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2 / 2)

低矮的土房裡,擺著破舊的桌椅,黑板更是都花成一片,上麵還有些裂痕,條件非常艱苦。

而那房子看著也不怎麼結實,華鋒語都擔心突然就會倒塌。

教室西麵有一個小的操場,操場上隻有一個小沙坑,而今天那個小沙坑旁竟然還蹲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那是個看起來十歲左右的小男孩,頭發亂糟糟的,穿的衣服臟兮兮的,衣擺上還有一道撕開的口子,看著家裡條件就很差。

不過再怎麼條件差,衣服破口了,也該縫一下吧?

“他叫齊狗兒,是六年級的大哥哥。”看見華鋒語注意到了那個身影,李康文小聲地介紹著,“他成績很好的。”

齊狗兒。這個名字一聽就很敷衍。

“齊狗兒哥哥一直都喜歡蹲在沙坑旁寫寫畫畫,但是文文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他今天怎麼會來學校呢?”李康文疑惑地自言自語。

華鋒語有些好奇,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齊狗兒太聚精會神了,完全沒有察覺到華鋒語的靠近,手裡拿著一根小樹枝,在沙子裡認真地寫著。

仔細一看,沙子上寫滿了數學演算,有些亂七八糟的,但華鋒語隻是看了一眼就發現這是一道簡單的二元一次方程,隻是齊狗兒應該不懂方程式,完全是在硬算。

硬算過程比較繁雜,但他算對了。

得到答案後,齊狗兒就拿樹枝把剛剛寫的演算過程全部擦去,又開始算起新的來……

他們兩個人一個在沙子中寫,一個站在旁邊看,直到李康文等的有些著急了,又好奇姐姐到底在看什麼,就湊了過來。

李康文沒有刻意放輕腳步聲,走近後就驚動了齊狗兒,他像是受驚一樣快速弄亂寫滿數字的沙麵,警覺地抬頭看過來。

待看到是李康文和一個沒見過麵的漂亮女孩兒時,他似乎鬆了口氣,但還是不自覺地朝旁邊挪了挪。

“你很喜歡數學嗎?”華鋒語溫和地問,沒曾想聽到她說話,齊狗兒跟上了發條一樣彈了起來,樹枝一扔飛快就跑出了學校。

留下姐弟倆麵麵相覷。

“齊家哥哥一向不大喜歡跟彆人打交道,不關姐姐的事。”李康文小大人似的安慰自家長姐。

華鋒語:“……”完全沒有得到安慰。

這還是她第一次被人避如蛇蠍,把人小孩兒嚇得拔腿就跑呢。

“文文,你之前說齊狗兒很久沒來學校了嗎?”

“是呀,已經有大半個月老師沒有拿他當榜樣提起他的考試成績了呢。”

“哦。”華鋒語若有所思。

六年級學生,正要中考的年級,大半個月沒來上課了……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基本上就是家裡不送學了唄。

但學習成績這麼好的男孩子,也有不送學的?

要知道齊狗兒剛剛算的題,雖然在華鋒語眼中很簡單,但其實那並不是小學的知識,在這個破破爛爛的鄉小學,更加不可能有老師教這些了。

那些什麼小學奧數,根本就不是鄉小學的學生會學的東西。

是因為家裡窮嗎?華鋒語回想了下那男孩的穿著打扮,看起來家裡條件確實很差,但……也許也不隻是如此。

這個時代,他們這裡的鄉村衣服破了是不會直接扔掉的,而是縫縫補補繼續穿,有些衣服本來就是城裡人捐贈的,瑕疵破損也比較常見。

但是齊狗兒身上的衣服不光是破舊臟汙,那些撕開的口子根本就沒有縫補的痕跡,就好像根本沒人在意它是不是破了一樣。

這一點小細節就能看出齊狗兒在家裡很不受重視,但是為什麼?

如果是個女孩兒,華鋒語還能理解,雖然這個年代的重男輕女思想實在讓她有些吃不消,但這是現實,她一時也無法完全扭轉他人的思想,隻能徐徐圖之。

現在計劃生育還在實施,家裡的男孩兒很有可能就是唯一的兒子了,就算是普普通通的平庸之輩,家裡人也會將其捧在手心裡,養成幸福的大寶貝。

在這種大環境下,怎麼會有男孩兒在家裡這麼不受重視呢?

