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這位天衣居士的高徒,確實是可以早幾年就出來江湖上闖蕩的,但他直到今日才出來,也意味著,他遠比當年要有本事得多。
“那我先走了,息城主,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時年朝著息紅淚抿唇一笑,這月色與城池之中仿佛無處不在的那種玉白色融合在一處,將她這個笑容裡鍍上了一層愈發不似凡間的清光。
以至於息紅淚幾乎都有片刻沉浸在這個笑容之中,險些錯過她這翻身從另一側王小石看不見的窗口跳下去的畫麵。
她像是一片淩空落下的翎羽一般,落在了一處房屋的屋頂上,而後消失在了窗口,合上了窗扇。
被人追來的王小石和溫柔,也正在朝著這個方向靠近,眼看著便要到此處了。
溫柔雖然是被王小石拖著,少花費了些力氣,也已經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了。
“小石頭,咱們是不是得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她小聲說道,“毀諾城……毀諾城裡的地方有限,一直被人追著跑咱們遲早要沒力氣。”
何況他們要想出城,隻能走那唯一一條出城的索橋,既然已經驚動了城中的人,還不知道在那裡有沒有什麼潛藏的機關。
要想離開,要麼找到城中其他出去的通道,要麼,混進城中人出去的隊伍中。
“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躲吧,這城中的房子不少,她們要想一個個翻找過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王小石的目光朝著周圍掃視了一圈,很快確定了自己的目標。
比起那些普通的房子,他更傾向於那些看起來便在城中有些身份的人住的地方。
他們逃跑之中始終未曾動武,或許能給城中人製造一個他們武藝不精的假象,既然如此,倘若他們藏進了城中當家做主之人的地方,便與自投羅網無異,能多得到一些翻找出路和休息的時間。
息紅淚的地方不能選,城主受製的話,太過明顯了,他選擇這看起來僅次於那座高閣的房子。
如果他估計不錯的話,住在裡麵的應當是二當家唐晚詞。
他當然不曾與唐晚詞交過手,可他聽多指頭陀提過,毀諾城的這位二當家擅長的武器是刀,既然如此,他便更有把握了些。
他突然加快了輕功騰挪的速度,借著這加速中將身後的追兵甩脫出去了一段距離,帶著溫柔一道翻入了在他看來是唐晚詞住所的地方。
毀諾城中有敵人闖入驚動了巡邏的守衛不假,卻因為並沒有交手打起來,發出的動靜並不算大。
於是王小石也有些慶幸,這一番動靜好像並沒有吵醒這位唐二當家的。
屋子裡異乎尋常的黑。
窗戶也儘數封閉著,沒有一點光亮透進來。
他輕手輕腳地穿過了樓下的廳堂,意欲上樓看看,突然感覺自己腳下踩著了什麼東西。
好在那隻是一塊布而已,這一腳下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
王小石剛鬆了口氣,忽然發覺這塊布實在是太過光滑了,隨著他踩上去的助力,那塊布漸漸滑落了下去。
而那塊布蓋住的,赫然是一顆夜明珠。
這顯然還並非是一顆尋常品相的夜明珠。
若非周圍的窗戶禁閉,王小石毫不懷疑那些追著他們跑的人,便會看見這夜明珠的光從窗戶裡透出去。
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悄無聲息地彎腰,試圖將那塊布給蓋上去。
可當他的手距離將布蓋回去已經隻有寸許的時候,他突然看到了另外的一顆明珠。
一個身著點綴著青白色玉珠的金縷華服的少女站在了樓梯的上口。
夜明珠的清淡冷光照亮了她的下半張臉,而後隨著她幾乎沒有發出丁點聲音的下行,逐漸擴展到了整張臉,宛然如皎月明珠。
那是一張王小石在八年前見到過的臉!
甚至因為與當年的她太過相似,讓王小石更加感覺到了熟悉。
隻是在這張臉上,在那雙秋水寒星的眼睛裡,王小石看不出她有分毫當年舊識的意味,隻有一片純然的陌生。
王小石陡然一驚之下幾乎將手中的簾布給丟到地上。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會在此地見到傳聞中早已經失蹤的人。
更沒想到對方以近乎鬼魅的速度,方才還在樓梯上,現在便已出現在了他和溫柔的身邊,那雙隻有近乎漠然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倘若王小石不曾看錯的話,對弱者嘲諷的情緒。
但她又好像沒嘲諷錯,王小石還沒來得及做出還擊,已經感覺膝蓋一疼,手腕更是落在了對方的禁錮之中,下一刻,他的“旋機”、“鳩尾”、“巨關”三處大穴已經被封住了,他雙腿陡然失去支撐的力道,倒在了地上。
至於溫柔,他就更不指望她能有什麼反擊的機會了。
不過看起來,當年的時年對神針門的姑娘便是一副好態度,如今對溫柔也是如此,即將倒下的溫柔被她托了一把,這才坐在了地上。
王小石不由露出了個苦笑。
“八年未見,你這大禮是不是有點重了……”
得虧她沒點上他的啞穴,讓他還有點給自己辯駁的機會。
靠近了夜明珠的少女身上的玉珠金縷都被映照得愈發華光璀璨,那張與當年僅有長了一兩歲差彆的臉,雖與當年雪中客棧初見的時候所見的清冷絕塵有些不同,卻依然透著足以令人神魂顛倒的魅力。
隻是現在她的眼神中有幾分茫然,讓這種本該更具震懾力的美貌略微帶上了一種讓人不敢沾染的空靈。
王小石聽到她開了口,聲音也與當年沒什麼區彆。
“你認得我?”
