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 薛墨非神清氣爽, 連天上的月亮看著都順眼不少。
屈尋舟走了, 最棘手的一個問題已經解決。
他終於可以安心工作,在阮秋的房間裝了個攝像頭後便回到公司,集中注意力處理之前積累下來的工作, 有空的時候就打開電腦看看她, 隨時觀察她的情況。
他以為阮秋會像前幾天那樣,因為難過不吃不喝。
但對方的反應跟他預想中的完全不同,該吃吃該喝喝,還親手給小狗洗澡,抱著它玩過家家。
薛墨非沒有想太多。
小孩嘛, 記憶力比魚好不了多少,隻要有人陪她玩, 不高興的事扭頭就忘。
什麼仿生人、什麼家人,在他們的世界裡根本不重要,還比不上晚上吃什麼呢。
今晚回去的時候給她帶點好吃的,他心裡這麼想著, 準備打電話給張鋒,讓他現在就去買。
不料剛拿起手機, 就有電話打進來,來電顯示是陳暮生。
他垂眸想了想,沒有接, 直接按了靜音繼續工作。
大概過了十分鐘, 桌上的座機響了, 張鋒說:
“薛總,陳教授又打電話來了,最近他已經打了十幾個電話,您看……”
“就說我很忙,沒時間。”
張鋒啊了一聲,他沒多做解釋,隻吩咐他去買些小女孩愛吃的零食,便掛了電話。
晚上九點,薛墨非回家了,單手托著一個漂亮的紙盒,裡麵裝滿了果凍和奶糖。
走到臥室門前,他習慣性地想開門進去,打開門鎖以後遲疑了一秒,改為抬手敲門。
“阮……秋秋,”他換了稱呼,儘量溫和地問:“你睡了嗎?”
“沒有。”
“那我進去了。”
“嗯。”
薛墨非走進房間,看見她穿著一套綠色的花邊睡衣,趴在床上看畫冊,雪白的腳丫子晃來晃去。
小狗冬冬本來在她旁邊打瞌睡,聽見腳步聲,機敏地睜開眼睛。
“你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薛墨非道。
她抬頭看了眼,笑起來。
“哇,是果凍!”
“喜歡嗎?”
“喜歡。”
薛墨非遞過去,聲音柔和得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是從他嘴裡出來的。
“拿去吃,吃完我再讓人給你買。”
阮秋接到手中,卻沒有吃,放在了床頭櫃上。
薛墨非好奇,“你不是喜歡嗎?為什麼不吃?”
因為舟舟說晚上吃多零食會牙疼啊。
阮秋想到那天吃飯時,兩人之間奇怪的氣氛,下意識沒有提他的名字,撒了個謊。
“因為我晚上吃太飽了。”
原來是這樣,薛墨非放下心,“那你就明天再吃,睡覺吧,我走了。”
他的視線掃過她粉色的頭頂,很想摸一摸,但手指垂在身側動了下,終究還是不好意思抬起來,打消念頭轉身朝外走。
阮秋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忽然問:
“你覺得我乖嗎?”
他停下腳步。
“還行。”
“那你能不能給我一個獎勵?”
對方小心翼翼的模樣像極了一隻粉色的小兔子,沒有任何傷害力,看著就讓人喜愛不已。
薛墨非點頭,“可以,你要什麼獎勵?”
“我好久都沒出去玩了,你可以帶我出去玩嗎?”
她話音未落,他的眼神已經變了,幾乎沒有思索地拒絕了這個要求。
“不行。”
阮秋失望極了,“為什麼?我絕對不會亂跑的,我喜歡外麵,我想看看草地。”
她的身份這麼特殊,長相也已經被大眾熟識,暫時戴著口罩去趟商場可以,但長時間在外麵玩很容易被人發現。
到那時,陳暮生不就來搗亂了麼?
薛墨非心中一百個不同意,然而對上她那雙純澈美麗的大眼睛,拒絕的話就難以說出口。
“你真的隻是想看看草地?”
阮秋如實道:“我還想看看花。”
“既然這樣……”他反複權衡,做出決定,“明天下午我早點回來,帶你去公園玩。”
“太好了,謝謝你。”阮秋歡呼。
她一高興,他的心情就更好了,以為她會像撲進屈尋舟懷中一樣開心地撲過來,甚至已經做好擁抱她的準備。
但對方隻是坐在床上,笑嘻嘻地看著他。
氣氛有點尷尬,他摸了摸鼻子。
“那我走了。”
“再見。”
薛墨非離開臥室,鎖上了門。
二人約好的時間明明是第二天下午,但他前腳一走,阮秋後腳就忙活起來。
她從之前采購回來的一大堆包包裡,找出一個最能裝的雙肩包,將水彩筆、本子、畫冊、換洗衣服塞了進去,占據了大概一半的空間,在上麵塞滿零食。
冬冬全程趴在床尾看她,她想了想,又拿了幾包小狗吃得餅乾,將背包剩餘的空間全部塞滿。
拉好拉鏈,她抱住冬冬親了口,說聲晚安,鑽進被窩裡睡覺。
燈沒有關,光線宛如溫暖的斜陽,靜靜地照著她,送她進入夢鄉。
第二天下午三點,薛墨非提前從公司回來了。
他讓司機在外麵等,自己上樓接阮秋,一推開門就看見她穿戴整齊地站在房門後,手裡牽著狗,肩上背著包,帽子口罩墨鏡一應俱全,顯然早就按捺不住想出發了。
隻是……她會不會準備得太充分了點?
