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憐花那張絕豔風華的臉笑起來實在很是好看,更兼之他話中調侃之意讓笑容中多了幾分散漫之意,與他的氣質恰恰吻合,便更有種說不清的風韻。
若非祝玉妍看得出來,他顯然不曾修煉過什麼類似效用的功法,她都要以為修習天魔功的是王憐花而不是她了。
“這恐怕是閣下想做的事情,而非我朱藻會做的事情。”朱藻回道,“不過是讓他去做一件事證明自己的能力而已,算不上是要將人的性命都給謀害了。我的徒弟是個什麼眼光我自己清楚,她既然將人帶到我的麵前了,總不可能是什麼歪瓜裂棗。”
“你徒弟是什麼眼光?”王憐花笑容不改,“看上我這種人當師父的眼光。”
上首的日後托著茶盞的手微微動了動。
誠如這位王姑娘所說,有她在這裡,隨便夜帝父子進來好了,到時候的好戲肯定要比她當年隻是將夜帝囚禁在那裡,看到的要多得多。
王憐花這句實在是夠損的。
朱藻若是還覺得他這位師父不夠格,那便是質疑時年的眼光,可見那位蘇公子也不怎麼樣,若是他朱藻要做個好師父,將蘇公子的地位抬一抬,那正好王憐花也順杆子往上爬。
朱藻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
但他經曆的風雨絲毫不比王憐花少,又在頃刻間恢複了常態。
“王姑娘說笑了,你何必自認什麼歪瓜裂棗。”
“那便好,我以為我昨日是幻聽了,才聽到你說什麼我的花招是什麼上不得台麵的東西。”王憐花說道,眼神朝著時年的方向投來。
他一副姑娘家的打扮,就算是做出了什麼控訴哀怨的表情,配合那張風情萬種的臉也絲毫不讓人感覺到什麼違和感。
偏偏朱藻仿佛沒看到對方在給他上眼藥一般,語氣平靜地開口道,“那你是想說,說我這美人抬轎容易讓阿年生出什麼誤會,從而被教壞了的不是你?”
時年有些尷尬地咳了兩聲。
才在距離此時也不過多久的聖君繼任典禮上弄出了一番此等場麵的時年,覺得朱藻提到的王憐花這句指摘也不能算有什麼錯,她還真是在朱藻的影響下才生出的此等想法。
若非得見了此種排場,她也無法將這一樁樁讓魔門聖君愈發深不可測的偽裝,給操作得如此熟練。
師門傳承而已。
至於王憐花天下獨步的易容術和毒術,光是在飛馬牧場中便幫了她太多了,又哪裡能說是什麼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這豈不是把她也跟著罵進去了。
“兩位師父,既然我人都在這裡了,又得了兩位的真傳,貶低哪一方都是對我的本事和眼光有所質疑,還不如就此握手言和?”
她這話剛說出來便感覺到,朱藻和王憐花的目光相當統一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覺得,倘若眼下的局麵,把婠婠放在朱藻的位置上,把李秀寧放在王憐花的位置上,應當會比現在讓她覺得安逸得多。
這兩個人單論武功和文墨功夫各項都在伯仲之間,非要分出個高下實在不大容易。
祝玉妍好笑地看著時年乾脆當起了鴕鳥,把那張糾結不知道如何回應兩個師父之間的“爭風吃醋”,有些擰巴起來的臉埋到了她的肩頭,卻還在同時給她發了一句傳音給了她一個插手的機會。
“兩位何必為難阿年,她一向是個重情義的好孩子,但凡叫一聲師父,便不會對二位有絲毫不敬之心,若是非要分出個高下來——”
祝玉妍眉峰輕挑,在那張甚少露出真容在外的臉上,流轉著無愧於陰癸派宗主身份的懾人容光,“那不如兩位都跟我過個招,能在我手裡走過更多招的便算勝。不過刀劍無眼,我的天魔雙斬也向來不認是熟人還是陌生人。”
“倘若真擔心有什麼性命之危,乾脆以二打一也可以。反正我是沒什麼所謂的,但若是二位在這種情況下還輸了,可能麵子上不大好看。”
祝玉妍看似是在當和事佬,可誰都看得出她到底是個什麼水平。
她距離破碎虛空事實上也隻有幾步之遙,雖不到寧道奇這個程度,但她若想以天魔功同時抗衡朱藻和王憐花還真不是什麼問題,甚至此地的東道主日後也並非是她的對手。
朱藻和王憐花相視一眼,暫時壓下了繼續對對方發難的心思。
“果然在必要的時候還是需要武力值鎮壓。”時年對此深有感悟。
