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妖女豈不是正合時年想要扮演出的身份。
從跋鋒寒,這個時年問出來了名字的家夥的口中,她還打聽到了一個有意思的消息,石青璿乃是慈航靜齋碧秀心與邪王石之軒的女兒。
跋鋒寒遊曆中原之時,曾經與四大寇中的鬼哭神號曹應龍交過手,曹應龍這人對石之軒的底細倒是知之甚多,在被跋鋒寒擊敗後告訴了他不少幕後消息,作為保留性命的交換。
其中便包括一些關於石之軒的消息。
對方身為魔門兩派六道中花間派的傳人,卻與慈航靜齋上一代的繼承人結為夫妻,又以裴矩的身份入朝為官,為隋朝顛覆貢獻了好一份力量。
當然對時年來說更重要的一點是,對方有一統魔門的心思,正好與她的目的衝突,那自然便是她的對手,否則豈不是影響了她借著李閥給她找對手的進度。
魔門中人曆來神秘,按照跋鋒寒這些年的經曆,除了襄陽位置他可以明確知道有魔門勢力駐紮之外,就連遇到曹應龍知道他也身負魔功都是個偶然。
所以時年絕不能錯過石青璿。
雖然事實上是為了她後麵的石之軒。
“曹應龍會得知這些,還得多虧石之軒對他有傳功之恩,可惜性命當前,他就算是不想說也得說。”跋鋒寒冷峻的臉上不帶有絲毫情緒,就仿佛他現在說出這些不是因為形式比人強,而是單純的情報分享。
也或許,在他看來,自己是在挑起魔門內鬥也不一定。
“你既然知道對方是四大寇之一,為禍百姓,奸/淫擄掠無所不為,為何放過他一條生路?”寇仲忍不住皺眉問道。
“我對你們中原文化很有好感是不假,但你彆忘了,我是突厥人。”跋鋒寒冷笑一聲回道。
他臉上寫著一種近乎天生冷酷無情的氣場,這話中也表露得明明白白,中原人的存亡跟他這個現在還在被武尊畢玄追殺的人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然後他那已經受了刀傷的肩膀上就遭到了時年的鐵拳製裁。
現在他也隻能屈從於時年的武力值脅迫當好一個跟班。
他毫不懷疑對方的水平甚至不亞於武尊畢玄。
畢竟畢玄的大弟子顏回風死在他的手裡,他雖未曾與畢玄正麵抗衡過,卻也能大致估計出這位大宗師的實力,估摸著要從畢玄手裡活命不易。
而在時年麵前他更是連對方的底細都還沒有摸出來,就已經變成階下囚了。
若非有畢玄追擊在前,跋鋒寒早已對自己的境遇有了十足的心理準備,在輸給時年這個看起來甚至不滿雙十年紀的家夥後,他估計就不隻是身體受傷,而要連帶著內心都經曆什麼創傷了。
這也太欺負人了!
她這武力值更不應當是按照常理來推論的。
跋鋒寒猜測對方對邪王石之軒的了解不多,極有可能出自痛恨石之軒的陰後祝玉妍門下,如今也正巧是慈航靜齋與魔門一決高下的時日將近,確實存在這個可能。
但他再一看時年現在這副文采風流的濁世佳公子的樣子,又覺得對方不如乾脆去給花間派當傳人算了。
時年的目光在主位上逡巡,聽到身後跋鋒寒替她介紹道,“左邊那位是歐陽希夷。”
坐在三張主座左側的“黃山逸民”歐陽希夷,須發皆白,衣衫襤褸,但他好像絲毫沒有感覺到自己與此地人人衣著光鮮亮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依然擺出了一派氣勢沉穩如山,又隱藏了劍道之威的模樣。
他與散人寧道奇是同輩,跋鋒寒卻毫不顧忌地稱呼他的名字,可見這位是當真不把這些武者放在眼裡——
特指比他稍遜一籌的。
“中間的就是宅子的主人王通。”
這位當世大儒人在中年模樣,實際上或許要年齡大得多,他穿著一身藏青色的長衫,一派儒雅風流的模樣,有種與此地富貴迥異的飄逸姿態。
“最後一位……”
“不必說了。”時年小聲回答道。
最後一位自然就是被隋帝派出剿匪的王世充。
他能在後來夾在李淵和瓦崗軍以及朱粲的地盤中間割據一方,便足可見他的本事,時年絲毫也不奇怪他在外表上表現出一派精明強乾的模樣。
他像是感覺到她看過去的目光,也不動聲色地朝著這邊看了眼,見是個看起來不大像是尋常人的翩翩公子,也不由愣了愣,像是不理解他有什麼好被關注的。
好在時年的目光已經轉向了下一處。
