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2 / 2)

歡喜記 石頭與水 27193 字 5個月前

看她這個樣子,趙長卿建議道,“不如請尊菩薩來,你多抄些經文,平平安安的等著少將軍回來,肯定沒事的。”戰事一起,不管是廟、是寺、是庵、是觀,香火旺盛至極。

趙長卿倒是提醒了瑤瑤,瑤瑤忙一疊聲的令下人去廟裡請菩薩,還要開過光的菩薩。

趙長卿每每從瑤瑤這裡回去,還要去一趟紀家,紀大奶奶比起瑤瑤鎮定的多,隻是也想聽趙長卿說幾句安慰的話。

這一仗直打了一個月,才傳來邊關取勝的消息。

紀讓還陰錯陽差的救了陳山一回,被陳山調到身邊當差。

紀讓一回家,夏文忙送了傷藥過去,連帶著看望紀讓。紀讓顯然是剛沐浴過的,頭舊半濕,因夏文不是外人,隻管披著,爽朗豪氣依舊,笑,“多虧你送我的軟甲,他娘的,要不是我裡外穿得嚴實,早不知給戳了多少洞出來。”經過戰場的粹煉,紀讓眉宇間多了幾分沉肅之氣。

紀大太太直念佛,嗔道,“你先過來叫夏叔叔診脈。”

紀讓伸出手讓夏文把脈,道,“軍中大夫不夠,恐怕要征城裡的大夫了。阿文,你要是不想去,就把鋪子關兩天。”

夏文雖是書生,卻並非膽小懦弱之人,何況他少時學醫,較尋常人多了一分慈悲心,道,“若是軍中征召,不過是給傷兵看病,又不是上戰場,怎能不去?”

紀讓猴子一般,深覺夏文此話對自己的胃口,高興的捶夏文的肩,“好兄弟,是條漢子!”

紀大太太怒,“好生老實著把脈!”

紀讓此方老實了。

倒是紀諾,因是文職,每日都回家的,這些日子,多虧有紀諾在家,紀大太太也算有個主心骨兒。見兄長平安,紀諾很是高興,笑道,“以後大哥跟在少將軍身邊,嫂子就不用這般擔心了。”在陳山身邊,體麵前程是其次,關鍵是平安啊。

紀大太太歎道,“除非你哥不再去打仗,不然我沒一日放心的。”

紀讓嘴拙,不知說什麼話來安慰妻子,隻得嘿嘿笑兩聲,低語,“這不是回來了麼。”

紀大太太一笑,“是啊。”

你回來就好。我不想阻你前程,可是,我所期盼者,唯是你的平安罷了。

果然如紀讓所說,城中征集大夫,趙長卿因是女人,未在被征召之列,夏文卻是在名單之內的。夏太太擔心的吃不下飯,夏文道,“隻是給傷兵看病,並不去戰場上打殺,娘隻管放心。”

夏太太哪裡聽得進兒子的話,跟趙長卿商量,“媳婦,你不是跟少將軍的小夫人認得麼?能不能去托個人情,彆叫阿文去了。”

趙長卿瞥夏文一眼,道,“我早說了不叫相公去,相公非去不可。我說了半日也勸不動他。”

夏文義正嚴辭道,“你們婦道人家,可知道什麼?若是人人都遇事不前,還有誰肯去打仗?倘或蠻人進了城,那大家才是沒了活路呢。我也隻會些醫術,去儘綿薄之力罷了,何況就在城內,就如同先時去藥堂坐診一般,早上去晚上回,怕什麼。”

夏太太絮叨了夏文大半個時辰,夏文拿了主意再不肯動搖的,憑夏太太把天念下來,他隻管有老主意,夏太太十分無法,隻得罷了,又跟趙長卿說,叫趙長卿去走人情,勿必給兒子安排個好職位方好。

晚間,夫妻二人都梳洗了,在床間說起話來,夏文心下有些歉意,與趙長卿解釋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你隻管放心,我沒事的。”

趙長卿躺在枕間,側望著夏文溫雅的臉孔,溫聲道,“隻是先前未料到今日,兩件軟甲都送了人,到自己用時反沒的用,我很是擔心。”

