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合一(初次交鋒+剿滅+變天+變化+京城來人+太傅+小太(1 / 2)

“好個俊俏的小郎君呀……”

謝無垠一踏進萬春樓,眼尖的老鴇頓時笑著迎了過去,習慣性的上下打量一番,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她心中已然給他這一身估算好價值。

倒也不是個窮酸的!

老鴇的笑更是熱情了幾分:“瞧著公子有些麵生呢,該是頭一回到我這萬春樓來,公子放心,媽媽我呀一定給你挑幾個好的,我這樓裡啊,一個個那可都是大美人,肥魚燕瘦任君挑選……”

說著招了招手,叫了幾個花娘過來。

他的相貌本就不差,眉眼含笑的看上去更是溫潤如玉,與來和花酒的不同,他的眼裡沒有淫/邪,看著很是賞心悅目。聽著鴇媽媽的呼喚,當即有不少花娘圍了上來。她們的眼睛裡全是傾慕,能同這樣豐神俊秀的公子親近,便是沒有銀子吃虧的也不是她們,再者瞧著這公子也不是個破落的,腰間的墜玉可也是好玉。

“奴家玲瓏,見過公子!”

“奴家輕音,見過公子!”

“奴家……”

一個個嬌嬌軟軟的介紹著自己,或甜美可人,或撫媚動人,或眉眼含羞,盈盈一笑。

鶯鶯燕燕,有些晃眼。

謝無垠十分有禮的輕笑著挽了挽手。

周勉:“這是我家大人,四位老爺應是到了,快與我們帶路!”

“卻原來是大人您啊!”老鴇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也不敢再耽擱,忙前頭帶路把他們往樓上迎:“您二位這邊請。”

老鴇帶著他們移步到了二樓右側的一間雅室。

“大人請!”

“有勞。”謝無垠點點頭,信步走了進去,周勉緊跟其後。

他們進去後,老鴇便將門合上,轉身下了樓。

底下一群姑娘頓時圍了上來,好奇打聽著。

“媽媽,這是哪位大人啊?”

“新任知州。”老鴇看了看樓上方向為他們解了惑,又不耐的推推她們:“行了行了,這不是你們該惦記的。還不知道有沒有明天,趕緊給老娘接客去,少在這裡躲懶……”

餘光瞥見一熟客,還是個出手大方的,她甩甩香帕,立馬揚起燦爛的笑容迎了上去。

……

謝無垠進去後,幾人端坐在哪裡沒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想不到咱們的知州大人竟是這般豐神俊朗的翩翩公子,果真是少年英才啊!”

右側一人先開了口,笑說著一副熟絡的樣子。

個不高,體態微胖,臉上總是一副和善笑容,卻是個實實在在的笑麵虎,吃人不吐骨頭那種,這應就是莫如富。謝無垠笑了笑,十分淡然的走了過去,“諸位擺宴替本官洗塵,倒是叫諸位空等本官許久,實本官之過,便就自罰一杯。”

“大人豪爽!”莫如富笑著又誇。

“大人到禺城已經有幾日了,想必城中大小事務都已經知悉,咱們禺城……”

莫如富行事風格喜迂回取勝,謝無垠隻是笑眯眯聽著偶爾頷首,並不接他的話。

一旁的譚存義麵色淡淡:“聽說大人有意剿匪?”

“卻是,隻是諸位是如何知道的?這事本官並未傳與外人。”謝無垠笑看著他們。

譚存義麵色不改,隨口敷衍:“曆任大人初到禺城時,都有剿匪之心。在下不過隨口一句罷了,如今見著大人了,才算是真的知道。大人初來乍到可能不明白,咱們這兒山多林多。這匪,可不是那麼好剿的。”

謝無垠看了他一眼,淡聲到:“好不好剿,總是要剿的。”

譚存義挑挑眉,不再說什麼,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其他人繼續說了一些看似好心勸告實在暗暗施壓威脅的話,他也無動於衷。

“謝大人還是三思的好……”

謝無垠放下酒杯,掃了他們一眼:“幾位莫不是不想本官剿匪?”

秦璋扯了扯嘴角:“大人說笑,剿不剿的自是大人說了算,我等也隻是不希望大人為此葬送前程罷了。”

“這就不勞諸位操心了,本官既是知州,那這些本就是分內之事。”

謝無垠笑了笑慢慢說著。

也不等他們開口,笑容更是燦爛真誠了一些:“諸位都是禺城內的仁商,想必也是恨惱了城外的山匪,兵防營內的兵丁們疏於訓練,懶散的不成樣子,大抵是要到各縣征召一批鄉勇進山。”

幾人心中嗤笑,麵上一句:“大人執意如此,我等也無法,那便預祝大人早日事成。”

“多謝諸位。”謝無垠舉了舉酒杯,話鋒一轉:“隻這事還得仰仗諸位幫一些小忙,諸位是土生土長的禺州人,平日裡行商事想必也是多遭山匪劫掠,必是苦惱怨恨許久,如今這剿匪其實也是……”

“大人有話不妨直說。”

他們說著臉色的笑淡了不少。

“是這樣,為了禺城安定繁榮,為了以後大家夥能安心行商事,本官希望諸位能出人出力,或能捐助一些善款,用作鄉勇們的獎賞。這都是為民除害,本官這才不得已開口,待事罷了,本官定會立功德碑,讓後人瞻仰諸位義舉。”

誰也沒想到他臉上這麼厚,張嘴就要人要銀子。如今,話說到這份上,幾人頓時語塞,人就是這麼直白的問他們要錢呢,還功德碑?他們這位大人當真是玩的一手極好的空手套白狼呢。

幾人心中冷哼。

一直沒開口的龍四海掀了掀眼皮:“大人既然決心剿匪,我等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這話模棱兩可。

說罷,龍四海站了起來:“酒菜已經備齊,謝大人隻管吃喝,龍某還有事兒就先行告辭。”

他都走了,其他人自然不會留下,便也就各自找了借口離去,譚存義走最後,他看著謝無垠頗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大人好膽氣。”

就是不知道是莽撞還是真的胸有成竹。

“過獎。”謝無垠輕笑一聲,目送他離開。

酒菜很快上來,謝無垠看向周勉:“一起坐下吧,好酒好菜的,我們二人便就慢慢飽餐一頓,不急。”

一直安靜站在一旁的周勉依言坐下:“大人何苦早早把事說破,把話說絕,再把他們惹急了。”

“無妨。”

見他不願多說,周勉無法隻能暗自歎息一聲。

罷了,看大人這般平靜,想必心中自有成算。

自我安慰一句,周勉破例給自己倒了杯酒。

“譚存義此人如何?”

