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1 / 2)

金色的魚嘴大張著嘴,仰天大笑,若是它有手腳,便是昂首挺胸叉腰的驕傲模樣了。

眼見最後一根束縛絲線被咬斷,魚嘴衝著周圍目光陰鬱的雕像甩了甩背後,向下魚躍融入到溫瑜的身體中,成為丹田中少量澄澈金色的六邊瓷磚的一部分。

溫瑜站在那裡,耳邊仿佛有大海衝刷沙灘的海浪聲,“刷啦——刷啦——”的聲音下,仿佛連心靈都被滌蕩,端方君子的眸光漸漸澄澈明朗。

像是有一束微光驅散了一直籠罩在腦海中的淡淡迷霧,腦中前所未有的清明,這短短幾天中,一切不合理之處都通通有了解釋,所發生的一切都被瞬間串聯。

如同黑夜中被點起的電燈,開關按下,瞬間一個接一個亮起。

係統驚喜叫道:【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現在我終於不傻了!講實在的,我之前每次和你說話,我都覺得我不應該存在,生怕你把我給人道毀滅了。】

溫瑜以指節抵額,唇邊緩緩溢出一絲笑意:【其實,這兩天,我一直把你當做我的第二人格。】

係統鬆了一口氣,內視之下追根溯源:【你就是被萬廣海口中所說的陰邪之法給控製了,巫振鋒還給你下毒了,幸好你那天試用了妙手回春,咱們才終於解放。】

【而且,】它瞅了瞅正被圍問重要的巫振鋒:【你雖然被控製了,但還保持了一個任務者優良的品質,讓事情朝著你想要的方向發展了。】

【順便提一句,】係統補充道:【曾經有五個任務者死在了這裡,有毒殺有擊殺,都是這個時間點。】

溫瑜收回想要邁出的腳,幾乎是有些隨意地倚在蓮池旁的木欄上,她目光淡淡,看戲一般悠閒:【現在,都過去了。】

【萬廣海、巫興謀與巫振鋒對上,狗咬狗必須要死一隻,而原本歸屬於沐顏的雕像承繼者力量和禦獸宗勢力,現在,她已經沒有染指的資格了。】

【我們看戲就好。】

巫振鋒被眾人圍住,因著曾經的控製,這些人最多就是質問和推搡,並沒有實際動粗,他也沒有動用靈力,隻是竭力維持著一個焦頭爛額的被誤會的宗主形象:“各位,請安靜一些,你們說的,巫某實在是不明白,不如我們坐下好好談談。”

自然是沒人聽他的話。

巫振鋒任他們推著,將額頭上逼出幾滴汗,竹兒就在蓮花池底,陽光會毀損她的身體,不到萬不得已,巫振鋒並不想開啟蓮花池的陣法。

就在這空檔,他對上了溫瑾的眼,黑滲滲的,像是沁了水的玉珠,在陰涼黑夜中又添上一絲涼意,毫不掩飾地展露著玩弄和笑意。

他在看戲!

巫振鋒眸光如利劍,倒射回去,這一刻,他的背脊爬上涼意,難道,從最一開始,溫瑾就沒有被控製住?

他根本就是裝作被控製,讓他放鬆戒備,反過來請君入甕,將他一步步推入到如今的深坑。

而巫振鋒也發現了一個被他忽略的事實,溫瑾在這裡,他什麼事都沒有,那溫瑜呢?

承繼者的預言並不是虛假的,那確實是跟隨禦獸宗每一任宗主傳下來的密言,巫振鋒利用這預言控製門人,但在必要的時候,也會說謊說這都是編出來的以摧毀不安定門人的信念。

他將預言玩弄鼓掌間,因為萬廣海派徒弟沐顏冒認承繼者身份而惱怒,對於“溫瑜是承繼者”的話語同樣嗤之以鼻。

或許,他玩弄雕像力量太久了,以至於連自己都忘記了,這雕像最初的存在是為了什麼?

而現在,僅僅兩個時辰,諸般布置緩緩崩塌,心血大廈搖搖欲墜,饒是巫振鋒心思深沉,也難免心中惶惶,莫非,溫瑜真的就是大人預言中的承繼者?

