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7+(2 / 2)

“肅越……”詩三一張口,眼淚就簌簌直下,“你說,我這個人怎麼就這麼沒出息呢?”

淩肅越看了眼詩三:“你說你一說話就哭的習慣?這很正常,有一種人就這樣,內心再怎麼堅強,都無法控製身體的低淚點,遇事就容易哭。”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

“我說……”詩三轉頭看向淩肅越,“我為什麼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

淩肅越臉上的表情瞬間僵硬,下一秒,他鉗住詩三的雙肩,聲音變得嚴肅了起來:“你才多大,胡說些什麼?”

“放心,我不會尋死的。”詩三哭著道,“我用瓶子砸了自己的腦袋,本來是想讓爸媽多關注關注我的感受,結果爸媽還沒送我去衛生所,我因為害怕玻璃渣子進皮肉裡留下什麼不好解決的問題,自己剛一出門,腿就不受控製就朝著衛生所跑去……”

淩肅越:“……”

詩三涼涼地笑了下:“我還真是……很會惜命啊……如果這時候我也能像彆人那樣……感情用事一把……那該多好……可惜我們家無論男女……好像都特彆擅長自我控製情緒……”

淩肅越皺眉:“你怎麼了?你是不是中考沒考好?我爸說你分數挺高啊,如果上一中絕對是前十的成績。”

“區區一中的前十……是不可能成為科學家的。”詩三哽咽道。

“科學家,又是科學家……”淩肅越頓時露出一言難儘的表情,“你父母眼裡除了科學家,難道沒有其他職業了嗎?”

“可是,我就出生在這麼一個家庭裡啊,對我媽媽而言,小學就會二元一次方程是理所應當的事,考試永遠在全級前三也是理所應當的事,因為就連她們家學習最差的她從小都沒下過全級前三,我的表姐表哥表弟們各個都是名校的精英。”詩三苦笑一聲,抱著膝蓋,將鼻涕全蹭在了自己的褲腿上。

淩肅越靠近詩三,伸出大手抓住她的小手:“你有什麼委屈你告訴我,有些委屈說出來,人就會舒服很多。”

詩三聞聲看了眼淩肅越,沉默片刻道:“我媽媽和我爸爸……都是家裡的老二,你知道,卡在中間的老二一般是一個家庭裡最尷尬的存在,特彆是上下的兄弟姐們還很出色的話。”

詩三道:“我媽媽性格和我外公外婆性格不合,也不招外公外婆喜歡,而且我媽媽在一個全是臨床高乾和科研學者的家庭裡還成績墊底……她一直希望我能代替她出人頭地,碾壓她的那群兄弟姐妹……”

淩肅越聞聲微微蹙眉。

“而我爸爸……”詩三望著萬裡無雲的天空長歎一聲,“我爸爸不像其他幾個兄弟姐們,他從小沒有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和爺爺奶奶的距離是最遠的,他一輩子都像個拚命搗蛋期待父母關注的孩子,渴望得到爺爺奶奶的關注。

而我爺爺,這一生大概最大的遺憾就是身在科研所卻不是研究員,看著自己老婆和自己兒媳家遍地人才開花總覺得缺憾……

我爸爸知道我爺爺希望我們家出現一個科研學者,就希望我能變成那個樣子……可是……我卻無法成為他們想要的那個樣子……”

詩三說著,手掌不自覺地握成拳頭:“從小到大,每次家長會都是爸爸替我去出席,他對我的成績投入很高很高,他的大多數精力都放在我的學習上,可是,沒有一次,我讓爸爸覺得滿意過……”

淩肅越摟了樓詩三的肩膀,以示安慰:“彆擔心,這才中考而已,初中的知識簡單,缺了這節下節還能補上,但上了高中後,很多人一旦高一不抓緊,高二高三基本就跟不上。”

他道:“詩三,雖然你還小這麼告訴你不太好,但是,一時的失敗沒有任何關係,人在競爭淘汰的時候,真正的勝利者未必是前期一直勝利的那個人,誰笑到最後誰是真的能笑得最好,你明白嗎?”

“可是……肅越你說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什麼?”