謝無垠突然一句,周勉不明所以但還是慢慢說了起來。

四家之中唯一讓他甚至百姓們有些許好感的就隻有譚家,他們一樣跟城外的山賊有所勾連,隻是沒有禍害百姓,會跟山賊勾結不過是因為要平衡勢力,譚家人擅商賈之事,但若是不這樣,隻怕譚家早就被其他三家拆吞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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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識了禺城的夜生活,天一亮,謝無垠帶著小桃花去了兵防營。

趙二帶著人氣喘籲籲跑回來時就見他在校場上研究那些打熬人氣力的石鎖木樁。

“大人。”趙二不像往常一樣隨意,反而規矩的行了一禮。

也是這一聲大人,他身後的一群人頓時明白來者是誰。

眾人很是稀奇的看著謝無垠,他們可算是見到新任知州了。

隻是他們沒想到的他竟然是這樣一個年輕公子。

就這樣的人,還想帶他們去打山賊?

眾人紛紛不信。

楊魁也是滿心狐疑他實在看不出這樣的人憑什麼能讓趙二追隨。

謝無垠看著底下排站整齊的兵丁,微微點了點頭,短短幾天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已經很不錯,至少不是歪歪扭扭亂成一團。

“初到禺城,府衙內事兒多,一直沒能過來看看。今日得閒便就來看看。”謝無垠笑說到,一副溫潤和氣的樣子。

“我這次來呢,有件事要同你們說說,兵防營歸本官統管,暫且便由趙譽擔任你們的隊長,職權等同守將,待日後剿滅山賊事成,本官在上奏替你們表功。”

“打山賊?”

每日訓練歸訓練,但要說去打山賊大多數人是不願意的,也沒那個底氣,便是趙二一人勇猛無敵,可也打不過各個山頭的山匪。

那可是一群殺人不見眼的。

“本官欲將整個禺州的山匪蕩儘,還百姓一個安定的禺城。”

“大人,您這不是讓我們去送死嘛?”

“就是,憑什麼啊,大不了我不乾了……”

謝無垠掃了他們一眼:“一群身強力壯的,竟連半分血氣也無,盧知州離開前語重心長的同本官說,禺城男兒都是一幫無膽之輩,告誡本官不要想著剿匪的事兒,之前本官還不信,今日算是見識到了,當真一個個膽子比老鼠還小,比本官一介文弱書生都不如。”

你放屁!

底下士兵頓時惱羞成怒,卻又不敢罵,這話本就叫人難堪沒臉,現在更是憋屈不已。

“您在城中安坐,又不用您上山打山賊,你自然不怕……”

不隻是誰嘀咕一句,眾人深覺如此,他們對新任知州並沒有多少敬畏,這事又涉及自身安危,自然要爭辯一二。

謝無垠一臉淡淡:“是不是隻要本官同你們一起上山,你們就甘願去?”

眾人壓根就不信他一個當官的會敢跟和他們一起進山殺山賊:“大人若是親率我們殺賊,我們定然不會推……”

“好,本官同你們一起平山賊。”

這話一出底下竊竊私語頓時消弭,一群人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完全不信自己聽到的話,但又不得不信。知州大人竟然答應同他們一起上山殺山賊,他竟有如此膽魄,一眾人頓覺羞愧。

相比才到此地的謝無垠他們是生長在這裡的,卻不如他看中這片土地。

“我去。”

楊魁高聲道。

他一直沒有開口,從得知謝無垠身份後他就在暗暗觀察著他們這位新任知州。

雖說他之前早就有意向掃儘山賊,但在聽到他說要還百姓安定的時候他就決定要去,現在才站出來他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會怎麼應對,現在看到了也不曾失望。他還不知道他有什麼本事,但就這分膽氣,不管他是不是知州他都敬他三分。

“卑職楊魁見過大人,卑職願與大人進山蕩平賊患。”

楊奎此人他聽趙二說過是個有血性心中有正義的人。

謝無垠看了他一眼,笑道:“很好,你暫代副隊長,協助隊長處理營中事務。”

“卑職領命。”

謝無垠又看向眾人:“約定既成,自沒有反悔之說,你們好好操練,三個月後隨本官進山平賊。”

又交代幾句,謝無垠便就離開兵防營。

他在兵防營說的話當天便就傳到四家耳中,龍四海幾人聽了隻笑他不知天高地厚,無知無畏且書生意氣,壓根就什麼也不懂。覺得他到底黃毛小兒,為了做出政績完全忘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個道理,打山賊豈是那麼容易的事?

誰也沒拿他的話當回事兒。

一個月過去。

期間,趙二等人又招了一批人,說是鄉勇卻個個瘦弱不堪,零零總總加起來約三百來人。

糧餉走的是謝無垠的賬。

張述除了跟著周勉熟悉禺城一切,還負責兵防營的後勤工作,米麵糧油都是他在采買。隻是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有被人當肥羊宰的一天,好好的米麵糧油竟然都漲價了。張述差點沒氣笑,當即打轉回府。

“大人,這幫無良奸商當真是太可惡了。”張述氣憤。

“可有聽說禺州發生什麼天災?”

“風調雨順,與往年並沒什麼不同。”

“糧食漲價多少?”

