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188(一更)(2 / 2)

“好。”蘇夢枕回握住了她的手。

青衣染血的少女眉目間依然帶著一種恣意張揚的意味,見過她那一刀之威的,哪怕明知她此時傷勢不輕,卻也知道對方幾足有把握從袖中抽出蜃樓刀,將來犯者永遠留在此地。攙扶著她的深色大氅的青年,從一片病容中生出的領袖群雄的底氣和自信,讓人無法忽略掉他眼中的不儘寒火。

這樣的兩個人重新站在鮮血潑灑的地麵上,更有一種江湖魁首的既視感。

朱月明突然覺得,這江湖上可能很快就要塵埃落定了。

他環顧四周,包括那個他覺得跟他看起來很像是一路人的驚濤書生,都在楊無邪無聲的安排之下站到了拱衛兩側的隊伍之中,金風細雨樓方才的驟變中,確實是有叛徒不假——

但現在樓中各司其職氣勢連成一片的樣子,足以讓參加此宴的來客知道,江湖爭鬥之中跑去對麵安插臥底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而經曆此番,他們隻有可能比之前更加強勢。

這是真正的群龍之首。

而當這些與會之人將今日的所見所聞傳遍江湖的時候,金風細雨樓的聲勢恐怕要更上一層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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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目送完最後一個賓客離開,忽然肩頭一沉。

時年已經闔著眼睛昏睡了過去。

她身上的傷口在山字經的作用下已經幾乎完全愈合,這也正是為何這些賓客都覺得,她其實還能打。

然而事實上,擾亂的真氣和關七破碎虛空之時帶來的讓她覺得陌生又熟悉的片段,以及她完全耗儘了內勁發出的一擊,都讓她的胸腔肺腑一種有種緊縮的疼痛。

“樓主,要不要請樹大夫……”

“不能找樹大夫,他畢竟是宮中的禦醫,阿年才將米有橋那家夥嚇退,不能讓她的苦心白費。”蘇夢枕將時年打橫抱了起來,他看起來長久拖著病體,卻不至於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到,“何況她的傷,其實還是來自於關七離開的時候,這不是尋常大夫能看得了的病症。”

他直接將人帶上了玉峰塔,看著她從一開始緊皺著眉頭到漸漸舒展開,臉上也露出了幾分輕鬆之色來。

當她連呼吸也漸漸平順下來的時候,他從見到她直衝關七而去的時候懸吊著的心才終於安頓了下來。

他猜測的不錯,這確實是時年自己可以自愈的傷勢。

即便如此,等到時年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片夜色深沉。

她動了動手腕,卻發覺右手正握在彆人手裡。

蘇夢枕正闔著眼簾小憩,被她這動作陡然驚醒。

他一對上她的目光,便下意識地生怕自己此刻握緊她手腕的那隻手,太過於明目張膽地逾矩,然而在他鬆手的瞬間,握住手腕的關係已經發生了顛倒。

她沒起身,隻是用剛才被握住的那隻手,反過來握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想站起來拉開距離的動作。

在近乎生死關頭的危機過後,他又突然開始思考,自己暴露了心思是不是多少有些成為她的負累的意思,可惜時年並沒有給他這個退讓回去的機會。

“你就沒什麼想說的?”她側著看過來,床邊的燈燭為了怕打擾她休息拿得很遠,但蘇夢枕依然覺得她的眼睛亮得驚人,這種璨然生輝之態讓他無端心神一動。

就像她今日白天沒有拒絕他的攙扶一樣,現在她也沒有推開他的意思。

時年跟在朱藻身邊多年,看起來對旁人的情愛關係看得分明,比如說織女和天/衣居士,更是對身邊的女孩子本能地存著一分珍重憐憫之意,但從夜帝到這朱藻到楚師兄,看似遊戲人間的舉動中,其實都稱不上有多少對感情真正意義上的了解,更不用說是教導時年了。

