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危機(有人度過危機,有人迎來...)(1 / 2)

呼――!

長著盧時年頭的長頸怪物正要往前, 卻被道道綿柔劍意攔住。

一點灼灼白光自劍意中生出,刺向怪物額心。

叮――!

劍尖刺在他額心,擦出一點跳動的火花。

怪物“啊啊”幾聲, 甩了甩頭,安然無恙。

見狀, 薑月章微微蹙眉:“以太微劍剛猛, 竟也不行?”

“薑月章!”裴沐一邊指揮紫微劍, 羅織變幻劍意、將怪物阻擋門外,一邊急聲道, “用你的八卦古幣試試!”

聞言, 白衣劍修也不多問,大袖一拂、甩出古幣;八卦虛影自微而廣, 一而萬千, 團團疊滿廟門。

一時黑白虛光波動, 與劍意相和,發出清鳴。

――啊!啊!

怪物發出一種類似鳥類鳴叫的尖利之聲, 手裡抓著的人頭卻“咕咚”掉在地上。

它搖搖晃晃, 正要去撿,卻見人頭“嗤”一下化為一道青煙。

連帶門口倒下的屍體、噴灑的血跡,也一並汽化;與此同時, 後方宋長老身邊,出現了一名半跪在地上的少年。

正是剛才被扯掉了頭顱的張慶。

他正捂著脖子, 麵色煞白,神情止不住驚恐;一陣拉風箱似的喘氣聲,不斷從他胸腔裡傳出。

“張師弟!”

嚴維和鐘毓菀齊聲叫道。

宋長老麵色難看:“還好有金蟬符!”

金蟬符是書院秘傳的符陣之法, 極其珍貴,可為佩戴之人抵擋一次致命攻擊, 所謂“金蟬脫殼”是也。

這次來昆侖山脈,藏花書院就為所有人煉製了一枚金蟬符。若非此物,張慶必定已經真成了怪物的口中餐。

不過,金蟬符雖能免去一死,卻要用到佩戴者的大量鮮血;抵擋的攻擊越重,要用的鮮血越多。張慶此刻儼然就是失血過多的狀態,搖搖晃晃、奄奄一息。

眼看是失去了戰鬥力,隻能被人保護了。

鐘毓菀急急跑過來,關切道:“張師弟,你沒事吧?快吃些療傷丹藥。”

話雖這麼說,她卻和張慶隔了兩步遠,絲毫沒有攙扶他的意思,更不提貢獻出自己的傷藥。她手裡還緊緊捏著自己的本命法寶,沒有放鬆一點戒備。

宋長老看了這表麵柔柔弱弱的女弟子一眼,暗中搖搖頭,一把拉起張慶,粗暴地往他口中塞了幾顆丹藥。

“抓緊時間,打坐療傷。”他麵色鐵青,目光緊盯門外,“這怪物……是上古凶獸,飛頭蠻!”

“飛頭蠻……”

飛頭蠻是古籍中記載的凶獸。在那個世界還被稱為“大荒”的年代,各地充滿了危險的妖獸、凶獸,不乏食人者。飛頭蠻就是其中一種。

門口的重重八卦虛影忽明忽暗;透過水波樣的影子,忽然有一張臉緊緊貼附上來。

“宋師叔……張師弟……嚴師兄……鐘師妹……”

屬於盧時年的眼睛無神地睜著,盯著廟內眾人,口中還不斷呼喊:“是我啊,你們不讓我回來嗎?”

“好痛啊,被妖怪吃掉好痛啊……”

“為什麼沒人來救我,你們都在哪裡……”

“我不探索了,我要離開昆侖山脈……”

這聲音不斷傳入眾人耳中。

一時寂靜。

鐘毓菀顫著聲音:“它,它在說什麼……那是盧師兄嗎?為什麼……”

“那是盧時年死前的想法。”

裴沐收起紫微劍,走到薑月章身邊,握住他的手。他微微一動,她就緊緊一捏,嚴肅道:“彆動,我來為你補充靈力,你彆分神。你的古幣是先天八卦,與風神廟一致,我們之中,隻有你暫時能抵擋片刻。”

即便是在危急關頭,大師兄的模樣也十分沉穩。他手掌微涼,平素都顯得溫度偏低,但在這夜風淒厲、人人心中冰冷的時刻,他的手反而令人感到溫暖。

他反手握住她:“嗯。我袖中還有回靈丹,你自取用。”

