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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人一個小矮凳上,坐在湖邊認認真真釣起魚來。

這湖裡的魚一個比一個肥,也一個比一個笨。

沒一會兒,一人釣了一條肥魚上來,放在生火的燒烤架子上烤著。

陸雲霜看著這場景,隱約覺得有些熟悉起來,她想了會兒,突然道:“五年前我在宮中伴讀的時候,我們是不是也在這湖邊釣過魚,我記得烤魚的香味還引來了人,好像是……沈蘊微!對,就是她,劈頭蓋臉把我們訓了一頓,五公主好像還被訓哭了。”

“我沒有哭。”季清沅反駁道。

陸雲霜改口,“對,沒哭沒哭,是險些被訓哭了。”

可不是險些被訓哭了,沈蘊微那個人,凶得很,把她們都罵了之後,還要一人問一句,知不知道錯了?

季清沅那時候才十一二歲,大大的眼睛裡包著淚,又不敢掉下來,委委屈屈說知道錯了,再也不敢逃課了。

沈蘊微一走,她眼裡的淚珠子就掉下來了。

陸雲霜還沒來得及哄她,她自己伸手抹了眼角的淚,低著頭默不作聲地跟著她們往回走。

惹得陸雲霜心裡愧疚得不行,季清沅是被她們拉過來釣魚的,她臨時起的心思,叫人家挨了罵受了委屈。

以至於後麵的伴讀日子,她總是想辦法彌補一二,小公主課業有不懂的地方她教,有什麼想吃的想玩的,她想儘辦法帶進宮……

似乎是對人太好了,以至於人家覺得受之有愧,說不知該怎麼謝她。

她那時候是怎麼說的?

陸雲霜想了會兒,目光落到了季清沅白白嫩嫩的臉頰上。

“我可以戳一下你的臉頰嗎?看起來軟軟的。”

雪白得跟麵團一樣柔軟的臉蛋,她戳了好幾下,把人戳得臉紅,說她欺負人,一連好幾日沒理她。

陸雲霜看得出神,一時沒顧著手上的烤魚,直到小公主在她耳邊驚呼一聲,“你快翻麵呀,魚要烤糊了。”

陸雲霜手中的魚到底是烤焦了。

季清嵐的魚烤得最成功,但她顯然沒有與人分享的意思,一邊挑刺一邊慢悠悠地道:“看來當年沈學傅說得沒錯,魚到你手中也是被糟蹋了。”

陸雲霜冷哼了一聲,她轉頭看向季清沅,眨著眼睛道:“殿下肯定願意和我分享的對不對?”

“我烤的可能不好吃,你如果覺得不行,不要逼自己……”

小公主一邊說著一邊把盤子裡的魚遞了過去。

陸雲霜夾起一塊魚肉嘗了嘗,她麵上沒什麼表情。

季清沅以為不好吃,正要把盤子拿回來,陸雲霜一把抱住了盤子,眼睛蹭得一下亮了起來,笑著道:“這麼好吃的魚,殿下這是舍不得分享了嗎?”

“真的好吃嗎?”

“當然,你嘗嘗。”

陸雲霜沒太注意,拿自己的玉箸夾起一塊魚肉,抵到了季清沅唇邊。

季清沅生怕被人發現,將那塊魚肉抿進嘴裡,推了推她的手,“你自己吃就好,我不是很餓。”

陸雲霜再一次感歎,宮中真麻煩。

“對了,當年殿下回去後,有被榮妃娘娘責罰嗎?”

當年陸雲霜不知季清沅的處境,如今想來才覺得當時那件事,極有可能讓她受罰。

誰知小公主搖了搖頭,“沒有,沈學傅替我們遮掩過去了,事情沒有傳到母妃耳中。”

“她可比你要細心,”季清嵐斜睨了一眼陸雲霜,“當年她讓我把消息瞞住了,若是真傳出去了,五妹還不知怎麼樣呢。”

季清嵐輕描淡寫地說著。

陸雲霜一時沉默下來,她自覺給季清沅帶來不少麻煩,默默不說話了。

一隻烤魚兩人吃著,很快就吃完了。

眼瞧著天色要暗了,陸雲霜該出宮了。

她今日是從禦林苑的南門進來的,而季清沅和季清嵐則是跨過東園到的禦林苑。

三人走到一片假山附近,眼看著要朝兩個方向而去。

季清沅猶豫著,腳步慢了點,她和陸雲霜並排走著,忽而轉頭看向她,“其實,你不用太在意那件事的,如果不是你,我也不能見識到那麼多宮外的有趣物件。”

陸雲霜正沉在回憶裡,她細想自己還做過什麼,季清沅的一句話,喚回了她的神思。

“那些東西,你很喜歡?”

“當然,你忘了嗎,我第一次吃糖人,就是你買給我的呀,是一隻卷著尾巴睡覺的小狐狸呢。”

狐狸形狀的糖人?

“我上一次吃糖人,還是五年前……”

“要狐狸吧。”

所以上次她要買狐狸形狀的糖人,是因為她一直記得五年前的事?

一個糖人而已,又不值錢,隔了這麼久,她竟記得這麼清楚嗎?

陸雲霜想著,不由問了出來,“為什麼,還記著?”

季清沅顯然沒有想到她會反問,她捏緊自己的手指,低下頭很小聲地道:“可能因為,喜歡吧。我很喜歡那個糖人的味道,也很喜歡它的形狀,所以忘不掉。”

隻是因為喜歡糖人嗎?

“那等你下次出宮,你想吃多少糖人,我買多少。”陸雲霜保證道。

“你……”季清沅欲言又止地看向她,最後小聲嘟囔了什麼。

陸雲霜沒聽清楚。

她想可能季清沅覺得出宮的日子還遠,第二日來禦林苑,便帶了兩個糖人。

兩位公主一人一個,也不會顯得厚此薄彼。

可惜的是,這次的糖人似乎不好吃,小公主也沒怎麼露個笑顏。

這不好吃,那就換一個。

一連半個月,她換著花樣帶吃食進來。

三個皇子看著,嘴饞想吃,卻連一點糖渣都分不到!

