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115章(2 / 2)

以及,馬車之中,似乎察覺到動靜,一張白淨漂亮的小臉,抬眸看過來的溫瑜。

與曾經在禦獸宗見過的明豔不同,此刻的溫瑜,身上有一股天然的純摯和綿軟,她的眼,黑白分明,看過來的時候,並沒有恐懼。

像是不知生死。

浮霧濛濛,逐鐵木深沉勾連,白衣少女微微仰頭看過來,抬眸時嬌憨柔|軟,仿若小橋流水,一樹梨花,偶然一見念念難忘的美好。

這一切發生得很快,快到沐顏隻剛剛偏頭,微微張口,似是想要阻止,快到放逐者們臉上的驚異和茫然都還未逝去。

當然,即使放逐者們有所能力,也不會冒死去幫忙。

這座城早已用血淋淋的現實和騙局,讓無數舊人在初來乍到之時,最先學會了自私。

平地起風,少女臉頰般一縷烏檀木般的細發被激起,驟然的輕飄,略過她純淨漂亮的眉眼。

她微微擰眉。

不是因為煩悶和不適,隻是單純的輕皺,小小的白皙的臉,透著點純然可愛。

“你好臭。”

她看著瘋狂的封茂,毫不在意的嫌棄,秀白的手指輕點,馬車車蓋之上猛地竄出黝黑巨大的堅硬鐵刺,觸手一般,貫穿了封茂的胸膛。

有眼尖的放逐者和修者們,敏銳地注意到,那逐鐵木刺的位置很巧妙,剛剛好地避開了封茂的要害。

卻將他整個貫穿,讓他動彈不得。

“你的身上,有不屬於你的東西。”

又有一道更為尖細的枝釵鐵刺從車蓋上探出,靈巧的蛇一般輕嗅,湊到了封茂的頭邊,然後猛地刺入挑開。

在他頭上粘連著、此前封茂如何掙紮切割都無法掙脫的無間地獄,就這般輕巧地被割下,連一滴額外的血都沒有噴出。

無間地獄發著盈淡的光,漂浮著來到少女的身旁。

熒熒浮淡,像是飄搖大海中一隻輕盈發光的水母提燈。

少女看過去,她目光柔淡,像是在專心致誌的傾聽。

明明沒有人說話,可她說的,卻像是對話。

“一定很痛苦吧,過那樣的日子。”

“他真是個壞人。”

“你們該解脫了。”

她輕輕一笑,身旁無間地獄光芒微放,像是跳動的心臟般微微收縮擴散,收縮擴散,收縮再擴散,然後整個崩裂出無數細碎的彩色亮點。

驟然而散,便是什麼都沒有,像是完全地歸寂於無。

在場的放逐者們微微愣住。

身為放逐者,身經百戰,也沒什麼基本的仁義道德,其實並沒有很多東西,能讓他們像此刻這般愣住。

隻是剛剛一番陣仗,他們總以為會有什麼特彆的事情發生,似乎心裡隱隱期待,可未想到,最終會落得這樣的一片安靜,一場空寂。

唉,略微有些失望。

本以為這個少女身上有些特彆的地方,如今看來,那特彆的,許是她身上有什麼儲靈的寶器,保她在迷霧中不死,又隨她心意幻化馬車鐵刺。

隻是,不周城不容於靈氣,再怎麼強大的寶器,也許能撐得一段時間,可終究不能長久。

剛剛那靈物驟然而散,許是這寶器強弩之末,突然失效而導致的。

果真還是新人小羊啊。

這一瞬間,放逐者們腦中轉出了無數個念頭,眼中閃過貪婪和血腥,想的,都是等她那寶器徹底失靈,教教她領略不周城的規矩。

不周城的人輕慢,那隔著畫框,在空間之外看著的修者們,卻是誰都沒有再說話。

不為彆的。

隻因為,透過一個側邊的視角,他們看到了當無間地獄潰散之時,從那裡麵被放出的透明的魂靈。

他們有著他們曾思念的體修親人朋友的臉,不被不周城的人看見,像是小巧而飛的燈盞花,圍繞著溫瑜,臉上沒有被推入無間地獄時的痛苦,似乎在道謝。

本以為再也無法相見、隻能永生在痛苦混沌中的人,竟然被溫瑜給釋放了!

溫瑜的言靈力量,竟然能到這種地步嗎!

修真界中圍觀的人,一半在感恩,一半在震撼。

同時,有許多第一次關注到溫瑜的修者們,心裡也犯起了嘀咕,這位懷玉城的大小姐,似乎並沒有某些傳言中說的那般驕縱任性。

甚至,還帶了點乖巧。

畢竟,在失去記憶失去過往的時候,力量是人唯一的依靠,溫瑜願意用自己的力量去救無間地獄中的體修,這本身就已經說明她善與柔的底色了。

隻是,當看到那些放逐者們看向溫瑜的眼神時,修者們還是為溫瑜提了一顆心。

畢竟,這次被蝕滯疫風中拉入疫魔空間的不乏一些家底豐厚身懷異寶之人,可此前通過畫框直播,這些人中哪怕平日裡確實是很精明的,也被騙了個灰頭土臉。

目前沒吃虧的,就隻有溫瑾一個。

可雖然溫瑜和溫瑾是兄妹,溫瑾畢竟是處理一應事物的城主,而溫瑜隻是養在府中十八年未出,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如今又失了記憶,隻怕是要被騙了。

{彆擔心,}有人在同步貼中回複:{沐顏也在那裡,雖然她沒有記憶認不出溫瑜,但她一向心地善良,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立刻有人回懟:{這位道友難道也失憶了?明明剛剛沐顏還說溫瑜是疫魔,她怎麼可能幫她?不害她就不錯了。哎,可憐溫小姐了。}

緊跟著就有人吵:{沐顏這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讓你這般揣測她?沐顏不是見死不救,不是惡意中傷,她也沒有記憶,並不認識溫小姐,又是聖女擔負著這一夥人的性命,當然謹小慎微了些,這有什麼錯嗎?