薛墨非拉了拉她身上的加厚風衣,疑惑地問:
“你很冷嗎?穿這麼多做什麼?”
她不知為何好像很緊張,左腳尖踩著右腳尖,雙手捏著衣擺,咬了咬嘴唇小聲說:
“我怕我感冒,會傳染給你。”
薛墨非微微一愣,心底湧出一股從未有過的暖意,收回手道:
“那你包裡裝得是什麼?”
“零食,我怕我會餓。”
“給我看看。”
她乖乖打開拉鏈給他檢查,一眼望去裡麵果然全是零食。
薛墨非無法理解她隻是出趟門而已帶這麼多零食做什麼,但小孩的想法他本來就理解不了,也就不花那個心思糾結了,伸出手說:
“我幫你拿。”
阮秋趕緊扣上背包,抱在懷裡一退三尺遠,拚命搖頭。
薛墨非狐疑地眯起眼睛。
“你那麼怕做什麼?這裡麵有鬼?”
“我……我……”情急之下,她脫口而出:“我怕你搶我的果凍吃!”
“噗嗤……”
薛墨非忍俊不禁笑出聲,想問她怎麼那麼傻,但笑完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他得謝謝這個小傻子。
摸摸她的頭發,薛墨非說:
“好吧,你自己背著,我們出發。”
他說完一馬當先地朝樓下走去,阮秋牽著冬冬跟在他身後,暗暗鬆了口氣。
上車之後,薛墨非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眼阮秋去車外接聽。
“冬冬,待會兒你要聽話哦,我說跑就跑,好不好?”
阮秋趴在冬冬身上,假裝睡覺,實則偷偷叮囑它。
對方聞到她背包中狗餅乾的香味,歡快地搖尾巴,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沒聽進去也沒關係,反正無論如何,她都要走了。
舟舟不要她,她不喜歡薛墨非,這個地方她不想再待了,找爸爸媽媽去。
他們不會死的,肯定是薛墨非在騙人,為了嚇唬她,那些借口都是為了嚇唬她。
隻是世界這麼大,萬一找不到該怎麼辦?
她抬頭望向藍天,很快有了主意——那就去找警察叔叔,她背得出家裡的地址。
薛墨非打完電話回來,坐進車裡,吩咐司機。
“去綠林生態園。”
綠林生態園是晉江市最大的生態園,位於城市郊區,占地數萬平方米。
裡麵園藝花草、瓜果蔬菜都有,甚至還有魚塘和酒店,是個觀賞自然的好去處。
最重要的是,這座生態園有薛墨非的投資,老宅裡每日要吃的蔬菜就是從裡麵運出來。
他已提前下命令,讓人清空園內,這樣就不會有人發現阮秋了。
薛墨非自覺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很放心地帶她前往。
停車後二人一狗往裡走,阮秋被周圍一望無際的竹林給驚呆了。
薛墨非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相機,指了指一處。
“站好,我給你拍個照留著做紀念。”
她憨憨地牽著狗站好,抬手比了個v,拍完後問:
“這裡都是這樣嗎?”
到處都是樹,隻有一條路,一眼望得到底,她還怎麼逃跑啊。
薛墨非檢查完照片,收起相機道:
“你不是想看花看草嗎?這裡多合適。”
“可是……可是……”她急得直撓頭,“要是我想尿尿怎麼辦?”
“前麵有酒店,酒店裡有廁所。”
是嗎?阮秋放下心來,催促他,“我們快走吧。”
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她突然停下,說自己渴,要他給她買水喝。
薛墨非提議兩人快點走,可以去酒店吃飯。
她說什麼都不肯,推脫自己已經走不動了,並且往地上一坐表示絕不挪步的態度。
園內已經清場,除了他們就是工作人員,天也沒黑,應該沒什麼危險。
薛墨非想了想,讓她和冬冬留在這裡等,自己去不到三百米外的酒店拿水。
阮秋假裝擦汗,用手擋住臉,偷偷從指縫裡看他。
當他走得足夠遠後,她用最快的速度站起身,牽著冬冬朝前狂奔,鑽進林子裡。
薛墨非沒聽見動靜,等他拿著兩瓶據服務員說女孩子都很喜歡的白桃汽水回來後,路上已經空無一人。
“阮秋!阮秋!”
他大喊,聲音在竹林裡回蕩。
啪,汽水從手中滑落。
他下意識去撿,被玻璃碎片劃破了手,鮮血汩汩流出。
薛墨非顧不得許多,阮秋失蹤的事實令他亂了陣腳,連忙拿出手機,通知那些特意回避的工作人員,全部出來幫忙找。
生態園太大,這一找就找到了天黑。
樹林裡已經飛出螢火蟲,阮秋依然無影無蹤。
“薛總,我們已經調集了園內所有的監控錄像,小姐她是主動離開的,沒有被人綁架。她牽著狗跑進了竹林裡,因為林子麵積過大,監控沒有全麵覆蓋,暫時找不到她。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應該爬不出圍牆,肯定還在園內。”
工作人員氣喘籲籲地來稟報,薛墨非拿著手電筒在樹林裡麵無表情地穿梭。
荊棘劃破他昂貴的西服,被玻璃碎片紮傷的手上全是乾涸的血跡,而他步履不停,執著地往前走。
阮秋是主動離開的,沒有人強迫她。
她明明說要喝水,結果是騙他。
把一個三歲小孩逼得撒謊逃開的人得有多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