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1 / 2)

“你怎麼看她?”

等時年被雷損喊來的人帶走去安置之後,他突然開口問道。

隔著一道屏風,隨著雷損點亮了內室燭火,一個坐在椅子上的青年的臉被照亮。

他生了一張好看得讓人無法不對他印象深刻的臉,可他低垂著頭,像是個害羞看著衣擺的大姑娘。

長發蓋住了他的後頸,但從側麵看過去,他的脖子沒有健全的頸骨支撐,頭顱隻能垂掛著向下看,誰看了都得歎息一聲。

而雷損不會。

他很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有怎樣的才乾。

這樣的人並不需要憐憫,他隻需要特彆保護好他那一雙總能對人對事做出精準判斷的眼睛,和那雙足以支撐起交到他手裡事務的手就好了。

即便他現在還隻是雷損救回來的一個年歲不大的青年,或許稱之為少年要更加合適一點,但雷損覺得,就像他自己對總堂主之位勢在必得一樣,狄飛驚這個名字也總有一天會在六分半堂,乃至京城中聲名鵲起的。

“我需要更多的信息。”狄飛驚很少做出這樣的評判。

因為頸骨斷折,他看人的時候需要斜睇向上。

燭光讓他此刻眼白占了多數的眼睛裡籠罩著一層明滅搖曳的薄紅,但他擴散在眼波裡的顏色卻有一種明利而凝定的幽藍,這兩種顏色碰撞出一種驚人攝魂的好看。

雷損甚至生出了一種想法,剛才那個夜半搞出了大事後前來投奔的姑娘,是應該和他眼前的人見一見的,起碼這兩張臉放在一起就很有賞心悅目的價值。

但就像狄飛驚比之美貌最讓雷損看中的還是腦子,那個自稱名叫時年,名字多少是有些潦草的姑娘,他看中的正是對方的果敢和本事。

不過他還需要打消最後一層用人的疑慮,所以他讓狄飛驚隔著屏風看,給他一個答案。

“一次傷人,一次殺人,前者除了迷天七聖盟的人無人見過,另一次隻出了一刀,都無法評判她的武功來路。”狄飛驚的聲音溫和卻也銳利。

“我們的情報機構還不夠完善。”雷損很坦然地應了下來。

“如果堂主覺得她是我們的計劃裡很重要的一環的話,請允許我最近換個住所。”他緊跟著開口說道。

他將眼睛更加往上抬的時候,秀刀一樣的眉頭在這個抬眸的動作裡,被往上推了推,眉尾向著鬢角又延伸了些許,但他的臉依然是足夠好看的,而他的語氣同他此前做出的每一次判斷一樣篤定而讓人信服,“最遲三天,我會給堂主一個答案。”

狄飛驚沒有說出口的是,他其實不像雷損一樣覺得那個姑娘是個愣頭青。

死於她刀下的黑麵神君張紛燕,就實際戰力來說要比她高,可她隻出了一刀。

不是她這一刀有多難躲,而是當她摸透了對方的心理和他手下的心理的時候,什麼時候出的這一刀絕不會落空,她就一定很清楚,而能做到這一點的一定是一個聰明人。

這個聰明人可以抱著一些天下太平扶危濟困,甚至是憂國憂民的理想主義情懷,卻大多數情況下不是個愣頭青。

大多數情況……狄飛驚不喜歡一個不夠肯定的答複。

所以即便雷損向來是個很耐心認真的聽眾,讓他縱然說話與呼吸都是件時刻在煎熬的事情,也很樂意把自己的想法都說出來,但最後他還是索要了一點時間。

不過狄飛驚不知道的是,他和雷損的這番對話,被時年懷中的鏡子從頭到尾地記錄了下來,等到她確定房間裡外都沒有什麼人的監視的時候,鏡子便把這段對話原模原樣地播放給她看了。

【這種時候你就知道我的好用了……】鏡子等畫麵中兩人的交談結束才開口道,在結尾的時候還輕哼了聲,以示對時年已經快把他當做活地圖和擋雨道具的又一次譴責。

時年摸了摸下巴,很有紈絝本色地將狄飛驚的臉仔細又挑剔地打量了個遍,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這人果然是個美人。

【你有聽到我說什麼嗎?】鏡子忍不住蹦躂了兩下,表示抗議。

“可惜他好像起疑心了,你說我要不要再編造個離奇一點的背景,給自己的嫉惡如仇加一點深入的理由。”時年沒回答鏡子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說道。

