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1 / 2)

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13153 字 3個月前

等京都城再次傳來緋戰逃脫的消息時,距離祁景仁遞折子上去,已經一個多月了,營關的冬天總算過去,街頭巷尾開始露出春意。

“又逃了?”馮樂真眉頭微挑,“馮稷做什麼吃的,連個人都抓不住。”

若是大乾人也就罷了,全是黑頭發黑眼睛,很容易就混淆了,偏偏緋戰還是個異鄉人,單那一雙灰狼一般的眼睛,就極好辨認,就這樣馮稷都抓不到人,未免太蠢了些。

一般自家殿下罵當今聖上時,阿葉是很少附和的,這回卻忍不住接話:“可不就是,那麼一個大活人,都發現他的蹤跡了,結果還是讓他給逃了,真不知道皇上手下那群人是乾什麼吃的。”

馮樂真眼眸微動:“傅知弦就沒有幫忙尋人?”就算京都那群人全是癡才,有傅知弦在,也不該讓緋戰一而再再而三逃脫才是。

阿葉一頓,見她提起傅大人時麵色如常,才小心將他的消息說出來:“傅大人拒了皇上賜婚,惹得龍顏大怒,被罰去紅山寺靜思己過,已經去好幾個月了。”

馮樂真拿杯子的手一停,神色不明地看向她:“去好幾個月了,為何本宮到現在才知道?”

阿葉連忙跪下:“奴婢怕殿下想起傅大人傷心,就、就自作主張攔下了消息……”

“你也知道他是傅大人,而不僅僅是本宮的前未婚夫?若是因為你的自作主張,本宮錯過了什麼消息,你擔待得起嗎?”馮樂真眼神冷淡,“你何時才能分得清私事和公事。”

“奴婢知錯。”阿葉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

馮樂真捏了捏眉心:“行了,下去吧,下次不要再犯。”

“是……”阿葉紅著眼眶離開了。

馮樂真眉頭緊蹙,心裡煩躁一陣壓過一陣,正當情緒不得排解時,房門再次打開,沈隨風從外頭進來了。

“阿葉怎麼哭了?”他笑著問。

馮樂真抿了抿唇,朝他伸出手,沈隨風迎上去,將她的手扣在自己腰上,馮樂真也順勢靠進他的懷中。

心中那點煩躁突然就淡了。

“她做錯了事,本宮罵她了。”馮樂真回答。

沈隨風失笑:“若是做錯事,那確實該罵。”

馮樂真彎了彎嘴角,最後一點煩也消散了。

緋戰在京都城再次逃脫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營關,祁景仁第一時間找上了祁鎮。

“事實證明我是對的,父親是不是該把欠兵士們的慶功宴補上了?”她開門見山。

她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祁鎮卻聽懂了,冷笑一聲道:“你是對的?你是運氣好罷了!若上次的事隻是緋戰虛晃一招,你巴巴地開了城門,那放走質子的罪名就會落到你頭上,整個祁家都要被你連累!”

“但事實就是,緋戰沒有虛晃一招,我是對的。”祁景仁寸步不讓。

祁鎮沉下臉,正要開口斥責,祁景仁突然問:“若今日立功的是哥哥,父親還會這樣潑冷水嗎?”

“跟你哥有什麼關係,你不要什麼事都攀扯上他!”祁鎮不耐煩。

祁景仁自嘲一笑:“慶功宴就定在這個月底吧,侯爺有空就來,沒空就算了。”

說罷,轉身就走。

“祁景仁!”祁鎮氣得臉都紅了,宋蓮進來時,就看到他抄起一個花瓶要扔。

“彆糟蹋東西!”她輕喝。

祁鎮訕訕,把花瓶放下了,卻還對著她拍桌子:“看你養出來的好女兒!”

“那也是你女兒,”宋蓮掃了他一眼,“又吵什麼呢?”

祁鎮立刻把事情說了一遍,一邊說一邊抱怨:“黃毛小兒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為立了幾次軍功,便可以目空一切了,她也不想想,官場上的事哪有那麼容易,整個大乾都在找緋戰,彆人都怕自己被牽連上,哪個敢像她一樣,稍微查到點什麼就敢揚言緋戰不在營關。”

“可緋戰本來就不在營關。”宋蓮皺眉。

祁鎮:“都說是她運氣好了!萬一在呢?萬一是他的計中計呢?”

“這世上哪有這麼多萬一……”

“是沒有,但也要防,其實能不能抓到緋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祁家如何在這件事裡保全自己,就算她查到了什麼,隻要沒抓到緋戰本人,後麵該走的流程一樣要走,而不是大言不慚說什麼開城門,”提起這件事,祁鎮就沒好氣,“更何況她該及時告訴我,而不是讓我跟胡文生那個外人一樣,最後一個知道。”

“你就是介意她沒提前跟你說吧。”宋蓮橫了他一眼。

祁鎮氣結,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跟你說不明白!”

“說不明白就彆說!”宋蓮語氣也不太好了,“這些道理你剛才怎麼不跟她講,對著我絮叨有什麼用。”

“你看她那態度,是願意聽話的人嗎?!”祁鎮深吸一口氣,在宋蓮開口之前擺擺手,“先前她說要進軍營做事,我還由著她的勁兒,如今看來她還是太過浮躁,雖然隻是小小參將,卻也代表整個祁家、整個祁家軍,一旦出了問題,便會將所有人陷於萬劫不複之地。”

宋蓮皺眉:“你什麼意思?”