她會成為禦獸宗真正的主人,奪走他建立起來的一切?奪走竹兒的性命?

不,他不允許。

親獸之體已經獲得,竹兒恢複正常的日子近在咫尺,四百年的等待和辛苦將成正果,他不允許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毛孩子,毀掉這一切。

一枚靈光棋子現於掌中,巫振鋒毫不猶豫地捏碎。

如今,想要反轉局麵,隻有請老祖出山了。老祖一生守護禦獸宗,無論他做了什麼,老祖定然也會優先保全禦獸宗,甚至處理得當,能將此處之人儘數控製也有可能。

到時候,他第一個要取溫家兄妹的首級。

係統:【宿主,巫振鋒在瞪你呢。】

【說明我做得好。】溫瑜笑笑,掬起一方蓮葉,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蓮葉之下,沐顏和袁霄兩人身上染血,昏迷於此。

此刻再回憶淩朗原的話,顯然巫振鋒早有準備,他們兩撥想來破陣的人都受到了陣法的攻擊和反噬,而看沐顏和袁霄周圍的水罩,這還是淩朗原有良心,將重傷昏迷的兩人安置到了這裡。

沐顏在這不稀奇,隻是袁霄這條魚怎麼死灰複燃了?

【係統,這段時間冰晶靈氣的詳細變化,整理一份,天亮後交給我。】

剛清醒就要交作業,係統癟著嘴,鴨子一般悶悶不樂,但它心裡有譜,知道溫瑜要的,一定是有用的,麵上表達不滿博取同情分為以後攢人品,實際手腳很是利索,立刻開始調出過往波動進行收集查證。

溫瑜看著它忙碌的小腦袋,目光微沉。

這次被控製,有點不對勁。

她受困於溫瑾身體和世界法則,能被巫振鋒暫時控製也許情有可原,可為什麼係統也會被控製呢?

係統,不應該是來自更高維度的力量嗎?不應該是完全脫困於這個世界的影響嗎?

在過往的129個世界中,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到底是巫振鋒依賴控製的雕像力量有問題?還是……係統有問題?

另外,在這次被控製中,盲了心智的她,與浮生若夢中負麵被放大後的那個她,性格很相似。

原來的她,在那個被遺忘的過去的她,會是這樣一個性格嗎?

“溫城主。”紛亂之外,有人走了過來,他勁裝虎紋,身材高大,說話粗聲粗氣:“你在這倒是很清靜。”

不遠處,夜不醒為首的賓客已經發現了那些宗主的不對勁,在巫振鋒的求助下,正出手將他們控製住,因為考慮到不能傷到他們,又要顧忌巫振鋒暗箭傷人,頗廢了些功夫,場麵也有些混亂。

溫瑜回神,她笑意淡淡:“我並不喜歡吵鬨。禦獸宗之事今日會有定論,我在不在那裡,並沒有什麼關係。”

韓勝看著他,很想說,我們之所以在這裡,禦獸宗之所以這樣,和你可關係大得很。

可看著溫瑾仙人之姿,神情冷清的模樣,就覺得直接說顯得自己太沒有文化,也莫名冒犯了對方似的,可這話在肚子裡翻來覆去倒了三遍,也沒有轉化出一個美言般。

我果真是沒有文化。

韓勝長長歎了口氣,末了一拱手,很是認真地行了個禮,說道:“溫城主,鄙人乃靈馭門宗主韓勝,禦獸之人,對千年前馴服靈龍的親獸天才都心生崇拜,對傳說中的龍骨玉髓笥都心如朝聖,可否請溫城主拿出棋笥,讓在下品鑒品鑒?”

溫瑜:……

她微微揚眉,這韓勝是追星追到她門口來了嗎?