所以她對旁人對她的心思並沒有這麼明確的感知。

但在關七破碎虛空離去的這個契機之下,蘇夢枕的心思她看得分明。

那一瞬間心思清明的並不隻是放下了和溫小白的過去的關七,還有將此前種種都解釋做是出於金風細雨樓樓主對左膀右臂的重視的時年。

當然這二者完全不是一個方向,甚至一個是斷情,一個是明悟。

但好像沒什麼關係。

總歸她看清楚了蘇夢枕對她的想法。

若非將人放在心上,他何必在已經將她這個麻煩擔負在身上,在風口浪尖舉辦副樓主的接任儀式,還在做出這個決定後又找上了神侯府給她換來六戊潛形絲,更不用說在她剛回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為何要冒險離開京城,借用無情的轎子來儘快見她一麵。

蘇夢枕感覺得到,她從握住他的手腕變成了緊扣住他的手指,指尖在他掌心擦過的時候,分明就是非要得到一個答複的堅決,和不知道為什麼在他覺得有幾分像是撩撥的意味。

“我不想失去你。”他知道自己沒有後退的餘地,必須說開。

就像她在對敵的時候並不喜歡拖泥帶水一樣,蘇夢枕有種直覺,她在感情上也並不喜歡彆人在她挑明到台麵上來說的時候還是遮遮掩掩的,這會讓她懷疑對方對自己的喜歡到底有多少底氣。

何況,蘇夢枕也很清楚,她其實並不是一個在感情上就足夠敏感的人,尤其是涉及到自身的時候,讓他時常有種她在想著如何替金風細雨樓打敗京城中的敵對勢力,而他卻在想一些有的沒的的錯覺。

“我心悅你,這並沒有什麼不能說的。我此前覺得自己喜歡的姑娘得漂亮、聰明,最好心地也好,但是我後來意識到,這些詞都太過片麵了,將這些特質都聚集在身上並不能構成喜歡的理由。”

“我是不夠漂亮不夠聰明,還是不夠心地好?”時年忍不住皺眉問道。

蘇夢枕不由失笑,這本應該讓他覺得心神緊張的場麵好像因為她這句孩子氣的打岔而變得突然輕鬆了起來,儘管他還是得努力斟酌著用詞,因為現在麵前的是他誠心愛慕的女孩子,“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說當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並不會刻意去辨彆她所做的這件事是不是表現得她又善良又聰明,正好滿足自己的什麼要求,隻是因為她就是她而已。她甚至可以自私一點,任性一點,隻要她不要總是搶先一步把什麼責任都扛在了自己身上,把自己弄得一身傷就好。”

蘇夢枕微微弓下了腰,將時年握住他的那隻手貼在了臉上,他眼神中的寒焰在此刻柔和下來了溫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背後的燭光在整個屋內鋪出的暖色調,讓裡麵更多了幾分繾綣的意味。

他放輕了聲音問道,“你呢?”

他連呼吸也很輕,就好像是心中的忐忑壓在了喉嚨口,迫使他不敢正常地吐納。

他像是在等待審判一般看著她。

時年靜靜地打量著這張臉。

她對他到底是什麼心思。

她總不能說自己最開始看上的其實是紅袖刀,可是當兩人配合的默契超過了紅袖刀帶給她的驚豔的時候,她的眼中便不再看到的是刀,而是人,一個在京城重地堅守著自己底線的人。

一個明明自己處事手腕強勢,卻因為知道她的習慣而願意退讓一步,任由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自己守在後頭的人。

他當然生得不那麼好看,一個久病的人怎麼可能好看,但她走過這麼多個世界,卻還是惦記著此地,想到要再度來此的時候,本身便已經是個答案了。

或許有些話並不需要她來說出來,今日眾人所見的金風細雨樓中兩人並肩對敵,已不全是風雨同舟的兄弟手足情誼可以解釋得通的。

她伸出左手搭在了蘇夢枕的後頸。

溫熱的手貼著他後頸本就因為寒症而微涼的皮膚,讓他幾乎有種戰栗之感,但他不敢動也不能動。

在他視線中臉色依然不像是平日裡那樣鮮活的姑娘,眼神中閃過了一絲促狹的笑意,她手上的力道驟然加重,將他壓了下來。

下一刻,一個很輕的親吻落在了他的唇角,卻像是一把燎原之火撕開了他的胸膛,將裡麵沉積多年的情緒都一並掀翻出來燃燒殆儘。

“這是我的答案。”,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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