“文文啊,這個齊狗兒家裡父母還在嗎?”華鋒語問道,她隻能想到齊狗兒的父母已經不在了,自己寄居在親戚家中。

“應該還在吧。”李康文哪裡知道這些,但他也沒聽說過齊狗兒是孤兒的消息,所以應該不是吧?

“父母俱在啊……”那怎麼會把好好一個孩子弄成這樣?

來到這個時代後,華鋒語發現自己的性格中有著好管“閒事”的一麵,以前她除了科研和正常社交,從來不大管其他事的。

但來到這裡之後,她已經插手了很多事情。

因為這裡並沒有前世的條件,能讓她心無旁騖地做科研。

其實如果她願意,她也可以不管這些事情,很快跳級跳出這個落後的鄉村、這個十八線小城市,去往省城,去往首都。

以她的成績,學費生活費都不需要擔憂,獎學金能讓她讀到最高學府,順利進入中科院,繼續進行最尖端的實驗。

但她卻並不覺得自己的這些分心是無意義的,首先她需要紮實地將現在的知識與未來學識融合起來,這點需要時間,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如果她跳級太快,很有可能會出問題。

其次,她覺得她一個人科研並不會有太大的作用。

也許,在她的推動下,祖國的某方麵科技點會大幅度提升,但其他基礎學科跟不上,一切都是白搭,猶如空中樓閣。

僅憑一個天才無法建設祖國,否則那些大佬為什麼都願意帶學生?難道他們的時間不珍貴嗎?

不是的……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建設祖國這個宏大的課題,需要全體國民參與。

所以華鋒語願意花時間和精力去幫助身邊的人,努力改變這些在他人看來習以為常的思想。

隻有思想上強大了,才會有源源不斷的動力激勵著人們前進!

一路懷著心思回了家,華鋒語沒忍住去問王玲關於齊狗兒的事。

沒想到王玲還真知道:“你是說村子裡那個齊狗兒,今年十二三歲那個嗎?”

“十二三歲?”華鋒語吃了一驚,那個孩子怎麼看都隻有十歲左右,甚至更小一些。

“他今年是差不多這個歲數了吧……”王玲翻著眼努力回憶著,“應該差不多,他媽也跑了上十年了吧。”

“他媽跑了?怎麼回事,現在他的媽媽不是他親媽嗎?”

“什麼親媽,後媽!”提到這個,王玲的表情變得不太好,“也是可憐,就留下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兒,現在有了後媽就有後爸,作孽啊!”

“但是他媽媽為什麼要跑呢?因為家裡窮嗎?”

“窮?他家可沒有那麼窮!”王玲說起來也是滿心疑惑,“齊狗兒一家是從外地搬來的,他家在大豐鄉可算得上條件不錯的了,家裡都蓋著磚瓦房呢。

也不知道他家做的什麼營生,齊狗兒他媽長得還挺水靈,可惜卻是個啞巴,平日在家裡都不怎麼出來。

按理說對於齊狗兒他媽來說,這應該算是個不錯的歸宿了,怎麼會跑呢?”

“肯定是因為齊狗兒的爸爸對他媽媽不好!”躲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的李康文老氣橫秋地接話,“二妮家就是這樣的,她爸老打他媽。”

“小孩兒家家的亂說什麼呢!”王玲不輕不重地拍了兒子的頭一下,“彆人家的事情不要拿出來說。”

李康文捂住腦袋有些委屈地說:“可是你和姐姐都在說彆人家的事。”

“那不一樣,”王玲理所當然地說,“你姐跟你不一樣。”

“這怎麼不一樣了?”一向乖巧的李康文這次都有些不服氣了,明明大家都在八卦嘮嗑,怎麼就他不一樣了!

“因為你姐是你姐。”王玲乾脆地說,這無腦維護女兒的姿態看的華鋒語都想笑。

也不是王玲雙標,隻是華鋒語這個閨女太厲害了,她下意識就覺得對方說什麼都是有道理的。

她閨女說彆人家的事那能叫八卦嗎?肯定不是啊,華鋒語肯定是有自己的目的,怎麼可能跟村裡的婆婆媳婦們一樣碎嘴子呢?