陸雲霜的嚴厲程度,堪比當年玉顏冷麵的沈蘊微,一連半個月下來,大家都有了可喜可賀的進步。

季清沅的進步最明顯,她從開始的脫靶,到射中箭靶的外圈,再到一箭射中靶心。

而今日,她一連三支箭都射中了靶心,沒有一支偏移。

季清沅眉眼漸漸躍上喜悅,她正想和陸雲霜說幾句話,一轉頭卻看見了麵露笑容的帝王。

她射第三支箭時,皇帝就已經來了,讓人不準出聲,看著她射中了靶心。

“沅兒進步很大,與父皇說說,最近有什麼想要的嗎?父皇都能允準。”皇帝欣慰道。

比起三個不成器的兒子,這個一向被他忽視的女兒,倒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季清沅趕忙行了禮,在帝王關愛的視線裡,她想了一會兒,低聲道:“回稟父皇,兒臣聽說宮外西郊的楓葉紅了,兒臣想要出宮看一看,請父皇準許。”

陸雲霜聞言,眉間動了動。

出宮?

小公主這是日日聽她念叨宮中拘謹,所以才提起出宮嗎?

第28章

“出宮?”皇帝沒想到是這樣簡單的要求,“也是,你們少年心性,整日待在宮中難免嫌悶,之後父皇讓人給你送一塊禦牌,你可持此禦牌出宮。”

有了禦牌,便可隨意出入宮廷。

季清沅沒想到一句請求會換來一塊禦牌,她壓住情緒,語氣有些輕快地道:“兒臣多謝父皇。”

少女心性,再怎麼壓抑,還是泄露了出來。

皇帝不覺得有什麼,他從前幾次見這個女兒,隻覺得她過於沉悶守規矩,性子又太軟,才會被自己殿中的人欺負。

如今看來是活潑了一些。

這很好,他的女兒再怎麼也是個金尊玉貴的公主,不能隨意讓人擺弄欺辱。

皇帝如此想著,日光微一晃眼,他注意到季清沅耳邊垂墜的紅寶石,忽而想到:“朕記得,雲墒之前進貢了一塊上好的紅玉。崔德全,吩咐人將那塊紅玉打成一套首飾送給五公主。”

一連賜了禦牌和雲墒紅玉,任誰都能看出皇帝今日對五公主的表現甚為滿意。

與之相比,三位皇子的進步就顯得微不足道。

皇帝不僅沒誇,還將人劈頭蓋臉訓了一頓,言他們若射不中箭靶,秋獮也不必一道去了。

若當真去不了秋獮,便等同於告知宮外的人,他們惹了聖怒,不被父皇所喜。

這簡直比季宣廷那日比試輸了,丟臉的後果還要嚴重。

偏巧陸雲霜第二日就告假,說是家中有事,讓他們自己練習。

從未在騎射一事上認真用過心的三位皇子,第一次懂得了什麼叫臨時抱佛腳。

佛腳臨時跑了,那就抓緊找新的!

與此同時,季清沅第一次持著禦牌獨自出宮。

她帶了兩個侍衛和一個侍女。

侍女叫銀袖,是季清沅自己在一眾宮女裡選出來的,家世清白乾淨,年長她兩歲,處事利落,短短幾日就將她宮中的人治得服服帖帖。

馬車一路行至西郊紅楓林。

如今正是楓葉變紅的時節,前來西郊踏青遊玩的人很多。

種下這片紅楓林的主人在楓林裡建了一座宅院,這座宅院建得雅致,透過遊廊的花窗往外看,一步一景,楓葉點綴其中,構成一幅幅清幽的畫。

不過宅院不對外開放,季清沅也是手執一塊玉牌,才能入內。

這玉牌是陸雲霜給她的,她們約了今日在此相見。

到了院子外麵,季清沅讓侍衛和銀袖等在外麵的涼亭裡,會有下人給他們準備茶點。

銀袖謹慎,不放心季清沅獨自入內,“殿下真的不需要我陪伴在側嗎?”

季清沅輕緩一笑,對她搖了搖頭,“你放心,院內是我非常信任的人,我隻是進去與她說說話。你若覺得待在這裡無趣,也可以出去逛一逛,約莫一個時辰後回來就行。”

從前她和皇姐出去,都是不帶侍女的。

皇姐不喜歡身邊有人跟著,護衛皆藏在暗處。

她則是不信任綠煙等人。

這些日子,皇姐忙著準備秋獮出京的事,抽不開身,自然沒有什麼心思來賞楓葉。

她大著膽子請求了這次機會,也是有些事情要問陸雲霜。

她和陸雲霜的關係還是秘密,哪怕銀袖表現得很忠心,她也不能完全放心信任。

季清沅如此說,銀袖便不再要求入內,隻說會在外麵一直等著。

院門輕響,一身青綠羅裙的少女推門而入。

院內空空蕩蕩不見一人,她往前走到正屋門前,輕輕敲了敲門,裡麵沒有響應。

她抿了抿唇,遲疑著開口:“阿雲,你在裡麵嗎?”

她咬字輕軟,一聲“阿雲”喚得似是情人間的密語。

這是她們事先約定的稱呼。

陸雲霜在屋內聽得心口怦然一動,她耐著性子沒有出聲。

屋外的少女遲疑了一會兒,她伸手輕輕推了推門,發現門沒上鎖 ,又道:“阿雲,我要進來了。”

第二聲的“阿雲”似更熟稔了些。

陸雲霜唇畔微微勾起,她欣然等著,等人將屋門推開,上前走了幾步,忽而壞心思地出現在她背後,伸手把她的眼睛蒙住了。

嚇得人在她懷中一抖,要把她的手撥開,著急問道:“阿雲,是你嗎?”

