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1 / 2)

次日布朗夫人前來看望赫蒂的時候, 發現她的精神不是很好, 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無精打采的、頹靡的感覺來。放在平時的話, 布朗夫人肯定早就開始說些“為什麼一大早就這麼沒精神”這樣的話來訓斥她了,但是兩人昨天剛剛談過,肯定不能按照以往的方式來批評她了。

於是布朗夫人努力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和善的態度,問道:“怎麼了,是沒有休息好嗎?”

——彆說她自己不習慣,就連赫蒂也有點被嚇了一大跳的樣子。不過不管會不會被嚇到, 至少這可是兩人之間僵持多年的氣氛在逐漸改善的證明, 於是赫蒂把昨晚發生的事刪刪改改地告訴了自己的母親。

在聽完了赫蒂的轉述之後,布朗夫人想了想, 建議道:

“既然你們的關係那麼好, 那麼以後你們還可以再次聯係上對方的,赫蒂。你們都是成年人了,友情的深度永遠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距離的變遠而消減半分——而且我記得你不是粗心的人,怎麼,難道你真的犯了如此低級的錯誤, 沒有留下她的聯係方式嗎?”

赫蒂搖搖頭, 心底苦笑一聲:

這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跨越了生和死的兩個人的友誼, 又能去什麼地方找到見鬼的聯係方式呢?

隻是這種事情可不是輕輕鬆鬆就能說出口的。她下意識地保留了很多自己覺得會嚇到布朗夫人的細節, 便換了個表述方式, 說兩人之前留下的所有聯係方式全都失效了,完全找不到對方了。

“那也不要緊。”布朗夫人摸了摸赫蒂的頭,安慰她:

“你相信冥冥之中自有緣分這句話嗎, 孩子?既然上天讓你們能夠締結下如此深厚的友誼,就不會讓它莫名從中斷絕,你們一定會可以再次遇見彼此的。”

兩人在交談間就已經來到了心理谘詢室的門口。按照預約的順序,應該是赫蒂先進去,布朗夫人在外麵等。於是在赫蒂進去和心理谘詢師談話的時候,她就在外麵休息室的長椅上靜坐等候。

結果她往那裡一坐——這不要緊,畢竟休息室的長椅人人都能坐——可問題是她周身的氣息太不友好了:

本來跟她在同一張長椅上的另外的一個姑娘玩手機的手都開始微微地抖了起來,敲屏幕的聲音都不敢太大,生怕吵到這位一看就不好相處的女士;另外一邊的人們也開始坐立不安了起來,被叫到了名字進去的人們全都如蒙大赦般,一眨眼就溜走了;剩下的那些還沒有被叫到名字的人們也在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從這裡出去,斷斷續續地全都離開了這個房間,就好像坐在長椅上的那位女士是什麼所過之處就會有瘟疫的惡靈一樣。

她想了想,覺得自己一個人占著一個房間不太好,就起身走了出去;結果她剛一出去,那些之前避出來的、站在走廊上等待的家夥們就又如臨大敵般鑽回了沒有她的休息室。

前一秒還有三三五五的人站在這裡、低聲交談的走廊,幾分鐘內就變得空空蕩蕩的了,對比之下彆提有多諷刺。

不過布朗夫人已經習慣了。連她手下最得意的弟子在看到她的冷臉之後,都會條件反射似的開始戰戰兢兢,連跟她血脈相連的女兒都能與她僵持過那麼久,更不用說這些和她完全不相識的人了。

結果就在這當口,從入口那裡來了個完全不怕她的年輕人。他不像是來找谘詢師處理自己的心理問題的,所以沒有拿編號也沒有進休息室,隻是站在外麵,看著那些緊閉的門扉,根本就不知道他在等誰。

但是他實在英俊得很。不是那種中規中矩的、金發藍眼白馬王子式的英俊,而是渾身上下都莫名帶著點刺兒的桀驁不馴的氣息。對年輕姑娘們來說,有這種氣質的人可比空有一張英俊的臉的家夥們吸引人多了,哪怕他看上去有點嚇人,也擋不住不少年輕姑娘們偷偷對他投來的視線。

布朗夫人一開始還沒怎麼注意到這人呢,她的全副身心都放在了自己還在谘詢室裡的女兒身上。然而出於一個母親對所有適齡的、“有可能即將偷偷從自己的菜園子裡拱走白菜的豬”的警戒,她下意識地就看了身邊的人一眼。

結果不看不打緊,布朗夫人看見了這家夥陡然黯淡下去的手機屏保,是自己女兒的照片。

正在這時,這位綠眼睛的年輕人也感受到了她的凝視——畢竟很少有人會在被這種寒冰也似的眼神刮過渾身上下之後還能沒什麼反應的。於是他便抬起頭來,對她相當客氣地問道:

“有什麼事嗎,女士?”

布朗夫人微微抬起下巴,對著他的手機點了點,用完全的判斷語氣,而並非疑問語氣開口:“你認識我女兒。”

“是的,女士。”這位年輕人,或者直接一點叫他的名字的話——傑森·陶德——本來就是為了赫蒂而來的,而他同時也對著布朗夫人大大方方地承認了這點:

“我是來看她的。”

“……那可真厲害。”布朗夫人冷冷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越看越覺得這人不順眼。不僅僅是因為下意識地對任何一個有可能把她的女兒從“布朗”這個家庭裡帶走、帶去另外一個家庭的排斥感,更是有某種更深層的、直覺上的反對:

哪怕不在哥譚,他也不能算得上是個好相處的普通人。

隻是赫蒂怎麼會跟這種人認識呢?哪怕她之前再怎麼想對一直拘束著她的生活環境做出反抗,應該也不會能夠逆反到認識這麼危險的人的地步。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嗎?

“我昨晚剛預約的這位谘詢師,你今天上午就能得到消息……看來你和赫蒂的關係很好了?”布朗夫人打算先打聽一下這家夥的底子,便對他微微一點頭:

“那你過來坐,我問你些事情。”

對大多數普通男性來說,“見家長”這三個字代表著的,除了能夠得到女方家人的認可這件令人欣喜的事情之外,帶給他們的更多的,是要被問清家底的無措感和不適應的感覺。

不過這也很好理解。因為他是要把彆的家庭的無上珍寶、一個被父母捧在心頭的小姑娘帶走,從父母的庇護下離開,在很遠很遠的地方、甚至遠到她的父母可能都看不見的地方,組建新的家庭。從此再也不會有人為她遮風擋雨,她在新的家庭中的地位,瞬間便要從舊家庭的“被保護者”變成嶄新的“保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