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2 / 2)

巫興謀早就知道了。

而他清楚巫振鋒多麼重視竹夫人,冷眼旁觀他對著一隻猴子訴說思念的愚蠢之外,巫興謀沒有放棄殺招的恢複訓練。

每一次,他與竹夫人的單獨相處,都是在用牽引粉,去喚醒藏在它神魂中訓練的記憶。

所以,每一次,從那個房間中抬出的用於“獻祭”的血肉模糊的死屍,都分外得多。

這是為巫振鋒準備的。

如今,便是用上的這一天。

隻有巫振鋒死掉了,他才能堂堂正正、不沾染一絲汙泥地站在陽光下。

即使那些妖獸指正他,也並不可信,他完全可以說是,他們懷恨在心。他也掌握了太多的東西,輕而易舉地就可以讓他們改變說辭,甚至於無聲無息地死掉。

至於溫瑾,他就算是揭露了這一切,沒有實際證據的時候,又能做些什麼呢?

蓮花樓背後盤根錯節,不隻是今天的這些人,會有人不得不保他。溫瑾又能拿他怎麼樣呢?

或許,他還可以想辦法繼續禦獸宗和懷玉城之間的婚約,將他那個寶貝妹妹娶過來。

許是他嘴角的嘲諷太過明顯,溫瑾轉過了頭。

他的眼睛,像是浸了水的黑色琉璃珠,不看笑意隻對上目光的時候,會讓人覺得涼滲滲的。

與此同時,包圍著竹夫人那三隻赤耳火尾猴突然瘋了一般向身旁的修者襲去,火尾猴本就是以身法靈活見長的靈物,驟然而行快如閃電,周圍的修者都沒有反應過來,甚至以為是巫振鋒又耍了什麼花招,忙進行攔截。

就在這三隻火尾猴吸引注意力的時候,竹夫人的手,在擁抱的掩映之下,掏進了巫振鋒的胸膛,抓住了他的心臟。

她仍舊沒有鬆口,手指收攏,尖利的指甲紮入,血跡蔓延。

巫振鋒怔了下,但他隨即就笑了,甚至於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仿佛不知道疼痛,仍舊緊緊地抱著竹夫人。

事到如今,死在她的手裡也甘願。

感知到這一切,巫興謀努力壓抑著心中得意,回望著溫瑾。

很快,一切就結束了。

在他的視野中,溫瑾笑了笑。

不是那種常見的溫和,似乎是看到了什麼好玩有趣的事情一樣。

溫瑾沒有再看他,他視線移開,看向了巫振鋒,像是感歎,聲音淡淡:“四月很喜歡禦獸宗裡的鷲鳥呢。”