“足足三番。”

“既如此你點了衙差把人抓牢裡去,鋪子封了。太平盛世竟如此哄抬物價,動搖民心,怕不是要造反。”謝無垠輕笑一聲。

“大人英明。”拍了一記馬屁,張述麻溜去府堂點人。

他傳口令點人的時候還有人不願意去,因為他們都知道那些鋪子背後的東家是什麼人,壓根不敢得罪。

最後被張述蓋了個不聽上命,大人一樣能砍了他們,這才將他們嚇唬住,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再加上他們隻是聽命行事,四家要記恨記恨的也是謝無垠,跟他們關係不大,如此想著便就跟著張述將人抓回,鋪子也貼了封條。

人還沒回到府衙,四家已經收到消息,得知沒自家什麼事,譚存義隻是讓人去打探下這事後續便沒放心上。龍、秦、莫三家當即派了人去府衙。

張述動作很快,人直接就被他扔進了大獄。

三家派出來的人威脅利誘一番,想要撈人,最後卻是無功而返。

收到下人回稟的三家掌權人,頓時惱羞成怒。

各自讓人傳了消息出去,譚家沒動,龍四海他們早就猜到,譚家曆來如此,守著所謂的祖訓,不敢越雷池一步。在他們看來簡直迂腐至極可笑至極。在禺城,四家雖是並立但也是互相牽製的,這個規矩從古自今從未被打破,也不缺試圖覆滅他們的人。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打破四家之間的平衡攫取瓜分他們的利益,但現在,新來的知州野心勃勃不光打山賊的主意,還把矛頭對準了他們,不光動了他們的人還封了他們的鋪子,譚家不動,他們卻不會忍下。

否則勢必會讓新知州一步步坐大,幾百年的平衡不能打破,他們也不能讓那等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兒挑釁了他們的威嚴。

必須將他鎮住,若是老實了便就讓他同上任知州一般安穩度過任期,若是不老實,至多不過再換一個更老實的來。

三人毫不在意的想著。

過後又讓人遞了帖子過去,要求放人。

他們親自下了帖子,謝無垠依舊置之不理,一副鐵麵無私的樣子。

這一舉動徹底惹惱了他們。

那日過後,府衙內的吃穿住用都難了起來,包括在衙內當差的,他們走在街上,也無人再敢售賣東西給他們,弄得府衙內的衙差暗地裡怨聲載道。

龍秦莫三家,乃至譚家原是等著看好戲的,哪知道遲遲等不到謝無垠的屈服。

一切都是不緊不慢有條不紊的,糧食看上去也並不多缺。

糧食從哪裡來的不得而知。

很快就到了約定好的剿匪日子。

看著整裝待發的隊伍,街道上的百姓們事不關己的指指點點議論著什麼,又搖頭歎息,壓根就不信他們真的能把盤踞山間的匪賊打光。

“鐵叔,你說隊長他們真的能把山賊趕跑嗎?”兵防營內被分配去做雜事的幾個人小的擠在城門口同值守城門的幾人搭話,今日趙二特許他們可以休息一日,營地裡所有人都來送行,就連夥房的也來了,他們的臉上全是擔憂。被喚為鐵叔那人搖搖頭:“這事兒,難呢!隻希望到時候咱們那位大人見著山賊凶悍能知難而退,早早回來,彆再做些異想天開的事!”

是的,異想天開,在他們看來憑著兵防營內的人去剿山賊這就是一件異想天開的事兒。

龍家前廳內,四家掌權人聚集在一起閒品茗。

探聽消息的人很快回來。

“老爺,他們出城了!”

龍四海冷笑一聲,秦、莫二人也緩緩笑了起來,頗為得意。唯獨譚存義一副神色淡淡的樣子。

“譚賢侄可有傳消息出去?”龍四海突然看向他。

譚存義笑了笑:“自然!”

龍四海點點頭,那就一切都在預料之中,隻要他們敢去,便就隻有死路一條。

“這人犯蠢啊,找死都比彆人快,嗬嗬……”莫如富搖搖頭譏笑一聲。

“誰說不是呢!”

秦璋亦是笑了笑。

消息早就遞了出去,各山寨都早有準備,正張著網等他們進去呢,就憑那些不成氣候的蝦兵蟹將就想滅了各山寨簡直癡人說夢。

幾人互看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笑,滿麵譏諷。

誰也不相信謝無垠一行能把城外山賊一窩端了。

譚存義安靜坐在哪裡,嘴角溢出淡淡的笑。

……

對於府衙出兵鏟除山賊這事,有人漠不關心,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唉聲歎氣,禺城內外人心各不相同,唯獨跟著上山打山賊的一群人震驚到目瞪口呆,最後麻木。打到現在,盤踞在狼寨,惡鬼嶺,平淵一代的山賊全都被端了,楊魁一乾沒見過血的經曆這一番也都發生變化。要說一開始他們壓根就不信新知州真的敢動山賊跟龍秦幾家,甚至到出城的時候大多數人心中都以為他隻是做做樣子,誰知道卻是動真格的,動得還是這麼的驚天動地。

他們一群人光跟後邊拿鐵鏈鎖人了。

趙二哥一杆烏金槍殺得山賊屁滾尿流,魁哥也是勇猛,他們謝大人則如神祗降臨一般,那些山賊見了他竟然老實得不能在老實,有要暴起傷人,也被謝大人一腳踹飛,他們才知道謝大人竟是個文武雙全的厲害人。比去時的人數蔫頭耷腦相比,回來時兵丁們個個雄姿英發,腰板挺得直直的,看上去底氣十足。如今山賊打空了,剩下龍秦幾家不過商賈強紳,再惡沒有山賊給他們幫著,他們還能如何強橫。

“回來了,回來了……”

突然的叫喊聲,一人從城門外奔走在街上。

不少人聽著聲音好奇的停了下來。

“誰回來了?”

“不知道啊……”

“咱們知州大人抓了山賊回來了,都抓了……”

聲音剛落,如水滴入了正沸騰著的油鍋,頓時飛濺開來。

“都抓了?”

一時間信的不信的全都湧到了城門口。

謝無垠領著人走在前頭,身後縮了一串串的山賊。

“是惡鬼寨的黑白無常。”

“還有狼寨的獨眼……”

“抓了,大人真的把他們抓了,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怔愣震驚過後,看著狼狽不堪的山賊們,百姓們頓時歡呼起來,奔走相告。

四家名下鋪子裡的掌櫃見狀著急忙慌掉頭就跑去報信。

“大人英明!”

“大人啊,您是咱們禺城的青天大老爺啊……”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說什麼都有,激動的哭了的也有點叫喊著嚴懲,殺了山賊的也有。

一行人直接往府衙方向去,那些生擒回來的山賊,被丟進了大牢嚴加審問。

……

另一邊。

龍家布莊的裝櫃提著衣擺急匆匆跑到了龍家大宅。

“老爺大事不好了……”

龍老爺微微皺著眉頭:“你怎麼來了?”

