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個荒唐的“東窗事發”的夢境,沈遙淩背心生汗。
直到寧澹走到她麵前,垂眸瞧著她。
她等了一會兒,寧澹也還是像夢裡那樣沉默不語,像在等著罪犯自行交代什麼。
沈遙淩揉了揉手心,扯了個乾巴巴的笑容,問候他一聲:“寧公子,你吃過了嗎?”
寧澹仍是沒有說話,顯然並不領情。
漆黑的眼睛沉沉地壓下來,像是有誰得罪了他一般。
沈遙淩東拉西扯地找著彆的話題:“上回王傑的事多謝你,前些日子王傑還來找我們商量,說要怎麼報答你的恩情才好。”
她謹慎地抬頭,眸光在他身上來來回回地亂轉,一副很糾結的樣子,好像真的在為了挑什麼禮物而憂慮:“你想要玉佛呢……還是銀絲冠……”
她說得磕磕絆絆,並沒有多少誠心實意。
寧澹清清冷冷地瞅她一眼,對這兩個東西都沒有什麼興趣。
這跟軟刀子磨傷口有什麼區彆,沈遙淩扛不住了,一咬牙一狠心,乾脆攤牌道:“昨天——”
寧澹眸光倏地一定,直直地看過來。
沈遙淩咽了咽口水:“昨天你找過我,什麼事?”
“我昨天出門了。”她補充說。
她的聲音輕輕的,因為心虛,悶在臉頰裡麵,像被她自己吞掉一截尾巴。
寧澹看著她,不為所動地開口:“出門了,去了哪裡。”
沈遙淩想了想,問他:“這有什麼關係嗎?”
寧澹一眨不眨地瞧著她,好像還在等她自己坦白,從輕發落。
沈遙淩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說:“在友人家裡,待到下午。”
友人。
聽起來不僅熟稔,細細品後還有幾分護短的親近,好似無需對旁人過多說明。
寧澹咬緊牙根,忍著齒列裡泛上來的尖酸。
她仍然不肯交代清楚。
昨日的雪水留下的灰黑濕痕還積聚不散,寧澹看著沈遙淩,有種覺得自己應該生氣,卻又不知道如何發怒的委屈。
沈遙淩看寧澹對她黑著臉,又高深莫測地不說話。
心裡越發忐忑。
沈遙淩示意寧澹跟她走到僻靜處,幾乎視死如歸地問:“說罷,是不是泉州那個縣官的案子出問題了?”
寧澹看她莫名其妙地一臉勇毅,皺眉問:“出什麼問題?”
沈遙淩更吃驚,瞪大眼睛,像個白玉娃娃似的仰頭看著他:“沒出問題嗎?那你昨天找我做什麼。”
寧澹眼睫眨了眨。
這才明白她方才那些顧左右而言他的支支吾吾是為了什麼。
沈遙淩站得很直,雙手緊貼在身前,好像不敢有一點小動作,緊巴巴地望著他,等他的下一句話。
不知為何,寧澹並不想解釋這個誤會。
他瞟著她,說了一句很含糊不明的“你覺得呢”,就轉
身走向橋邊。
沈遙淩果然跟了上來,圍在他身邊,從左邊跟到右邊,仰著頭不斷地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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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不出來呀”,“到底跟我有沒有關係啊”,“我真的沒有跟任何人走漏過消息,我可以解釋的”。
從橋頭走到橋尾,河岸邊擺滿了攤鋪,熱鬨非凡。
一直到寧澹在一個糖畫攤前停下,沈遙淩都一直在說,並且已經快進行到自己給自己定罪的環節了。
寧澹轉身,遞給她一支蝴蝶形狀的糖畫。
沈遙淩下意識接在手裡。
糖畫的木簽很細,指腹摩挲時還能摸到粗糙的木屑,稍微使勁一些就被搓得轉動起來,黃澄澄的糖漿繪成的蝴蝶不能說栩栩如生,至少也是兩須俱在,四翼俱全,舉在麵前就能聞到一陣絲絲的甜味。
沈遙淩忽然想起一件事。
上輩子她同寧澹成婚以後,有一回亦是過冬,年節之前,她聽著院子外敲鑼打鼓的熱鬨,忽然很想吃個糖獅子,而且還特彆想要自己做。