韓勝麵對溫瑜的目光,這個被十幾頭烈虎獸圍著都麵不改色的男人,此刻卻腿肚子打轉抽筋,很是緊張。

剛剛那段話,是他從無雙拍賣會期間聽說了龍骨玉髓笥的消息後,特意找教書先生打好草稿背下來的話,身上各處有小抄,一有時間就拿出來背誦複習,導致現在靈馭門人見人都不叫在下了,直接也都自稱“鄙人”了。

韓勝當年能入修行和禦獸一脈,也是因為偶然得到了一本殘破的手劄,就是那位姓巫名振海的天才前輩的,自此奉若至寶,潛心修煉。

他與禦獸宗不對付,除了禦獸門紋衝突之外,還有一個更大的原因,就是他認為現在的禦獸宗早就背離了前輩的理念,所以當初前輩才會黯然離開,而他要用靈馭門去做前輩真正的傳承。

龍骨玉髓笥,也是韓勝一直在尋找的。

因此,在聽到消息時,他就馬不停蹄地先趕去海角城,再趕來禦獸宗,半路收到請柬被刺激一波,來了先跟巫振鋒日常掐架,等掐完了溫瑾也有空閒了,這才立刻抓住機會套近乎。

韓勝儘量說得穩重,因為他聽說溫瑾是知書守禮之人,所以生怕自己說話不好聽冒犯對方。

如今更是連呼吸都屏住,像是等待刑期宣判的堂下凡人一般,心臟猶如雷鼓。

“若是能摸……不,隻要能遠遠看一眼就可以,溫城主放心,在下,不不,鄙人絕對沒有貪圖之心,隻想看看。”

溫瑜笑著看他。

會緊張、偶爾會說錯話的好人,總是比長袖善舞、黑心黑血的壞人,要可愛得多。

可惜,臉不好看的情況下,世人並不會喜歡這樣的無措,而長袖善舞滿口甜言的人,也往往更得人喜歡。

她眸光往禦獸宗的後山方向一掃。

據說,禦獸宗有一位鎮宗老祖,已有千餘歲,修為已達合體,常年於後山閉關,不問世事。但禦獸宗一旦麵臨生死存亡,他便會出山護宗。

這人,在書中也隻是被人提起過,並沒有實際出現。

而剛剛,巫振鋒明顯傳遞了什麼信號出去,那位老祖還沒有什麼動靜,顯然並不覺得,這是什麼生死存亡的時刻。

可是,一個宗門全部的醜惡和流膿全部掀開,連修真界秩序都足以顛覆的真相,怎麼可以有人缺席呢?

巧的是,她不想動,而恰好有工具人送上門。

“韓宗主,想看棋笥沒有問題。”溫瑜笑笑,聲音溫和。

韓勝還在支支吾吾地憋詞,聞言眼睛亮了亮,凶戾麵容都柔和了幾分:“真的?”

溫瑜:“隻是……”

他立刻緊張:“隻是什麼?”

溫瑜衝韓勝勾勾手指,在他靠近後,她聲音壓低:“隻是那位禦獸天才就在此處,韓宗主難道就不想見見嗎?”

“這可是絕不會再有第二次的機會。”

*

“巫振鋒我與你勢不兩立!”

一聲怒吼聲壓住了所有的吵鬨和紛亂,眾人紛紛一驚,唯獨巫振鋒反應迅速,召出禦獸鐮迎擊,“鐺”的一聲,擋下了韓勝的迎頭一擊。

可隨即,巫振鋒口吐鮮血,麵色委頓,竟現出幾分衰敗之象,那勢均力敵的一擊,仿佛對他造成了不小的傷害。

鮮血還未滴落,就化作蒸騰飛灰。

他抬起頭,雖是看著韓勝,可視線的落點,卻是他身後的溫瑾。

而佳佳公子,不似往日溫和,甚至眼神中還有幾分嘲弄,他眼神極冷,高不可攀,微微張口——

“不用謝。”

“摯友。”

無聲的口型,明明是笑著的,可是巫振鋒卻覺出了幾分毛骨悚然,他在這一刻,突然意識到,自己不僅小看了溫瑾,還惹錯人了。

雖不知溫瑾做了什麼,但韓勝此舉,明明就是想讓老祖出山。

這本是巫振鋒想要的,可現在,他隻覺得,那會導向更可怕的結果,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他並不想看見。

顧不得受傷虛弱,也沒了往日持重,巫振鋒幾乎是有些慌亂地看向後山方向,一節獸骨戒彈出,那是對老祖傳達安全無事的信物,可飛到中途,卻被一道靈光打下。

巫振鋒轉頭,正對上收勢的溫瑾。

是他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