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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記 石頭與水 11559 字 2個月前

自西山烹茶回家,轉眼便是發榜的日子。

春闈這樣一波三折、膽戰心驚,以至於趙長卿如今也沒啥特彆期待了,若夏文落第回蜀中,彆的尚可,隻是這幾叢薔薇難舍。實在是好花,能開出大紅、淺粉、朱紅三種顏色來呢。

賞了回花,趙長卿就去了蘇先生那裡,蘇白正懨懨的用飯,趙長卿道,“阿白怎麼現在才吃飯?昨晚沒睡好麼?”夏文他們都在前頭書房等著去看榜小廝回來呢,蘇白兩個大黑眼圈,一幅困倦模樣。

蘇先生笑,“今天是張榜的日子,心裡緊張,昨兒一宿沒睡。”

蘇白攪著碗裡的魚片粥道,“也不是一宿沒睡,一閉眼就夢到落第,嚇醒好幾遭,還不如不睡呢。我得得個準信兒方能睡。”

“夢都是相反的,你這是吉兆。”趙長卿道,“彆瞎擔心了,就算不中,你年紀也還小,怕什麼。再說,依你的文采都中不了,那便沒幾人能中了。”蘇白的天分是自小看到大的,便是淩騰、朱慶他們,彆看年紀長,論文章靈性不一定比得過蘇白。

蘇白沒啥精神的喝光一碗魚片粥,用帕子擦擦嘴巴,又漱了口,道,“卿姐姐你不下場,哪裡能明白我這心裡的滋味兒。姐夫昨兒晚睡的好?”

趙長卿哈哈一笑,“他一樣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我著人給他熬了碗安神湯,一碗藥下去就睡安穩了。”

看大家皆如此,蘇白心裡得到安慰。

正說著話,趙長寧與梨子一並來了,兩人純粹是坐不住,便滿院子串遊。梨子看蘇白的模樣,頗有知音之感,道,“我昨夜也一宿沒睡,梨果倒睡得跟豬一樣,打了半宿的呼嚕。”

趙長寧道,“該拜的菩薩也拜了,剩下的就是聽天由命,有啥好睡不著的。梨子哥你就是愛操心。”

“誰都像你這般心寬。”丫環捧上茶,梨子哪有喝茶的心,接了隻管放於一畔幾上,道,“等的這般焦心,還不如我去看榜呢。”

蘇先生趙長卿相視一笑,並不言語。

待巳時初,看榜的小廝們飛奔著跑回來,趙長寧的小廝永壽腿腳最快,跑在最前頭,臉上的喜色就甭提了,因跑得太急,一時隻顧喘氣說不出話,趙長寧起身急問,“中了沒?”

永壽喘得太厲害,一時說不出話,急喘著伸出三根手指。梨子從椅中跳起來,頗是不可置信,脫口道,“阿寧中了探花?”俄的乖乖,這運道也忒好了吧!趙長寧拜的是哪家的菩薩啊,真靈!

永壽喘氣這會兒工夫,蘇白的小廝永康已跑進來了,喘著粗氣道,“我家大爺是貢士第三名,阿寧大爺是第三百名。”這會兒榜上有名的舉子統稱貢生,得殿試之後方分出一榜二榜三榜來,那會兒才有狀元、榜眼、探花呢。

趙長寧一樣高興,哈哈大笑,“我竟然也在榜上!”他當時舉人得了個孫山,因梨果想來春闈,他便跟著來帝都碰碰運氣,不想竟真的榜上有名,怎不令人欣喜。就算又是個孫山,趙長寧也不嫌棄,反正都是進士。當然,聽說三榜的叫同進士,聽聽,同進士同進士,就是說與進士是一樣的,同樣是進士的意思。

梨子已是等不得了,問,“梨家中了沒?”

永壽終於喘勻了氣,大聲道,“果二爺是九十七名,大姑爺三十五名,表少爺三十七名,慶大爺五十二名,唐大爺一百五十八名,馮大爺一百七十六名,陳三爺二百三十一名。”

蘇先生都嚇一跳,“全都中了?”

永壽大聲道,“是!都在榜上,先生和大姑娘預備著打賞吧,一會兒報喜的人就來了。”

梨子樂得直轉圈兒,搓著手連聲道,“喜事!大喜事!那個,我出去看看!”

不必他出去,夏文一乾人等都喜笑顏開的進來了,不論名次如何,都在榜上,這便是萬千之喜了。蘇先生笑著吩咐永康,“先去將買的鞭炮放兩掛,熱鬨熱鬨。”

趙長卿笑,“中午也不必廚下預備了,去東陽樓叫兩桌上好席麵兒,尤其買兩壇子上好的狀元紅回來。”

梨子頗是豪氣,“兩壇子哪兒夠,起碼得十壇。”哎喲,瞧他家小果子,多爭氣啊!從今以後,他便由舉人之哥的身份升級為進士之哥啦!