“我想完成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還有家裡所有人對我的期待,但是,我還喜歡畫畫,我喜歡宇宙,我喜歡寫書,我喜歡電子程序,我喜歡縫紉,我喜歡打籃球,我喜歡唱RAP,我喜歡散打,我喜歡辯論和演講,我喜歡遊戲……”詩三垂下頭,“我想成為爸爸媽媽期待的人……但我也不舍得割舍這些我喜歡的東西,我總是偷偷摸摸地做這些事,導致無法把所有精力放在學習上,有無數花花草草小鳥小狗都因為我而死亡了……”

她道:“每次看到它們因為我而被爸爸弄死,我都無比慚愧和痛苦,我覺得對不起它們……可是日子久了,我開始麻木了,慚愧心漸漸被麻木感吞噬了,我越來越搞不懂自己……”

淩肅越看著身側的小女孩,沉默片刻,許久後張口道:“詩三,你知道嗎?其實……你從小都讓我覺得很可怕。”

詩三看向淩肅越。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應該還不滿十歲吧?一腳踹在我身上的感覺就像是十五六歲的家夥的力量。”淩肅越無奈地笑,“之後,我修小汽車修不過你、俯臥撐沒你做得多、鞭腿踢不過你……也就打遊戲能打過你,我有時候看著你會對我爸媽說,這個抱著洋娃娃每天梳頭發的小鬼真強啊……”

他道:“詩三,也許你們家的那些科研學者,上帝在創造他們的時候給他們的出廠技能是在科研方麵加技能點最高,但上帝給你的出廠設定是任何技能都加了天賦點,所以把你的某一項單拿出來可能拚不過那些術業有專攻的人。”

淩肅越摟住詩三:“可能你在成績上達不到你父母的要求,但是,詩三,你一定要相信我,你很強,你真的很強,你但凡去學,就能學會,這句話說起來簡單,但大多數人是做不到的,大多數普通人對很多領域的知識僅僅看到就非常排斥,逼著他們去學也毫無靈感,可隻有你,你是我這一生中見過的唯一一個,什麼知識都能接受的人,無所不能。”

他道:“相信我,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學習,你一定會成為優秀的人才,條條道路通羅馬,不是嗎?”

淩肅越說完,喘了口氣望著天空:“詩三,分享你一個秘密吧……其實我也和你差不多,一直生活得很不快樂。”

詩三抬頭看淩肅越:“你?”

“對啊。”淩肅越無奈地笑了笑,“我從小身體素質特彆糟糕,總是生病,還會臥床不起,我爸媽都很擔心我,帶我看了很多醫生,中西醫都看過了,好像作用都不是太強。”

他道:“我爸年輕的時候,沒有走文職路線,走的是純科研員路線,就是個搞研究的,成績又不是很好,離開部隊醫院替我找大夫,求爺爺告奶奶的……我那時候很小,雖然印象不是很深的,但我記得有一次,我爸我媽對著一個一臉高高在上的老家夥一直鞠躬,五分鐘的時間,大概鞠躬了幾十次吧……”

說到這裡,淩肅越歎了口氣,“我不記得我爸我媽當時在求那個人什麼,但是我記得,幼年的我哭了……我想那個時候我應該根本不懂我父母點頭哈腰意味著什麼,但也許是作為孩子,也能感受到父母眼神中所透露出來的卑微感,那種感覺讓我很難過。”

他道:“我當時很討厭那樣的生活,很可憐我的父母……然後,沒過多久,我爸就離開了科研崗位,轉入文職……文職升遷空間比科研學者大多了,而且我爸這個人似乎也更適合這種職業,當我回過神的時候,我爸已經爬到了一定位置了,我的家人再也不用苦求他人為我看病,我的身體狀況也越來越好,可是……”

淩肅越看著詩三:“我卻……開始討厭我父母了……”

詩三聞聲道:“……因為你爸爸媽媽變成了那個曾經一臉高高在上的老家夥嗎?”

淩肅越一聽,露出頗為詫異的目光,緊接著,他有些無奈地揉了揉詩三的臉蛋:“對啊,不愧是早熟的家夥,真懂我。”

他道:“每天看著我媽一臉虛偽的假笑和我爸一唱一和,看著我爸假仁假義地說著慷慨激昂的話,聽著他們虛假的寒暄……他們讓我笑不能笑,哭不能哭,他們說我們家已經走到今天了我必須懂得自己該做的事情和該有的樣子,千萬不要像lǐ天一那樣……把自己父母也拉下水……我每天開始很煩躁……我開始搞不明白,我到底期待什麼樣的生活、什麼樣的父母……”

說著,淩肅越鬆開詩三,躺在地上望著天空道:“詩三,你知道嗎?其實我有個理想,我發誓一定要實現。”

“什麼?”詩三也想躺下,卻被淩肅越擋住並指了指她受傷的腦袋,詩三隻能作罷。

“我要開個酒吧。”

“啊?”