“好。”裴沐也不客氣,當即抽出一瓶回靈丹,嘩啦啦往嘴裡倒了小半瓶,手中又不停歇地將靈力渡給他。

望著這一幕,嚴維眉頭緊鎖。出於某種他自己都說不分明的微妙心思,他走上前去:“一味抵擋,還是一事無成,不如我們合力將怪物擊殺。”

薑月章瞟了他一眼,眼中也像映滿風雪:“太微劍尚且不能破開其要害,嚴師弟若有辦法,且自便,不過勿要連累廟中其餘人。”

嚴維一噎。

他是金丹後期的頂尖劍修,離元嬰隻差半步,也算得青年才俊、風雲人物。但和新晉元嬰的大師兄相比,無論實力還是佩劍,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矮上一頭。

宋昱在後方,執一把精鐵扇,護在打坐的張慶麵前。他額頭布滿冷汗,但到底也算元嬰修士,還是保持了最基本的判斷力。

“裴道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非常自然地轉換了稱呼,客氣不少,“看你如此鎮定,是否已經有了想法和對策?”

鐘毓菀也躲在宋昱後頭,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裴沐。

“對策沒有,想法有一些。”裴沐背對他們,一邊思索,一邊說,“方才我想漏了一處地方。風神廟匾額上掛著先天八卦圖,可為何隻有先天八卦?太極兩儀,天地清濁,萬物陰陽相生,因此有先天八卦,也該有後天八卦才對。”

“兩儀八卦合為一體,區分陰陽爻,恰恰能繪出黑白太極魚。但風神廟缺了一半。我原本以為,風神廟所在的此地代表先天八卦,昆侖山脈之中必有另一處代表後天八卦……”

裴沐停頓一下。她在解釋的同時,也在整理自己的思緒:“但現在看來,我的猜測並不全對。”

“不全對?”嚴維握著清光劍,站在裴沐身側,為她護法,“裴小沐,難道你是說,後天八卦也在這裡?”

“對。”裴沐微微點頭,“風神廟和這裡的白天,也就是早上七點到晚上九點,都對應先天八卦之界。而從九點開始的這片黑夜……”

她盯著外頭那邊連天風雪:“就是後天八卦之界!”

“你是說……兩處空間在此重疊?”嚴維反應很快,“可為什麼先天八卦有七個時辰,夜間隻有五個時辰?”

“我之前也不明白,但看到這個――”

裴沐指了指傲因:“這裡的陣法,應該是用了‘先天鎮後天’的手法。”

“先天鎮後天?”

“我想起來了……那是將邪物封印在後天濁氣中,以先天清氣鎮壓的方法。”

宋長老聲音變得乾澀起來,額頭汗珠也越滲越多:“先天時限越長,就證明被鎮壓的邪物越強。”

嚴維扭過頭,劍刃寒光一閃,映出他眼中凝重:“您是說,門口這飛頭蠻很強悍?”

“恐怕情況更糟一些。”裴沐笑了一下,語氣輕鬆,“如果真是先天鎮後天,那麼真正的邪物……遠遠不止這隻飛頭蠻的程度。”

不止?

但這一隻飛頭蠻,已經是連太微劍都無法殺死的地步。

上古妖獸,竟然強悍到這個程度?

裴沐一邊為薑月章渡去靈力,一邊用目光一寸寸掃過廟中景物。萬物相生相克,飛頭蠻不能直接進入廟裡,而需要誘騙張慶開門,才能攻擊,這間風神廟裡必定有什麼東西可以用。

神台、供桌、乾草……會和消失的神像有關係嗎?

鐘毓菀一直看著她,此時卻才輕聲開口:“裴師兄,你為什麼還能這麼輕鬆?你難道有必然脫身的法子?”

裴沐顧著專心思索對策,隨口道:“如果慌慌張張就能活命,我倒是很樂意多給你表演一下驚慌失措。你要是有心情嘰嘰喳喳,不如也找找有沒有用得上的東西。”

鐘毓菀歎了口氣:“裴師兄,我知道你怨我說了真話……”

裴沐回過頭,認真地一字一句道:“你再廢話一個字,我就把你丟出去。飛頭蠻有吃的,還能緩緩進攻的時間。”

鐘毓菀:……

她舉目四望,卻見無人為自己說話。最咋咋呼呼的張慶,此時也一聲不吭調息,沒有幫腔的意思。

宋長老對她搖搖頭,又歎了口氣,懇切道:“裴道友,勿怪。現在需要齊心協力,設法脫身才好。”

宋昱心中還暗罵鐘毓菀: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挑撥離間也不分分時候!