“老爺,大事不好了,回來了他們回來了……”

“誰回來?”龍老爺一時沒反應過來,見他慌成這樣,眉頭皺得更是緊了一些,隻覺得他的布莊或許該換個利索的下人管了。

“謝知州帶著人回來了,還……還索了一群山賊,平淵的程大當家也被索了……”

“什麼。”龍老爺手中的茶杯一個不穩直接砸在了地上四分五裂,熱湯飛濺。

抬頭沉下臉瞪著他,一臉的不敢置信,以及驚慌,他壓根不敢相信他聽到的話,那群人怎麼可能還能回得來。便是那趙姓小兒勇猛異常,那也敵不過早就有所準備的山賊。他們怎麼可能回得來,還索了山賊一同回來。

這太荒謬了。

“是真的,老爺小人親眼所見,已經進城了,現在估摸著已經回到府衙了。老爺咱們怎麼辦,之前……”

掌櫃的慌聲說著。

不說以前總總,就說這幾個月,城中百姓得了四家授意沒人敢賣東西給府衙,幾乎斷了他們幾個月的吃用。雖說沒為難到人,但這梁子已經結上了啊,如今山賊都打光了,保不齊下一個該收拾的就是他們了。

“慌什麼!”龍老爺嗬斥一聲,讓他先回鋪子,待他離開後又沉著臉吩咐一旁候著的仆人:“去把吳老爺幾個請來。”

人很快就被請來,秦璋莫如富二人此刻也是神色凝重。來之前他們也都收到下人回報,得知謝無垠一行平安歸來,還索了一乾山賊。

不見譚存義,莫如富皺了皺眉頭:“譚家那小兒沒來?”

他們幾人年齡相當隻譚存義是子侄輩,四家實力相當,但他們三在譚存義麵前也算是半個長輩,架子自然是要端著的,再有就是譚存義的行事作風頗不得他們的意,心中不滿,稱呼上自然輕慢。

此時去譚家請人的下人也回來了,匆匆進來告罪:“老爺,譚家門房說他家老爺不在,門都未曾讓小的進去……”

龍四海蹙著眉頭讓他退下。

又看向二人:“先不管他,你們應該也收到消息了罷?”

秦璋點點頭氣惱的拍了拍桌,冷不丁的一聲嚇到了沏茶的婢女,哆嗦著上了茶便立刻退了出去。

“這廝當真是命大,竟叫他活著回來了。”

“不光活著,還真讓他拿下了盤踞山中的賊匪。如今局麵於咱們可是大大不利啊!”莫老爺也沒了和善笑臉,愁眉鎖眼。

秦璋也道:“是極,以他這般行徑必定是要拿我們開到的。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把燒了兵防營,一把燒了山賊,剩下的就是咱們了,必須得像個法子解決這事,否則禺城內再無我四家立柱之地。”

“還有譚家那小兒,如今危急存亡之際,稍有不慎我們四家就會被連根拔起,他竟然躲著不出來……”莫如富一邊控訴著譚存義的不義之舉,一邊急拍著手,已然亂了陣腳。

龍老爺擰著眉頭,沉凝一陣,“糟了……”

他正想說什麼。

門就被人一腳踹開。

楊魁帶著人闖了進來。

“喲,三位都在啊。”張述笑眯眯說著。

“既然如此,也正好省事了,帶走!”

“你們乾什麼,放肆……”幾人怒目嗬斥。

龍老爺強自鎮定:“無故闖到龍某府上,說拿人就拿人,這位大人當真是好大的官威!”

“就是,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

張述冷笑一聲,他們大人沒來之前,可不見他們同禺城百姓說王法。

“帶走!”

楊魁一行利索的將人壓下,看得一旁的衙差目瞪口呆,心驚膽戰。也沒人搭理他們,楊魁一行索了三人就走。今時不同往日,他們如今跟衙差自是不同,經曆過屠山寨的血腥事,他們已經深刻明白,禺城乃至禺州真的要變天了。

身後龍家女眷哭天摸地,卻也攔不住。

龍家老太太拄著拐杖趕來的時候人已經被索走。

“母親,這該如何是好啊?”龍夫人捏著娟帕不停拭淚,慌得完全沒了頭緒。

龍老太太撴了撴手中的拐杖,沒有搭理她,隻是讓人去打探消息以及把龍家兩位少爺請回來。

一乾人焦慮不安的等了許久。

打探消息的仆人已經傳回不少消息,在鋪子內查賬的龍家大少爺以及和狐朋狗友玩樂的龍家二少爺收到消息急匆匆趕了回來,一進門就急不可待的問了起來。

“怎麼回事,爹呢?外邊……”

“兒啊,你爹他被衙門帶走了,還有你秦伯伯他們幾人,一同都被帶走了。”

龍夫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抓著他們哭訴起來。

“祖母?”

龍大少看向龍老太太。

“城外山賊被打光了,還活捉了不少。咱家養的那支也被人端了,你爹他們這次摘不乾淨了,還有以前壓下的種種要命的事……”

龍大少眉頭一皺:“祖母的意思?”

“你們兄弟二人收拾東西暫時出去躲躲風頭。若是無事再回來就是,若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記住了!”

龍老太太麵色凝重。

“當真……到了這個地步?”

龍家老二氣哼一聲,狂妄道:“祖母我不走,我這就帶人去把爹他搶回來,我……”

“糊塗!”龍老太太恨他蠢笨如豬,大聲嗬斥。

又看向大孫兒:“便聽祖母一回,先去避避風頭。”

龍老大麵色陰沉:“隻怕我們未必闖得出去。”

他說著看了看大門放心又道:“再則孫兒也放心不下您獨自麵對如今險峻形勢,還有爹他……”

“從後門走。”

龍老太太一句話截斷了他未說完的話,也定下了這事。

堪稱果決。

他們沒回來之前龍老太太已經給他們各自準備好了包袱。

“走!”

