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筠霧用手背揩揩眼淚,嗚咽道:“我真的,真的很舍不得這裡。”
春隱就走過去和她抱著哭,“哎喲,誰舍得啊,咱們這都像個家了,彆的宮裡勾心鬥角,咱們東宮因著有你,倒是和氣的很。”
“你走了之後,我以後跟秋隱鬥氣,找誰告狀去?筠霧啊,你彆走了吧嗚嗚嗚。”
夏隱在旁邊聽著笑,“好了,好了,你這話說的,彆箍著筠霧了,她都喘不過氣了。”
三人在屋子裡麵說話,楊太監那邊,卻是跟劉太監兩個人竊竊私語,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說殿下是不是……啊?這般喜歡一個丫頭,怎麼能送走呢?”
劉太監歎氣,“還是偷摸著送走,也就咱們幾個人知道,不過筠霧兩年都在溪繞東,東宮裡是知道這個人,卻是沒見過她,有她沒她,倒是沒什麼區彆,可是對咱們差彆就大了,這以後殿下生氣的時候,誰去哄?”
劉太監已經習慣了折筠霧在太子殿下生氣的時候,讓她去裡麵麵對殿下。
因為有她在,殿下總不好發脾氣,所以殿下很久沒有罵他蠢材了。要是折筠霧一走,怕是他劉太監的日子第一個不好過。
楊太監也想不明白。大家看著殿下和折筠霧兩個人相處的,都以為過了她的生辰,這東宮裡麵就要多一個主子,可如今是什麼情況?
主子沒添,倒是還要出宮。
楊太監也舍不得折筠霧,這丫頭實誠,在殿下麵前多次提起他,他在殿下麵前露臉的機會多了不知多少,要是她走了,靠著劉太監?那還不如靠小盛。
楊太監歎氣,“走了也好,走了至少不是奴婢,以後出了宮,還能嫁個好人家。就是她這副性子,怕是會被人欺負,也不知道殿下會不會……”
劉太監喝了一口酒,“哎,以後彆說是殿下,就是真有事情求到咱們麵上來,也是要幫一幫的,好歹被她叫了兩年的爺爺,這點子情分還是要講的。”
“隻她是雲州人,跟京都離的遠,山高水闊,怕是難見了。哎。”
溪繞東裡,難得的大家一起消沉,折筠霧就去看將軍和猛虎。
要走了,她也舍不得將軍。
她抱著將軍,小聲的道:“多謝你,將軍,要不是你,怕是當初殿下都不能留下我。”
折筠霧越發信因果。她喂養了將軍三年,它飛走了,她也被賣了,但誰能想到,她和它都進了東宮,遇見了殿下。
她道:“以後,我會日日祈禱,祈禱殿下長命百歲,歲歲平安。”
將軍雖然聰慧,卻到底不是人,沒聽懂她的話,狐疑的睜大豆豆眼,開口吟詩:“筠霧啊——山有木兮木有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折筠霧緩緩的呢喃出這句詩,又要落淚了。
……
六月初七那日,天正好。
折筠霧起床,太子殿下等在外麵。他嘴角噙著一絲笑,問她,“可收拾好東西了?”
折筠霧卻搖頭。
“殿下……奴婢不想帶走您給奴婢的東西。”
太多了。都是念想。
她都想好了。
“奴婢想穿著您給奴婢的桃花綴衣裳走,戴著手上這手鏈,便好了。”
有這兩樣,足夠她思念殿下一輩子。
太子一愣,點頭,“也好。”
她就去換了衣裳,手腕上套著手鏈,太子見她這般,卻覺得還應該給她一樣東西。
他走過去,牽著她的手,走回溪繞東,搬了一張凳子,取了銅鏡立在桌子上,散下她的頭發。
“孤給你梳個頭吧。”
他是儲君,哪裡給誰梳過頭,就是自己的頭,也是彆人梳。其中,後麵這兩年裡,自從折筠霧學會梳頭之後,太子的頭便一直是她來梳。
“你離開之前,孤也替你梳一回。”
他拿著梳子,一下一下的替她順著頭發,將她前額的頭發梳上去,不熟練的梳了一個簡單的雙螺髻,然後看鏡子裡麵的她,滿意的笑了。
“這般才好看。”
“你入宮的時候是露著臉的,出宮的時候,便也露著臉吧。這是孤還給你的。”
折筠霧看著鏡子裡的姑娘以及她身後的殿下,嘴巴顫了顫,想說些什麼,卻又不敢說,隻跟殿下道:“奴婢會永遠記得您的。”
年少的時候,遇見了殿下這般的人,她怎麼會忘記了?
