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chapter40(1 / 2)

圓橙 林格啾 11116 字 3個月前

搶救室外的指示燈長亮, 已然兩個小時。

舒沅大腦空空, 渾身是血的襯衣尚未來得及換下,隻始終呆坐在門外長椅上, 不敢挪動半分。

“……”

她兩手死死握住手機。

屏幕上依稀可辨, 是數小時前、備注【阿媽】的聯係人發來短信。一串又一串, 從詢問情況到安慰她不要擔心, 言辭間極儘關切。

【媽媽已經上飛機了, 儘快趕過來。】

【蔣成不會有事的, 你也不會有事,寶貝,你先緩一下情緒, 不要再想那麼多了, 知不知道?】

話雖如此。

她卻連打出隻言片語回複的力氣都沒有, 整個人不受控製地發著抖。

直到不多時, 方才離開不久便折返的鐘邵奇重新走回這頭,與她相距一人位置落座。

“鐘生。”

才剛一坐定,不遠處,安保方麵的主要負責人便急忙湊上前來,向他如實彙報工作:“我們已經和醫院還有警方都協調好,準備好,在VIP病房前麵拉開警戒線——還有大門, 大門和這邊走廊過道都設了人手, 媒體的人應該進不來, 不會讓他們排到‘前線’照片。”

“好。”

鐘邵奇點頭, “幫我和謝Sir說聲謝謝,辛苦他幫忙。”

“啊?……哦,是、是,當然。”

負責人隻緩了半秒,立刻會過意來。

湊近半步,又低聲在老板耳邊低言幾句,請示完畢,複才在對方擺手示意下,隨即扭頭離開。

然而,沒有了這層喋喋不休話語遮蓋,隻剩兩人的長椅上,氣氛終究重新陷入沉默的尷尬。

直至片刻過後。

鐘邵奇側頭,看向一旁始終一言不發的舒沅,還是放棄了等她開口的打算,將回來時抱著的一疊衣服遞到她麵前。

“舒小姐。”

他說:“要不要先去換件衣服?這是我太太從家裡拿的幾件外套。你可以試試,看能不能穿。”

到底是世人交口稱讚的溫文貴胄。

哪怕對著眼前這樣一個臟兮兮的血人,他照舊麵不改色,話音溫和。

舒沅被他提醒,這才反應過來,猛地抬頭。

眼神落在麵前那幾身尚未拆牌的外衫上,她登時一愣,下意識看向自己身上斑斑血跡。

半晌,才勉強笑笑,啞著聲音回應了句:“……給你添麻煩了,鐘生。”

說話間,沾滿血汙的手悄然在腿側擦拭。

直到已不再一手一個血印,她接過衣服,又輕聲道謝。

“沒事,是我應該做的。”

鐘邵奇搖搖頭,“說起來,還要謝謝你以前的幫忙。當時你還在蔣家,幾次在時裝周上,幫我太太解圍,她都跟我說過。”

“……啊?”

“用我太太的原話說,她一直很遺憾,她嫁給我的時候,已經沒辦法跟你做妯娌……她實在很喜歡你。但無論怎樣,還是希望我儘可能多幫忙,也算代表她,向你正式道個謝。”

這也是為什麼,他願意立刻放下手頭工作,和蔣成一同造訪早已結惡的霍氏——當然,導致現在的後果,確實也是最壞的發展了。

鐘邵奇暗歎一聲。

麵對著眼前臉色蒼白的女人,卻到底沒將事事點破,隻把類似的說法,又用在勸她吃飯,勸她回複一條兩條朋友信息、彆讓人擔心之類的瑣事上,一一奏效。

井井有條的安排到最後,舒沅緊繃的神經,似乎也終於逐漸冷靜下來。

努力打起精神,回複蔣母之餘,也給得知消息不斷打來電話的林柿回去一條不要擔心的短信。

半晌,才收起手機,又重新看向搶救室的方向。

燈依舊亮著。

已經過去兩個半鐘頭,裡頭還沒有任何消息,也不見通知,愈發燒得人心慌。

她不敢再細想,滿臉疲態地靠向椅背,單手遮住雙眼。

半晌,悶聲悶氣地,卻又開口:“其實,他今天過來,是不是專程……為了我的事?”