一行人來到後門,老太太先讓人看了,不出所料外邊也有衙門的人把守。

可見事態嚴重。

龍夫人更是慌得沒了頭緒,緊緊抓著大兒子的手臂:“怎麼辦,出不去……”

“沒用的東西,慌什麼!”龍老太罵了一句,咬咬牙,看下一旁的仆從:“你們幾個,去把人敲昏。”

邊上的仆人護衛一臉為難誰也沒動。

“反了你們……”龍老太想罵,但如今這般情況也由不得她耽擱。

“把事辦了,每人賞銀二十兩。”

她說著,見他們已經有些意動又哼了一聲道:“在禺州憑他一個破知州就想動我們?哼,無知無畏。這麼多年不是沒有人這樣過,又有誰成功了?今日他怎麼索了我兒去,明日他就得完好無損的給老身送回來。你們不過我龍家奴才,誰是主子可也得掂量掂量清楚了。”

威逼利誘一番,本以為他們會聽話了,哪知道成效不佳。

“對不住了老夫人……”

他們一想起殺人不眨眼的山賊都被打空了,剛冒出來的膽氣瞬間就散了。目光閃爍著,留下這麼一句便就四下逃離,頭也沒回。

“反了,反了……”

龍老太太氣惱不已,又深感無力。

她龍家真的要垮了,不,不止龍家,剩下三家隻怕也逃不脫。

禺城要變天了!

龍老太揮退已然浮躁的下人奴婢,更甚至兒媳婦,隻帶著兩個孫兒回了房。

……

府衙內。

殺威棒敲得很響,裡裡外外的人無不覺著威嚴。

龍四海三人被壓入堂內,那裡已經跪滿了人。

這些都是與龍四海他們各有恩怨的苦主很多就連他們自己都記不清了。

驚堂木啪的一聲。

三人被壓著跪下,龍、秦、莫三人隻覺屈辱,在禺州轄內他們何曾給人跪過,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一個個憤懣著。

“大人要為我們做主啊……”

一群人撲在地上哭求起來。

得到謝無垠示意後,一個個細細數起各自始末來。

說著與他們的恩怨,其中的人命官司,樁樁件件說得一清二楚,期間又有不少收到消息趕來的苦主,周勉執筆一一幾下,到最後足足一捆有餘。

人證物證,一樣不差。

不止他們不乾淨,他們的族人兒女手上也多都不乾淨。人證物證俱全的,謝無垠直接讓衙差索人,大牢中的山賊也都供認不諱,再加上從山寨中搜來書信,一些龍四海等人同山寨來往勾結的書信。

勾結山賊害人性命,光這一點就夠他們屠上幾回。

更何況他還有譚存義友情提供的無數陰私罪證,證人證言一樣不缺。周勉將記錄好的罪名複述了一遍,一條不漏一字不差,謝無垠看著堂下四人:“你們還有什麼可說?”

“大人真是好算計,山賊還沒打掉,便布好網等著我們,隻怕早就和譚存義那狼子暗中勾結,合謀害我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任你說再多,老子也不會認的。”

莫如富臉色難看至極,咬牙切齒說著。

譚存義不在堂上,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那混蛋王八蛋早就登了新知州的船,難怪城外各山寨早有準備還被人端了,感情是他們身邊出了內鬼,將消息泄露給了謝無垠這個無恥小人。

人早就做好圈套等著他們往裡鑽呢!

就連一向自詡老謀深算的龍四海也是一臉頹色,深知他們在劫難逃。

“爹,爹救我!”

“爹救我……”

“大伯救我!”

原本正在玩樂的一群少爺公子們突然被抓來,本還張狂卻見他們的親爹長輩都被壓跪在堂上,滿臉灰敗,頓時也慌了起來。

“就是他害了我閨女,就是他……”

“我的地就是被他強占去的,還斷了我兒的腿,求大人為小人做主啊……”

“混賬東西,你就是披著人皮的禽獸……”

跪著的一群苦主見他們來了,立馬激動的指認怒罵起來。

幾人更覺無力,以前強壓下去的事全都被翻出來,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謝無垠才從城外回來屁股都還沒坐熱,這群人就都來了,若他們還不知道這群人跟堂上坐著的人之間有什麼關聯,那才真是蠢得無可救藥了。是他們小看了謝來的知州,原以為隻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小兒,現在看來卻是個偽裝魯莽扮豬吃老虎的奸詐小人。

大勢已去!

“跪下!”趙二帶著人壓了兩人進來。

是龍四海的兩個兒子,他們是在城門口被抓回來的。

龍四海看著狼狽不堪的兩個兒子,猛地瞪著堂上的謝無垠,咬牙切齒恨不能生吞了他,也恨譚存義背信棄義背叛他們三家。可眼下卻也無力挽回,人證物證都已經收齊,就等著他們伏法。還有他的兒子,這是他唯二的兩個兒子。從小到大他們的事都是他平的,他們手上乾不乾淨他最清楚。

完了,真的完了!

龍四海雙目呆滯,眼中全是絕望以及不甘怨恨。

堂審後,直至第六天才無人趕來狀告,罪證確鑿,手上沾了人命的都被砍了頭。殺頭那日全城百姓都來圍觀,無一人為他們覺得可惜,扔臭雞蛋爛菜葉的比比皆是。三家被抄了,他們強占的田地房屋,查清後全都物歸原主。金銀賠償給那些被害者的家屬,被傷了的也都得到賠償。

這一場始料未及的變故,四家之中譚家是唯一沒有被波及的一家。

龍秦莫三家剩下的跑到譚家去鬨,譚存義直接讓人報官,鬨事的人被抓進大牢關壓起來,三家要花銀子贖人也沒人搭理,生生關了一個月才把人放了。先是山賊緊跟著又是動了龍秦莫三家,謝無垠這麼一番雷厲風行的手段,直接將禺城或者說整個禺州都攪動了,也有效的震懾住了轄區內的宵小無賴。禺城內的百姓如今也不怕龍秦莫三家的人,見了他們更是當麵扔臭雞蛋吐口水的都有。失去主心骨的三家本就搖搖欲墜,如今隻覺得更是難熬。

與他們不同,謝無垠從一開始的無人問津到現在的百姓真心擁護。李氏謝三出門買個菜不花錢都能得一籃子肉菜回來,隻把李氏樂開了花,隻覺得她兒子就是畫本裡的青天大老爺,不然百姓也不能這樣。

日子舒心她這心情每天都是美滋滋的。

龍秦莫三家的人原本還想著東山再起,卻發現隻是癡心妄想,禺城的人都沒拿他們當回事,家中仆人都不怎麼聽他們的話,人人都是一副鄙夷不屑的樣子。最後,他們隻能遣散了仆人變賣了所剩不多的家產,收拾細軟灰溜溜搬離了禺州。

