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1 / 2)

整個場麵現在就是非常尷尬。

夜不醒最先反應過來準備打圓場,就聽到溫瑾義正嚴詞:“雖然我剛剛那一擊傾儘我元嬰之力,但各位請不要因此就覺得蓮花池下藏汙納垢,禦獸宗除了禦獸之外,還以陣法著稱,巫宗主鐘愛那片蓮花池,用陣法特意保護也未必不可。”

聽到“除禦獸之外”時,靈馭門宗門韓勝冷哼一聲,絲毫不掩飾不滿。

而溫瑾這一番話結束,直接把夜不醒的圓場給打飛了。

他什麼都不說還好,說出這番話簡直就是把所有的不正常都放在明麵上挑明,甚至於夜不醒都隱隱懷疑,溫瑾一向以仁善著稱,如今說話這麼奇怪,暗暗針對巫振鋒,是否他早就知道禦獸宗有陰私之事,隻是不便言明,故意以此暗示呢?

萬廣海此時猝然出聲,他笑道:“禦獸宗這片蓮花池可是天下奇景,巫宗主用陣法守護確實未嘗不可,既然今日婚事取消,巫宗主不妨請各位賓客一同共賞蓮花,讓我們開開眼界。”

他雖是笑著,眼神卻跨過高台之上,與巫振鋒對視,隱有機鋒交互。

巫興謀也終於出言:“父親,今日是我與溫小姐有緣無分,既然溫小姐無意結親,興謀也無意強迫,便遵從溫小姐的意願,這婚事便就此取消了吧。”

“隻是萬伯父所言甚是,眾位賓客不遠萬裡前來賀禮,我們禦獸宗理應賓主儘歡才是,就請各位去蓮花池看看,也能還我禦獸宗一片清白。”

自打婚禮開始,鬨劇不凡,巫興謀這位新郎卻一直很安靜,他一直或是憨厚微笑,或是憨厚詫異,隻是等待著事情發展的結果,哪怕他是新郎,也並沒有主動發表過意見或者去推動促成什麼事情。

哪怕,萬廣海到來後便以眼神暗示,讓他按照計劃先揭露巫振鋒的罪行,巫興謀也視若無睹。

巫興謀有自己的算盤。

若是能結親,讓溫瑜立下獻心印,從此以後,懷玉城便是他的囊中之物,這可是和萬廣海合作切割掌權禦獸宗遠遠不能比的。

但現在,溫瑾以一種詭異的方式突破了雕像的控製,將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都引入到蓮花池中,巫興謀就知道,今日必將是一場惡戰,而當下的最優解,便是將巫振鋒推出去,讓他去將所有的罪惡和汙濁承擔。

因此,當萬廣海抓住機會出言時,巫興謀同樣大度開口了。

巫振鋒的目光緩緩掃過巫興謀,他眼神中隱有歎息,顯然對這個兒子的想法心知肚明。

現在,他的敵人,他的兒子,都想要他死。

而他沒有朋友。

至少,那群被雕像控製的賓客,將他當做“最重要的人”的賓客,在溫瑾一席話中,思維已經被帶偏了,現在都堅信“要去蓮花池,還巫宗主清白”。

腹背受敵,不過如此。

夜不醒也在此時開口:“重情難卻,左右無事,就請巫道友帶諸位去賞賞這絕景蓮花。”

說是“請”,其實已經不容拒絕了。

巫振鋒緩緩扯落衣服上的紅色腕袖,那是他為這喜慶日子特意佩戴的。他抬手側引,臉上露出笑容,笑意直達眼底,似隻是迎接賓客閒話家常的客套:“不過是一方小小蓮花,能得各位看重,是它的福氣,既然要賞蓮,當然要去近處,各位,請往這邊來。”