“你是在說嶽母對上你那兩位師父的情況還是在說我此番去解決麻衣教的情況?”蘇夢枕問道。“嶽母在你的事情上發言權要比兩位師父高一些,更與你是多年後重新認親,又多了一點優勢,不能完全按照這個說法來解釋。”
時年手上轉動杯子的動作一頓,突然輕笑出聲,“我怎麼聽著像是你想要我對你誇獎兩句。”
蘇夢枕去處理麻衣教的事情不可謂不快。
用的還是時年此前用過的拿手好戲。
他雖不到破碎虛空的功力,在此地的水準卻不在夜帝日後之類的高手之下,要將麻衣教給找個由頭“打服”實在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而要從根本上解決麻衣教聖女的問題,無外乎就是給自己再套上一層偽裝的外殼。
“我的蘇公子,你說你這算不算是近墨者黑了。”
朱藻在蘇夢枕回來後便鬆了口,或許多少也有點身在日後的地盤上不便如此不近人情的緣故。
但不管怎麼說,如今他們兩個也算是正式在父母師父麵前都過了明路了。
如今差的不過是兩場婚禮而已。
一場正好因為鏡子的緣故,將人都齊聚在了常春島,更是湊齊了她的親朋好友。
一場則該放在金風細雨樓,與那場訂婚儀式來一個呼應。
夫妻關係已然是板上釘釘,時年便也沒什麼顧忌地光明正大坐在了他的腿上,摟著他的脖子將臉貼近了過去,認真端詳著這個在處事作風上好像被她帶歪了不少的青年。
“那又如何?”蘇夢枕的語氣格外理直氣壯。
在看向他懷中的少女之時,他的眼神又柔和了下來。
他們之間不必明說的默契讓這一番短暫的分彆,反倒成了一種不失為情趣的調劑。
時年揚唇笑道,“不如何呀,盟主夫人聖明。”
她唇上還帶著一縷水色,在燈光燭影中襯得更有種飽滿豐潤之感,蘇夢枕剛想親吻上去,便感覺到懷中的少女如遊魚一般靈活地鑽了出去,一個轉眼便已經站到了門邊。
“忘記告訴你了,我今日與阿容約好了要替她醫治麵容。婚禮之前,我要讓她將麵紗取下去。”
時年沒打算在常春島上替曲無容醫治,她先帶著曲無容去見了一次邀月。
對這個曾經將她用情鎖給銬起來,又助她突破明玉功第九重的家夥,邀月的心情可以說是極為複雜,這家夥失蹤不見了這麼久,她早覺得她是在海外仙山上忘記自己曾經往人間走一趟的超脫之態了。
誰知道她上來便是一句看看這位修煉明玉功的傳人如何,第二句就是她要成親了,可有興趣與她一道走一趟參加她的婚禮。
明玉功功成不易,縱然是邀月憐星這樣的天賦稟異之人,也花了這幾十年的時間。
曲無容自然更不可能從一個毫無明玉功根基的地步,在短時間內突破到多高的層次。
但她的心性與明玉功所需的境界實在可以稱得上是契合,以邀月的感知來看,她在明玉功上的進展極快,更是將她麵容損毀之處的經脈,隨著明玉功的運轉,在以極快的速度修複。
隻是經脈之上宛如被熔岩澆灌後形成的瘡疤痕跡便不是明玉功能修複得了的了。
邀月都不得不佩服曲無容,在這樣的情形下,她居然還能保持心神凝定,否則她絕無可能將明玉功的內功運轉導上正軌。
這或許不是一個適合移花宮的弟子,卻一定是一個能將明玉功修煉至高層之人。
時年倒沒有選錯人。
“她的修煉沒有出岔子,我雖然不知道她的過去,卻也知道能做到她這一步不容易,你以明玉功來調理她的經脈,之後呢?”邀月看著曲無容取下麵紗後的臉也沒有露出分毫的動容,這種對她的臉熟視無睹的狀態,反而讓曲無容感覺到了一種交談中的舒適。
“既然功法無事,那就是我給你變個戲法的時候了。”
山字經的修複能力實在驚人,在時年以破碎虛空的功力的催動下,更是有種讓人仿佛得見時間逆轉奇跡的錯覺。
在曲無容那張被摧毀的臉上,那層瘡疤像是被揭開一般一點點從上麵脫落下來,底下的新肉填補掉了缺損的空缺,包括那個幾乎像是被削掉的鼻子都在這種力量中重生了出來。
最後展現在時年和邀月麵前的,便是一張讓人覺得石觀音這樣的女人也難免會覺得嫉妒的臉。
更難得的自然是與這張臉相配的清冷的氣質。
曲無容看到時年收回了手,過了良久才像是如夢初醒一般,伸手撫摸上了自己的臉頰,在那上麵再無瘡疤起伏,隻剩下了一片平滑光潤,讓她顫抖的指尖有種觸摸到了一個難以置信的幻夢的錯覺。
但她看向了身側的鏡子,看到了在裡麵映照出的那張臉,才知道自己並非是在做夢。
在這一瞬間,她明明想要哭出來,卻隻覺得眼眶乾澀到一滴淚也無法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