這些事都一一被記錄下來,秘密送到了京城。

……

該除的除了,該整治的也必須整治。

謝無垠帶著人把轄區內的縣都走了個遍,直接抓了幾個屍位素餐的,剩下的便也不敢懈怠,老老實實的發光發熱。

禺城多少多山嶺,能種植的平地很少,早就都被開出來除了荒山野嶺幾乎沒有荒地。勘察了一番,梯田這事便就風風火火的進行起來。有泉水的山更好,泉水口附近也能建造水塘儲水。沒有泉水的山嶺也都被開出來,禺州雨水多靠老天降雨灌溉也能長出糧食,至多就是產量不高。隻要再在高處挑選出合適的地方人力挖出水塘,長年累月的也能積攢出灌溉的水,產量就能保證。

梯田的事,一開始百姓們還不大信,不過礙於對謝無垠的崇拜信任還是都動了起來,後來見真能成更是乾得熱火朝天,畢竟開出來的地是他們自己的,大人還說了頭三年不用交稅,那自然是沒人不樂意的。

人多心齊梯田很快就開出來。

改善種植方法的事也成功展開,禺城附近的百姓本就信重謝無垠這個知州,後又因這梯田對他更是信服,簡直是讓乾嘛乾嘛,尤其是有了新的種植方法後糧食果然增產不少,一個個更是樂開了眼,雖然他們不明白那些臭烘烘屎尿糞便和稻草漚一下,為什麼會讓糧食增產那麼多,但隻要能增產那就是好東西。

兩年多的時間,整個禺州可謂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各家各戶開出的梯田都已經能收上不少糧且現在還不用收稅收回多少都是自己的,這日子跟以前比那可是寬裕多了,也再不用擔心有人壓迫他們。

這兩年多可以說是禺州最安穩的幾年。

山中的小股山賊不惹事還好沒人搭理他們,一旦鬨出什麼事直接就被趙二帶人一窩端掉。

當山賊了卻搶到東西,還得挨餓受凍,本來就是日子過不下他們才上的山,如今這般一個個蔫頭耷腦的又下了山,回到村見村裡人都開了梯田,一個個眼熱得很。隻後悔沒早點下山。所以後來謝無垠提出開山修路後,他們一個個都去了,他們錯過了梯田這一大好事,再不能錯過一個,最重要的是修路有飯吃,有工錢拿。而且他們也不是傻子開山修路是造福後代子孫的大好事,各村各戶又把子力氣的都去,他們這些本就走錯路的可不得好好表現表現。

三家離開前變賣的田地鋪子,譚存義吃下不少。這次修路他個人捐贈了一萬兩銀子,再加上從山賊窩裡抄出來的銀子,百姓們並不嫌棄工錢低,這些銀子足夠修通這條路。

人多力量大,再加上他們的修路的誠心感天動地,老天爺直接降下神雷助他們開山劈石,省卻了很多的麻煩,也大大的縮短了修路難度,這路比原定時間早早修通,所謂的神雷其實是謝無垠製作出來的炸彈,轟隆隆響了一夜,第二日一早,眾人醒來就發現全是火燒過有些發黑的山石,把山石拾掇開再修修就是一條路,幾次都是如此,禺州百姓們就以為是老天爺見他們開山修路辛苦降下神雷助他們,一個個喜極而泣,大呼老天保佑。

這條眾人期盼已久的路,終於在年底的時候修通了。

往返禺州與中原的路省去了一半,車馬能行,一路通常無山賊惡匪,試圖在這條路上築窩搶劫的都被打空,在沒有不長眼的敢這這條路上撒野逞凶。

譚存義的生意通過這條路走得更遠賺得更多,譚家字號的各類鋪麵漸漸在中原地界嶄露頭角,穩打穩紮一步步被人接受。不再拘泥於一個小小的禺州,他的野心比以前更大,但行事卻是更加的規矩,從不胡亂害人性命,更沒有欺行霸市,他有的是正經手段搶占市場。

雖規矩但也從不是好欺負的,他第一次通過這條路出外行商的時候謝無垠就跟他說了,隻要不是傷天害理,整個禺州都是他的後盾。

商道通了,禺州慢慢熱鬨起來。

嶺南濕熱,田地水稻可種兩季,又新增了這麼多梯田,百姓們多出的糧食通過這條路也能賣出更好的價錢。

外邊的客商也販進了更多實用新奇的好東西。

就連李氏都說如今布匹花色都比以前多了。

還有其它數不勝數。

總之如今的禺州形成了良好的上行下效,百姓安居樂業,政治清明,不見不辦事的貪官汙吏。

一個個朝氣蓬勃。

這樣一副景象,百姓們喜聞樂見。

另一邊,遠在京都的孝仁帝籌謀近三年,幾經波折終於將莊庸一脈連根拔除,莊庸以謀逆罪被抄家滅族。

這一舉動稍震懾住了各世家門閥,一個個麵上恭順起來,暗地裡卻也生了不滿,覺得他殘暴嗜殺。孝仁帝卻管不了那麼多,他錯估了莊庸一門的龐大脈絡,以至於用了兩年多才將人除掉。如今三年之期臨近,他能感覺到身體一日虛弱過一日。

誰也不想死,更何況是一個年輕的帝王。

他的太子還那麼小,若是他沒了,朝中人心必將動蕩,雖除掉一個莊庸,但偌大權勢就在眼前伸手就可觸碰,又有誰能不動心?

孝仁帝看著手上的秘折。

這是禺州送來的,這些年陸陸續續送來不少,這上麵記錄著謝卿抵達禺州後的所作所為,這樣一個才華手段樣樣不缺還行事果決的人,真的能安分守己?

“咳咳咳……”

孝仁帝陡然咳了起來。

“陛下……”洪公公看著帕子上黑紅色的血塊,驚慌失色。

孝仁帝青灰著臉,“今日之事,不可對人言。”

洪公公猛地跪下:“陛下放心,老奴這就將這些處理了。”

孝仁帝緩了緩神色,抬抬手。

後背早已濕透的洪公公急急起身,將那些沾染了血汙的帕子扔到了碳爐中很快化為灰燼。

處理好一切後,便安靜的侯在一旁。

“洪有福,你覺得謝卿這人如何?”