廣場上凝重的氣氛因為巫振鋒這一笑而有所鬆懈,人們也紛紛掛上笑臉,仿佛剛剛的擔心、懷疑、審慎完全不再,互相推讓著起身,以夜不醒為首,浩浩蕩蕩一大波人,向著蓮花池的方向而去。

巫興謀腳步一錯,跟上了巫振鋒,與萬廣海剛剛對視一眼,就被靠過來的溫瑾擋住了目光。

巫興謀腳步幾不可見地往旁側一偏,他是個狠人,也不是個笨人,經過剛剛的陣仗,自然看出現在這個被控製的溫瑾有一股邪性,三言兩語就讓局麵反轉,逼得巫振鋒不得不帶人去蓮花池,也逼得他不得不應了和萬廣海的合作,與巫振鋒進行切割。

導致巫興謀現在有些怕溫瑾,更怕他開口再說出什麼話來。

畢竟,蓮花池本來是秘密,他隻有在為了獲取萬廣海信任時告訴過他……

思及此,巫興謀視線忍不住飄向萬廣海,難道萬廣海和溫瑾也有勾連?

可剛剛觸及萬廣海的衣角,就被溫瑾擋住,而溫瑾背過他,似乎正與萬廣海眼神交換,傳遞著什麼信息。

巫興謀眼睛微眯,幾乎看不到眼睛,果真,萬廣海這個人,也信不得。

“巫賢侄,”耳邊突然傳來溫瑾溫和的聲音,他微微抬眼,就見溫瑾笑容溫和,輕輕頷首:“今日之事,委屈巫賢侄了。”

巫興謀正要客套說兩句“不委屈”,就見那些大能賓客距離不遠,關注此處,轉念一想,又想賣賣委屈和真情,先留一個好印象。

可誰知這麼一耽誤,溫瑾見他不說話,新的一句已經跟上了。

“賢侄不必多說了。我知道,我們懷玉城和禦獸宗的友誼,我和你爹的友誼,縱然此舉任性了些,賢侄心胸開闊,都肯主動出言邀請眾人賞蓮,以證清白,定是不會怪罪我們的。”

巫興謀:“……溫城……溫叔叔說的是。”

溫瑾過來,似隻是為了說這麼一句話,然後他就不再開口,隻安靜地走在他身旁,卻叫巫興謀不得不在意。

他總是會裝作不經意地去看溫瑾,猜測著他剛剛那話的用意,打斷重組了五個版本出來,一個比一個的潛台詞黑暗,越品越覺得溫瑾深不可測。

因為這,巫興謀也錯過了萬廣海投遞過來的眼神,當然,溫瑾在旁,他也不敢看,他也不敢接。

月色漸沉,一番折騰,已近寅時。

晨光前最後的黑暗,總是顯得靜謐而幽深,沿途的紅燭紅布,現出幾分鬼魅的沉鬱。

似乎,從婚禮宣告結束,連空氣中都已經沒有半分喜慶之意,偌大一個禦獸宗,黑暗之中掛著紅色,反而有些蕭瑟頹唐之感。

在這陰鬱光景之中,那蓮花池中的蓮花卻開得分外嬌豔嫵媚,清波綠葉,蓮花婉轉,就連池水中的鯉魚,都沒有受到剛剛攻擊的任何影響,看到有人過來,卻並不湊過來,顯然平時吃得不錯,被照料得很好,並不貪圖旁人外食。

“淤泥不染,清漣不妖,層疊如雲霧晚霞,豔麗讓萬花無色,巫宗主,今日一見,在下總算明白,為何禦獸宗這蓮花池被稱為天下絕景了,得此一景,不虛此行。”

察覺到四下無異,立刻有賓客開始誇讚蓮花緩和場麵和氣氛。

溫瑾立刻看向他,眼神炯炯。

那賓客在這些大能中與巫振鋒也算交好,心性綿軟,因而才主動出言,如今見溫瑾眼神,思及一切都是溫瑾的推動才到此處,立刻心裡一突,想著是否溫瑾發現了什麼才會執意如此,而他這樣說話,難道不小心將他的計劃給打亂了?