要出宮了,春隱,夏隱,劉太監,楊太監,小盛都在外麵等她。
今日殿下親自送她出宮,他們便不能跟著了,折筠霧要跟他們說的話早就說完,此時也沒有其他的話能說,隻給他們行了一個禮,感謝他們這兩年的幫扶。
幾人連忙退開,不敢受,春隱膽子大一點,走過去道:“你說不要東西,我們也不敢送,隻念著你以後安平。”
折筠霧拍拍她的手,轉頭卻看見了那棵桃樹。
果子雖然已經變大了,卻還不是很熟,到底是吃不上了。
她坐上馬車,出了宮,一路上,殿下就坐在她的對麵,兩人相顧無言,都知道此時說什麼都要哭一哭,便都不說。
但要出城門的時候,太子到底說了一句,“筠霧,你可知道孤的名字?”
折筠霧點頭。她知道的,“殿下叫殿卿。”
皇三子齊殿卿,皇後所生,身份高貴,幼時便被立為儲君。
這是她進東宮跟春隱混熟悉了,春隱躲在被窩裡麵跟她說的。
殿下的名字,便也一直記在了她的心裡。
“在東宮的時候,奴婢也曾偷偷的寫過殿下的名字。”
她道:“隻是殿下的名字,很難寫。”
太子笑了。
“記得就好。”
他撩開簾子,看向外麵,“快到地方了。”
到了地方,便要換輛馬車。
折筠霧也撩開簾子,“好。”
沒一會兒,到了地方,果然有一個大漢在那裡等著,見了殿下跪下,道:“殿下放心,一路上必然不會有差錯。”
太子便去看折筠霧,路程迢迢,不宜耽誤,他沒忍住,依舊過去牽了她的手,扶著她上馬車,見她坐定之後,道:“筠霧,要是受了委屈,就記得給孤寫信,信寄到京都梧桐巷子第三家就好。”
然後放下簾子,對大漢道:“去吧。”
大漢哎了一聲,趕著馬車上路。而坐在馬車裡麵的折筠霧卻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撩起簾子,衝著外麵的殿下喊道:“殿下——殿下——您說過,十五歲的時候會給奴婢取個小字——”
太子眼眶一紅,翻身上馬,勒緊韁繩打馬追去,他沒讓大漢停下,隻騎著馬追到了馬車旁。
她在馬車裡麵伸出頭,衝著他哭,太子騎在馬上奔跑,側著臉看她,悲痛不已,喊道:“珺——美玉也。”
珺——折筠霧點頭,“奴婢記得了,殿下,您也要記住奴婢的名字——”
彆忘記她,至少在偶爾回想從前時,也要記得有她這麼一個人,曾經被他手把手教導讀書寫字,曾經被他殫精竭慮送出去過宮。
她委實是個自私之人。
折筠霧見殿下還狂奔打馬追著馬車跑,衝著他喊了一句珍重,便狠下心放下簾子,手摸著手串哭的不能自已,太子隨著簾子放下,愣了愣,慢慢的也停了下來。
他騎著馬在大道上,看著前方而去的馬車,揚起塵土陣陣,逐漸就沒了身影,怔怔半響,才呢喃了一句。
“筠霧啊,此去經年,恐是此生不見。”:,,.,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