回應她的是沉默。

鐘邵奇顯然不想直麵回答,思忖再三,隻說:“這個問題,等他醒過來,再親口告訴你吧。”

“但是——”

“畢竟,你要明白,到現在再來追究什麼因果論,都隻是自尋煩惱而已了,舒小姐。”

鐘邵奇不等她說完,便先一步伸手,輕而又輕,拍拍她肩膀。

“而且,就算這麼算起來,最大的責任也應該在我,沒有考慮到這類不安全的情況。總之,多餘的事就不要想了,你隻要知道,同樣的事,如果發生在我和我太太身上,我也絕對不希望她因為這些事責怪自己——”

一個“己”字,話音剛落。

走廊儘頭,一陣急匆匆腳步聲忽而由遠及近。

“沅沅!”

舒沅循聲望去。

正看見麵容如舊優雅明麗的蔣母小跑而來,兩眼紅紅,一看見她,便想也不想撲進她懷裡。

“沅沅,媽媽來遲了,你嚇到了吧?”

鐘秀抽了抽鼻子,嗚嗚咽咽:“……還好邵奇在,不然連個照顧你的人都沒有,我和你們爸爸都怕死了,生怕你和阿成出什麼事。”

說是這麼說,但蔣父這次,卻難得沒有跟著自家老婆一起來。

舒沅不用想也知道,他八成是被自己兒子任性舉動導致的後果氣到不行,乾脆以此“示/威”,遂也跟著心虛起來,不敢答話,隻輕輕拍著蔣母肩膀。

好在不比往常,鐘秀這次,也不過就放任自己小哭了一會兒。

想著侄兒還在,擦擦眼淚便直起身,兩人簡單交談了幾句,問清楚當時情況,她隨即擺擺手,讓鐘邵奇早點回家去。

“不要讓小昭等你等到太晚,這裡有大姑姑,隻是媒體那邊的事,就勞煩你多費心了,邵奇,”她苦笑,“老本家的事,以後還是要你多看顧,你表弟這次……總之,以後你要多注意安全,不要多想,大姑姑不會怪你。”

雖然,她看著一向隻是恣意揮灑人生,不管不顧的小公主。

但曾幾何時,直至如今,她從不曾失卻昔日鐘家貴女的教養,知進退,懂分寸,從不讓人裡外為難,遂也隻強擠出個微笑,目送鐘邵奇頷首過後,轉身離去。

留下曾經的婆媳,如今的鐘秀和舒沅,緊緊握住手,一同坐在長椅一側。

鐘秀抬眼看向搶救室的指示燈。

不過眨眨眼,淚水便爭先恐後,從似乎永遠不曾從少女變作母親的她眼裡不住滾落。

一顆又一顆。

舒沅有些手足無措,想要道歉,但還沒開口,對麵卻先問她。

“沅沅,這三年,你有真的找到,讓自己開心起來的辦法嗎?”

“……”

“媽媽希望你找到了。”

鐘秀擦了擦眼淚,話音落低:“因為那時候的你看起來真的很矛盾,也很痛苦,但現在的你——我之前買了你的書,聽了你的英語訪談,看得出來,你現在自信很多,也終於有了自己的生活,媽媽為你開心。”

“……”

不知為何,舒沅隻是聽到這,便一下鼻酸不已。

恍惚還是三年前的病床邊。

蔣母也是這樣,聽著她平靜的訴說,平靜的懇求,聽完了,同樣的擦擦眼淚,同樣的問她——

【做這樣的選擇,是你想清楚之後的決定嗎?】

【你要確定自己不會後悔,是用理性而不是感性做的決定。如果是,如果你覺得隻有這樣,你才能快樂,你認定還清楚了蔣成和你之間的“債”之後,自由和獨立比什麼都重要——那媽媽會幫你的,你不要害怕,媽媽就是你的媽媽,怎麼會有不幫女兒的媽媽呢?】

即便她分明是永遠昂著頭生活的白天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