吹皺的心緒蕩起漣漪,毫不猶豫緊跟著風將去的方向。

響起命運召喚的維也納。

來到這座以音樂和藝術聞名的城市,或許對每個從這裡走出去的音樂家而言就像是回到了家一樣。至少對李斯特來說是如此。

一找到安頓的地兒,這位鋼琴家便迫不及待地拉著夏洛琳在維也納的街上隨意地瀏覽著。他像是一個在發掘寶物的孩子一樣,每找到一處可以和腦海中的記憶重合的地方,他就興奮著給她講述關於他小時候在這的一切。

作為對熱心向導李斯特先生的回報,夏洛琳打包了一小罐他曾經饞了很久的糖果,甚至專門給他買了一個隨身的精巧糖盒。

在吃到了愛人親手投喂的糖後,李斯特像對待寶貝一樣,將那隻小小的糖盒揣進外套口袋裡。瞬間收斂了臉上陶醉的表情,露出他平日裡謙和雅正的模樣。如果忽視掉他發亮的眼睛和偶爾抿動的嘴唇,他的偽裝還算是合格的。

曆史上的大煙槍,自從遇到夏洛琳的那天起就很自覺地在收斂著抽煙的習慣。至少在和她確定關係後,李斯特就真的徹底將他的煙鬥全部縮進了櫃子裡。

夏洛琳挽起他的手臂,也不在意行人偶爾異樣的眼光,就那樣親密地依偎著他,抱著剩下的那罐糖陪著他徐徐走著。

她的愛人一直都是這樣,雖然他耀眼得像天神一樣,可以輕易讓任何一個妙齡女郎都為他瘋狂,但他總是特彆珍惜一些微小的事情。

既然他都戒掉了煙癮,那她要為他補上他童年裡缺失的所有糖果。

夏洛琳握緊了糖果罐。

這一刻,她決定、要為他買一輩子的甜。

重新回到維也納的李斯特終於重意大利的噩夢中醒了過來。這裡有著世界上最可愛的聽眾,他終於可以好好彈奏鋼琴,好好演繹貝多芬、舒伯特以及他的好友肖邦和自己的練習曲了。

雖然《超技》曾被這裡的觀眾視為不倫不類的曲子,但他卻十分珍愛這部分十二歲靈感的傑作,甚至決定要重新修訂整理後,再一次將他獻給恩師車爾尼。

在維也納的李斯特終於真正地感受到了音樂的味道。夏洛琳果然是對的,來這裡之後,他覺得在文字和語言的爭論中,他的音樂理念和追求越來越明晰了。

對音樂家來說,有高素質的聽眾是一種幸福,能比這種幸福更幸福的,就隻能是有誌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徜徉分享靈感的花火。

而在維也納,最不缺的就是這樣的朋友。

比如現在,在家裡的晚餐桌上,除了李斯特和夏洛琳,還有一對“送上門”的音樂友人——偏分的金棕柔發貼合著頭皮被打理得一絲不苟的寡言男士和一位靈動可愛的在兩鬢邊垂著精致小卷的少女。

少女嬌嬌氣氣的十分可愛,聽起來應該正當美好芳華的年紀。餐桌上她是對話的主角,不過字字句句離不開她身旁的青年。

這位青年有著些過分的深沉和穩重,他的話不多,語出便是直切正題。但他的目光一直都未曾長時間離開過少女。

也是在他身上,夏洛琳在旁觀者的眼中看到寵溺的眼神。

她不由地多看了幾眼這位沉默著進餐的先生。誰能想到呢,拿起筆來就言辭犀利的舒曼,平日裡並不善言語。又或者,他隻對著他的克拉拉說出華麗的句子。

羅伯特·舒曼和克拉拉·維克,相差近十歲的愛情,一對得不到祝福的苦命鴛鴦。維克老先生最近有事在身無暇顧及他的寶貝女兒,她才能偷著出來見一見情郎。

克拉拉用餘光瞥見了夏洛琳看著舒曼失神,她微微嘟了嘟嘴,看向了李斯特。

“弗朗茨,你的胸針真好看。”

“讚美小姐你的眼光,你的審美絕對是一位真正的藝術家。”李斯特瞬間提起了興致,介紹起了他的胸針。

這是前幾天他演奏肖邦的曲子時,夏洛琳專門為他挑選的一枚少見的琉璃胸針。沒有寶石那樣閃耀的切麵,溫潤的琉璃搭配銀質的裝飾,優雅而韻味十足。

“啊,能戴上這樣的胸針真好。你還有這樣一位戀人可以在身邊細細照料,可我和我愛的人見一麵都那麼難。”元氣的少女突然情緒低落了下來,她沒來由地一陣心煩,將桌上那杯紅酒一飲而儘。

“克拉拉……”舒曼想去拿走她的杯子,卻被她眼中的憂傷觸到心疼。

李斯特看氣氛不對,立馬取下了胸針遞給克拉拉。

“它讓一位女士陷入憂愁,那就是它的錯,可愛的克拉拉,隻有讓它屬於你,才能稍稍彌補它的過錯。”

李斯特不動聲色地轉移著話題,克拉拉似乎找到了一絲安穩。她大方地接過胸針,琉璃在她白皙的手中婉轉出柔和的色澤。

她向舒曼搖了搖這份小小的禮物:“羅伯特,你如果能學學弗朗茨,我就不會這麼難過了。”

“我的精靈,我的心都在寫給你的樂譜裡。”舒曼說了今晚除開音樂最長的一句話。

“你看,克拉拉,我覺得羅伯特先生這樣的真話才最動人了,他永遠隻在你最需要的時候說。”夏洛琳也來解個圍。

克拉拉有些不好意思,她輕咳了一下問夏洛琳:“看到你和弗朗茨我突然有了信心。你們看上去也是年齡相差很大,你們能在一起,那我和羅伯特也一定可以。”

“你是從事什麼職業的呢,夏洛琳?”她歪著頭補充了一句。

“我是個小提琴家。其實……弗朗茨隻比我大兩歲來著……”

“唉?”

“大概是東方人的神奇吧,我的愛和我第一次遇見時一樣,歲月未曾改變你的容顏,大概是因為愛情?”

李斯特笑著插了句,卻不料這話觸動了兩個人的心。

夏洛琳不知如何處理那個秘密。克拉拉又一瞬間墜回黑暗,她覺得命運何其不公,心中竟有些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