“是我。”陸雲霜把人抵到桌前,在她耳邊沉沉應了一聲,她摟著女子細軟的腰,稍稍用力就把人提到了桌子上坐下。

季清沅惱得拍了一下她的手,作勢要推開她下去,“你做什麼呢?喊你也不出聲,這麼突然出現,就是想嚇我對不對?”

“哪有,”陸雲霜才不承認,她往前一站,左腿抵開季清沅的膝蓋,站到她雙腿之間,讓她進退不得,“隻是想看看你能不能認出我,果然是沒認出來。”

她說著還一副很失落的模樣。

季清沅不信她的話,又推了推她的肩膀,“你乾嘛呀,我是來看楓葉的,可不是來聽你說這些騙人的話,你快快讓開,我要去看楓葉。”

說著要看楓葉,卻是自己主動投進了網裡。

陸雲霜當然不會放人,她指尖一點,落在了女子的左膝上,“這裡,淤青都消了嗎?”

她從姨母那兒拿來的藥很好,如今過去了半個多月,按理說應該沒有痕跡了。

“自然是消了的,不然我也不能天天去練習射箭的。”

季清沅說著推開她的手,不知為什麼,隻是輕輕點了點,她也覺得有些奇怪。

或許是因為她們現在的姿勢太奇怪了吧。

“我有事情要問你,你不要在這裡站著,讓我下去。”季清沅推不動人,隻能和陸雲霜講道理。

陸雲霜不想聽道理,她的手落在了女子青綠的裙擺邊,勾著裙擺就往上翻,“不行,我要先檢查一下。你這性子,什麼傷什麼痛也不會往外說。上次要不是你皇姐出宮告知我,你定是要瞞著我。”

季清沅一晃而過的心虛,眼見陸雲霜真要把她裙擺撥上來,趕忙阻止她,“你彆,我沒有騙你,淤青真的消了。”

“既然消了,讓我檢查一下怎麼了?”陸雲霜理直氣壯,“殿下如此不情不願,難不成是心虛,是不是腿上留疤了?”

“都沒破皮怎麼會留疤呢?”季清沅覺得她在強詞奪理。

“怎麼不會?有人就會留下消除不掉的黑印,殿下如此,是不是心虛?”

陸雲霜說要檢查一下,就一定要查。

季清沅實在拗不過她,“那,那我們去榻上,不要在這裡。”

坐在桌上已經很奇怪了,再要掀開裙子檢查,就更奇怪了。

陸雲霜聽著她這句話,再看看彼此的距離,腦海中不由浮現出一副畫。

衣衫儘褪的公主被侍衛抵在桌前,侍衛的手也如她現在一般,放在公主的纖纖細腿上。

隻可惜她隻看了一遍,話本又被小公主沒收了,再看不了第二遍。

陸雲霜輕咳一聲,收回了自己的手,掩飾地道:“嗯,這裡是有點不合適。”

說著卻沒有讓開。

季清沅推了推她的肩膀,“你讓開呀,你不讓開我怎麼……啊!”

身形纖長的少女被人輕鬆打橫抱起。

季清沅驟然騰空,慌張之下抱住了陸雲霜的脖頸。

陸雲霜抱著她往裡走去,輕鬆掂了掂,“你看看你,我不用什麼力氣就能抱動你,一看就是平日沒有好好吃飯。”

“才不是,我這些日子吃得都多了些。”季清沅在她耳邊不服氣地反駁。

她日日練習箭術,白日裡消耗得多,回去吃得也多了些。

“銀袖都說我胖了些,就你,整日說我沒吃飽,天天帶那些吃食來,再吃下去,臉都要長圓了。”

之前在宮中不好抱怨,現下隻有兩人,季清沅隨心說著不滿,她必須讓陸雲霜明白,她真的已經吃很多了!

“是嗎?”

陸雲霜把她放到床上,伸手捏了捏小公主軟軟的臉,還夾起一塊軟肉在手中反複揉弄,揉得人臉頰脖頸都紅了起來,惱得一把推開她的手。

“你不是要檢查嗎?”怕她再揉下去,季清沅提醒道,“快些,你檢查完了,我還有事情要與你說呢。”

“殿下想說什麼,現在就能說,我可以一邊檢查,一邊和你說話。”

陸雲霜說著,手指勾住了輕軟的裙擺,這布料纖軟,她剛撥上去,裙擺就順勢滑了下去,露出裡麵穿著的雪白裡衣。

季清沅覺得有些不對,她為什麼要讓陸雲霜親自來卷起她的褲腳呢,她可以自己來的呀。

可惜她反應得太遲,微鬆的褲腳從白襪裡露了出來,已經落入了陸雲霜的手中。

陸雲霜手指勾著纖軟的褲腳,漫不經心地往上勾著,她的食指順著女子纖白的小腿往上劃去,像是在畫一條筆直的線,沿著那條線往上,直到停留在她曲起的膝蓋上。

這感覺似是一片羽毛持續不斷地劃過,有些癢,有些麻。

指下的膝蓋微微躲了躲。

季清沅忽然覺得自己根本就不應該理陸雲霜的無理取鬨。

明明上次陸雲霜給她上藥也是同樣的動作,但如今的感受大不相同,或許是這次她的動作變慢了些,又或許是她卷起褲腳的動作不同。

她莫名有些慌。

陸雲霜用同樣的方式勾起了她另一隻褲腳,指腹停留在她光潔的膝蓋上,輕輕畫了個圈。

下一刻,手就被人推開了。

小公主迫不及待放下褲腳,低垂著頭道:“你看到了吧,淤青都消了的。”

陸雲霜輕“嗯”了一聲,她盯著眼前女子漸漸紅起來的耳廓,忽而湊近了些,在她耳邊道:“殿下,我們去泡溫泉吧。”

“什麼?”季清沅不明白話題怎麼轉移到這裡了。

陸雲霜輕輕捏了捏她的耳垂,在她快要惱起來之時,與她道:“殿下忘了嗎?情絲蠱第二次發作快要來了。我已經和你皇姐商議好了,會讓你在溫泉山莊暫住兩日。”

“殿下,你怕嗎?”