鐘毓菀咬住嘴唇,忍住了那份難堪。

裴沐已經將這個人忘在了腦後。

她環顧四周,忽然眼前一亮,鬆開薑月章的手:“你等我一下。”

她跑到後方,跳上供桌,又跨上沒有神像的神台,伸手拉過上麵垂落的布條。布條看似破舊,拿在手上卻極輕而韌,上麵印著黑色圖騰,模樣狀似幾枝木條,又被旋轉的風包圍。

“風姓圖騰……”

裴沐喃喃一句,又用力扯了一堆相同的布條,從供桌上跳下來,奔回薑月章身邊。

她一把抓起薑月章的左手,再將布條纏上他手裡的太微劍劍柄:“大師兄,你再試試出劍!”

“你確定?”薑月章始終凝神結八卦陣,聞言才一瞥,“我若要出手,便須撤下八卦陣。”

砰、砰、砰。

盧時年的頭顱不斷撞擊在八卦虛影上,撞得額頭一片紫紅的凝血。隨著它的撞擊,八卦圖也在不斷搖晃。

“我不能完全確定……但總要試試破局之法。”

裴沐又將布條纏在自己的紫薇劍上,再指向門口:“若一擊不中,我攔著它,你再起陣就好。”

“嚴維,”她又喊道,“你也纏上。”

嚴維原本麵部繃緊,被她一喊,他的神色就明朗不少,灑脫一笑:“我還當你把我忘了!”

背後宋長老和鐘毓菀見狀,也照著做了。張慶無力拿劍,一時有些慌亂,下意識去看他親近的鐘毓菀:“鐘師姐……”

鐘毓菀卻沒有回應他。她正將所有師門給的護具放在身上,如臨大敵地抓著自己的武器,身體微微發抖。

張慶心中一下頗為難受。他十分袒護和憐惜鐘師姐,要說一點其他想法沒有,是不可能的,隻是鐘師姐一直被過去傷痕所困,他也不敢提;這一路上,他也總護著她。可剛才他受重傷,鐘毓菀連扶他一下都不肯,仿佛生怕他沾了什麼邪祟之氣。現在她隻顧躲在宋長老背後,一身華麗護具,卻也沒有想到要和他分享一二。

張慶隻能自己安慰自己:鐘師姐不擅長戰鬥,她是醫療人員和探索人員,確實比他這個不起眼的劍修更重要……

但這時,前麵那個討人厭的裴沐卻突然斥道:“你們在磨蹭什麼?隨便誰,扯點布條扔張慶身上,省得這小子拖後腿!”

張慶一愣:“你……”

宋長老截斷他的話:“是我疏忽了。”

從天而降的布條帶著陳腐的灰塵,嗆得虛弱的張慶咳了幾聲。他抓下布條,緊緊握在手裡,又見鐘毓菀側頭,溫柔地問:“張師弟,你沒事吧?剛才師姐太緊張,本來該想到的。”

雖然這麼問,她卻還是和他保持了一定距離。

張慶忽然覺得很膩味,扭過頭,不吭聲了。

他們暗中的微妙變化,裴沐根本沒注意。

她一心望著前方。

薑月章說:“準備。”

他一個多餘的字也沒有,當即撤回八卦古幣。虛影閃動,倏然消失。

那額頭帶血的飛頭蠻一頭撞了進來!

裴沐正要迎擊,卻見大師兄已經執劍迎上;太微劍意充斥整間風神廟,白日一般耀目又冰冷的劍光,裹著有幾分可笑的飄搖破布,直直刺向飛頭蠻!

薑月章居然整個衝了上去!

“――大師兄!!”

他不光是用出了十分力氣,更是以自己血肉之軀帶動劍氣,將太微劍發揮出了雙倍的力量。

風險則是――如果這一擊仍然失敗,他自己整個人就被送在了怪物麵前!

裴沐忽然生出了一種怒火:說好隻是嘗試攻擊,誰準你賭上性命?

就這麼相信她的判斷,就這麼相信她心血來潮的聯想?

萬一錯了呢?

萬一錯了呢!