夏文笑,“不過是去給人看病,哪裡用得著軟甲?一則,我學了這麼多年的醫術,雖然師父生前常說什麼‘醫者父母心’都是狗|屎的話。我還是想著能學有所用。二則,父親畢竟是因罪到的邊城,我能儘些力,將來能早些給父親贖出罪來。”

趙長卿道,“勿必保重自己。”

因夏文每日要去軍營行醫,趙長卿早上叫丫環熬了防疫病的補藥給夏文喝,連帶午飯給他預備好,叫他帶在身上,不必吃營中的大鍋飯。

城中這般不太平,夏武考進官學,以及趙長寧中秀才的消息也沒有大肆慶祝。淩氏依舊是欣慰的,笑與趙長卿道,“咱們老趙家,祖上雖有個小小武勳,傳到你祖父那兒是最後一代了,你父親也沒沾上祖宗的光。倒是阿寧,再想不到的。雖名次不高,到底是咱們老趙家頭一個秀才,也算給長宇做了榜樣。我原想多擺兩桌酒,哎,三天兩頭的打仗,不是個吃酒的時候,索性罷了。”

趙長卿笑,“這才隻是個開始,以後阿寧中了舉人、中了進士,有母親高興擺酒的時候。”

淩氏滿是歡喜,“我就盼著這一日呢。”問趙長卿,“我怎麼聽說女婿去了軍營做大夫。”

趙長卿道,“滿城召集大夫,除了我是女人,再者七十往上的,大夫都得過軍中,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淩氏道,“到底危險,很該尋個熟人,不去也罷。”

趙長卿呷口茶,無奈道,“平日裡最好說話的人,拿定了主意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好在傷兵營就在城裡,他每天晚上回家,倒也不用太擔心。”

淩氏問,“如今城中糧食漲的厲害,你家裡的糧食可還夠吃,咱家倒不缺這個。”

趙長卿笑,“我去年便差人買了三千斤,連草料也屯了不少,且夠吃呢。”什麼時候都不缺精明人,不要說趙長卿這時常往外頭跑的,便是前鄰林太太,家裡兩三年之內也不缺糧食吃。

趙長卿依舊每日去藥堂坐診,下午回家,若夏文沒回家便帶著晚飯去給夏文送飯。紀讓又隨陳山幾次出戰,勝負不定,好在他做為少將軍的親隨,安全大有保障,除了些皮外傷,性命無憂。

紀讓脾氣爽直,彆看文人不喜歡這樣的人,他在軍中很好人緣兒,陳山還命人給紀諾安排了個體麵位置。紀讓與陳山走得近,結果,不知道是誰出了個主意。紀讓命人請了夏文、趙長卿來家裡商量,先是搓著手歎氣,“哎,這幾場仗真是遇到了硬茬子,尋常蠻子咱不放在眼裡,如今真有個蠻子大將軍,叫哈克帝的,武功厲害至極,我與少將軍兩個聯手都隻能與他堪堪戰個平手。我就與少將軍商量了個主意,就是不知弟妹願不願意?”

趙長卿不解,“我又不會打仗,怎能幫得上忙?”

紀讓笑,“弟妹實在謙虛了,你天生一身神力,無人能敵。這也不是讓弟妹上戰場,咱們邊城有一張寶弓,乃是當年大鳳朝宋遙大將軍所用軒轅弓。”

夏文道,“軒轅弓不是黃帝公孫軒轅三箭射死蚩尤用的麼?”

“一樣的名兒。”紀讓道,“這把神弓乃當年鳳武帝欽命工匠所鑄,當初宋遙大將軍便是用此弓在西平關上一箭射死西蠻大汗,自此西蠻歸降大鳳朝。隻是神弓非有神力之人拉不開,整個大鳳朝時,唯有宋遙大將軍能用。前朝無人能用,到咱們東穆,我聽說弟妹有神力,能不能叫弟妹試試?”

夏文倒說不上不樂意,但也沒有多樂意,趙長卿看夏文一眼,便知他不反對,問,“弓在哪兒?”