“我說我要開酒吧。”淩肅越看著詩三道,“我已經決定了,三十五歲之前,我要為了我爸我媽而活,我要好好奮鬥,爭取上進,乾到一個不錯的位置,掙夠錢,攢足人脈,讓他倆安心……然後,三十五歲之後,我要為自己而活,我不要變成我爸媽如今的模樣,我想活成我自己,在遙遠的麗江啊、大理啊開一間小酒吧,每天吹著口琴,看著人來人往,養一隻狗一隻貓,過著愜意的生活。”

淩肅越伸手對著天空中自由自在的白雲:“每天晨起開門,我在廚房做著小蛋糕,聽著外麵遊人的歡聲笑語,讓酒吧像一間茶社那樣,每天傍晚端上美酒,看著大家縱情聲色……”

淩肅越說著,對詩三笑盈盈地伸出手:“我的竹馬小姐,如果我有幸,能邀請你做我酒吧的看板娘嗎?”

詩三想了想:“要穿女仆裝嗎?”

“你想穿什麼穿什麼。”淩肅越露出一些賤賤的的笑容,“反正你身材好,無論穿旗袍還是女仆裝都好看。”

“旗袍好,旗袍我喜歡。”詩三頓時眼前一亮,“OK就這麼定了,我要做你的看板娘,位置給我留好了,我要高薪。”

“沒問題。”淩肅越點頭,“我對錢又沒什麼追求,你想給自己開多少薪水就開多少薪水,還不行嗎?”

“哇,這個好這個好。”詩三頓時伸出小拇指,“你跟我拉鉤,免得你反悔,快,拉鉤。”

“好好好……”淩肅越無奈地伸出小拇指和詩三勾在一起。

“然後我也決定了,我要考上一個爸媽相對滿意的大學,然後……我的興趣愛好一個也不能放棄!我要頂住壓力!”詩三信誓旦旦道。

“好好好……”淩肅越虎摸了一把詩三腦袋完好無損的地方。

兩人的眼底滿是對未來世外桃源般生活的無限憧憬。

……

鏡頭再次一轉——

進入jūn區工作的淩肅越,就等於進入了一個唯有升遷和離開才能帶來自由的大監獄。

這有點像無人生還的遊戲。

離開代表著放棄和失敗,升遷代表著勝利和前進。

決定35歲前為了家人而奮鬥的淩肅越當然選擇一路升遷。

但是,升遷的道路勢必是一場走向黑化和油膩的修羅路。

投身於權力的階梯之中,牽一發而動全身,所有人都逐漸開始身不由己,戴上厚厚的麵具,隱藏和偽裝自己的本性。

踏著染血的階梯每上升一步,就像是手機越獄後開啟了新的權限,手中所擁有的權利和金錢就多了一份。

權力之中的人一旦體會到高位帶給自己的快感,他們就會自動化為權力的階梯本身,再也無法抽身。

淩肅越一開始還總能和詩三插科打諢,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說話越來越收斂、越來越含蓄、越來越缺乏情緒,直到最後,印在詩三眼裡的的漢字,寫滿了生疏。

[你……是不是變了?]握著手機的詩三猶豫地發出這一串文字。

手機那頭的淩肅越已經沒有了曾經敢笑敢鬨的模樣,他沉默地看著屏幕上的漢字,摁下回複:[詩三,馬上要高考了,好好學習知道嗎?]

[乾嘛突然變得和我爸媽一樣。]詩三回複,[不過好就好在,我跟他們攤牌了,他們現在不逼我了。]

[攤牌?]

[對啊,我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嗎?我要頂住壓力,所以前幾天我告訴他們了雖然他們很期待我成為科研學者,我也很希望成為他們想象中的孩子,可是我也想做自己,我會努力考一個他們覺得差不多滿意的大學,但自此之後,我也要做我自己,我並不覺得他們所期待的我和真正的我是衝突的,隻要我努力了,兩者是可以兼容的。]

打完這些,詩三還補充了句:[淩老板,我可是等著你給我這個看板娘發工資呢!不許耍賴哦!]

淩肅越看著手機中那充滿生命力的文字,臉上卻沒有了曾經的喜悅,身影陷入了一片陰霾。

作者有話要說:,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