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尤鳥倦等人也是知道此時才發覺,他們依然被禁錮在原地。
失去了時年內勁操作的六戊潛形絲,反而比之前她灌注了勁氣操縱四人的四肢時候還要可怕得多。
它就像是一座自行會完成將人困鎖其中任務的囚牢,在少了她驚人的內力隔絕開六戊潛形絲與人體之間的接觸後,這一團非武學精深者屏氣凝神不可發覺的絲線,足夠靠著本身的麻痹毒性讓尤鳥倦等人吃夠苦頭且無法逃離。
“你就不怕有人趁機將這東西給收走了?”石青璿看到時年走到了甲板上,忍不住問道。
時年當然聽得出來,她所說的“這東西”是什麼。
她笑著搖了搖頭,“六戊潛形絲和一般的絲線不同,它原本的儲藏途徑還要苛刻嚴格得多,是我將它賦予了另外的一種用法,讓它得以脫離開原本的儲藏容器,以現在的方式重見天日,我便能保證,它們不會被彆人奪走。”
“何況,這是一個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替我尋來的東西,若非有十足把握,我也不會讓它們脫離開我的掌控。”
石青璿發覺,“祝公子”在說到很重要的人的時候,眼睛裡也閃過了幾分笑意。
也越發讓她確信,對方雖然時常有讓她聯想到她那位父親的行為,卻著實有可以挽救規勸走向正道的機會。
她這趟蜀中之行的邀約並沒有錯。
她朝著江麵上看去。如今長江之上並不安全,過往船隻也比前些年少了一半有餘。
戰亂帶來的結果便是各地的軍需物資押運要走大江,於是那些落草為寇,從百姓身上撈不出什麼油水的水匪,也將目光改換到了擺明了就是有錢的獨立客船,以及運輸之中的軍需物資身上。
好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個跋鋒寒一直立在船頭,像是個儘職儘責的安保人員,從造成出發到日頭西沉,他們都不曾遇到過哪個不長眼睛的水寇來找他們的麻煩。
但在皎月升起之後,時年忽然看到了後麵有一艘小船正在快速地朝著他們的這條船而來。
到底是恰巧走了同一段水路,還是實打實地是要追趕上來,時年還不至於眼瞎得分不出來。
這小船上的人確實是衝著他們來的,或者說是衝著她來的。
因為對方忽然從後方的小舟上一躍而起,淩空翻落,站定在了他們的這條船上。
來人的特征有那麼一點鮮明。
雖然明月之輝不夠明亮,也已經足夠讓時年看清楚對方的相貌和裝束。
所以時年也沒第一時間去問對方是誰——這個問題由寇仲和徐子陵這種初入江湖闖蕩的小子說出來沒什麼問題,倘若是由她問出來,那便容易顯得有些掉價,時年絕不做此等不討好的事情。
她看似隨意實則認真地打量著這闖上船來的青年的模樣。
青年頭上戴著個和石青璿很相似的竹笠,隻是去掉了她那圈用來遮擋麵容的白紗,像是個說不好到底是鄉土還是俠士的打扮,但他身上穿著的卻是儒生的衣服。
時年難免想到了跋鋒寒,以及那位用帝王冠冕配勁裝的丁九重,覺得他們幾個說不定在混搭穿著上會很有共同語言。
但時年又覺得,或許自己跟他也會很有共同語言也說不定?
這身形挺括修長,相貌清俊的青年,眉眼間展露出了一派極具親和力的文采風流,這種親和力足夠讓人不至於在發現他闖上船來的時候,直接將人給解決了,又或者是將他從船上丟下去。
他輕輕搖著的折扇上,朝著時年的這一麵上更是繪著八個惟妙惟肖,生動鮮活的美人。
時年毫不懷疑這些畫作正是出自這位神態溫和謙恭,舉止倜儻的公子哥。
“我的船上應該沒有寫著,遊客可以隨便登船拜訪?”時年半撐著欄杆,神態慵懶地朝著對方看去。
她的眼神明明還是溫和而清冷,侯希白卻無端生出了一種被什麼凶獸盯上的錯覺。
在這種幾乎要被人剝皮拆骨的注視之下,他忽然明白了為何石師會發來急信讓他務必在他們抵達蜀地之前在大江之上將人攔住,拖延到他來此,懷疑這個橫空出世的祝公子來意不善,更是意圖對青璿小姐不利。
最關鍵的是,她自稱姓祝,祝玉妍的祝!