她眼神之中的純粹縹緲,讓王小石根本看不出她在說什麼假話。
更何況,若不是失憶了,為何她會留在這毀諾城中,而不是帶著蜃樓刀回到汴京城,成為蘇夢枕的助力。
他雖然不知道為何這數年的光陰在她身上仿佛停滯了一般,卻也知道在她先前出手的時候,她這本事著實是遠勝當年,若非是身處在一個能讓她安心鑽研武藝的環境之中,絕無可能做到這個地步。
“他當然認得你。”王小石還沒來得及說話,溫柔已經搶先開了口,“我們便是為了來找你才進來的。”
溫柔飛快地給王小石遞了個眼色。
她雖然不知道時年的身份,卻也知道,在此時遇到這麼個好像是王小石的故交,還是忘記了自己身份,又儼然在毀諾城中地位不低的姑娘,絕對是他們脫困的機會。
被籠罩在一層仿佛神光的光暈之中,眼眸之中的茫然之意更重的少女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王小石隻能硬著頭皮接過了話茬,“不錯,我們是來找你的。你用的武器是四把由黑麵蔡家打造的青綠色飛刀,身上還有罕見的雷山神蛛遊絲,會神針亂繡之法,還有……你的輕功很厲害。”
他畢竟跟她認識的時間太短了,實在也說不出太多的特征,好在時年仿佛是為了應和他的這話一般,從袖中取出了一把蜃樓刀。
這把薄如蟬翼的飛刀在她指間映著夜明珠的柔光,與刀名之間愈加相稱。
溫柔已經從王小石的話中反應過來她是誰了。
那正是她師兄那位消失多年的臂膀助力。
隻是溫柔沒有想到,她從刀到人都像是一場仿佛下一刻就會破碎的美夢,現在更是一副失去了記憶的樣子站在她的麵前。
她必須把人帶到汴京去!帶到她師兄麵前去!
溫柔暗暗下定了決心。
她正在思考著如何繼續說服時年將他們放了,忽然感覺到幾道氣勁淩空打在了自己的穴位上,她翻身而起,已經能自由行動了。
“你們走吧。”時年淡淡地開口,從王小石的手中將那塊簾布拿了回來,準備將依然在散發著幽光的夜明珠蓋住。
“等等,我們要走,你也得走。”溫柔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她好像並不習慣跟人這樣近距離地接觸,溫柔在這個動作中看到她的臉上片刻的僵硬,隻是大約是顧忌到他們可能是熟人的身份,這才沒掙脫她。
“你已經失蹤七年了,我師兄和你其他的朋友都很擔心你的安危,你難道想要永遠做個不知道過去的人嗎?”溫柔繼續說道。
要不是時年很清楚這是她演出來的一場戲,她都要以為溫柔當真之前認得她了。
不得不說有這位的存在,實在是隻有王小石一個人發現她將她帶入京城要順理成章得多,更何況,溫柔本就是說行動就行動的性子,現在也不例外。
“我……”時年剛說了半個字,溫柔便又打斷了她的話。
“你不必擔心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會有危險,我會保護你的。”
王小石在一旁聽著,很想吐槽按照時年方才那上手就來的本事,到底是誰保護誰還不一定。
“你應該沒有被毀諾城囚禁在此地吧,你知不知道出去的路在哪裡?”溫柔看她的臉上有了意動之色,連忙接著問道。
時年猶豫了很久,久到溫柔都感覺要被那雙眼睛看出蒙騙失憶少女的罪惡感了。
可一想到這或許是他們闖入毀諾城後脫困的唯一希望,更有可能是她這個紅袖神尼的好弟子出山以來做的第一件大事,溫柔便頂著那眼神硬著頭皮地撐了下去。
時年終於有了動作,她突然轉動了那枚夜明珠,“在這裡。”
伴隨著轉動,一聲機關發動的聲響從她的掌下傳了出來。
王小石愣住了片刻,他沒想到他方才距離出去的機關居然隻有一步之遙。
溫柔率先跟著時年走進了旋轉夜明珠後開啟的通道內,王小石也緊跟了上去。
隻不過當這條路走到儘頭的時候,他們的麵前居然並不是出路,而是一堵精鐵打造的巨門,門上還有一道鎖,顯然需要有鑰匙才能開啟。
而溫柔等了半天,都沒見到時年有拿出鑰匙的意思。
“這裡能出去嗎?”溫柔有些狐疑地指了指前方。
“能,我在想哪一招比較省力。”
時年的話音剛落,溫柔就看到那隻方才持著飛刀之時更顯得修長柔美的手按上了這扇鐵門,下一刻,這扇門上仿佛遭到了重逾千斤的壓迫,就這麼與周圍的牆壁脫離了開來,砸了下去。
塵土飛揚中,另一隻手還執著火折子的少女臉色未變,就連眼神也鎮定得仿佛隻做了什麼微不足道的事情。
溫柔突然有些懷疑將她帶出來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看起來輕靈如仙,卻實打實是個人形兵器。
還是個失去了過往記憶,未必就站在金風細雨樓這邊的人形兵器!:,,.,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