雖隻是一句無傷大雅的話,但若禦獸宗真的有罪,他這一耽誤,可就罪過了。

他立刻低下頭去,話語戛然而止,再也不肯抬頭了,甚至還避著溫瑾的目光。

目光炯炯的溫瑾則是:【係統,你看他這兩句馬屁拍得多溜,真羨慕,我要這麼會說,摯友應該會很開心的吧。】

係統正在唰唰抄筆記:【宿主,你放心,他的話我都記下來了,等你有空好好學習學習。】

溫瑾:【嗯?他怎麼不說了?我也要誇幾句這蓮花池,引他多說幾句才行。】

於是,在眾人或是隱晦或是明顯的目光下,隱隱處於注意中心的溫瑾越眾而出,來到了蓮花池旁。

他視線微垂,猶如悲天憫人的神佛,玉竹般骨節分明的手掌伸出,輕撫了下距離最近的一瓣蓮花:“這位道友說得對,此間蓮花,分外豔麗,世間少有。”

蓮花輕顫,卻有一點紅色滴落池中,瞬間引來鯉魚爭搶。

溫瑾:……

他收回手,耳邊清晰地聽到一聲絲線繃斷聲,眾目睽睽之下,修長如玉的指節上,沾染了一抹血色。

“這是血!”最初讚美蓮花的賓客為了補償,生怕落了後似的,發揮出十二分的震驚:“巫宗主,這是怎麼回事?蓮花上怎麼有血呢?”

夜不醒眉目微沉,也不老好人打圓場了,隱有森然威嚴:“巫道友。”

巫振鋒臉上有恰到好處的錯愕:“各位,蓮花上的血,巫某確實不知情。試問若是此處有血跡,巫某怎會主動帶各位前來?為何不派人清理乾淨呢?這明明是有人故意陷害!”

溫瑾立刻幫腔:“巫宗主說有人陷害,就一定有人陷害。”

他在絲帕上抹掉血跡,連施了幾個潔淨咒,眼睛微眯,看向淩朗原:“這血,或許是有人心懷不軌,擅闖蓮花池,被陣法傷到不慎滴血所致。”

思及此前蓮花池場景,淩朗原福至心靈,暗道難道溫瑾是裝作被控製,假意逢迎引君入甕,此刻是在暗示他嗎?

他立刻開口:“溫城主說得不錯,這血確實是有人被蓮花池陣法所傷留下的,隻不過不是我,也不是鮫人,而是人族。”

他站直身體,鮫人族長的矜貴展露無疑,雖然還受著傷,但此刻昂首挺胸,倒是生出了幾分讓人信服之感:“在下本想趁著禦獸宗舉行結親禮之時,破了蓮花池陣法,解救族人,但因咒法不精,反受其傷。”

“但當時有此想法的,並不隻有在下。”

淩朗原的目光轉向夜不醒:“夜宗主,在下看到貴宗的弟子沐顏與靈鑄山莊的少莊主袁霄也隱在旁處,試圖破陣。”

他深深一鞠:“想必夜宗主此前對禦獸宗行徑也有所察覺,才會派出弟子暗查。但事到如今,還請夜宗主莫要藏著掖著,將所知所為都儘數說出,讓一切都在台麵上清清楚楚,看到底是不是我們鮫人一族冤枉了禦獸宗!”

一時之間,幾乎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夜不醒的身上。

夜不醒城府不深,因年紀修為見長才開始老成持重,但此刻被淩朗原這一說這一拜,臉上也隱隱發懵,甚至想扶起他問上一句“是不是傷太重燒糊塗了?”

但細細一想,鮫人不可能說謊,因為那滴血可以輕易地驗證來人的身份,再想到沐顏,夜不醒立刻看向萬廣海:“廣海,此事是你所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