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卿不知道,她裡外外的坑了淩三姐一把,坑的當真不隻淩三姐一個。
淩大姐秉性柔順,並非趙長卿現在這般人前抽耳光人後告黑狀的性子,一直到回家後,淩大姐方悄悄的將在趙家的事說給了母親聽。
淩大太太自不會替淩三姐叫屈,冷笑,“說來長卿小小年紀,卻是個極有見識的,起碼分得清長幼尊卑。”她是做親娘的人,自己三個閨女出門竟挑不出一身好衣裳一幅好首飾來,倒是淩三姐,當真是穿金戴銀,綢緞堆身。出門時,淩大太太已有不痛快,今天聽了女兒說了這事,冷笑的同時也不禁心生悲涼。就因為沒有兒子,自己這個長媳在家中便處處低了淩二太太一頭,就是自己的女兒也這樣的處處不如人。淩大太太將心一橫,咬牙道,“收拾收拾,這就跟我去你們外家住幾日。莫在這裡點彆人的眼了。”
淩大姐頓時臉色微白,覺著自己惹了母親不悅,一幅不知所措的模樣。淩大太太恨鐵不成鋼,罵道,“你已經九歲了,怎麼還這樣的軟弱蠢笨!每天就知道聽話聽話!聽話有什麼用!能當吃還是能當喝!自來會哭的孩兒有奶吃,以後都給我改了賢良德淑這一套!沒個屁用!還不去收拾!”
淩大姐眼圈兒微燙,趕忙去收拾了母女四個的衣裳,待淩大姐收拾好,淩大太太並未立刻就回娘家。她活了這把年紀,生活智慧總有一些。稍稍平靜些後,淩大太太坐在屋裡一直等到丈夫回家,與丈夫驚天動地的大吵一架。婆婆過來相勸,淩大太太索性將心中積怨一把火撒出來,怒道,“父親母親都在,大家索性把話敞開了說!我知道,我沒能生兒子,沒能給老淩家傳宗接代,簡直就是老淩家的罪人!我在這個家是沒臉的!我閨女們在這個家更是沒臉!大姐兒生了還有幅銀項圈銀手鐲,二姐兒生了隻剩個銀瑣,到了四姐兒屁都沒有,還是我當了嫁妝給閨女打幅銀手鐲,方不令孩子身上寒酸!隻是如何不寒酸,都是老淩家的孫女,如今還沒分家呢,我就不明白,怎麼人家的日子就越過越好,我這日子就這般沒個臉麵!出門走親,竟給女兒找不出件體麵衣裳!人家的女兒就金銀滿頭綢緞裹身!是人家娘家比我娘家更有銀子,還是這一碗水實在是端的不平!我怕什麼!不蒸饅頭蒸口氣吧!日子過到現在,每天三更起五更睡的操勞,有個屁用!乾脆和離,我寧可出去給人做老媽子,自己且能掙來一口飯,主人家高興了也能打賞個一星半點,何苦作踐自己!”說著將淩大姐理出的衣裳都扔了出來,狠狠的踩上幾腳,瞅著三個女兒淚流滿麵道,“如今娘就走了,你們是淩家的骨肉,是死是活且看你們自己的造化吧。”說著無視公婆丈夫,直接摔門而出。
淩大姐已哭成個淚人,癱坐在椅中嗚嗚哭著。倒是淩二姐平日裡沉默寡言,關鍵時刻很有幾分靈光,跟著奪門而出追上母親,喊道,“娘,你要走就帶我一道走!要改嫁也帶我一帶改嫁吧!我不要跟著後娘!”
淩大太太心如刀割,抱著淩二姐淚如雨下,淩大舅忙上前去勸,“桃娘,好端端的你這是做什麼,彆鬨了。”
淩大太太抹去臉上淚水,搖搖頭,“你是長子,家中產業全要弟弟打理,你這樣無能無才,我這日子,過得太累了。”說將淩二姐一推推到丈夫懷裡,淩大太太直接走了。
淩二姐立馬驚天動地的嚎了起來。
淩老太太到閨女家哭訴,“突然就這樣驚天動地的一場鬨,你大哥去叫了兩趟都不肯回來,還說不分家就和離,把你爹也氣病了。”
趙長卿懂事的拿了小帕子給淩老太太擦眼淚,還奶聲奶氣的勸了一句,“外祖母,你莫要傷心了。”因趙長卿年紀小,再者,本就不是特彆講究的人家兒,故而,母女兩個並未避著她。
淩氏早給趙長卿一通話收買了大半,勸道,“母親彆嫌我說話不好聽,雖說大哥沒個兒子,可家裡對大哥家實在是有些過了。長寧蓉姐兒滿月酒時,我也是瞧的真真的。三姐兒衣裳首飾都體麵,大姐兒她們姐妹穿戴上樣樣矮三姐兒一頭。同樣是父親母親的親孫女,同是跟著父親母親過日子,一個鍋裡舀飯吃,若說是騰哥兒倒還罷了,家裡就騰哥兒一根獨苗,可這都是孫女,怎麼還差這麼多。叫人瞧著,也不是個事兒。”
淩老太太泣道,“三姐兒身上的衣裳首飾,的確都是你二嫂用私房給那孩子置辦的。”
淩氏笑,“母親莫說這樣的話,二嫂娘家什麼模樣,彆人不知道,咱們能不知道麼?她嫁給二哥時就沒幾件嫁妝,如今怎麼這般大手筆的給三姐兒置辦起衣裳首飾來。家裡的幾畝田產一處鋪麵兒,都是二哥在管著,這樣明擺著的事,母親倒唬起我來。”
淩老太太道,“還不都是為了騰哥兒,家裡就這一條根,騰哥兒又是爭氣的,以後還不都是騰哥兒的。”
“母親這話稀奇,哪裡有家產不傳給兒子倒直接傳給孫子的。”淩氏道,“大哥是長房,哪怕大哥大嫂沒兒子,以後騰哥兒一肩挑兩房,也得他真給大哥大嫂做了兒子,大哥大嫂才能將家業傳給他。莫不是家業不經大哥大嫂的手,就直接傳給騰哥兒麼?”