她說著,對上了少女清透的雙眸。

季清沅被她看得心中一慌,側偏了頭,小聲道:“我才不怕。”

“真的嗎?”

陸雲霜看著她快要把自己燒起來的模樣,低低笑了一聲,落在她耳垂上的手指緩緩往下滑去,路過她修長的雪頸,轉個了彎,點到了她的後頸上。

像是一片羽毛輕盈跳舞。

季清沅被她點得渾身一顫,就想躲開。

陸雲霜一手撐在了她身側,堵住了她的退路,她的指腹落下,兩指輕捏起後頸一片軟雲,反複撫揉,看著她雙目漸漸漫上水霧,往前輕輕一靠,抵著她的額頭問:“這樣呢,也不怕嗎?”

“唔。”

季清沅低低泄了一聲軟調,她身體軟軟撲進陸雲霜的懷中,軟語罵她:“你欺負人。”

說著她欺負人。

卻讓人更想欺負了。

嘖。

第29章

陸雲霜看著懷中的小公主,她像是被咬住後頸束手無策的小貓咪,縮在她懷裡輕顫著肩膀,抬手要撥開她作亂的手。

“你不準碰了,你放開。”

她的手軟軟搭在她的手臂上,怎麼推也推不動,語調軟成春水,根本起不了什麼威懾的作用。

她抬頭,一雙水霧杏眸裡的水光顫動著,似是要落淚。

若是之前惹了她生氣要哭,陸雲霜定是著急要哄人,

但現下看見季清沅淚凝於睫將垂未垂的模樣,她心中在想,若是季清沅此時哭起來,會是什麼模樣?

如此想著,她眸色暗了些。

她俯身,溫軟的唇瓣觸碰到女子的耳廓,季清沅往旁邊一躲,她輕聲一笑,唇畔抵在她的耳廓邊問她:“這還不叫怕?殿下之前還說,要給我欺負呢。”

聲音貼著耳邊太近,說話的振動聲響仿佛牽連著心臟一起跳動。

季清沅感覺耳邊一熱,躲閃著她的呼吸,“我哪裡有說過?你莫想騙我。”

她現在明白了,陸雲霜想要欺負人的時候,嘴上的話就聽不得真。

“是嗎?”

陸雲霜又低低笑了一聲,她的指腹始終沒有移開,在女子脆弱的後頸上來回作亂,似在撥弄琴弦,輕攏慢撚。

“是殿下忘了,上次殿下喝了我的桂花釀,喝醉了,拉著我的手放到你的後頸上,說我答應若隻看你,你就給我欺負。”

“我現在隻看著殿下呢,殿下給我欺負嗎?”

她的聲音壓低又輕緩,一字一句像是撞在人的心上。

季清沅想起了那段回憶,她做過什麼她記得清清楚楚,隻是沒想到那日的醉言,如今被陸雲霜一字不差地說了出來。

她努力忽略後頸的觸感,強撐著鎮定道:“醉言算不得真的,你忘了吧。”

“忘?”

陸雲霜語調稍稍上揚,她有些不滿,重重磨了一下小公主的後頸,逼得人眼角沁出一點淚珠。

她以唇含住那點淚珠,看著季清沅水霧彌漫的一雙眸,低著嗓音道:“我記性很好,殿下若想讓我忘,得先讓我滿意了才行。”

“那,你要如何才能滿意?”季清沅試探地問道。

陸雲霜不作思考地道:“很簡單,喚我的名字。”

“喚你?”季清沅不懂這個要求有什麼意義,她軟聲喚了一句:“陸雲霜。”

“繼續。”

“陸雲霜。”

第二聲落,貼在後頸上的指腹作亂得更凶了些。

季清沅眸光一顫,來不及阻止,又聽得她道:“喊我的名。”

“雲霜。”

“雲霜。”

“阿雲……”

似要求饒,她喚了更親昵的稱呼,眸中積聚的水光化作一顆顆晶瑩的淚珠垂落而下,又被某人以唇抹去。

她終是失了所有力氣,倒在陸雲霜的懷中,低低的泣音傳來。

陸雲霜也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她反應過來自己過火了些,卻又覺得詫異,“你,一直如此嗎?碰不得後頸?”

她是有壞心思,沒成想真能將人逼得落淚。

季清沅緩了一會兒,手臂軟軟地推了一把陸雲霜的胸膛,似羞又惱地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這會兒又裝什麼無辜?”

“我與你沒什麼好說的,我要走了。”

她說著穿上鞋就要離開。

本來今日來就是為了商量情絲蠱二次發作的事,陸雲霜既然已經計劃好了,她與她也就沒什麼要說的了。

陸雲霜知道她惱起來了,趕忙握住她的手腕,“殿下不是有話要和我說嗎?”

“你還記得我有話要和你說啊,”小公主冷麵道,她啪的一下打開陸雲霜的手,“你淨會欺負人,莫要拉我,我現在沒什麼要和你說的了。”

陸雲霜改抓住她的衣袖,跟著她道:“殿下不是想看楓葉嗎?那我帶你去看楓葉好不好?”

“我可以自己看。”季清沅堅定不給她好臉色。

“我們不在下麵看,這附近有一個小閣樓,上了三樓,可以俯瞰整個西郊的楓葉林,殿下真的不打算去看看嗎?”