紀讓道,“在將軍府,明天我帶弟妹過去一試如何?”

夏文是陪趙長卿一道去的。

陳山直接在校場等他們,大家互見了禮,陳山見趙長卿便是一身藥堂製服打扮,倒是方便引弓射箭,命人將軒轅弓抬了進來。

的確是用抬的,這弓比尋常弓大了一倍有餘,頗有些重量。

陳山做了個請的手勢,趙長卿伸手將弓接在手中,輕輕撫摸著弓身上精美的雕花,指尖一撥弓弦,整個軒轅弓發出一陣微鳴。趙長卿微微一笑,溫聲道,“看來它是願意被我所用的。”

箭隻有三支,比尋常的箭要長出一倍,放了幾百年的鐵箭,依舊雪亮如新,不知當年是怎麼製出來的。

夏文覺著好似自己的錯覺,趙長卿抿緊唇角、大臂帶動小臂拉開軒轅弓時,小校場的鳥雀瞬間安靜下來,一時間落針可聞。接著一道流光飛過,三百步外的一張靶子啪的碎成齏粉,而長箭去勢不止,直接沒入校場牆壁後聽得一聲尖叫,接著是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趙長卿撫著軒轅弓,挑眉道,“這是二門外,如何會有女人?”

陳山令人去查,一時隨從回來稟道,“箭穿過兩道圍子牆射到了花園的一株合抱粗的海棠樹上,大奶奶和表姑奶奶正在園子裡賞花,受了些驚嚇,好在沒人受傷。屬下將箭取了回來。”說著雙手奉上。

陳山接了箭,道,“跟大奶奶說,莫大驚小怪。”隨從便又跑了一趟。

陳山笑讚,“趙老板實在神射,夏大夫如今在傷兵營為軍效力,賢伉儷是注定了來保衛咱們邊城的啊。”

趙長卿將軒轅弓交還,客氣道,“弓是神弓。”

陳山笑,“請趙老板進屋細談。”

瑤瑤守著陳山,自然知道了趙長卿要去跟著打仗的事。瑤瑤簡直不能相信,再三問,“趙姐姐真的能挽那麼強的弓?”

陳山笑,“實在是天賜神力。”

瑤瑤雙手合什,“我就盼著這回能擒賊先擒王,如此,就天下太平了。”

陳山笑,“隻管安心,得此強援,我心裡起碼有七成把握。”

瑤瑤斟滿一盞美酒,雙手捧給陳山,笑,“我就等著將軍凱旋歸來,再給將軍接風洗塵。”

陳山接了酒一口飲下,笑,“好!”

夏文趙長卿夫婦跟著一道去了西平關,這裡是蠻人入關的第一道關卡,東穆國自建國已來,已在此守了上百年,未讓西蠻兵馬進一步。

其實夏文是不必來的,但他放心不下趙長卿。

趙長卿已與陳山說好,他們夫妻以軍中大夫的名義跟去,不必大肆張揚,若真僥幸幫得上忙,亦不必提她的名子,隻要夏老爺的罪免了就好。陳山原還擔心趙長卿要爭功,見趙長卿如此識趣,自然滿口應允。

軍中這些冒功、爭功的事,趙長卿早便心裡有數,如今趙夏家兩家皆平庸之家,這功,縱使立了,想爭,怕也難爭。

趙長卿除了初次見到戰場有些不適應外,沒有什麼不順利的。她一箭射中蠻人大將後,陳山帶著手下兵將一湧而出,接著便是刀槍血肉橫飛的場麵,若不是做了幾年大夫,趙長卿真能暈過去,她側開臉,轉身下去了。

好在趙長卿露了這一手,也沒有敢攔她,陳將軍吩咐道,“好生送趙大夫回帳子休息。”

直待大半天之後,紀讓一身黑紅的回來,掀開帳子笑道,“此計甚佳!清點出來了,斬首兩千餘,蠻子大小頭領五人。晚上有慶功宴,阿文一起去!”