“自然是像你說的這樣,你大哥也是我親兒子,難道我會外待他。”
“唉,就是三姐兒那孩子,二嫂也該多管管。哪怕她身上的東西都是她母親給置辦的,可姐妹們一道出去,她見著姐姐妹妹的沒有,也該借給姐妹們兩件,這樣大家體體麵麵的一道出去,感情也好。三姐兒抓尖要強的脾氣,跟二嫂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淩氏抱著兒子,笑,“長寧滿月酒時戴的金項圈兒金手鐲就是長卿的,還是長卿主動借給她弟弟戴的,說是比銀的體麵。”
說起來,淩氏還有幾分自豪的,“母親想想,兄弟姐妹們,不就是這樣嗎?咱們這樣的人家,說窮吧,還稍稍有幾個銀子,買的起一二仆婢。可說富吧,這又叫人笑話了。不要說咱們這樣的小戶,就是大富之家,姐妹之間也少不得這個多了那個少了的,要總是一人次次拔頭籌,叫其他的可怎麼辦?”
淩老太太長歎一聲,“這回若不是長卿多嘴說那幾句話,大姐兒又是個老實的,跟她娘學了一遍,你大嫂也不能鬨這一場。”
淩氏笑,“母親莫怪長卿多嘴,三丫頭每每總與她不睦,她也氣鼓鼓的與我報怨呢。”
趙長卿道,“外祖母,是三表姐先罵我裡外不分,還瞧不起我請來的客人,我才說她的。”
淩老太太唉聲歎氣,“你三表姐挨了你二舅母一頓打,她以後再不敢跟你鬨了。”
趙長卿道,“大表姐二表姐四表妹都跟我好。”言外之意,就一個淩三姐兒跟她不和,絕不是她的問題,而是淩三姐兒自己的問題。
祖孫三個正說著話,白婆子拿出個請帖來,笑道,“李百戶家送來的帖子,說是給咱家大姑娘的。”
趙長卿先接了,瞅一眼問,“來送帖子的人呢?”
白婆子笑,“是個婆子,正在外頭侯著。”
淩氏笑,“請進來說話吧。”
這婆子就姓李,一身厚料子駝色棉裙,五十來歲的模樣,進門先問安,笑道,“我們大姑娘自從府上回去,常說起貴府姑娘,想請貴府姑娘明天過去說話。”
淩氏是見過楚家的仆婦的,比起這個婆子當真是強出一座山去。不過,兩家門戶本就不同,也沒什麼可比之處。若是自家仆婦出去,估計也就是這樣了。淩氏笑看趙長卿,趙長卿笑道,“勞嬤嬤回去跟李姐姐說,我必去的。”又吩咐白婆子道,“白嬤嬤,拿一百錢給李嬤嬤。”對李婆子道,“麻煩嬤嬤跑這一趟。”
李婆子大概很少得賞,頓時喜上眉梢,再三道,“多謝太太姑娘賞。”
淩氏叫人拿了一百錢,打發了這婆子回去。
淩氏嗔道,“你這孩子,當真大手大腳,如今倒學會往外灑錢了。你爹一個月才掙幾個,就給你散出一百錢去。”
趙長卿道,“若是彆人家,也不會出這個錢。母親想想,李百戶是爹爹的頂頭上司,把他家的人打點好了,自然會說咱家的好。這有什麼壞處呢?”
淩氏早知大戶人家有打賞下人的習慣,聽趙長卿說的有理,也就不在意了,一戳趙長卿的額頭,笑,“真是個機伶鬼,明日穿新做的衣裳,好生打扮打扮,我叫來福一會兒先到車行把租車的事辦妥。”
趙長卿笑,“知道了,母親,我去廚下瞧瞧,跟柳嬤嬤說叫她做些好吃的,中午咱們陪外祖母吃飯。”
淩氏更是高興,“去吧,彆忘了跟你祖母說一聲李姑娘請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