陸雲霜一早計劃好了,手中拿著閣樓的鑰匙。

誰知小公主固執地道:“我也可以自己去。”

“殿下第一次來肯定不認路,我帶你過去,若你實在嫌我煩,我將你送上去再離開好不好?”陸雲霜很是真誠道。

季清沅瞥開眼睛不看她,輕哼了一聲,“早知現在,何必當初。”

話雖如此,兩人還是一起去了小閣樓。

小閣樓在院子的後麵,陸雲霜帶著她從院子後門離開,沒有驚動在前麵的銀袖和侍衛。

兩人走過一段石子路。

季清沅不許她碰自己,兩人並肩走著,衣袖都不會碰一下。

陸雲霜第一次守著規矩,沒有越雷池一步。

一路上小公主都板著麵孔,被外麵的秋風吹了吹,她麵上和脖頸處的紅暈才漸漸散去,一張白玉冷清的麵龐,半點不露笑。

陸雲霜發現她如此冷著麵龐,倒真的會顯得拒人於千裡之外。

她若真心想疏遠一個人,或許真能叫人半分靠近不得。

幸好,她看見的是小公主軟糯性情的一麵。

閣樓一共三層,陸雲霜用鑰匙打開閣樓門,進去後反手就將門栓插上了。

二樓和三樓都建了賞景台,欄杆圍在四周,簷角墜下的鈴鐺叮鈴作響,清脆悅耳。

高處觀景與下麵的感覺大不相同。

連綿的山脈與藍天白雲相接,火紅的楓葉染紅了整個西郊,風一動樹葉翻湧,落葉被席卷著往上飛來。

季清沅站定在欄杆前,一片楓葉被風卷著,正巧落在她的手心。

她仔細看著手上這片飛上來的紅葉,看著它的脈絡文理。

突然一陣肉香飄了過來。

她轉身一看,隻見陸雲霜坐在一個烤架前,兩邊不知從哪裡變出來幾盤肉和蔬菜。

陸雲霜正給肉片上刷著油,烤架下的炭火燒得發紅,烤得肉片滋啦作響。

烤肉的香味直直鑽進她的鼻子裡。

她呆呆看著這一幕,甚至忘記了賞景。

陸雲霜烤好幾片肉,給一片烤肉沾了調料,起身喂給小公主,“嘗嘗,我找酒樓老板學的調料配方,你看看味道行不行?”

上次的烤魚實在太失敗,陸雲霜試了幾次,她覺得這次的調料味道應該是可以的。

季清沅吃下那片烤肉,她慢慢嚼著,麵上表情沒什麼變化,看不出好不好吃。

“味道不行嗎?”

陸雲霜有些懷疑自己了,她嘗了一塊,又覺得味道還行。

正想問是不是調料味太辣了,一轉頭卻見小公主杏眸一彎,眉梢動了動,她笑著道:“看來,騙人也不是很難嘛。”

之前陸雲霜教她在榮妃麵前撒謊,她對著鏡子試了許多次,才在榮妃麵前說出了準備好的那番話。

如今看來之前的練習是有效了,現在都能麵不改色對著她演戲了。

陸雲霜不惱,反而覺得很欣慰。

“既然覺得好吃,那就多吃點,除了肉還想吃什麼蔬菜,我給你烤。”

兩人坐在烤架前,一轉頭就能看見外麵的紅楓林景。

季清沅怎麼也想不到,她以為應該很清幽詩意的賞景,最終變成了一邊吃烤肉,一邊賞景。

楓葉雖美,但似乎沒有眼前的烤肉好吃。

季清沅覺得自己好像變饞了些,明明以前她不會這樣的。

之前她連一塊糕點都不敢索求,如今卻會與陸雲霜討論,一塊肉哪裡烤得不行,烤得是否太焦。

漸漸的,小公主眉眼柔和了下來。

即將離開此處時,她輕輕扯了一下陸雲霜的袖子,“你等一下。”

陸雲霜看她從袖中拿出了一帕子,素潔的白帕疊得整整齊齊,季清沅把帕子交到了她手中,“這是上次說要洗乾淨還你的帕子,你拿著吧。”

之前一直沒有機會給。

剛剛又太生氣,險些把這件事忘了。

陸雲霜接過這帕子,她沒認真看,隨意塞進了懷中,“一塊帕子而已,何必真要洗乾淨了還我?殿下未免和我太生分了。”

“你的東西肯定要還你的。”季清沅不讚同道,她見陸雲霜渾然不在意帕子,沒忍住提醒了一句,“你一會兒記得檢查一下帕子有沒有洗乾淨。”

“殿下洗的帕子能不乾淨?怎麼可能?”陸雲霜反駁道。

季清沅被她的話一堵,心裡有點悶。

陸雲霜將人送到了院門口,與她道:“明日見。”

“嗯,明日見。”

季清沅很喜歡這樣的道彆語。

她小小彎了一下唇,手搭在門上,又回頭道了一句,“你記得看看帕子呀。”說完似怕陸雲霜追問,她打開門腳步略快地離開。

陸雲霜聽著院外的動靜。

直到腳步聲越來越遠,遠到聽不見。

她想起季清沅臨走前的叮囑,終於起了點好奇,把懷中的帕子重新拿了出來,掀開疊得四四方方的帕子,她看到了一片刺繡。

不是花不是景,卻是一個背影。

身著紅衣,手持一把利劍,劍上滴著血。

這人左肩上還中了一箭,箭從背後插入,背影似透著決然。

陸雲霜看著這幅刺繡,久遠的回憶被鮮明的畫麵刺激出來,她忽然想起來,她是何時送給季清沅那個狐狸糖人的。

也是那一日,她執劍擋在季清沅的身前,言:“非我死,絕不退。”