巫興謀瞳孔微縮。

他慌忙去看巫振鋒,卻發現他並沒有看過來,而是依戀般地往四月的方向看過去。

巫振鋒這個人,他的一生,從出外~遇上竹夫人的那一天起,他這輩子,就隻為這個女人而執念了。

他想要權利和位置,但卻也不肯放棄這個女人。

他守護她,也守護她與他的孩子。

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血緣親情了。

巫興謀很清楚,而溫瑾的這句話,叫巫振鋒清明,巫振鋒會想要將一切都留給他真正的孩子,而不是他巫興謀。

巫興謀眼神驚駭,在注意到巫振鋒嘴角溢出的鮮血和漸漸渙散的眼神時,微微鬆了一口氣。

溫瑾說得太晚了,巫振鋒已經死了。

他想要笑,可嘴角剛要挑起,卻發現身形麵容都僵硬,像是失去和身體的連接,再也無法控製。

細密的疼痛遍布身軀,像是包裹在一張迅速收緊的漁網中,漁網上並不是織線,而是鋒利的刀子。

這是巫興謀從來沒有體會過的疼痛。

因為這是來自巫振鋒的殺招。

幼小的他曾經見過,巫振鋒用這一招,殺死了他的兄弟姐妹,隻因為他們勸身為宗主的巫振鋒,不能留竹兒在禦獸宗。

哪怕竹兒是具勉強複活而來的行屍走肉,他們也害怕,以這為起點,赤烏一族因此而卷土重來的報複。

這是種在血脈裡的毒。

從巫振鋒弱小時,還沒有成為宗主時,他就已經悄悄種在了那些兄弟姐妹的血脈中,偷偷的,不動聲色的,哪怕被欺負,也沒有輕易用出來。

而他不是巫振鋒的孩子,是他兄弟姐妹中誰的孩子。

他的血脈中,也流傳著這種毒。

疼痛和死亡襲來的時候,巫興謀痛叫出聲,他最後的餘光瞥見了溫瑾。

那涼滲滲的,黑琉璃的一般的眼睛,像是早知道他的結局一般。

他不該小看溫瑾的。

誰會知道,生與死的界限,隻在他一句話呢?

他招惹了錯的人了。

巫興謀化作一攤碎肉,幾枚肉塊在地上彈起滾動,沾染到了萬廣海的腳邊。

萬廣海垂眸,雖然一指潔淨咒就可以抹掉,但是仍覺得有幾分晦氣。

與此同時,巫振鋒倒了下來。

竹夫人壓~在他的身上,隨著他的倒落,溫暖日光灑下,她眸中難得的安然和向往,化作了飛灰。

最後一眼,她身體的視線,是看向四月的。

巫振鋒也隻剩下了一口氣。

他渾身都是鮮血,胸膛裂開的大洞中,露出斑駁血痕不成樣子的心臟。

臨近死亡的時刻,巫振鋒難得的清明。

他抻著脖子努力地看過去,看著四月:“小姑娘……你還記得……你答應我……會為我……做一件事嗎?”

巫振鋒已經沒有什麼力氣,每說幾個字,都要停下來喘一大口氣,才能繼續說下去。可他又不敢有絲毫的停歇,生怕活著的時間不夠用了似的。

他殺死了巫興謀。

隻有這樣,他和竹兒的孩子四月,才會是安全的。

她真的如竹兒所希望的那樣,是一個善良的孩子。

四月看了過來。

她年紀不大,卻早已在馬棚中見過生死,見到巫振鋒這可怖樣子,也不覺得害怕,隻是她沒有笑,也沒有靠近,隻是努力冷著一張臉,點點頭:“我記得。”

“你要死了,你想讓我做什麼嗎?”她眼睛大大的,黑葡萄一樣亮亮的,儘管此前針鋒相對,你死我活,可她並沒有因此而拒絕承諾。

“你……你能抱抱我嗎?”巫振鋒的目光沒有移開分毫。

“不能。”四月搖頭:“我不會抱一個壞人。”

一個壞人……

父親該是英雄,是守護,他和竹兒的孩子,她的父親,不該是一個壞人。

一個肮臟的壞人。

“你換一件事吧。”小姑娘說道。

她垂下的右手衣袖邊,有一截露出的包紮布,打的是少女喜歡的蝴蝶結,這是烏振海為她包紮的。

“爹爹說不能做的事情,就是壞事,傷害彆人的事情,也是壞事。”

“爹爹從不下棋。”

“爹爹還誇過,說我很聰明,是下棋的天才。”

她已經有一個父親了,一個從來沒有傷害過她的父親。

巫振鋒已經快要喘不過來氣了,看過去的動作隻會讓他更痛苦,但是他仍舊執拗地看著,像是將對竹兒所有的情感和依戀都寄托到了四月的身上。

“那,你能再告訴一遍,你的名字嗎?”他聲音微弱,近乎氣音。

“嗯?”四月眨眨眼:“這很簡單。”

“你聽好了,不要太快睡著走了。”

她聲音響亮,一如初見般笑容燦爛,仿佛曾經的傷痕不曾在她身上留下半點痕跡。

“我叫烏四月,烏鴉的烏。”

烏鴉的烏。

意識湮滅的時刻,巫振鋒心滿意足地笑著。

不是禦獸宗的巫。

烏鴉的烏,很好。

*

黑幕崩散,天光大亮,一場突然的婚禮,最後轉變成轟轟烈烈的真相,外來賓客心思各異,有吩咐人收尾的,有去叫醒老祖的,有懷著心思想要掩埋證據的,還有隻是單純驚詫於今夜這一場巨變的。