雖然王玲不知道華鋒語問這個乾嗎,但在她想來,肯定是有正當道理的啊!

好家夥,這親媽濾鏡也真是沒誰了。

華鋒語確實彆有想法,齊狗兒成績那麼好,要是被迫輟學,是她看了都覺得很可惜的程度。

但彆人家的事情她也管不著啊,這怎麼辦呢?

她思來想去,這種事情也許隻能報警了,齊狗兒才小學六年級,在國家九年義務教育的範圍內,如果強迫他輟學,那就是違反國家政策。

但話雖這麼說,報警也許能讓他回到學校,但在家裡的時候怎麼辦呢?他願意如此得罪自己的父母嗎?

華鋒語想給他一個選擇,如果齊狗兒選擇反抗,她會想辦法幫忙的。

但如果齊狗兒沒那種魄力,她也沒有辦法了,自助者天助,她不能代替彆人做決定。

……

齊狗兒步履緩慢地朝“家”裡走去,不,那裡不是他的家,那裡是一個牢籠,掙不開甩不掉,拖著他慢慢在裡麵溺斃。

不,他不想,他不想在這攤惡臭的汙泥裡沉淪,陪著這些畜生一樣的家人發臭發爛……

“死狗,柴不砍飯不做,弟弟也不知道看著,你跑哪兒野去了!”

才剛走進院門,名為繼母的那個女人的喝罵如約而至,那個女人叉著腰恨恨地瞪著他,那個才五歲的弟弟就躲在一邊幸災樂禍地笑,笑的他想一把扯爛那張臉。

他低下頭,掩飾著眼底的冷峭狠厲,看著倒真像是逆來順受的一條土狗,看的繼母胡小芳更加氣衝腦門,抓起一邊的掃帚就劈頭蓋臉地抽下來。

“叫你不乾活,叫你天天惹事搗亂,叫你天天又懶又饞的隻知道在外麵玩兒!”

繼母的抽打毫不留情地落在身上,齊狗兒依舊低著頭,任由掃帚的細條在身上留下細細的紅痕。

打了一會兒,見這個繼子還是跟以前一樣,被打也放不出半個屁來,胡小芳打累了才停下,把掃把一摔,指著地上的垃圾說:“把地掃了,然後去做飯!”

似乎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齊狗兒點了下頭撿起剛剛才抽在身上的掃帚,不聲不響地掃起地來。

他那個弟弟齊大旺則是從屋子裡抓出一把瓜子,邊看他掃地邊嗑瓜子,瓜子皮扔了一地,一邊嗑一邊指揮著:“這裡沒掃,你怎麼這麼笨啊,地都掃不乾淨。”

一個被寵壞的熊孩子……齊狗兒眼底的陰鬱像是翻滾的烏雲,明明他是哥哥,但這個齊大旺跟他媽胡小芳一樣,成天對他非打即罵,完全沒有一點兒兄弟的模樣。

當然,他也不需要這樣的兄弟……

好不容易齊大旺嗑完瓜子,齊狗兒終於把地掃乾淨,就去廚房做飯。

比灶台隻高一點兒的齊狗兒踩著小板凳,辛苦地生火煮飯,這些活兒自從他五歲後就全是他的了,再往前實在太小不堪使用。

廚房外頭傳來胡小芳的聲音。

“齊老大,你家那個小崽子真是沒得救了,又懶又饞,今天又不知道跑哪兒跟誰瘋去了,家裡事也不做,就等著我伺候他呢!”

“既然什麼事都不做,那就彆吃飯了,不乖的孩子就得管教。”

“哼,你這樣,外頭又得說我這個後娘不慈愛,虐待繼子!”