第30章

這幅刺繡栩栩如生。

仿佛這個背影,這個場景,曾被刺繡的主人反複描摹記憶,才能將當年那一幕如此真實地還原在手帕上。

陸雲霜指尖撫過細密的紅線,耳邊回響起季清沅一聲聲帶著哭腔的呼喚。

“陸雲霜,你睜開眼看看我啊,你不要睡,你不能睡,求求你,醒過來好不好?隻要你能醒過來,我什麼都答應你,你不要睡……”

不知喚了多少遍她的名字,淚珠成串地往下落,落到她的臉上,冰冰涼涼,哭得人心尖一痛。

她費力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一張哭成花貓似的臉。

“咦,這是五公主送的帕子嗎?上麵繡著什麼讓我看看。”

頭頂傳來一道好奇的聲音。

陸雲霜把手中的帕子一折,抬頭看去,就見江月這丫頭不知什麼時候爬到牆頭上,坐在上麵往院子裡瞅。

見她把帕子收起來,還撇了撇嘴,“不就一張帕子嗎?上次五公主可是給了我好多銀子,糖球可好吃了,可惜沒來得及給五公主一個,下次見麵定要讓她也嘗一嘗……”

剛剛季清沅來的時候,她正在外麵和溫九一起賞楓葉吃烤肉,回來得遲了。

小丫頭坐在上麵絮絮叨叨地說著,絲毫沒有察覺到危機的來臨。

陸雲霜出了院子,看了一眼搭在牆邊的木梯,上手就把梯子放倒了。

江月瞳孔一驚,忙道:“陸大哥,我錯了,你快把梯子豎起來,我保證沒有下次了。”

“急什麼,”陸雲霜語調悠閒地道,“不是要爬牆嗎?那你就爬下來吧,我相信你可以的。”

“我不行啊,我下不去的!你彆走啊!”

陸雲霜頭也不回地往花廳走去,獨留江月一人在牆頭上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叫喊聲驚了樹上的鳥雀,也驚了在花廳裡等待的人。

溫九習武,聽到動靜,想要出去看看。

陸雲霜擺了擺手,“彆急,讓她在上麵待一會兒,好的不學儘學壞的。”

溫九摸了摸鼻頭,不說話。

她想,原來自家主子知道翻牆是不好的啊。

“南溪呢?怎麼不在這裡?”

陸雲霜看了一眼桌上放著的賬本,有些嫌煩,懶得看,隨便翻了翻,又放了回去。

“我心想東家應該想我做的凍糕了,特地去廚房取來了。”

花廳外傳來女子清亮的嗓音,身著水藍色衣裙的女子跨入廳內,她麵容清麗,臉型有些偏向瓜子臉,一雙笑眸讓人不由多生好感。

溫九主動上前接過她手中的碟子,放到了桌上。

呂南溪對著陸雲霜盈盈行了一禮,“多日不見,東家可好?”

“不好,”陸雲霜捏起一塊凍糕,歎氣道,“你不在,我感覺酒樓的生意都不好了,錢越花越少。”

“東家一口價盤下了這雲楓苑,當然要囊中羞澀了,”呂南溪笑言,“東家還是太心急了,再商議商議,價錢應該能壓得更低。”

這雲楓苑的主人做生意賠了很多錢,急著要把這雲楓苑賣出去。

陸雲霜曾經看過這院子,她當初一見就覺得喜歡,得了消息自然想要買下。

若是日後在陸府住得不舒服,她可以帶著季清沅來這裡小住幾日。

“我自然知道他見我心喜,要價高了些,就當我是我發善心吧,一口價也買的開心不是?”

呂南溪聞言低頭一笑。

是啊,東家一向是心軟的。

當年若非東家發善心,她怕是早已被父親逼得入府為妾。

父親認為女子該守於內院不能拋頭露麵,將祖父留下的產業敗光,這種時候卻想到可以拿她的婚事做籌碼,讓她嫁給那個性情暴戾的浪蕩子做妾,好拿她的聘禮堵上自己欠下的債。

她不願,反抗之下逃出家,遇到了陸雲霜和溫九。

陸雲霜將她父親欠下的錢還了,說要讓她留在身邊做侍女,實際讓她和父親劃清了乾係,不再受其拖累,又讓她母親和離,安排好了母親的住處。

知她有心思經商,給她銀錢讓她去做生意,任她施展。

那時她第一次發現,原來她眼前的天地也可以那麼廣闊。

“反正有你在,我還怕沒錢花?”陸雲霜不在意地咬了一口凍糕。

“東家這麼說,我壓力可就大了,”呂南溪似惆悵道,“要是酒樓生意不行怎麼辦?若我也虧了錢呢?”

“虧就虧了。”

陸雲霜將剩下的凍糕裝了起來,準備明日帶給季清沅吃。

“誰做生意能一帆風順?我相信你,你隻管放開手腳去做。若真虧了,也沒什麼。”

陸雲霜起身鬆了鬆筋骨,“這院子我暫且不住,你既然接了你母親上京,就讓你母親住在這裡吧,這附近正好有集市,平日裡買東西也方便。至於這些賬本,我看得實在頭疼,你看著處理就行。”

陸雲霜說完,拎著裝著凍糕的食盒揚長而去。

溫九沒跟著她走,她看了看空空蕩蕩的碟子,又假裝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呂南溪注意到她的小動作,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知道你想吃,特意給你留了,在廚房呢。”

溫九眼睛一亮,她轉身要往廚房走,走到一半又折返回來,把一袋銀子塞到了呂南溪懷中。

呂南溪驚訝地看著這不輕的銀袋子,“你哪裡來得這麼多錢?”