因為旁觀,事不關己,所以冷靜、理智。

最先響起的,是幾名禦獸宗門人的哭聲,低低的啜泣,初時遮掩壓抑,繼而顧忌不得,放聲而哭。

然後,是更多的禦獸宗門人,鷲鳥一族,被奴役控製的其他靈獸族人。

不是刻意的大哭,是許久的壓抑和無望後,終於有一天,小心翼翼地看到從來不敢期盼的光明和未來時的釋放。

係統的小白手捏著小手絹抹淚,同時將加班一個晚上導出的數據材料遞過來:【嗚嗚嗚,他們好不容易啊!】

溫瑾眸光淡淡。

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在哪一個世界都不會變。

類似的場景,她在51號世界見過,那是個現代世界,她扮演的是頂級高校科研樓的清潔工。

她負責清掃的樓層,是一個學術很牛頗有盛名的老師的課題組。

人們都以為,進了他課題組的研究生和博士生,從此便是踏上了金光閃閃的花路,未來道路一片康莊。

消息封鎖、絕對權利、忍耐畢業之下,那個課題組是另一種形式的小煉獄。

溫瑜看到過,被逼著007做工程項目一篇文章成果都沒有的博五學生深夜壓抑的悶哭,和一分鐘絕望後繼續敲擊的鍵盤和閃亮的屏幕。

看到過從來沒有一句學術指導,今天幫老師拿快遞,明天幫老師送洗衣物,後天翹課幫老師接孩子,大後天給孩子教4*12的研二學生。

那學生曾厭恨地說,這些事,我都可以做,隻要導師能指點我文章,我不僅會做,還會喜笑顏開、感恩戴德地做,可是,他沒有啊!、

看到過最惡劣的交易,最玩弄的威逼,最壓抑的無解,和最痛苦的傷痕。

有人低在塵埃暗處,逐漸被抑鬱蠶食,卻不敢言說,眼中一片黑暗,看不到未來。

有人苦苦掙紮,偷著時間,忍耐著畢業,忍耐著努力,忍耐著沒有尊嚴,忍耐著去當保姆,可卻不知,忍耐的儘頭在何處,隻是再也無聲。

溫瑜偶爾經過時,在每一個人的電腦或者手機屏幕上,都掃到過這樣的搜索——

——“博五了一篇文章都沒有,還會有希望嗎?”

——“那些名校研究生為什麼自|殺,而不是退學呢?”

——“如何看待XXX大學XXX的跳樓自|殺事件?”

世人向往而生、本該充滿陽光的地方,卻讓人壓抑地,連呼吸都想要大口放鬆。

沒有人敢做什麼,因為沒有畢業的未來,對於這些涉世未深、從小優異的象牙塔學生來說,是比死亡更恐怖的存在。

後來,在那個世界,這個導師被扳倒了。

他的學生,也都分散著,被交給其他名聲要好一些的導師。

聽到消息的那一天,那間她時常清掃的研究室中,爆發出了哭聲。

也是如同現在,是極致壓抑和困守後的解脫。

而溫瑜,也如同那天的自己一般,她不會有太多的感覺,因為那個導師,擋在她任務前行的道路上,所以,她讓他倒台。

係統當時也是這樣哭的,溫瑜隻是拿著掃把,繼續她的打掃。

那些學生,見到她的時候,也並沒有尷尬。

溫瑜知道,他們知道是她做的,甚至在她經過時,有的會小聲說上一句謝謝,有的會想要鞠躬。

溫瑜沒有刻意隱瞞過,而他們知道,也恰恰證明了,他們確實具有來到這個頂尖學校的能力。

隻是,蹉跎在了一個錯誤的地方,被困在那裡了而已。

如今,禦獸宗的苦主們也將感恩的目光,都投射了過來。

可溫瑜,如同此前,她守著溫瑾的人設,溫和安撫而笑,可心底毫無波瀾,寂靜冷清。

沐顏無聲縮在萬廣海的身後,從雕像碎裂開始,她就有明顯的不舒服,胸悶頭疼,甚至隱隱作嘔。

袁霄適時地醒了過來,他來到她的身旁,眼睛一錯不錯地望著,有著擔憂和回護,尤其在她有作嘔症狀的時候,會有些緊張,想要靠過來,但是因為沐顏之前的話,他很克製,並沒有上前。