習慣性弓著腰的洪公公身形一愣,未曾想到陛下會突然問他。

“這……陛下恕罪,老奴與謝大人隻一麵之緣……”

洪公公遲疑說著。

“罷了!”孝仁帝擺擺手。

目光黑沉,盯著某處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目光太過冰冷,陛下這是要……洪有福後背一涼,垂下頭更是不敢動。

當麵太醫說陛下的身子撐不過一年半載,如今多活了兩年。但現在陛下的身體有開始惡化,且還是極速惡化,就像是壓製了到了頂點一朝爆發。現在已經是強撐著,這以後還能撐多久誰能知道,也許過幾日也許過一陣,然小殿下還這般年幼……

洪有福不敢在想下去。

肅清莊庸後,孝仁帝緊跟著又發作了許多包藏禍心的。

……

一月後,禺州。

自從路修好後,南來北往行商事的人便就多了起來,禺城街上很是熱鬨。

府衙內,孝仁帝秘密派出的人已經抵達。

太平無事,雞毛蒜皮的小事張述帶著人能很好的處理妥當,賦稅之事周勉在管理也沒什麼岔子,兵防營有趙二楊魁,府衙內運作正常,謝無垠便帶著謝三李氏他們去京郊遊玩,原是打算垂釣的,但謝無垠見地裡農戶正在忙活,便興致勃勃下了田。此刻正在水田裡同農戶們一起忙活著,雖是書生摸樣,看著卻不像什麼正經書生,至少絕大多數的書生不擅農事也不屑彎腰下地麵朝黃土背朝天的。

卷著袖子水田中的謝無垠,帶著個破鬥笠,彎腰插秧的樣子甚是熟練看的一旁的謝三李氏不忍直視,謝三捂著臉,坐在草地上腦袋挨著他媳婦:“你說自打到了咱手上咱也沒讓他下過地,咋乾起農活來這般熟手,我這打小下地乾活的都不如他……”

“你?”李氏嫌棄一眼,撇撇嘴:“你跟我兒子能比嗎,我兒子天生的大本事大造化,就是第一次乾那也比一般人有模有樣。”

李氏誇著,望向水田裡的乾活的謝無垠。

更是滿意的點了點頭,深覺如此。

她兒子真是哪哪兒都好,就是對親事不上心,還好她大閨女嫁人了,女婿有錢對大妞也好,如今大妞也懷上了,需要她操心的事兒少了一件。

再過幾個月就能抱孫子了,想想她這心裡就歡喜。

“改明兒去女婿家看看,我有點想我外孫了。”李氏嘀咕一句做下決定。

謝三翻了各白眼,這還在肚子裡呢,看什麼外孫,不就是怕大妞跟婆家受欺負。按他說大妞的嫁的人家是極好的,如今是家裡的少夫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又不用乾活,婆母吧雖然有點拎不清,但女婿是個好的,也能治得住那老婆子,再者說大妞這些年跟著他們走南闖北的發起威來還是挺厲害的。

再不至,不還有他們給她撐腰嘛,他又不是養不起閨女外孫,腰包鼓鼓的謝三底氣十足。這日子真要過不好,把人接回來就是。另外,不看僧麵看佛麵的,他閨女身後可還立著一個當官的弟弟,大妞那拎不清的婆婆真要對她怎麼樣。

那不也得先問問他們答不答應,問問阿垠這個做弟弟的答不答應。

這小子可從來都是護短的。

以前年歲不大的時候他都能因為吳氏使喚欺負大妞給大妞撐腰,如今本事更大就更不要說了。

他這兒子可真是認對了。

謝三美滋滋的想著,就聽到一陣馬蹄聲。

馬蹄聲由遠而近,最後停下,張述匆匆下馬,朝著水田方向喊了一聲:“大人,京中來人了……”

謝三李氏互看一眼,拍拍屁股站了起來,謝無垠清理乾淨也朝他們走來。

“誰來了?”

“一位內監,說是帶著陛下的密旨,那內監身邊還跟了幾人不知道什麼身份,一位已經去了兵防營。”張述麵色凝重到。

謝無垠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淡淡道:“回府!”

這種事上,謝三李氏一般不會多嘴更不會插手,他們現在心中雖有些忐忑但還是沒有多問什麼。

一行人便回了府衙。

府衙大堂,一內官正坐在哪裡等待著。

“謝大人怎麼還不回來?”見張述回來了,那人急忙問詢到,臉色有些難看。

“這位便是我家大人!”

見他東張西望,一副要惱火的樣子,一直陪著的周勉神情略為尷尬的解釋著。

也不怪人認不出來,尤其是宮裡出來的,本就擅長以儀態穿著妝點取人,實在是他家大人太不拘一格了,衣角還沾染著泥水,看上去真的很沒官樣。

他要不是認識大人,要有人說這是一朝廷命官,他還真不信。

“我家大人,剛體察民情回來,還未來得及收拾就急著過來聆聽聖意,大人莫怪!”

“謝大人當真是愛民如子啊,難怪得陛下看中。”那內監僵硬一瞬,又一臉笑的誇著奉承著。

“公公謬讚了!”謝無垠笑了笑,便是看著一個太監他的眼中也是平和一片,沒有歧視,更不會鄙夷。

在他看來,太監入宮不過也是為了討生活,日子過得下去誰願意進宮,又有誰家爹娘舍得送自己兒女入宮。

正是因為這份平和,曹內監心中更高看了他一眼,心中也是惋惜。

“還請大人擯退閒雜人等。”

“大人……”張述周勉皺了皺眉頭,異口同聲道。

謝無垠不甚在意的擺擺手:“無礙,你們先下去。”

張述周勉無奈隻能退下。

冷著臉,一身寒氣的趙二也走了進來。

“二哥,京城來的人正在裡邊,不知道要說什麼把我們趕出來了,你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兵防營,怎麼……”張述見他回來了急忙上前,簡單幾句又詫異問到。

趙二看了看有人把守的偏廳門口,收回視線:“先去後院。”

“好。”兩人不再多問跟著他一同去了後院。

屋內再無閒雜人等,曹內監這才開了口。

“謝大人,這是陛下讓奴才交給您的,陛下讓您即可啟程,此事刻不容緩,還請大人趕緊收拾隨奴才回京。對了……”

曹內監像是才想起,懊惱的拍了拍額頭又到:“謝大人愛民如子,想必是放心不下禺州一切,大人不必憂心。陛下已經思慮周全,接替大人的朱大人已經隨奴才一道來了,還有兵房營。陛下說禺州如今與以往不同,自今日起兵房營同府衙分治,兵防營由守將嚴威接手,這是任命聖旨,文書已經在路上。一切安排妥當,大人請放心,禺州必定不會出岔子的。另外此事刻不容緩,必須輕裝簡行,大人家眷不可同行,且讓朱知州派人送他們慢行回京便是。”

謝無垠掃了一眼信紙上的內容,大致已經清楚。

對於他說的話也沒有反駁什麼。

曹內監小心看著他:“這般安排,大人意下如何?”