溫九不好說這是陸雲霜讓她買話本的“賄賂”,她搖了搖頭,“不能說,但你放心,銀子是乾淨的。”

“好吧,那你給我做什麼?”呂南溪不懂。

“你不是要做新生意嗎?”溫九單純笑了笑,“怕你錢不夠,給你。”

“東家已經給了我本錢了,你沒必要……”

當年父親欠了許多債,呂南溪前些日子才將這些銀錢全部還上,包括陸雲霜當初出的那筆錢。

“反正給你了就給你了,”溫九往後退了兩步,拒絕收回錢,“我也不怎麼花錢,你拿著就是。”

生怕呂南溪非要把錢退回來,溫九腳步飛快地跨出花廳。

呂南溪無奈地在她身後追了一句,“你彆忘了把江姑娘放下來。”

“知道了!”

聲音遠遠地傳來。

呂南溪看著手中份量不輕一袋銀子,噗嗤一聲輕笑。

這傻姑娘,整日穿得那麼樸素,也不知道給自己買幾件衣裳。

錢都給她了,那她就費心些,看著給她做幾身衣裳好了。

*

轉眼過了三日。

陸雲霜隻去了禦林苑一日,之後便讓人進宮傳信,說是夜裡受了寒,高燒起來,又反複咳嗽,怕傳染給幾位皇子皇女 ,故而告假幾日。

她在府中裝了兩日的病,第三日讓溫九裝著屋裡有人,自己偷偷出府,去了京郊的溫泉山莊。

季清嵐一早安排好了,她一身女子裝扮戴著麵紗入內,在溫泉山莊等了半日,才在未時等來了人。

季清沅今日換了一身淺粉色的衣裙,粉粉嫩嫩的顏色極襯膚色。

陸雲霜在屋內等著她,透過屏風看著她小步輕移,待到屋門完全關上,她才稍稍加快了點步伐,繞過屏風走向她。

待她看清陸雲霜的裝束,她忽而一怔,愣在了原地。

與上次熟悉的宮女服飾不同,陸雲霜今日也穿了一身淺粉色的輕紗褶裙,內搭白色的訶子,露出了鎖骨和頸項。

這是季清沅第二次看她穿女裝,她今日的眉形也畫得更纖細柔麗些。

小公主看得眼睛一眨不眨。

陸雲霜走上前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讓她回神,“怎麼,是覺得我今天很好看嗎?”

季清沅點了點頭頭,“嗯,這衣裳很襯你,我們今日是一樣的粉色呢。”

屋子裡有等身的長鏡,兩人站在鏡前,看著就似一對璧人。

陸雲霜站在小公主的身後,手伸到她身前,掌心一翻,露出一個瓷瓶。

她從裡麵倒出一顆藥丸,抵到季清沅的唇間。

季清沅也不問她這是什麼,抿唇含了進去。

陸雲霜在她唇上輕輕抹了一下,含笑道:“也不問問,要是毒藥怎麼辦?”

季清沅將藥丸咽下,搖了搖頭,語氣肯定地道:“你不會的。”

“這麼相信我?”陸雲霜說著,指尖一點一點她的唇瓣。

季清沅把她的手拉了下來,不讓她碰,“你沒必要給我下毒呀。”

“說得也是,”碰不到唇瓣,陸雲霜改去捏她的手指,“這是我姨母研製出來的藥,能在情絲蠱發作的時候,幫我們維持一些清醒和神智,不至於完全被情絲蠱控製,失了分寸。”

她也不想在做那事的時候,完全是被情絲蠱牽引。

“哦。”

小公主沒說更多的話,她略低了頭,不太敢和鏡中的陸雲霜對視。

陸雲霜往後勾了一個椅子過來,她坐下,順手把小公主攬到腿上坐著,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看向鏡中的她。

“怎麼了,緊張嗎?”

季清沅想下去,陸雲霜抱著不撒手。

她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頭,“不緊張。”

明日就是情絲蠱發作的日子,說不緊張是假的。

陸雲霜知道她在說謊,沒有拆穿她,手指輕輕勾了勾她的側臉,貼在她耳邊道:“沒事,我會一直和你待在此處。從這屋子後門出去,有一個小溫泉,你若想泡,現在就可以去。”

“一直?”季清沅的關注不在溫泉上,她想到一件事,“那、那今夜你要和我一起睡嗎?”

“你如果不習慣的話,我可以睡榻上。”

陸雲霜手指了指那方窄窄的軟榻。

以她的身長睡上去,或許會有些難受。

季清沅看了一下那軟榻,小小猶豫了一下,她輕輕戳了戳陸雲霜的手指,“沒事,你和我一起睡吧,我沒有不習慣。”

“殿下真好。”陸雲霜在她耳邊感歎了一句。

季清沅推了推她,不讓她呼吸那麼近,“我帶了詩集來,這會兒沒事做,你要和我看詩集嗎?”

聽到詩集兩字,陸雲霜隻覺得頭大,“我帶了話本,我們看話本。”

“什麼話本?”季清沅警惕地問道。

陸雲霜抱著她起身,帶著她坐到了軟榻上,接著從靠枕後麵拿出一本話本,“放心,正經話本,講什麼神仙妖魔的。”

季清沅聞言放心了些,但覺得兩人姿勢有些不太好。

她坐在陸雲霜的腿上,靠得有些太近了,“我可以坐下去的,你彆……”

“就這樣看嘛,很方便的。”

她說著又把頭放到了季清沅的肩膀上,雙手繞在她身前,翻開了話本。

季清沅最後還是沒能坐到軟榻上。

好在陸雲霜手中的話本當真是正經話本,情節還挺引人入勝。

兩人在屋中用了晚膳,又在軟榻上看了許久,直到季清沅悄悄打起了哈欠。

“怎麼,困了?”

