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獨行(2 / 2)

敕勒歌 赭梧 3705 字 1個月前

伽衡從熄滅的火堆裡揀了根燒黑的植物莖杆出來,插在地上,觀察了一陣影子的變動方向,隨後踢折。“走吧,”他語氣輕快地說,“隻有一頭駱駝,這些雜物是不能帶著了,甚至行李還要精簡些。不過咱們指不定出鹽磧的時間比賈峰還早呢。”

巴瑞施瑪目前看來沒有什麼毛病,然而顯得萎靡不振,兩人隻給它上了貨袋,沒有騎乘。阿忍禁不住有些擔憂,因為伽衡不得不拽著巴瑞施瑪的韁繩才能走動,且一直在流汗,因此說:“其實比他晚也沒什麼要緊的,平平安安出去就足夠啦。”

“可你要找你義父。他們也是衝著你義父去的。”他撫摸著巴瑞施瑪長長的嘴部,“走吧,我既然答應過你,一定會搶在賈峰前頭。”

今日的趕路體驗和之前的就是不一樣。上坡少,流沙地少,迎風口少,看似總在拐彎繞路,實則行進速度大大提升。然而走路終究比不上騎駱駝,在一片駱駝刺旁歇息時,阿忍脫下牛皮靴,掰下一根駱駝刺把腳底的水泡一一戳破;又努力蹦跳著把褲管、袖管裡的沙子抖落,皮膚上被磨皮的地方火辣辣地痛。

唉,多艱難的路途。原本覺得商人處於“士農工商”的最底層,卻往往能賺到最多錢是很奇怪的,現在看來,這錢真是枚枚血汗。

密密麻麻的駱駝刺根部,有什麼黃黑色的線條一閃而過。阿忍當即朝坐在不遠處抱著頭的伽衡大喊一句“小心”,舉起禪杖便追著打了四下,第四下打中了——由於禪杖太重,直接把蛇圓拱形的背砸得凹陷進去。她退後幾步,心裡相當不是滋味:我親手殺生了。

伽衡聞聲而來,美滋滋地拿刀去頭、抽骨,將軟噠噠的蛇在巴瑞施瑪脖子上打了個結掛著。巴瑞施瑪原本在不亦樂乎地啃食駱駝刺,脖子上突然掛了條又腥又柔軟的蛇,惡心的不行,拔腿便走,兩人隻好跟上。路上伽衡相當熱切地讚美了一番她的敏捷和準頭,說專門練棍的人也不一定有她打得這樣準,何況是這麼重的“棍”,聽得阿忍心裡發飄。

伽衡也不像賈峰那樣日以繼夜分秒必爭地趕,找到一塊有幾顆枯樹的好地方,即使天剛暗下來不久也可以休息了。他將蛇肉切成小段,用樹枝一一穿起來,架在阿忍剛剛生起的火堆上烤,繪聲繪色道:“如果有條件的話最好下水煮,加黃酒燜一會兒,撈起來加香菇、鹽、醬油炒勻,再澆湯汁和薑片大火燒沸,哎呀,那是真的很好吃!隻可惜咱們的水不多,浪費不起。”

烤蛇肉雖不像烤羊肉那樣香氣四溢,但在貧瘠的荒漠裡足夠吸引人了。阿忍出神地望著火堆上黑灰嗆人的煙氣,覺得有很多個夜晚都應該這樣度過,一起坐在火堆前烤肉什麼的——牛羊驢雞鴨魚都烤著嘗嘗,撒胡椒,澆黃酒。至於說“殺生”這樣縹緲的顧慮,在世俗生活的衝天煙氣中看也看不見,都準備好做個自由的庸人了,又何必庸人自擾呢。

伽衡拿下第一串,“我試試有沒有毒。”

“什麼?”她臉色一變,“什麼叫試——”

他得意地大笑起來。“逗你玩的,熟啦。”

蛇肉的口感有點像雞肉,卻沒有那麼柴,還略帶點土腥味,總之阿忍是覺得還不錯的。伽衡自從吃了第一塊後就再沒動了,坐在一旁用骨關節使勁兒揉太陽穴,不止今天,昨天他也什麼都不想吃。很不正常,他以前的胃口明明是阿忍的幾倍呢。

她靠過去,撥開他的手,輕輕揉起來。

猝不及防離這麼近,伽衡渾身一震,不挪也不是,挪就更不是——他自然知道這個麵頰通紅的姑娘如此主動是付出了多大的決心和勇氣。更何況他愛她,這幾日難以說出口的愛幾乎化為思念。阿忍整個人都傾過來,將額頭貼在他額頭上,開口時聲音都在發抖:“你還沒退燒。”

“比起這個,我五內如焚。”他小聲說,“想到我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