蒲雲憶就站在他們旁邊。

明明很近,卻像是隔得很遠,他的視線在空中與溫瑾交彙,電火石光,彼此無聲地交戰。

還沒哭完的係統立刻又笑了:【我覺得蒲雲憶站在那,就像是個定海神針,膈應著女主和袁霄誰都不能做多餘的動作,哈哈哈太好笑了!】

膈應著女主和袁霄嗎?

就連腦袋裡總缺筋的係統都能看出來了。

溫瑾摸摸它的頭:【感覺得不錯。】

袁霄這條魚會來,本來就不正常,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而看沐顏的乾嘔和袁霄的緊張,溫瑜很快就有了一個猜測。

或許,袁霄以為他和沐顏有孩子了。

溫柔善良的女主,是不會說這樣的謊,哄騙彆人的。

那沐顏這話,是真是假呢?

她按住係統整理好的數據,笑意溫和,像是並不在意,也像是不知道沐顏的回避,轉開了目光,與萬廣海對上。

萬廣海微愣。

經過禦獸宗這一~夜,他現在對溫瑾有些發怵,不敢小瞧。

但他畢竟成名已久,又經曆大風大浪,麵容絲毫不變,神色肅重,本來也在配合夜不醒安排事物,如今直視溫瑾,也不肯露怯,笑笑道:“溫城主,可是有話要說?”

“嗯。”溫瑾點頭,他刻意停頓了下,似在思索猶豫,在看到萬廣海因等待而不滿皺起的眉角時,同樣笑了笑:“萬道友,我感覺,似乎一直有人在看我們。”

“萬道友曆經世事,見多識廣,可有感覺到什麼不對勁?”

有人在看?

萬廣海眉目一厲,當即便有了不好的預感。

有掮客以拿消息賣消息為生,會專門蹲守在各大宗門周圍,他年輕時為了靈石修煉也曾當過一段時日掮客。

而禦獸宗雖然隻是中等宗門,可最近靈獸大會召開,不可能沒有掮客靠近。

不會今晚發生的一切都被掮客記錄了吧?

萬廣海神念一轉,目光當即鎖定東南方向,獵鷹一般森然的眸光,跨過圍牆、樹木和天空,對上了鏡中王鵬的眼。

同時,一道淩冽劍氣奔襲而至,打向的正是王鵬手中的留影石,以及他的人頭。

王鵬對上那眼神時,手被嚇得一抖,忙要收拾東西跑路,劍氣襲來,他修行微弱,隻以為這是攻擊留影石的,躲避的同時,忙撐起手中最好的防禦靈罩護住。

畢竟,這都是錢啊!

還有很多絕版影像啊!不要錢收藏也很有價值!

似是因為慌張,左腳絆右腳,王鵬猛地向前撲去,整個人直接從樹上掉了下去,橫七豎八地帶落一串樹葉。

最後,啪在了地上。

“哎呦,疼。”

王鵬嘟囔著,緊跟著就聽見厲風之聲,睜眼便見此前所在的那棵樹,上半截沒了。

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不愧是百目真人,這一招太凶狠了。

王鵬再度感慨自己運氣好,在這樣的攻擊下,都能保住小命。

他正要確認留影石時,才發現,眼前連玉簡散落,而那幾枚留影石,正大頭朝下,有一多半都被連玉簡給吞下去了。

“我的錢啊!”

他忙奔過去拽留影石,可手一碰上,就像自動連接自動開鎖一樣,留影石整個沒入了連玉簡內。

禦獸宗整個晚上發生的事情,高清無卡頓無遺漏的影像,瞬間被發布到了無邊台上!

作者有話說:

分章是因為好幾口氣寫了個五合一,放一起太長了翻頁都累……

上章紅包已發,今天繼續前五十掉落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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