“還好,”季清沅不想說她昨夜輾轉反側沒睡好,“我們看完這一節再睡。”

一節沒看完,季清沅到底沒能抵過困意,昏昏沉沉被陸雲霜抱上了床。

陸雲霜身上很暖,她習慣得靠近熱源,抱住她的手臂說要睡了。

許是真的太困了,這會兒兩人同床共寢,季清沅也沒覺得有什麼,臥在她懷裡安心地閉眼入眠。

陸雲霜盯著她的睡顏看了一會兒,伸手戳了戳她的臉頰。

小公主沒有半點反應,顯然是已經睡熟了。

“睡得還挺快,還以為你要睡不著呢。”陸雲霜無奈感歎一句。

其實她也很緊張。

緊張到昨夜把那些畫冊又翻來覆去看了幾遍。

如今懷裡抱著人,她無事可做,聽著季清沅綿長的呼吸,漸漸也來了困意,閉上眼睛,不知什麼時候進入了夢鄉。

天剛亮,陸雲霜被體內躁動的蠱蟲喚醒。

她額上生了細密的汗珠,呼吸聲又急又重,體內就像是燃起了熊熊烈火,燒得她渾身骨骼難受,異常燥熱。

但意識,比上次清醒了許多。

她往旁邊看去,裡側空空蕩蕩 ,原本睡在她懷裡的小公主不知去了何處,內室獨獨剩下她一人。

她掀開被子下床,看了一圈屋子,確信屋裡沒人,便推開了通向後方溫泉的那扇小門。

越近溫泉,她越發覺得熱意難抵,不由鬆了鬆白色的寢衣領口。

衣領斜斜掛在肩膀上 ,她推開了溫泉外圍的竹門。

熱氣瞬間撲麵而來,她光腳踩上大理石鋪成的台麵上,揮開重重霧氣,站到岸邊,目光垂落到季清沅身上。

季清沅也是同樣一身白色的寢衣,她應該是剛剛踏入溫泉不久,還站著水底的石階上,腰線以下都泡在了水裡,寢衣濕透。

陸雲霜目光沉沉地看著她的背影,忽而低聲道:“殿下是想泡溫泉了嗎?”

季清沅被她的聲音一驚,她轉頭有些驚懼地看向陸雲霜,腳往後一滑,栽進了水裡。

陸雲霜趕忙跳入水中,沉下去將人撈了上來。

“咳咳咳……”

季清沅咳著,她頭發衣衫儘濕,不斷有水珠從她的麵頰上滑落,輕薄的白色寢衣此刻再也遮不住什麼。

她雙手緊緊抱著陸雲霜的脖頸。

她不會鳧水,腳踩不到底,剛剛險些溺水的經曆太嚇人,現在怎麼也不敢鬆手。

“好些了嗎?”陸雲霜拍著她的後背,見她不咳了,輕聲問她。

季清沅抬頭看向她,想說沒事了,可看到陸雲霜通紅的臉頰和脖子,她終於意識到什麼,眨眼間隻覺得體內的燥熱越發不能忽視。

她比陸雲霜早醒,先一步感受到異樣,下意識地選擇了躲開。

卻還是被找到了。

“沒事。”

她低頭偏開視線,輕咬住下唇,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麼。

陸雲霜沒急著帶她回岸上,她的手搭在季清沅的細月要上,上衣在水中浮了起來,她的手心貼著月要窩,指腹輕輕蹭了蹭。

季清沅瑟縮著躲了躲,她有些怯弱地抬眸,一滴水珠順著她眼角滑落,似是垂淚。

陸雲霜低頭,唇瓣碰觸到她的耳廓,輕聲呢喃:“阿沅,彆怕。”

季清沅被水浸濕的眼睫一顫。

陸雲霜一向是喚她殿下,這是第一次,她這麼親昵地喚她的名。

“我……”

她想說些什麼,卻感覺到耳垂被什麼輕輕抿了一下,接著一路往下……

在溫泉的最深處,她無力支撐自己。

水流聲蔓延,輕薄的寢衣被溫熱的泉水卷走。

她覺得很熱,熱到無法呼吸。

不知什麼時候,她們回到了岸邊,陸雲霜踩在石階上,把她抱上了冰涼的台麵。

一瞬的涼意刺激,季清沅來不及往後退,陸雲霜握著她的月要,低下了頭。

她想要推開她,指尖搭在她的肩膀上,指腹下不是平滑的皮膚。

眼前彌漫著水霧,她朦朦朧朧中看到了一個傷疤,在陸雲霜的左後肩。

她恍惚間想到這是什麼。

下一刻,眸中的破碎水光劇烈震顫起來。

她哭出了聲。

*

陸雲霜回屋拿了新的寢衣,回到溫泉處,把小公主抱在懷中,替她擦乾淨了身上的水,又拿長長的布巾把她的濕發包裹起來,這才將人打橫抱著回了屋子。

季清沅縮在她懷中,一路上也沒說話,臉埋著不叫她看上一眼。

剛把人放上床,卷著被子就要往裡躺去。

陸雲霜拽住了她軟綿綿的胳膊,“頭發濕著不好,我幫你擦乾,你睡在外側吧。”

小公主縮在被窩裡,悶不吭聲地躺著,把被子掀了上來,蓋住臉。

陸雲霜把抱著她頭發的布巾散開,拿著乾的布巾細細替她擦著發上的水珠,她動作儘量放輕,但到底沒做過這樣的事,給自己擦發也向來很迅速。

一不小心,就扯到了人家的頭發。

被子往下挪了挪,季清沅露出了一雙水潤潤的眸,聲音悶在被子裡,有一點點啞,“你扯到我頭發了。”

“那我再輕點。”陸雲霜說完,放輕了動作。

季清沅聽著這熟悉的一句話,輕哼了一聲 ,側頭不想理她。

什麼輕點,都是口上說說罷了。

騙子。

想著不理人,目光不知什麼時候又移了過去。

她看向陸雲霜的左肩,想到之前看到的傷疤,抿了抿唇,還是開口問她:“你左肩上那個疤,是當年中箭留下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