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答道:“已去請示國主陛下了,你再等等吧。”
底下有百姓按捺不住了:“兩個時辰前就說去了,現在怎麼還沒回來?”
士兵們聽從上級指示,答完便不理了。牆下眾人又是氣憤,又是無奈,又是痛心,圍著那孩子,開始懷疑了:“他們當真通報了國主陛下嗎?不會是騙咱們的吧?”
那孩子的父親等不下去了,把心一橫,背起孩子綁在背上,和妻子交待了幾句。那婦人取下一個脖子上的護身符,戴在丈夫頸項間。那男人奔向城牆,試著向上攀爬。
城牆外側修得極為難以著手,他抓了幾把爬不上去,其餘漢子紛紛道:“我來助你!”過去托他。幾十個人,疊起了羅漢,把他送上了丈許高地。
到這裡,那男子才能勉強抓住方才那根用來吊水和食物的繩子,繼續攀爬。底下幾萬人都緊張萬分瞅著他,不敢為他鼓勁加油。城樓上的士兵們守了幾天,這群永安難民也沒鬨什麼大事,難免有些鬆懈了,等到那人爬到快一半高時,他們才猛地發現城牆上貼著一個人,大喝道:“乾什麼!不準攀牆!攀牆者殺無赦!聽到沒有,攀牆者殺無赦!”
他們威脅,那男子也大聲道:“我沒有惡意!我就想帶孩子看個病,什麼也不會做的!”一邊喊一邊繼續爬。一名將軍原本正在吃飯,一聽此事,惱火至極。這個人要是安然無恙爬上來了,開了這個先例,之後豈不是有無數人效仿?必須阻止!於是,他大步邁出,在牆邊向下喝道:“你不要命了嗎!馬上下去,再不下去饒不了你!”
而那男子已經爬到很高的地方,過了一半,再加把勁就能上去,自然不肯停下來。那將軍在軍營裡從來說一不二,沒人敢不聽他的命令。誰敢不聽,也很簡單。他來到牆邊,拔劍一斬,那根繩子斷了。
那男子握著一根斷了的繩子,從半空中跌落。在無數人的尖叫聲中,“咚”的摔在了堅硬的土地上。
謝憐就是在這個時候趕到的。
那男子是背著地的,而他背上還背了個孩子。“啪嘰”一聲,被壓成了一團爆炸的肉醬,一朵濺出好幾丈的血花。他的脖子也折斷了,雙目圓睜,扭曲的脖子裡滑落一個護身符,正中寫著“仙樂”二字,金線繡有花樣,正是出自太子殿的開光護身符。
在他攀行的前一刻,這個男人和他的妻子曾都握著護身符,默默祈求太子殿下的保佑,因此,謝憐才在聽到他們聲音的時候,趕到了這裡。
可是,他畢竟不是那些傳奇話本的英雄主角,每次都能恰好在手起刀落的前一刻趕到。那婦人見丈夫掉下來,捂臉一聲尖叫,根本沒有翻開丈夫屍體去看兒子變成什麼樣了的勇氣,往前奔跑,一頭撞在牆上,倒下不動了。
在謝憐的麵前,城牆之下,瞬間就多了三具屍體。
他尚未反應過來,而城門外的百姓們,卻是再也受不了了。
“死絕了,一家三口,死絕了!看,這就是為咱們國主陛下辦事的好將軍!不救咱們,反而把咱們往死路上逼!”
“不放我們進去也不送人出來,讓人家怎麼辦?三條血淋淋的人命看著你們!”
“說是永安人都要撤出皇城,那些富人怎麼沒見一起撤出來?我們這樣沒錢沒權的就活該等死是嗎?我算是看透了!”
“忍不了了……真的忍不了了。年年該征的稅沒少征,賑災的時候都到哪裡去了?寧可拿錢去喂蛀蟲修他兒子的廟都不救濟災民,就給一點水和乾糧打發,當我們是什麼?昏君,昏君啊!”
將士們在城樓上高聲怒吼,形勢卻已經失控了。成千上萬雙憤怒的手推向大門,還有人直接用頭、用身體撞,這一次,卻不再是蚍蜉撼樹了。
城門動了,甚至整座城樓,都在隱隱震顫。打從謝憐出生以來,從未見過這樣的情形。他所見到的人民,都是親切、和樂、富足、可愛的。這些麵容扭曲、大哭大喊的人,讓他到了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不禁毛骨悚然。正在此時,城樓上方傳來一聲怒吼。
他猛地回頭,隻見一個高瘦的身影,掐著一名披甲的將軍,扭斷了他的脖子。
那名將軍,正是砍斷了繩子、導致城牆下三人命殞的那一個。而那身影轉過來,居然是郎英。一眾士兵都不知這個人是如何突然出現的,呼喝著持劍圍了上去:“什麼人?!”“你怎麼上來的?!”
謝憐卻迅速注意到了他的手,那雙手已經血肉模糊了。這人竟然是用一雙肉掌,抓著那幾乎沒有一條縫隙的城牆爬了上來!
被士兵團團圍住的郎英分毫不亂,將那將軍的屍體往城樓下一拋,自己也翻上女牆,踏著那屍體,把它當做緩衝的踏腳石,跳了下去。跳下去的前一刻,他直直望向謝憐,望的卻不是謝憐,而是穿透了他,望到了坐落在皇城最中央的皇宮。
從這一天開始,仙樂國便徹底陷入了大亂之中。,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