夏文心裡也高興,“好。”

陳山也進來了,笑道,“趙老板不方便去吃酒,我已命軍廚整治一桌上好酒菜過來。”

趙長卿誠懇道,“是少將軍辛苦殺敵,不然憑我一人,就算把軒轅弓拉斷了,恐怕也殺不了多少人。我一個婦道人家,原不知兵事,不過是聽少將軍計策行事罷了。還望少將軍守口如瓶,莫在外人麵前提我之事才好。”

陳山真心覺著,人家趙長卿有今天真不偶然撞大運之類,簡直太會做人了。

夏文亦道,“內子的話是正理,請少將軍勿必成全。”

陳山笑道,“兩位放心,我自有安排。”人家不爭功,也不能寒了人家的心。俗語說的好,做人留一線,日後還好相見呢。何況趙長卿這種本領,不知何時還用得上。

西平關在慶祝開戰以來的首場壓倒性勝利,邊城之內已有陰謀在暗處進行,李雲冷笑,“姐姐坐視那狐狸精蹦達這幾年也夠了。我聽說連那個什麼大夫也登堂入室,險傷著姐姐和三妹。”

陳少夫人還算有句公道話,“那也不是故意的。”

李雲道,“若不趁著姐夫不在時動手,姐姐欲待何時呢?先時姐姐說男人喜新厭舊,總有厭了的一日。如今這都三四年了,可曾見姐夫厭了青雲巷一日?”

陳少夫人絞著帕子道,“你姐夫的脾氣,你還不知道?他是不叫我去青雲巷的,就是姑媽,這幾年對青雲巷也轉了口風。”陳少夫人說著便掉下淚來,她這位子,人人看著都是羨慕不已的。殊不知,她一無子,二無寵,一個月除了初一、十五,丈夫再不進她的房,誰知道她的滋味兒!

李雲笑,“姐姐真是個癡人,我又沒說叫你去青雲巷要那狐狸精的命。俗話說的好,婊|子無情、戲子無義,青雲巷那狐狸精不過煙花之地出身,平日說的花好月花,真正能有多少情義?隻要叫姐夫看清她的麵目,哪裡還會理她?”

陳少夫人不大明白,李雲悄聲給姐姐出了個絕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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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趙長卿夫婦既到了西平關,就幫著乾些安置傷兵的活,過了幾日,未見蠻人再來犯邊,留下駐軍,陳家父子帶著部隊回城休整。

天氣疏郎,夏文心情亦是大好,與趙長卿道,“聽少將軍說這一仗起碼能安生個把月。”

“是啊。”趙長卿笑,“此次大捷,很該好生與城中百姓說一說,省得百姓中亂傳消息,前幾天將軍夫夫人都著人來打聽將軍與少將軍的平安,可見城中流言多厲害。”

夏文歎,“真不知那些人亂傳些什麼閒話。”這次親眼見了西平關,知道邊城還是安穩的。

“閒話一傳,無非民心不穩,城裡米糧肉蛋,什麼不漲,大有人發戰爭財。”

夏太太看到兒子媳婦平安歸來,一手一個拉著兩人的手,喜上眉梢的張羅,“永福,趕緊去親家,跟親家老太太、太太說一聲,都回來了,平安著呢,一丁點事兒都沒有。一會兒就叫他們過去給親家請安。”

夫妻兩個給父母行過禮,夏老爺隻是笑,夏太太道,“趕緊起來,你們也是為了家裡出去勞累。”其實夏太太根本不知道趙長卿去做什麼,兩人沒跟父母實說,夏太太隻知道是抽調了兒子去前線戰場給傷兵療傷,媳婦賢良,過去陪著。夏太太很為趙長卿這種不離不棄的賢良精神感動,殊不知自己兒子才是“賢良”的那一個。

夏太太又命廚下張羅熱水、熱飯食,道,“洗漱後換身新衣裳,好歹吃些東西,再去嶽家走一趟。你們去這大半個月,親家老太太、太太時常著人過來打聽,可是惦記你們。”

趙長卿特意換了身對襟窄袖襦衣配緋色長裙,頭上梳了墮馬髻,簪一枝累絲紅寶石牡丹花,配了小小的寶石墜子,臉上是淡淡的妝,更添三分姿色。

夏文瞧了好一時,感歎道,“都舍不得叫你出門了。”