【你想怎麼編造?】鏡子覺得,可能又有個大好青年要被忽悠得找不著北了。

時年雖然很欣賞狄飛驚的美色,但這人誠然是她試圖借機挑唆道路上的障礙,要麼忽悠過去,要麼解決掉。

她可不敢小看這個人。

金風細雨樓的情報組織裡關於這個人隻有寥寥幾句話,並不是他不夠重要,恰恰相反,是他重要又幾乎不見外人。

起碼,他不見敵對勢力的外人。

而縱然在大多數樓中收集到的信息裡都說他不會武功,從運功的常理上也知道頸骨折斷的人,一口氣無法順暢地吐咽,確實是沒法練成什麼高深的武功的。

可時年和雷損談話的時候,狄飛驚便在屏風後,卻絲毫沒有讓她感覺出一點端倪,那麼他內功定然不低,更主要的是,他是個處事周到謹慎到,連可能會讓她察覺到異常的氣味都沒有留下的人。

“或許我需要一個背景,是這個人無法也不會去在短期內求證,又能解釋得清楚我這做派的來曆的。”

時年已經有了打算。

這個身份最好同六分半堂本身沒有太大的仇怨,卻微妙地有可以利用的地方和短期內需要避開的必要。

又最好這個身份可以解釋得通她的武功由來,還能模糊掉神針門的神針亂繡在她的飛刀懸絲上留下的烙印。

【你能不打啞謎嗎?】鏡子剛想再表達一下抗議,就看到時年突然吹滅了燭火——

“你明天就知道了。”

第二天更換了房間,從小樓的二層望下去的狄飛驚,看到的就是晨起在樓下以飛刀折騰那棵最繁茂的桃樹的少女。

她在練的是眼力。

飛刀以指力射出,刀尖在觸碰到葉片脈絡的瞬間便牽動絲線收回,這往複之間的動作隻在她眼神鎖定的那片桃葉上留下飛刀刀尖的痕跡。

這不是一件省力的事情,所以她被透過葉片縫隙間投射下來的晨光映照得斑駁的臉上,額角已經清晰地冒出了薄汗,但她依然在固執地操縱著絲線和飛刀,絕不讓這一點痕跡有分毫的擴散。

這樣往下看的動作對狄飛驚來說是省力的,隻不過大約是他很少這樣不需要抬眼看人,所以看得稍顯專注了些便容易被人察覺到。

時年收回了手裡的飛刀仰頭看向他。

從旁人的視角來看,這其實是一副足以入畫的景象。

樓上的青年素來低頭,此刻好像隻是在安靜地往下看,他身上帶著的孤寞又逸然的氣質被朝暉的暖色調衝淡,而樓下的少女猝然抬頭,眼神裡帶著讓人不會懷疑有假的好奇,看起來格外鮮活的好看。

然而事實情況是——

一個心存試探,一個有備而來。

互通姓名之後狄飛驚開口道,“時姑娘起的好早。”

他原本以為自己聽到的會是這個假若真在演戲也好,不在演戲也好,都應該說的什麼習武之人就應該隨時保持練功的習慣,尤其是飛刀這種需要保持手感和眼力的武器。

然而她的表現讓狄飛驚很意外。

她有些許不快地皺了皺眉,儘管她那張臉就算皺眉都好看,也並不妨礙狄飛驚從她的臉上讀到了點抗拒的意味,“我不姓時,不過你若非要這麼稱呼也隨你。”

“我沒有姓氏。”時年留下這句話就走了,留下狄飛驚一個人在原地。

以狄飛驚的耳力,並不會錯過她用認為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嘀咕了句,“或許我姓盛,但誰知道呢?”

姓盛?

這個姓氏並不多見。

但在狄飛驚查出個所以然之前,雷損已經感覺到了有個很能莽的手下是個什麼感覺。

刺殺迷天七聖盟聖主的青衣少女,夜半行刺失手之後就轉投了六分半堂,聽起來並不是個不能理解的舉動。畢竟京城裡的兩大勢力之間的抗衡處在一個彼此都想取而代之,做真正的龍頭老大的位置。

死的一方在明麵上確實有犯罪前科,之前隻是因為這個組織確實在京裡盤根錯節,不好妄動。

活的一方現在歸屬於六分半堂旗下,背後有蔡京這個老狐狸撐腰,即便她投效的並不是六分半堂的總堂主雷震雷,但也並不是迷天七聖盟能說要把人交出來,就會被推出來當做雙方和諧平衡的犧牲品的。

更主要的是,她莽在了六分半堂護得住的界限上。

狄飛驚原以為能有三天的就近觀察時間,然而時年知道對方的打算,怎麼會給他這個機會,她轉頭就跟雷損表示,作為自己加入六分半堂的投名狀,她可以立即動身拿下京城周圍一處雙方爭奪的堂口,兩日內一定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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