“怎麼會呢?都是因為那小子太沒用了,又懶又饞,我們這是管教孩子,不能太寵溺他,讓他長歪……”

外頭所謂父母的聲音完全沒有顧忌,全部被正在做飯的齊狗兒聽到了。

不讓他吃飯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雖然家裡的飯基本都是他做的,可是上桌卻沒他的份。

好的時候,他們一家人吃剩下的殘羹冷炙賞給他吃了,每天都是半饑不飽的狀態,所以他才會長得這麼小,看起來還不到十歲……

他這樣的人生,到底有什麼意義呢?齊狗兒一邊撥弄柴火,一邊安靜地想著。

很小的時候他還盼著自己的親媽還接他,但後來他也就不期待了,他那個畜生爹說得對,他媽不要他了。

對於親媽的期望破滅後,還忍受著他們的嗬斥虐待的原因是他想著靠讀書考出去。

他早就發現了,自己對於讀書一事非常擅長,特彆是在數學上麵,彆的同學還沒看懂題目,他已經解開了答案。

教他數學的老師實在惜才,想辦法去弄到了一本小學奧數給他,他便開始做上麵的題目。

那些難題對他來說,也不是問題。

因為數學天賦的強大,他做題又快又準,漸漸在數學上麵找到了自我,現在隻有沉浸在數學的海洋中,他才能得到平靜。

從此他懷揣著一個夢想,要靠著讀書考出去,考到省城(再遠的地方他沒有概念),留下來工作,然後再也不回來。

可惜半個月前,這個夢破滅了。

其實六年級開學後,家裡就沒給學費,學校很同情他,暫時讓他先上著課,然後老師來家裡做工作。

但這對男女卻怎麼都不願意供他讀書,甚至在老師說了讓掏錢幫忙付學費都沒有同意。

半個多月前,他就被強製退學,再也不讓他去學校了。

他感到很絕望,為什麼他成績那麼好,也不讓他去學校,直到有一天晚上,他聽見夫妻兩個在說話。

“那條死狗,成績聽說很好,不能讓他讀了,否則以後要真的出人頭地,還不定怎麼報複咱們呢。”那繼母的聲音像是從地獄傳來的惡鬼之語,讓齊狗兒瞬間就崩潰了。

原來如此。原來他們也知道自己在虐待他,怕他出人頭地後報複。

後來連齊狗兒就不再哀求了,他再也沒有了未來,但他也不能讓他們好過……

今天去了學校,在沙坑上把他沒算完的最後一道奧數題解開,好像再也沒有什麼牽掛了。

可以體麵地讓一切都結束了。

之後齊狗兒又裝了幾天乖,等到家裡的肉吃光了,胡小芳叫他跑去鎮上買。

這種跑腿的活兒一向是讓他去的,倒也不怕他昧錢,多少錢能買到多少東西,他們門兒清。

甚至有時候故意給的錢少,讓他買回更多的東西,他買不回來,就借機說他偷錢把他打一頓,也都是家常便飯了。

齊狗兒揣著錢去了鎮上,先是砍了些豬肉,完全沒達到胡小芳讓他買的斤數,然後就去了一個破舊的雜貨店,跟老板說買點耗子藥。

“家裡耗子太多了,”齊狗兒解釋道,“他們實在太討厭了,所以買點藥回去治一治。”

老板見是個瘦弱的男孩,也沒多想就把老鼠藥賣給了他,還叮囑一定要小心點使用,彆把人給碰到了,聞言齊狗兒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應下了。

買好了藥,齊狗兒揣著一包藥一提肉就要往家裡趕,今晚正好做個紅燒肉,紅燒肉味道重,加點其他什麼東西根本吃不出來……

“齊同學?”

突然,後麵傳來了一個輕柔的女聲,齊狗兒開始沒反應,他壓根兒沒想過這聲齊同學是叫他的。

他的同學都是齊狗兒齊狗兒地叫,家裡那個繼母乾脆直接叫他“死狗”,那個男人叫他“喂”,底下胖成豬的“弟弟”叫他“笨狗”……

“齊同學。”後麵的聲音又喚了一聲,繼而一個女孩快步從後麵趕上來,跟他並肩,“齊同學,你還記得我嗎?”

之前學校裡見過的那個女孩……齊狗兒不理她,低著頭徑直朝旁邊繞路。

“齊同學,你還想繼續上學嗎?”

突然,那個女孩兒這樣問他。

他的腳步一下子就停了下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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