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還隱隱能聽見,她似在說著:“都說了讓你不要等啦,我又不會迷路。”
“我想跟家裡小孩多說說話嘛,就隨便聊聊。哪像你,每次都裝冷酷,在樓下都不敢上來——你啊,要多跟孩子溝通才行。”
“你不跟他聊,他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哎呀,反正在我心裡,他們永遠都是小孩。”
……
於是,關於Richard到底有沒有對鐘秀女士有那麼一段意難平往事的問題,由於這小小插曲,真相暫且隻能按下不表。
兩天後,早早將行李拾綴妥當的兩人,已然隨即踏上前往新加坡的航程。
——“阿沅,往這,來,箱子給我推吧。”
而等到落地樟宜國際機場,已經是整五個小時過後。
他們這次行程可謂一切從簡。
低調之餘,既沒有保鏢亦步亦趨,打扮也尋常簡單,看著不像專程過來“避難”,倒更像是一對來度蜜月的小夫妻。
就此一路穿過機場大廳。
舒沅看他仍時不時右手輕捂左手手掌,想起某人敢於刀片劃手的壯舉,一時又有些失笑,輕輕開口問了句:“你手還痛不痛?”
蔣成:“……”
他目不斜視地看向前方,兩手瞬間避嫌似的隔開老遠。
“就劃了個口子,早沒事了。”
“你就逞強吧,看你以後還乾不乾這種蠢事。”
“什麼叫蠢事,我那是臨機應變。”
“我看你是做賊心虛。”
“……”
她說完,側頭一看蔣成那一臉吃癟表情、且想回嘴又不好說重話的嘴唇微抖,瞬間笑出聲來。
“行了行了。”
可笑歸笑,還是默默拉開他手,自己推起行李車。
“知道了,不是你手痛,是我特彆愛推車。”
“我……”
“彆說了,趕緊跟上吧,”她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衝他彎彎唇角,“……大少爺?”
蔣成:?
還彆說,被她陡然這麼一打趣,他真就站在原地直發愣了好久。
隻等回過味來,才突然莫名有種被“寵愛”的感覺,不由自主,也跟著笑起,幾步跟到她身旁去。
咳。
簡直享受死這種沒有拘束的“甜蜜生活”了——某人想。
隻可惜這小小甜蜜並沒能持續太久。
很快,他們便經由蔣氏分部派來接送的司機,直接移步到蔣家在新加坡聖淘沙灣的私人豪宅。行李運送這類小事,自然也有在這邊、蔣母早已提前為他們雇好的四五個仆從接手。
不過舒沅一向不喜歡家裡有外人常住,是以,考慮到安保已有物業方麵負責,隻簡單著人對彆墅裡外做了清掃過後,便為幾人直接結清了預定的當周工資。
偌大彆墅中,隨即又重歸當初在上海,僅有他們兩人居住時的類似情況,安逸且——
“……等等。”
“嗯?”
舒沅彼時剛忙上忙下累完,倚著蔣成的腿躺在沙發上。
玩了半會兒手機,也回複完微信裡編輯部發來的修改意見,這才猛地想起最重要的一茬,瞬間直起身來。
“我們跟那個李律師約的時間,”她問,“是不是就是今天,說要一起吃晚餐?”
蔣成點頭,“是啊。”
“那你怎麼不提醒我,我還得——”
“不用著急。”
她剛要起身,準備去化個妝換身正式衣服,結果還沒站起,又被他拽著手臂、拉過坐下,拿他沒辦法,隻得順著他手指指向位置,複而看向右側,一窗之隔的彆墅露天花園。
“花園?然後呢?”
“再往右。”
他又戳了戳手指。
再往那頭看,赫然是另一棟歐式裝潢的三層豪宅,比起他們現居這座,有過之而無不及。
蔣成對她坦白:“他就住在咱們隔壁,過去也就五六分鐘的事,你累了先睡一會兒,到點了,我叫你就行。”
舒沅聽懵了。
“……哈?”
所以,蔣成這廝說什麼過來谘詢律師,說得頭頭是道,搞半天就是和鄰居喝喝茶,純粹就是找了個借口,帶她來新加坡避風頭度假?
“是真的。當時他不是救了我,所以我爸為了感謝他,直接送了他那棟彆墅,”蔣成聳聳肩膀,滿臉無辜,“真算起來,他才是這裡的老住戶,我們一家到這邊來住的次數都少,但我媽很喜歡這片花園,我們不來,就經常把鑰匙交給他,偶爾會托Uncle安排人到這邊來除除草澆澆水,所以,你就當跟鄰居聊天,沒必要特彆費事。”
這還特彆費事?
這都已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吧。
舒沅聽得無奈,一手戳向他額頭。
可最後,還真就沒扛住他的“花言巧語”,也因為昨天又沒睡好,於是到底還是上樓,到主臥補了個回籠覺。
蔣成也沒來吵她。
等到一覺好夢睡醒,已經臨近傍晚。
彆墅裡寂靜無聲,舒沅在黑暗中適應良久,才從陌生的環境裡勉強恢複精神,摸過床頭手機一看。
首先映入眼簾的,卻是十來條未讀微信信息。
點進去,最頂便是宣展發來的五條。
【你來新加坡了嗎?】
【怎麼不跟我說一聲?我現在也從學校回來,呆在新加坡了。】
中間間隔大約二十來分鐘。
他又發了三條,這次卻都簡短很多。
【有空見麵嗎?】
【有話想跟你說。】
【關於】
關於什麼?