她橫起紫微劍。

纖細的神兵,是可以纏在腰上而不被發現的柔韌;細密綿軟、潤物無聲,如春夜細雨、風中梅雪,本是至柔的象征。

但不知從哪裡卷來一股風。

這風不是春風,沒有春風的柔軟;不是夏風,沒有夏日的熱烈;不是秋風,沒有秋意的蕭索。

風是冬天的風,而且是天寒地凍、冰封萬裡、世界一片茫茫,寂然卻又肅殺的風!

是冰雪凝結的風,卻比黑夜中鋪天蓋地的風雪更加凜冽。

風從四麵八方而來,從每一個印刻著“風”的圖騰上而來;它們迢迢而來,最終彙聚在了――裴沐的劍上!

紫微劍變了。

或者說,這已經不是紫微劍了。

風能用億萬年的時間磨平高山,那麼更能凝聚一把與眾不同的劍。

――沐風星君……

――沐風……

――是沐風回來了……

遙遠的、破碎的、隱隱約約的呼喚……

裴沐抬起頭。

她看見廟宇之上的無儘蒼穹。

風――也從天上而來。

飛頭蠻在尖叫。

隨後戛然而止。

裹挾著風之圖騰的太微劍,一劍削斷了它的頭顱。

但這一切並未結束,因為那顆破碎的人頭麵向天空,張嘴發出了淒厲的叫喊――

――啊啊!

――啊……

遠遠近近的夜色中,響起了無數聲應和。

風雪裡,還有被風雪掩埋的山林裡,忽然響起了無數OO@@的穿行聲。

宋長老他們剛才鬆了口氣,現在立刻又提起一顆心:“怎麼回事?!”

不需要回答。

因為人人都能看見了。

新的飛頭蠻,一隻、兩隻、三隻……

無數隻。

有的飛頭蠻頭頂新死的頭顱,更多的則頂著一顆森森骷髏。

它們口中都垂下口涎,蛇一樣的脖頸在地上飛快蜿蜒爬行,兩邊的手爪更是不停刨著地麵,飛快朝風神廟湧來。

“好多……!”

嚴維奮力斬殺了幾隻飛頭蠻,放眼望去一片黑壓壓的怪物,心中也不覺發麻。

宋長老護著張慶,守在廟中,也不由露出懼色:“裴道友,我們,我們還是努力把廟門關上吧!”

鐘毓菀縮在他背後,聲音也有些變形,尖叫道:“裴師兄,你把門關上,我不想死……!”

薑月章在廟外,也在最前方。他一柄太微劍白光赫赫,如雲漢傾灑,揮劍便是無數頭落。

然而,隨著他的動作,刻著圖騰的布條也在一寸寸腐朽。

他神情凝重:“這些圖騰都是消耗品。阿沐……阿沐?!”

裴沐的身影,和他擦肩而過。

她背影挺直,長發不知何時散落,恣肆在風中狂舞。

她手中橫著一把劍。

那是一把淡藍色的、晶瑩剔透的寬劍。劍身鏤空,上麵刻著一個有一個的圖騰;每一個圖騰,都像一個變形的古代“風”字。

更奇異的是,她的劍身仿佛在不斷流動,就像真的流風一般。

一種奇異的語音,從她口中呼出。

那不是今天的人們所使用的語言。

“倬彼蒼天,煌煌日月――”

突然,四麵八方扭動的飛頭蠻,全都停滯下來。

它們抬起殘破的頭顱,同樣望著天空。

天……

天上有什麼?

被奇異的力量感染,廟宇內外的人也不由自主抬頭看去。

黑暗――隻有黑暗。

看不見的天空之上,到底存在什麼?天神,還是彆的什麼?

唯有薑月章的目光,牢牢釘在裴沐身上。他奮力前進:“阿沐!”

裴沐豎起了劍。

那把淡藍色的、漂亮的、流動的鏤空劍,發出了朦朦的光。

“――五方來風,責其罪愆。”

――嗚……

有號角聲。

蒼涼的、遙遠的號角聲,好似從時光深處複刻而來。

起初是極靜。

接著,是風聲。

再接著……

“――那是什麼?!”

從四麵八方,無數淡藍色的光束刺了過來!

它們穿透黑夜,穿透風雪,精準無比地――穿透了每一隻飛頭蠻的眉心!

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甚至連倒地的聲音也沒有。

密密麻麻的飛頭蠻,在被淡藍光束貫穿後,瞬間失去生命,毫無生氣地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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