趙長卿笑,“女為悅己都容。”

夏文笑起來,一挽趙長卿的手,出去用飯。

及至用過飯去了趙家,趙老太太見了兩人平安回來,直念佛。淩氏也是好一頓嘮叨,待趙勇回家,一家人見了麵,自有一番話要說。趙勇極是體貼女兒,對夏文道,“本該留你們用飯,隻是你們也是頭一日回來,親家那邊兒沒有不記掛的。見著你們平安就放心了,你們先回去吧,明天過來,咱們翁婿好生喝幾杯。”趙勇對夏文一直很滿意,無他,對他閨女好,這就是好女婿了。

闔家團圓之事暫且不提,趙長卿是第二天才知道瑤瑤的死訊的。

趙長卿正在梳妝,聞言驚的手裡的簪子掉在地上都不覺,不自覺抬高了聲音,質問道,“這怎麼可能?好端端的人——”這怎麼可能?她還說過兩日去看望瑤瑤呢。好端端的,人怎麼會去了呢?

夏文已理好儀容,攬住趙長卿的肩,對那丫頭道,“話可不敢亂說,到底怎麼回事?”

這小丫環還是瑤瑤自萬花樓帶出來服侍的人,因瑤瑤喜歡彈琴,便給她取名弦兒。弦兒眼睛腫的跟桃子一般,泣道,“自少將軍走後,我們姑娘日夜給少將軍禱告,就在少將軍回來的頭五天,城裡風言風語的說少將軍戰死在西平關。姑娘起先不信,到晌午就有將軍府的人來送信兒,說少將軍是真的不大好了,要接姑娘去府裡過活。姑娘便當了真,隻叫他們第二日來接,當天夜裡趁人不妨,便吞金自儘了。”

趙長卿未聽完,已是滾下淚來。

弦兒泣道,“姑娘生前沒什麼親近的人,唯同趙老板情分最深,奴婢請趙老板過去,也送送我家姑娘。”

趙長卿渾身顫抖,淚落如雨,話都說不出一句。還是夏文道,“知道了,一會兒我就同內子過去。”

弦兒嗑個頭便流著淚走了。

夏文將妻子擁入懷裡,憐惜的撫摸著她的脊背,溫聲聲道,“我知道你傷心,傷心就哭出來吧。”

趙長卿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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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將軍與妻子感歎,“早先聽你說青雲巷的婦人懂事,不想竟是這般烈性女子,也不枉山兒疼她一場。”

陳夫人歎,“是啊,出身上雖差些,也稱得上有情有義了。”

陳將軍問,“山兒的身子如何了?”

“昨晚請禦醫診了診,說是大喜大悲之下,急痛攻心、血不歸經才吐了血,早上喝了藥就到青雲巷去了。”陳夫人道,“我本想攔了,又擔心他這一場傷心若是發不出來,憋在心裡倒做下病呢。我派了妥當人跟著他,我想著,要不去信跟族裡說一聲,就說這是山兒的二房,在祖墳裡點個好風水的穴,送那婦人回鄉安葬吧。”

“我與山兒商量後再說吧。”陳將軍狀似不經意的問妻子,“是誰說要把青雲巷外室接家裡來的?”

陳夫人隻顧擔心兒子的病,隨口道,“是山兒他媳婦。”陳夫人亦是機敏的人,話出了口,心下忽浮起幾分異樣,問丈夫,“你這是什麼意思?”

陳將軍回望老妻片刻,淡淡道,“這次的事也稀奇,往日縱使城中有傳言,無非是戰敗之類的話,這次倒傳得我們父子都殉國了。平日裡從未見她理會青雲巷,怎麼這次事情未真便提醒你去青雲巷接人呢?”彆以為武將就粗枝大葉、有勇無謀,能做得了正二品將軍,陳將軍隻是不屑將智慧用於分析內宅之事上罷了。但,這次長子如此傷痛,如今長子隻顧傷心,待他回了神,沒有不查的。

陳夫人驚道,“這,這,哪怕是山兒她媳婦有些彆個用意,大約也隻是想借機接了那位來家罷了,哪裡就料得她……”

陳將軍冷聲道,“尋日間我不愛理會這些雞生鵝鬥的事!皆因這些不過是小事!她是正室,又是兒媳婦,我不願意落她的臉麵!嫁過來三年無子,山兒才納妾生了庶長子!如今這都七年了,不能誕下嫡子還罷了!便該安守本分的過日子,倒把這些機心往山兒身上使!我與兒子們在外頭拿命搏前程,她倒在城裡逼死兒子的外室!這事,且沒個完!”