她竟然還能在此地見到了昨日清晨見到過,一副恨不得將他們像是送瘟神一樣送走的單婉晶,可惜她們重新再見的時間間隔好像有點短。
女扮男裝打扮,卻顯然不如時年裝得像的單婉晶,避開了時年看過去的目光。
她自然接到了母親說的,要對對方禮待的囑咐。
隻是看到她,單婉晶便不由想到在對方武功威脅下身不由己的東溟派。
她敢擔保,時年身邊的四個跟班中,一定有兩個是寇仲和徐子陵,隻是不知道用了什麼技法改換了外貌而已,而現在她又多了兩個侍從,單婉晶就更不想跟對方起衝突。
“其實仔細看,你們兩個的相貌中,是有些相似之處的。”跟在單婉晶身邊的尚明說道。
單婉晶往身後投去問詢的目光,尚邦和尚奎義這兩個護衛他們二人安全的,也跟著點了點頭。
她不由氣得黛眉一挑,“我哪裡跟她長得相似了,算了,懶得跟她計較,我是來聽石大家的簫音的,不是來給自己找不自在的。”
她朝著角落裡走的時候,看見時年風雅地撥弄著扇子,將一個在她看來眼神極像徐子陵的護衛喊到了身邊,說了句恐怕隻有身在那邊才能聽到的吩咐,而她的目光卻像是在望著這邊挑釁。
“師父您可把這位東溟小公主氣得不輕。”徐子陵一走,寇仲便開了口,他覺得對方簡直像是遇到了克星。
時年的指尖輕輕按著扇骨,這一個簡單的動作硬是被她做出了幾分慵懶的魅力,隨即緩緩開口道:“不知道為什麼,逗逗這小公主玩還挺有意思的。”
寇仲望了望天,決定更新一下對這位師父的認知。
她在表麵上的不染凡塵可能隻是她那惡趣味脾性的保護色。
也正在此時,一道簫音不知道從何處而來,飄蕩在了整個宅院的上空。
幾乎是在簫音響起的瞬間,整個宅邸中原本還在行走交談的客人都在這一瞬間停下了動作,更是陷入了一片沉寂。
寇仲不是對音律精通之人,都能說得出來這簫聲像是隨性而為的曲調,在時而高亢如入雲霄,時而又縹緲幾不可聞至頓挫之狀的變幻中,仿佛天地之間的呢喃,在傾訴著一段對誰而言都是獨特的故事。
就連徐子陵走回來的腳步都下意識地放慢放輕了。
在這縷如泣如訴的簫聲之中,他和寇仲二人在揚州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仿佛浮現在了眼前,但揚州城內春日棠梨滿枝,跌落在樹下的兩個小混混臉上之時那種輕柔的觸感,也隨之湧現了上來。
他甚至沒能感覺到自己手中的東西是什麼時候被時年給抽走的。
更沒能聽到這第一道加入簫聲之中的琴聲。
就連沉浸在簫聲之中的大儒王通都沒能感覺到,這一縷插入進來的琴聲與簫聲之間有什麼違和感。
時年師從朱藻與王憐花,這兩人均是風雅之士,除了飽讀詩書,武藝與雜學都未落下之外,在音律上更是能稱得上一句得心應手。
她雖然平日裡不用琴,卻並非不能彈。
更何況石青璿的簫聲中暗合的是禪境,像是由專門用以抵禦魔音的一種樂音節律之中衍化而出的,而時年為研究嫁衣神功的禪宗心法境界,本就對此種意境有所鑽研,如今指尖撥出的音律也正應此道。
石青璿的簫聲是她的武道外化,時年的琴聲又如何不是!
簫聲高亢的節拍之中,琴聲便轉為幽微,卻是一片山清月明,微風過境的天地寧靜,簫聲轉弱,琴聲中則鋪陳出了敘述性的曲調,人間燈火,凡塵瑣碎化作一縷清音,簫聲便是這片喧鬨中升華出的一片淨土。
在簫聲與琴聲都一道轉為收尾的音調之時,每個音符都仿佛是驚濤駭浪中平穩行進的小舟,最後回歸到明月之下的扁舟一葉,從江上迷霧之中靜靜地行駛過去。
明明琴聲和簫聲都已經止住了,在場之人卻久久沒能從這琴簫合奏之中掙脫出來。
直到王通的一聲輕咳打破了平靜,才讓人忽然有種如夢初醒之感。
“石小姐一曲奏罷,這天下還有什麼樂曲能入得了耳!更難得的是,今日的客人之中竟有此等雅士能與之相合,石小姐簫藝本不在你母親之下了,在琴聲共鳴下更是仙音遺世,不枉我舍了這張老臉也要請來石小姐演奏。”
他目光又轉向了時年的方向,青衣的小公子姿容已是不凡,如今指尖方從琴弦上收回,更是讓人覺得平添了一份魅力。
“不知道這位公子是何方人士,又如何稱呼?”
時年決定玩把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