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年紀不大,先生委實不少,有教她念書習字的,有教她針線女紅的,有教她畫畫的,有教她吹笛的,趙長卿教五公主捏泥人。
雖然五公主十分想學用銀錠捏花樣子的本事,奈何此等本領非一時一刻可學會,倒是泥人軟軟乎乎很好捏。五公主便先從容易的開始學,捏個小雞小鴨小魚啥的。
五公主小小年紀,卻是個急脾氣,她看趙長卿捏得活靈活現,自己捏的又醜又笨,不停的問,“趙安人,我什麼時候能像你捏得這樣好啊?”
趙長卿很喜歡孩子,笑著哄她,“殿下彆急,我是捏了一千個才捏了這樣好的,殿下才捏第一個。等殿下捏到一千個時肯定比我捏得更好。”
“真的?”
“殿下把捏得泥人都留著吧,等下個月今天咱們比較比較,看是不是捏得更好了?”
五公主很能聽明白道理,想了想,點點頭,“那我得單獨收拾出一間屋子來放我的泥人哪。”
趙長卿笑,“我教給殿下怎麼放,殿下按日子的先後存著,今天捏的放一起,待咱們下回捏了新的,要與今天的分開放。有個順序,這樣才好。”
五公主小肉手認真捏著,問,“安人,你說,怎麼哥哥不學捏泥人呢?自從他跟一群白胡子老頭兒學念書,也沒空跟我玩兒了。”
趙長卿道,“我小時候,弟弟沒念書時總在一處,後來他去族學念書,我在家裡同先生念書,也不能總在一處了。”
五公主問,“安人,你也有先生嗎?”
趙長卿笑,“當然有了,念書習字,就是跟先生學的。”
“安人的先生是什麼樣的?”五公主伸脖子去瞧戚姑娘捏的小鴨子,道,“阿戚,你捏得真好看,比我捏得好。”
戚姑娘笑,“殿下,我年紀還比殿下大呢。”
五公主又指著另一位伴讀方姑娘笑的歡實,“阿方就沒我捏得好。阿方年紀也比我大。”
方姑娘默默一笑。
趙長卿笑,“方姑娘出身將門,武功肯定懂一些的。”
五公主道,“阿方力氣可大了,她能把我抱起來。阿戚力氣也不如阿方大。”
趙長卿道,“這就是了,論力氣,方姑娘最大,可是方姑娘不及殿下手巧。戚姑娘力氣輸方姑娘,捏泥人又比方姑娘學的快。可見人人皆有優點,人人也有不足。”
五公主想了想,她說,“可是,我捏泥人不如阿戚,論力氣不如阿方。”
趙長卿笑,“殿下肯定有一樣比她們都厲害的事。”
五公主想了又想,苦惱道,“安人,好像沒有誒。”
趙長卿笑,“這事不急,殿下慢慢想,肯定能想到的。”
趙長卿同蘇先生道,“五公主可愛至極。”那樣圓潤可愛的孩子,哪怕不是有著公主殿下的身份,趙長卿都會喜歡。
趙長卿歎,“真不知我何時才有身孕。”
蘇先生問,“夏家沒催你?”憑夏老太太的人品,簡直不可能就此事閉嘴哪。
趙長卿悄悄同蘇先生說明緣故,蘇先生笑,“虧得阿文脾氣好,由得你這樣說。”
趙長卿道,“這跟脾氣好壞沒關係,咱們都是通醫理的,難道沒身孕便怪女人?先生都給我把過脈,我身體沒問題的。”
蘇先生道,“興許緣分未到。”
趙長卿向往道,“我要有了女兒,也把她養得圓圓潤潤,半點兒委屈都不叫她受。”
蘇先生一笑,道,“有件事,我想了又想,還是要跟你說一聲。”
“什麼事?”先生這般鄭重。
蘇先生唇角微抿,道,“前天我去天祈寺,遇到了一位故人。你還記得嗎?那位歐陽先生,歐陽青峰。他如今就在帝都。”
趙長卿神色微變,良久方道,“哦。”
趙長卿道,“記得歐陽先生有一把不錯的琴,還是蜀王府十五公子給他製的,那把琴,是冬至成琴,就叫冬至。現在想想,遠不如先生這把重陽好。”
蘇先生道,“那是自然。”
趙長卿眼底隱有一絲紅,聲音沉穩,“我不是很想見歐陽先生。”
“那就不要去見。”蘇先生道,“我著人去同他說,不叫他去打擾你。”
“也好。”趙長卿道,“我來是想跟先生說,下個月十二是我們老太太的壽日,家裡不打算大辦,就是相熟的親戚朋友熱鬨熱鬨,先生在家也沒什麼事,彆忘了過去。”
蘇先生溫聲,“好。”
趙長卿又說了幾句話,便告辭了。
趙長卿回家接到了鄭妙穎的帖子,請她去西山暖宅子的。鄭妙穎在西山買了處小彆院,因在山上,夏天住著正好,消暑且清靜。這是剛收拾好,叫趙長卿過去暖宅。
鄭大人是大公無私一心為公一心為民的性子,三品大員薪俸不低,鄭家卻家無餘財,因為鄭大人總會將除了生活之外的銀錢捐出去。鄭妙嘉鄭妙穎這對兄妹卻與其父有著截然不同的生活態度,他們並不奢侈,但也不似其父那般清苦。
鄭妙穎手裡有些銀錢,更不會委屈自己。
趙長卿還同鄭妙穎一道置了些田產,並不多,也就十來頃的小莊子,自家吃用便宜些。
趙長卿看過帖子後笑著吩咐紅兒,“你去鄭家走一趟,與鄭姐姐說,我一定去的。”
紅兒領命去了,趙長卿問永福,“家裡有什麼事嗎?”