最後這條,像是剛打了一半就被人放棄,格外突兀,也沒有任何其他補充。
賣關子也不是這麼賣的。
舒沅對這孩子的行為,一向有些摸不著頭腦,看了半天,隻覺得他大概又是想找個理由約自己出去,但她在新加坡隻想一切低調,於是反複看了幾遍,終究也沒給回複。
至於底下另外六條,除了編輯又一次回複來的修改建議以外,出乎意料,還有宣揚突然發來的兩條消息。
【聽說你的新進展不錯,為你高興。】
【怎麼樣,官司的事有進展了嗎?】
舒沅:“……”
法務部的人都是你派的,這不明知故問嗎?
她心裡腹誹許久。
無奈人家畢竟曾經是她頂頭上司,不比同輩甚至小輩的宣揚,她雖現在對他膈應得很,想了想,還是隻得打字回複——
才剛打了個“謝”字。
手機屏幕最上方,突然不合時宜地蹦出來一條最新新聞。
她本想劃開,冷不丁打眼一看,卻登時瞳孔微縮。
“什……!”
幾乎瞬間。
她退出跟宣揚的聊天框,點回宣展頭像,飛也似的打字發問:“新聞是真的嗎?”
“你現在在哪?”
“天哪,到底怎麼回事?!”
“如果你現在安全了,一定儘快給我回複!”
對麵仍毫無反應。
她心如亂麻,深呼吸片刻,隻得又一次不確定的看向那條新聞。
“車禍”、“三死兩傷”、“重傷”等字眼,一個一個在她眼前拆解又組合,而所謂的事發時刻,竟然就那麼好死不死,正是宣展給自己發來消息的同一時間!
她不喜歡這種巧合。
儘管她從不曾和宣展有超出普通友誼的聯係。
但這一刻,極大的恐懼和負罪感還是將她瞬間包裹。
也徹底體味到什麼叫欲哭無淚。
舒沅倉皇著思索了幾秒,依舊靜不下心來。
一時間,也顧不上所謂的約定晚餐,顧不上自己身上還穿著哆啦美卡通睡衣,直接便赤腳跑下了樓,喊了聲——
“蔣成!你知不知道,宣……”
宣展出車禍了。
現在生死未卜。
她後話全哽在喉口。
隻因下到樓梯口,才突然發現,一樓沙發兩側,除了蔣成之外,看背影,還坐著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
聽到她這一聲匆匆喊話,兩人倒是齊齊扭過頭來。
那中年男人一身銀灰西裝。
他長著一張板正的國字臉,濃眉大眼,正氣凜然,且肉眼可見的不苟言笑。見她著裝並不得體,更是隻做示意性地微微頷首,便很快禮貌回過頭去,避開與她直視,引發冒犯的誤會。
“這位就是李立文律師。”
蔣成夾在中間,還是按例做了個介紹手勢,“阿沅,我們都叫uncle lee就可以了。”
說完,他起身到她麵前來。
微微側身,徹底擋住她叫人餘光瞥見的可能,複又伸手,幫她把靠近頸邊的兩顆扣子係好。
“先上去換身衣服?”
他低聲:“隨便的休閒裝就可以了。”
舒沅其實也沒太聽清他說什麼,腦子一片空白,隻是下意識地點點頭。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方才突然看見那新聞的惶恐和驚嚇卻仍未消散。
她下意識緊緊攥住他手。
“我剛才、看到新聞,說是宣展——”
話音未落。
舒沅眼角餘光,忽而瞥向客廳電視屏幕,腳下登時一抖。
要不是蔣成及時伸手把她攙住,她甚至險些站不穩腳。
宣展。
Steven. L. Zack。
此刻他的姓名,正出現於新加坡各大電視台的緊急插播新聞中。
“一起嚴重車禍,造成三死兩傷!”
“其中,唯二的兩名幸存者,除了副駕駛座上幸運避開劇烈迎麵撞擊的記者Annie,還有傳媒大亨Steven.L.Richard的愛子——Steven.L.Zack!”
“目前記者正在現場,為您實時轉播!”
屏幕上,滿臉鮮血,腦袋無力耷拉一側,從已然被撞擊變形的賓利後座被抬出來的傷者,可不就是一個小時前,還發信息希望能跟她見一麵的宣展?!
舒沅捂住嘴。
那一刻。
她實在說不清是為朋友的死裡逃生而感到慶幸,抑或為他飛來橫禍而感到由衷悲痛。
蔣成循聲望去,顯然也注意到電視上播報內容,麵露震驚。
整棟彆墅裡,情緒最平緩無波的,隻當數把那手中玩著電視遙控、身體一動不動的高大背影。
繼而。
“滴”一聲。
李立文律師,毫不留情地轉開頻道,換成個法律科普節目,津津有味地觀賞起來。
仿佛對剛才的一切慘劇,早已習慣視而不見。,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