祁鎮卻不願再多說,擺擺手便離開了。

宋蓮看著他急躁的背影,心裡隱隱覺得不妙。

轉眼便到了四月底,路邊的樹都抽芽了,積雪也已經全部化去,馮樂真收到慶功宴的邀請函時,剛跟胡文生田間地頭走了一趟,腳上的泥都還沒擦。

“慶功?緋戰還沒抓到,她就敢堂而皇之地慶功了?”馮樂真揚眉。

阿葉正蹲在地上幫她脫鞋,聞言趕緊回答:“祁參將說天高皇帝遠,誰也管不著。”

馮樂真笑了:“這個祁景仁,可真是狂妄。”

“慶功宴在軍營舉行,本就是露天的席麵,還在晚上開始,如今天氣雖然暖和了些,但奴婢還是多給殿下準備件衣裳吧,免得到時候冷。”阿葉說。

馮樂真點了點頭,由著她安排。

阿葉笑笑,幫她換好衣裳後

剛要出門,想起什麼又折了回來:“殿下……傅大人從紅山寺回去了。”

馮樂真眼眸微動:“他妥協了?”

當初被送進紅山寺,是因為不肯接受賜婚,如今既然能出來了,是不是代表接受了皇帝的條件?

“是皇上妥協了。”

馮樂真一頓:“怎麼會?”

自從上次被教訓過後,阿葉便再不敢自作主張隱瞞京都傳來的消息:“沒有傅大人輔佐,皇上忙中出了不少差錯,隻好親自將他迎回去。”

馮樂真笑了一聲:“從前傅知弦不在朝中做事時,也沒見馮稷出什麼錯,怎麼他這回去了一趟紅山寺,馮稷就開始亂了?”

“您的意思是……傅大人故意給皇上使絆子,叫他知道自己的重要性?”阿葉一點就通。

馮樂真垂眸抿了一口茶:“傅知弦這個人啊,有時候也是卑鄙得厲害。”

說罷,自己先笑了,“又卑鄙,又厲害。”

“傅大人……確實是挺聰明的。”阿葉訕訕。

馮樂真臉上的笑意淡去,唇角還揚著,可眼底已經是一片沉靜:“聰明,卻也不夠聰明,馮稷一直擔憂他會與本宮再有牽扯,如今答應賜婚是最好的證明方式,偏偏他拒絕了,隻怕要花更多力氣,方能重新得到馮稷全部信任。”

阿葉聞言,小心地瞄了她幾眼。雖然已經吃過教訓,可每次跟殿下提到傅知弦,她還是忍不住察言觀色。

沒辦法,殿下七歲與傅大人相識,十二歲重逢,斷斷續續地到十六歲訂婚,一直到今年殿下二十二歲,可以說傅大人貫穿了殿下絕大多數的人生,血與肉早就和她長在了一起。雖然殿下從來雲淡風輕,但剜肉割骨之痛又豈是輕易能掩飾過去的。

阿葉至今想起她在京都最後那段時間的反常,仍覺心痛不已。

“也許……”一片安靜中,阿葉小心翼翼開口,“在殿下之後,其他女子再也入不得傅大人的眼,他才寧願得罪皇上,也不肯接受賜婚呢?”

“那你還是不夠了解傅知弦,”馮樂真笑了,“事情沒談成,無非是權衡利弊之後發現不劃算罷了,他剛與本宮退婚,若是此刻再接受賜婚,勢必會徹底得罪本宮在朝中的勢力,相比此事帶來的麻煩,皇帝的信任、新婦母族的扶持,也就都不值一提了。”

阿葉嘴唇微張,聽得一愣一愣的。

馮樂真看到她這副樣子便覺得好笑:“很奇怪嗎?早就跟你說了,在滔天的權勢與財富麵前,情情愛愛又算得了什麼,偏你從不當回事。”

沈隨風進門時,恰好聽到這一句,他腳步一頓,淡定往屋裡走:“殿下這麼說,真叫人傷心啊。”

“本宮又沒說你。”馮樂真掃了他一眼。

沈隨風輕笑:“所以我於殿下而言是不同的?”

“當然。”馮樂真直接回答,篤定得仿佛從未經過思考。

阿葉一看這倆人又開始了,便識趣地退了出去。

屋裡隻剩兩個人,沈隨風將她剩的

半杯茶一飲而儘。

馮樂真失笑:“怎麼喝得這麼急?”

“給陳儘安講了一上午的課,他連杯水都不給我喝。”沈隨風告狀。

馮樂真揚眉:“本宮記得已經給他請了夫子。”

“那夫子水平不行,不如我來教。”沈隨風反駁。

馮樂真失笑:“但儘安似乎不是這麼想的。”

“所以說他不識好人心。”沈隨風抱臂。

馮樂真與他對視片刻,眸色溫和了些:“這些日子本宮一直在忙,你獨自待在家裡無聊了吧?”

沈隨風頓了頓,笑:“每日裡教教陳儘安,再設個義診攤子給百姓看看病,倒也不算無聊。”

“等忙過這陣子,便好好陪你。”馮樂真抱住他的腰,聞著他身上乾燥草藥的氣息,不知不覺間竟睡了過去。

沈隨風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不經意抬眸間,透過大開的窗子看到院中新種的芍藥,再往前便是高高的院牆。

往年這個時候,他或許正在翻越高山,和帶路的百姓一起去救困在山裡的獵人,也可能趟過溪流,去治一種化雪之後才會出現的疫症。他或許已經走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救了很多人,而現在……他低頭看向懷中的姑娘,唇角翹起一點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