謝無垠笑了笑:“便是要走也且先等本官換身衣裳罷!”

“大人請!”曹內監鬆了口氣,幸好謝大人還是忠君的,否則……

後院。

趙二他們已經等在哪裡。

氣氛凝重。

見他來了,李氏忙上前:“阿垠,那內監都說什麼了?”

“陛下召我進京!”

謝無垠安撫一句,他從來沒有同他們說過離開京城那日他進宮後發生的事,至今他們也從來沒問過。

隻是猜測今日會突然召他回去,隻怕跟那日有關。

謝無垠換了身乾淨的衣裳便又走了出來。

趙二看向他:“兵防營被接管了!”

“我知道。”謝無垠點點頭,又道:“一會兒我先行,阿譽你護送我爹娘跟在後麵慢行,不必趕時間,楊魁那邊你去安排。”

知道他要帶上自己,李氏謝三便不再說什麼。

“好!”趙譽點點頭。

謝無垠看向張述周勉阿呆幾個:“你們留下,該如何如何,彆逞強!若有什麼先保命,府衙的事不必多管,等我回來就是。”

有他這句話,張述周勉等人頓時安心,忙道:“大人放心!”

“如此便好!”

謝無垠笑了笑,外間曹內監已經在催。

“催什麼催,趕著投胎啊!”李氏沒好氣的嘀咕了一句,又拉著謝無垠的手讓他照顧好自己,這才放他離開。

謝無垠走了,跟著曹內監一行快馬加鞭離開禺城,

趙二將事情安排妥當又將話帶給了譚存義後,便告彆了他們,啟程離開。

城門口,謝大妞看著遠去的馬車,有些傷感。

以前她都是跟著爹娘阿垠一起的,現在卻是不能了,她嫁人了,有了夫婿還有了身孕,哪裡還能說走就走。

謝大妞輕撫著圓滾滾的肚皮,腹內孩子頑皮的踢了她一下,疼得她哎呦一聲。

“沒事吧?”譚存義急忙攬著她,擔憂道。

“沒事,孩子踢了我一下!”謝大妞笑了笑,依偎在他懷裡。

“沒事就好。”

頭一回當爹的譚存義,頓時鬆了口氣。

“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爹娘阿垠他們……”

謝大妞紅著眼眶。

“可彆哭,懷著身子呢!”譚存義連忙安撫。

“會見到了,阿垠不是說了讓咱們等他回來,他一定會回來的。看天色像是要下雨,走吧,咱們先回家。”

“嗯!”

謝大妞輕應了一聲,最後看了眼他們遠去的方向,扭頭就走,風風火火的。

臂彎突然空下來,譚存義愣了愣。

走出一段見他沒跟上來,謝大妞扭過頭催促:“阿義,你傻站哪做什麼呢,回家了,我餓了。”

心真大,譚存義哂笑一聲!

不過,他不就是喜歡她這樣,簡單利落不扭捏也不犯蠢,小算盤打得賊溜溜的,就連她數銀子笑沒了眼的樣子他都喜歡。

“快點呀!”謝大妞捧著肚子,跺跺腳,半是撒嬌半是嫌棄。

“來了……”

譚存義笑了笑,忙追了上去。

兩人慢吞吞溜達回府,嘴饞的謝大妞吃了一路,回到家的時候吃了個半飽,這還是譚存義管著她,不然胡吃海喝的這會兒隻怕吃撐了。

丈母娘說了,懷了孕的女子跟個沒節製管不住嘴的小孩差不了多少,讓他彆縱著她。說吃太多補太多,會容易嬰兒過大不好生,還說女人家生子相當於鬼門關走一遭,讓他多心疼心疼她,發脾氣砸東西什麼的也彆跟她計較,剛懷上的時候丈母娘就跟她掰扯了一頓,不過他媳婦就是嘴饞了點,其他的也沒什麼不好。

丈母娘這片拳拳愛女之心他還是很理解的。

他自然是希望他媳婦安安穩穩的,也期盼著他們的孩子降生。

……

又一個月後,謝無垠他們快馬加鞭趕了一路,終於到了京城。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趕到,這還是托了謝無垠帶人修通的那條路,否則一南一北,花費的絕不止這點時間。

休整一日,沐浴更衣後謝無垠這才進宮見孝仁帝。

大殿之上,孝仁帝端坐在帝座上。

謝無垠等在大殿之外,直到洪公公的聲音響起,由侯在外間的太監傳出,殿門一開,謝無垠抬腳進了大殿之內。文武百官正因西北大旱,如何治理如何賑災,派誰賑災之事而爭執不下。突然見陛下召人進殿,頓時議論紛紛。誰也不明白陛下為何突然召見謝無垠這樣一個嶺南偏僻地的知州,且還是在商議西北大旱之際,心中紛紛猜測,陛下可能是想派謝無垠去,但謝無垠不過一個知州,何德何能有什麼本事接此大任?

“微臣參見陛下!”

本朝並不興跪拜之禮,這也是他並不怎麼反感這個世界的一點,謝無垠略微躬身,揖了一禮。

“謝卿免禮!”孝仁帝精神一震,抬抬手道。

“謝陛下。”

“陛下,西北大旱餓殍遍野,此事刻不容緩啊……”

有人牽頭,之前因為陛下召見謝無垠耽擱下來的事便又重提了起來,依舊爭論不斷。有人彈劾說要問責,有人說要撥款賑災,之後又各自舉薦賑災官員,最後又因舉薦不同,爭論不休,還一一派中立的朝臣事不關己不言不語。

這樣磨嘰的半事方法,真是叫人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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