侯希白身為花間派傳人,自然知道石師當年與陰後祝玉妍之間的恩怨。
在石師緊急寫給他的傳信中更是又一次提到了這一點,聲稱這祝公子極有可能是祝玉妍在自身無法突破天魔策十八重,以及女兒於即將與碧秀心決戰的前夜遠遁東海這兩件事情的打擊之後,轉而開始培養的,一個從禪道造詣、音律功底和行事作風上都酷似石之軒的人。
將這樣一個人送到了石青璿的麵前,無異於是在用當年石之軒對祝玉妍所做的事情,重複地做一遍在石青璿的身上。
石師近年來的情緒不大穩定,但對女兒的關切之心並不作偽,侯希白正是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才星月兼程地趕到了此地。
好在他上船的時候沒看到什麼,來曆神秘的祝公子與簫藝大家石小姐對月共奏,或是一道賞星弄月。
隻有時年一個人在船甲板上,用那種讓侯希白這個自認見到過的人不少,能看得出來足夠清明,絕無可能是彆有用心的眼神朝著他看了過來。
這個目光頂多就是……頂多就是屬於上位者的氣勢稍微足了一點而已。
應當不是看出了他是出自花間派才對。
侯希白如此說服自己。
他拱手作禮回答道:“侯希白貿然登船多有冒犯,隻是聽聞祝公子在束平郡王老的宅邸中,一曲琴音與簫音令人如聞天籟,這才得到了石小姐的青睞,與您一道遊玩江上,在下平生心願便是得見天下美人,將其繪製在扇麵之上——”
他忽然轉過了自己的扇子,在那八個仿若身在眼前,容貌與神韻共存的美貌女子所在的扇麵背麵,赫然是整塊完全沒有著墨的空白,像是為了應和他話中的意思,完全就是為了留給石青璿的。
時年聽到他的解釋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自報家門倒是讓時年知道了他的身份——
多情公子侯希白,也是時年從跋鋒寒口中聽到的青年才俊名單中的人物。
沒能引出石之軒而先引出了這位對時年來說也稱不上是個損失,畢竟如今會找上門的會是什麼人她也心知肚明。
有標準答案的甩杆釣魚而已,上鉤的能多一條是一條。
“可是你又為何確信,石小姐又恰好是你值得入畫的人呢?”時年繼續問道。
石青璿可沒露出自己的臉。
侯希白早就想好了拖延時間的法子,自然也想好了各種解釋的理由。
他回答道:“石小姐的音律之美難以用言語畫麵來表達,縱然她的容貌不曾為人所知,但在下以為,音律至美也為美人,此等說法並無問題。若能有幸將石小姐的容貌留在扇麵之上,侯希白自認學藝不精附庸風雅,也總算能讓人覺得平生有識人之眼光。”
“你這話說的倒是有些道理,”時年手中的折扇一轉,被她握在了手中,“可既然侯公子已經不拘泥於容貌之美,要先打破自己的第一條規則,那我倒是還有個建議給你。”
“願聞其詳。”
江上明月之下,船頭斜靠著的青衣公子有種近乎魔性的美感,侯希白曾與師妃暄同行於三峽,本以為對美色已有抵抗力,卻發覺自己還是高看了自己的本事,她的聲音隨著江浪之聲傳入耳中——
“侯公子的畫技已臻化境,否則又如何做到神態捕捉得惟妙惟肖,想必侯公子的師父也是個妙人,畫技更是驚人。侯公子何不乾脆將令師畫在扇上,若有人問起便說,此乃藝術之美,更是尊師重道之舉,想必是要比將石大家畫到扇子上還要合適得多。”
侯希白的表情頓時一僵。
“至於侯公子的師父可能是個男人,這便更無妨了,總歸你是單獨空出的一頁,換個性彆畫畫也沒有混淆在一起的意思。”
“倘若侯公子對藝術的追求還要拘泥於性彆之分,那你不如趁早下船去,在下與你沒什麼可談的,畢竟——”
“聞名天下的多情公子也不過是個俗人!”
侯希白看得到,她的折扇尖端已經冒出了一點寒芒。
這是個他但凡說出個不字,她便會動手的信號!:,,.,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