這位道友就是那種人吧,盯著看沐仙子不順眼,若是她最開始要求帶著溫小姐,你又要說她感情用事不堪大用了吧?還可憐溫小姐,你這就是借著溫小姐的由頭故意黑沐仙子的名聲!

聽說沐仙子與佛子私交甚篤,又常傳書暢談佛法,雖沒有記憶,但兩人友誼仍在,或有所感應,見到佛子後態度有所轉變這也是正常,佛子傷重,備好擔架抬人也是合情合理,怎麼剛剛我看同步貼中,留言回複都在惡語中傷沐仙子?

人性之惡竟然至此!}

這人長篇大論,感慨完現在的人性之惡,又開始回憶過去——

{沐仙子拜入上弦宗之前,也是過苦日子流落在外地的孤兒,當時她是被看到照顧同行的其他孩子才被百目真人以品性上佳為理由收下的。

拜入上弦宗之後,無論是同門還是宗內其他弟子,甚至是出外曆練遇到的其他宗門弟子,無一不對她讚不絕口,交相稱讚。

之前關於靈境試煉,兩個台上曾有言論,懷疑沐仙子的天悲神葉海棠和魁首之名來路不正,傳言說是同門一位叫孔海的外門弟子取到的,且不說這位孔海死亡三年後突然歸來是否有問題,他就算是真的孔海,為什麼不明著與沐仙子對質,反而故意言語模糊,讓這些捕風捉影的消息蔓延?

你們一個個言之鑿鑿,說沐仙子這個不好,那個不好,也都是這樣捕風捉影的猜測,你們說的這些惡事,有誰是親眼見到她做了的?

若是沒有,又為何要給一位心地純善的仙子,潑上這樣的惡名?讓她清風不正!}

因著這番言論,兩個台上稍微安靜了,這麼長的內容,如此義憤填膺,又將沐顏過往的事情如數家珍般的交代,顯示對她頗有關注的真心之士,不是渾水摸魚的。

這倒讓一些人,反而有些謹慎發言起來了。

畢竟,沐顏的背後是上弦宗,是百目真人,雖然最近百目真人身上也有些洗不乾淨的水,但是樹大招風,此前類似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最後都被證明是子虛烏有的擺平了。

這一次,雖然頭腦發熱一時口不擇言,可再次認清這一點後,反倒安靜了些。

“為木”中,口舌組的兩個修者手拿連玉簡,看著在空中的巨大的玉簡台和無邊台界麵投影,看那長長回複下的安靜,吃吃地笑了起來。

“這真是個好主意啊。”

“這般真情實感,那些修者自然不會懷疑是有人故意為之,可他們怎麼知道,這次,我們也改換策略了呢。這些修者,再怎麼能修行又怎麼樣,腦子真笨!”

此前玉簡台上的言論掌控比較簡單,口舌組行事發言略有些盲進,可自從上次被反向入侵,抓出來幫沐顏說話的那些小號之後,他們在歿禦的鼓勵下,也開始研究一些挑情緒的技巧。

剛剛,在這真情實感的長篇回複之前,那句故意咒罵的話,便是他們說的。

目的,就是為了挑動那些始終對沐顏真情實感的修者,以忠裝反的套路,去引爆情緒,將場麵給拉回來。

如今,效果不錯。

因為,那個修者的話很實在,雖然情緒激動,但結結實實地打在了沒有實質證據、沒有親眼所見這一點上,再加上沐顏身後背景的影響,自然震住了這一撥人。

兩個台的同步貼上,一時間出現了靜滯的沉默。

就在這樣的沉默中,他們看著那同步傳播的畫麵中,少女溫瑜白衣輕巧,向著沐顏走了過去。

放逐者們震懾於那尚有力量的寶器,自發讓開,為她讓出一條通道。

在觀看同步的修者們眼裡,人高馬大凶神惡煞的包圍圈中,這樣避開退讓的模樣,像是為少女鋪就了一條通向王座、甘心臣服的道路。

溫瑜在沐顏身前站定。

她眼眸亮亮的,黑白分明的漂亮,明明都是白衣,可穿在她的身上,卻透出了沐顏身上所沒有的那不容於世故的天真純摯。

“你是不是認識我?”她開了口,語調中少了點過去大小姐的驕矜,但仍舊單純的直接。

“我是誰?”她微微偏頭,漂亮的小臉上顯出一絲絲的困惑。

沐顏卻像是愣了。

顯然,她沒有想到,少女會這樣直接的走來,會問她這樣一個問題。

眼前的少女是誰?

那最初避免著走上這條道路的恐懼感仍在,卻微弱了許多,似乎是潛意識中覺得眼前的少女不足為懼。

而沐顏看過去,對上少女那雙直達心底的簡單眼神,本要出口的“我不知道”便被收了回去。

她心裡湧上了一點點不忍,對於少女失去記憶、懵懵懂懂不知歸處的不忍。

而她看著少女,確實有些微妙的熟悉感。

就像是,以前認識一般。

終於,在少女失了耐心,轉身想離開之時,沐顏開口了。

“我不知道你是誰。我也沒有了過去的記憶。”

“但我看到你的時候,一直有一個名字,在我的腦海中回響。”

“也許,這名字是屬於你的。”

她微微一笑,善良的美好。

“沐顏。”

“你叫沐顏。”

她話音剛落,靜寂的同步貼上,終於有了回複,打破了短暫的凝滯——

——{這不就,親眼見證了嗎?}

作者有話說:

紅包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