“今天這酒,先生和卿妹妹得多喝幾杯,自去歲來了帝都,多少瑣事都是你們照看,我們方能安心備考。”淩騰笑,“還有梨子兄弟,燒了那些香,拜了那些佛,此方咱們的運道也是十成十的好。”春闈震蕩,抓了許多人查了許多人,最終受益的就是他們這些沒什麼後台的舉人們了。

蘇先生笑,“你們都榜上有名,這些日子就不算白忙。”

朱慶笑,“還得給先生賀喜,阿白排名第三,殿試之後,金榜可期。”殿試的名次雖會有或多或少的調整,但一般調整的不大。

蘇先生瞅一眼兒子的兩個大黑眼圈兒笑,“起碼今天能睡個好覺是真的。”

諸人又是一通大笑,陳三郎笑,“不光阿白沒睡好,咱們幾個,除了阿寧阿果,都是輾轉了大半宿,如今總算心裡的石頭落了地。我說句話,阿寧你彆惱,咱們幾個通共加起來,運道也不及你。”不同於蘇白文采天成,就是同梨果比,趙長寧天資也並不出挑,而且年紀又小,偏生極是順遂。秀才、舉人、進士,都是一考即中,便是名次不高,也足以令人欣羨了。

趙長寧很有自娛精神,笑,“我是孫山附了體。”

夏文一口茶沒含住便噴了出來,諸人捧腹大笑。

大家正在說笑,報喜的差役便來了,敲敲打打的好不熱鬨,聽說住這宅子的舉人都榜上有名,有一老差役道,“看這宅子屋前有樹,園中有水,水起風生,你們這可是正經的寶地啊。”

反正好話不要錢,何況又遇著大喜事,這幾個報喜的差役拿賞錢拿到手軟,好話更是說的沒了邊兒。因還要去他處報喜,方喜笑顏開的告辭而去。趙長卿覺著,今朝一日拿的賞錢,能頂上差役好幾年的俸銀了,當真是喜差肥差。自然,遇著這樣的大喜事,她情願多賞銀子!

接著趙長卿又打發下人去各家報喜。帝都親戚不多,除了夏少卿府上,便是朱大老爺府上了,另外鄭家,還是夏文靖國府的同窗方行,聽說也中了,趙長卿也差人去走了一遭。

夏大奶奶與婆婆稟了此事,道,“文兄弟打發人過來報喜,說是中了貢生第三十五名,我賞了喜封,過來跟婆婆說一聲。”

夏太太微訝,繼而笑道,“文哥兒好個運道。”

夏大奶奶笑,“是啊。”

夏文與夏少卿隻是同族,論血緣當真遠了,夏太太隻是應和了一句,問媳婦,“你舅媽大壽的禮單備好了沒?”

夏大奶奶忙命丫環取來,道,“已經擬了單子出來,還得請太太幫我掌掌眼。”

夏太太接了看過,皺眉道,“把這尊玉觀音去掉,換一尊金壽星來。”

夏大奶奶為難,“家裡沒有現成的金壽星,怕要稱了金子另打。”

“那就稱些金子著匠人去打一尊新的吧。”

夏大奶奶忙去張羅著丫環稱金子打金壽星的事,夏太太輕輕歎口氣,喚了貼身的李嬤嬤來,道,“大嫂的壽辰,賢姐兒必要跟著忙前忙後的,我這裡有些上好的燕窩,你給賢姐兒送去,跟她說,她年紀也不輕了,自己留意身子。”

李嬤嬤應一聲,道,“看遍帝都上下,再沒有一個比咱們大姑娘更賢惠的了。”

夏太太譏諷一笑,“說來翊哥兒到底是過繼出去的,賢姐兒也是正一品的侯爵夫人,大嫂算什麼呢?就是翊哥兒,我看他也不敢大庭廣眾下叫一聲娘,便是他叫了,我那大嫂也不敢答應。翊哥兒孝順,大家住的近些。虧得她有臉在玉姐兒麵前擺婆婆的譜,不過是個五品宜人,過個壽日還得叫侯爵夫人親自給她張羅,滿城沒有不笑話的!隻她不自知罷了!沒的丟人現眼!”長女嫁的是娘家內侄李翊,李翊頗有才乾,族長家無嗣,為爵位計,過繼了李翊為嗣。故此,李翊襲了永安侯的爵位,長女自然是侯爵夫人。正經的公婆是仙逝的老侯爺與老夫人,哪裡輪得上先時父母。偏生李翊是個孝順的,在把侯府旁邊的宅子買下,接了生身父母居住,對生身父母頗是孝順照顧。夏太太的大嫂李大太太生來最是個刁鑽的,明明兒子早過繼了出去,兩相無乾的,偏生李大太太臉大,仍是以永安侯母親自居,非但常在永安侯麵前擺母親的譜,連帶著侯府的家事都要插一手,可見其霸道無理!更不必提永安侯夫人了,明明正經婆婆早已駕鶴西去,因李大太太難纏至極,永安侯是個孝順的,故而,這些年永安侯夫人都要在李大太太跟前立媳婦的規矩,種種憋屈,就不用提了。

這些事,這些話,沒人敢當著夏太太跟前提,可夏太太有什麼不知道的,心下已是厭極了娘家大嫂。偏生又擔心閨女受那惡婦刁難,於是還得好生好氣的給那惡婦準備壽禮,心下的不痛快可想而知。

李嬤嬤勸道,“滿城人誰不說大舅太太糊塗,太太若計較這個,可是有生不完的氣了。太太就放心吧,有大舅老爺瞧著,咱們大姑娘這般賢惠,不說彆人,侯爺就得念著大姑娘的好。”

夏太太沉沉的歎口氣,“我也就是看著大哥和翊哥兒的麵子罷了。”

李嬤嬤開解了主母幾句,見主母顏色轉好,方送燕窩去了。

倒是夏少卿早在衙門得知了榜單,見族侄榜上有名,很是歡喜,回家還念叨了幾句,夏太太心不在焉的聽了。夏少卿笑著吩咐丫環,“把我存的好酒送兩壇子給文哥兒,跟文哥兒說,他這兩日定是忙的,待閒了過來一趟,我們爺倆也好生說說話。”

丫環領命去了,夏太太嗔道,“看你這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