陳夫人臉色也難看的緊,再三道,“如何能說是她逼死的,她有本事叫青雲巷的那位吞金嗎?還不是青雲巷那位心窄……”

陳將軍冷笑,“是啊,殉了的是心窄,就得這些心寬的好,以後我們父子都死外頭,你們且歡歌笑語的活著呢。”

夫妻多年,何況都是做祖父母的年紀了,陳夫人鮮少與丈夫爭吵,聽此話不禁眼圈兒一紅,道,“你這是什麼話,我不過話趕話的說話一句,你就這樣噎我。大不了一會兒我也拿塊金子吞了,你就如願了。”

陳將軍歎,“我是看兒子這般傷心,心疼的很。”

陳夫人拭淚道,“難道我心裡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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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送趙長卿到青雲巷時,門口已挑起白燈籠,進了門,滿目素縞。趙長卿心酸至極,忍不住再次落下淚來。趙長卿是常來青雲巷的,便有下人引她進去。

陵堂就設在主屋,趙長卿甫一進屋便感到絲絲涼意,陵堂並無旁人,唯陳山握住瑤瑤的手,靜守在瑤瑤身畔。瑤瑤的臉上還有淡淡妝容,隻是頰上的胭脂掩不去青白冰冷的顏色,那身大紅的衣裙,料子流光溢彩,說不出的華貴,上麵繡著喜服最常用的牡丹富貴。趙長卿記得瑤瑤送過她幾匹,瑤瑤曾說,“在外頭雖無人管我,隻是我這樣的身份,到底不大相宜,還是送了姐姐吧。”

當時趙長卿還覺著瑤瑤謹慎懂事,隻是,瑤瑤,你心裡肯定是很盼著這樣穿一次大紅的喜服,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嫁給心愛的男人的吧?

趙長卿自己都哭得不行,好半天才提起神勸道,“瑤瑤……瑤瑤這一輩子,不求名,不求利,不求富貴,不求錢財,唯一求的,就是少將軍的憐惜而已。少將軍並沒有……並沒有辜負她……想來,在九泉之下,也不忍看到少將軍這般傷感……”趙長卿說著又滾下淚來。

陳山依舊沉默著,他沒有聽到趙長卿的話,甚至他並沒有看到趙長卿。他想到他最初買下瑤瑤,帶她來這處宅子時,那小小美麗的女子極是靈秀,立刻換下了自萬樓穿來的大紅衣裙。他問她為何換時,瑤瑤便道,“公子一看便是出身富貴,看公子年紀,家中定有妻室,瑤瑤在外,縱使無人管,也不好太過的。”

那時陳山便覺著,這女子實在聰明知趣,他便留她住在了這處宅子。一住便是三年,她知道他喜甜還是喜酸,知道他鞋襪的大小,知道他愛讀什麼書,知道他是什麼樣的脾氣。而她,這樣的嬌豔美麗,能歌善舞,嬌花解語。她從不求名、利、地位,給她私房,她也隻是叫丫環收著,並不在意。她總是說,“有少將軍就夠了。”。他曾打趣問她,“萬一哪天少將軍不在你要怎麼辦?”,她便道,“少將軍憐惜我一日,我在一日。”

他知道,她是怕色衰而愛弛。可是,這樣害怕男人變心,她對他,仍是一無所求。她真是聰明極了,她什麼都不要,她知道,他這樣的男人,一旦開口向他索取,必是兩相生疑。她什麼都不要,於是,她得到了一切。

我怎麼會不愛你,這世上,沒人比我更愛你。恐怕,此生此世,亦無人再似你這般愛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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