永福道,“楊表姑娘差人給太太送了雙鞋來,自己並沒有來。還有,姑太太去少卿府,早早就回來了,唉聲歎氣半日,說是少卿府上出事了。”
趙長卿道,“少卿府能有什麼事?”夏姑媽不知怎地,同夏恭人極是投緣,常去少卿府走動。
永福道,“聽說是永安侯府的事,到底怎樣,我看姑太太也不知曉。”
夏恭人的長女嫁的是永安侯,夏恭人頗以此為榮,這些事,趙長卿是知道的。看來,的確是永安侯府的事。趙長卿點點頭,並未再問。
夏姑媽聽了新鮮事回來,嘴卻是閒不住的,不停的同夏老太太道,“娘,你說能是什麼事呢?族嫂的臉,刷就變了色。直跟我說,家裡有事不便多陪。我隻得出來了。我想著,定是大事。”
夏老太太道,“打聽人家那些做甚。你也彆總出去瞎走動,做些正事才好。”
夏姑媽捏幾顆玫瑰味兒的葵花籽嗑巴嗑巴的往外飛吐著瓜子殼,道,“家裡能有什麼事?不當家不做主的,過一日算一日罷了。”
夏老太太道,“我聽說文哥兒媳婦置了田產哩。”
一說這個,夏姑媽立刻來了興致,眯起雙目,低聲道,“可不是,足有十頃地!我的天哪,帝都這邊兒的地價兒,可不是咱們青城的地價兒,這得大幾千銀子呢。娘,你說,侄媳婦得多有錢哪!”
夏老太太歎,“他們過得好日子,我也就不必操心了。眼瞅著蓮姐兒一日大似一日,文哥兒他們是不用我操心的,我這兒還有些老本兒,蓮姐兒的事定了,我給她添上幾個,也叫她嫁得體麵。”
夏姑媽心中一喜又一愁,道,“娘隻當我不急呢,這也得有合適的人家才成。”
夏老太太道,“不如叫官媒來,打聽打聽可有合適人家。”
夏姑媽不說話了,夏老太太最知長女脾氣,道,“還是說,你有彆的主意?”
夏姑媽輕聲道,“妹妹家我不敢高攀,我就蓮姐兒這一個女兒,下半輩子全得指望她了,若不知根底的人家,嫁過去也不能放心。”
夏老太太一時沒明白長女的意思,勸她道,“咱們在帝都,不比在青城時親戚朋友多,不容易找知根底的人家哪。若是媒人說了哪家,叫文哥兒他爹去細細的打聽清楚,也是一樣的。”
當著老娘的麵兒,也不必遮著掩著,夏姑媽索性直言,道,“眼前倒有一樁親事,就不知大嫂願不願意了。”
夏老太太眉心一動,“你是說武哥兒?”
夏姑媽道,“他們表姐表弟的,一道長大,武哥兒就比蓮姐兒小一步。蓮姐兒嫁了彆人,我這做親娘的也不能住到親家去。跟大哥大嫂過慣了日子,還是自家人相處著舒坦,我也不必擔心蓮姐兒受委屈。再者,蓮姐兒模樣也是不差的,我自問閨女也秀得起侄子。”關鍵是,夏文趙長卿這長房是生不出孩子的,以後為延綿長房香火,必得過繼。過繼子嗣,首選就是夏武這一房。憑趙長卿萬貫家業,將來還不都是她閨女的。夏姑媽早思量過多時了,隻是礙於麵子,一直也沒機會開口。
夏老太太經閨女提了醒,道,“親上加親,這親事倒也做得。”
夏姑媽笑,“娘這樣說,我心裡就有底了。彆的不論,娘想一想,如今不比彆時,長房一直沒孩子,這就不是常法。阿武身為次子,也該早些開枝散葉的。”
夏老太太笑睨長女一眼,輕啐道,“這世上的人哪,都給你算計到了。”是啊,趙長卿頗多私房,長房總要有個後的。既然長孫身子不妥,將來過繼嗣子,與其便宜外人,還不如便宜自家。這樣,連夏武一房的事,夏老太太都不擔心了,還能一並解決外孫女的親事,肥水不流外人田,當真是極好主意。
夏姑媽嗔道,“娘這是什麼話。我是看小兒女實在般配,才想到這上頭。”
夏老太太道,“這事兒也急不得,待我尋機先探探你大哥的口風。”
夏姑媽笑,“蓮姐兒就靠母親給她做主了。”
夏老太太將此事放在心裡,同長女秘秘商議許久,叮囑夏姑媽暫不可走露風聲。事關女兒終身,夏姑媽皆應了。
既有了這等盤算,夏老太太素來是行動派,道,“早上不是著人買了些蜜桃,我吃著還好。你給你大嫂拿些過去,叫你大嫂嘗嘗。”
夏姑媽嘀咕,“親事還沒成呢,我就先矮大嫂一頭。”
夏老太太道,“我還說讓蓮姐兒給她表嫂送些去呢,若你們娘倆兒拉這硬屎,那事提都莫提。你也不想想,哪家媳婦不給婆婆立規矩的,你若想蓮姐兒將來享福,今天就得先低這個頭。”趙長卿又不傻,不先哄好了她,難道人家會白白將萬貫家財送你?這不是白日發夢麼!
夏姑媽笑,“我就一說,娘還當真了。不知道侄媳婦回來沒?”
夏老太太道,“回不回來都送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