後來她領著一屋子丫鬟,折騰了不知道多久,終於熬好了一盅糖漿,畫糖畫的大理石板也洗好了,寧澹還是沒有回來。
她尋思著就先等等吧,現在宮裡事情也多,反正糖漿若是冷硬了還能再煮開,不礙事的。
她靠在暖爐邊等,等著等著等到睡著。
寧澹回來把她叫醒,她睡眼惺忪拉著他的手,想給他看熬好的糖漿,結果才發現不知何時有一縷頭發掉了進去,把發尾也都黏在裡麵了。
沈遙淩當時傻了眼,但是無論再怎麼可惜,這糖畫也是畫不成了。她拿了把剪子想把那縷頭發給鉸了,寧澹攔著不讓。
那晚她在浴池裡趴了很久,直到寧澹終於把那縷粘膩不堪的長發一點點拆開徹底洗淨。
沈遙淩拿著糖畫發了會兒呆。
新雪瑩瑩生光映在她的臉側,眼眸柔和,好似回憶起了什麼往事。
寧澹沒有打擾她,靜靜看了一會兒,付完錢,回頭搜羅起其它的可能會使沈遙淩感興趣的小玩意。
沈遙淩提步跟上。
兩人並未並肩,前後隔著一個人的距離,寧澹時不時回頭瞥她一眼,似乎為了確認她沒有跟丟。
沈遙淩觀察許久,仍不知道他那一句“你覺得呢”如何作解。
寧澹走進一間布帛鋪子。
他肩寬身長,站在貨架中間還挺占地方,偏偏自己不覺得,在那氣定神閒地四下看著。
店掌櫃目光頻頻朝他掃來,經過的姑娘們也來來回回地打量。
沈遙淩不願被牽連,默默躲到離他不遠的一架布料櫃後。
寧澹的目光隨即追過來。
他對著沈遙淩麵前櫃子上的一匹檀色芙蓉錦稍加審視,很快地伸手擒過,送到櫃台上去結賬。
沈遙淩眼前的貨架驟然一空,茫然地跟過去,眼睜睜看著掌櫃的跟他多要了五百文銅錢。
“……”
沈遙淩終於忍
不住,邊走出店鋪邊湊過去小聲問?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寧公子,我們現在是要去做什麼啊?”
為了不被旁人聽見,一直跟寧澹隔著一人寬的沈遙淩第一次湊近。
說話時兩人的腳步也沒有停下,寧澹走得快,往往他邁一步沈遙淩便要加快幾步追上,重心有些搖晃,旁邊有人經過擠占路麵時,沈遙淩就被擠得撞在寧澹身側。
肩膀貼著他的胳膊,隔著冬日的衣衫都能感覺到寧澹緊繃著堅硬的肌骨。
沈遙淩立即退開,揉了揉肩膀。
好像就那一下也能把她撞痛了。
寧澹垂眸掃了眼,“你還有什麼想要的?”
沈遙淩怔了下。
寧澹的目光又落在了沈遙淩身後的仆從手上。
沈遙淩比他先到,已經在市集上待了挺長時間,吃食、飾物、話本,都已經買得應有儘有。
看著滿街琳琅的攤鋪,寧澹難得地察覺到自己的笨拙。
他雖然認真選了一些東西,但沈遙淩再沒看過一眼。
沈遙淩回過神,搖搖頭說:“沒有了。”
不知是不是她錯覺,寧澹聽到這個回答,似乎是不太滿意。
她老老實實地交代:“原本我是打算回去了。”
都已經逛完了,結果又被寧澹拖住,東拉西扯地走了這麼一大圈。
也不知道是在乾什麼。
寧澹微頓,把先頭在攤上買的一個紙燈籠塞進沈遙淩手裡,又抬手把那匹剛買的布料穩穩拋入她身後的家丁懷中。
隨即淡聲道:“那就不買了。”
沈遙淩一喜,是不是終於可以回家了。
寧澹又接著說:“去河邊走走。”
沈遙淩:“……”
她開始懷疑寧澹是不是故意溜她。
沈遙淩硬氣起來:“我不去。”
寧澹看向她,臉色瞬間有些僵硬。
是她先去和旁人在一塊兒待了整整一個下午,而他隻是提議去走一走而已,卻收到了前所未有的拒絕。
她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己最歡喜的是誰。
怎麼可以這樣。
寧澹下頜微緊,頓了半晌,冷冷地質問一句。
“你現在又無事要做。”
什麼?
是說她反正是個閒人的意思嗎。
沈遙淩倏忽來了點火氣,甚至有些想同寧澹吵架。
他站得很高,沒表情的臉上也能看出滿是不高興。
沈遙淩甚至覺得他的眼神一瞬間變得很挑剔,擺明了不接受任何其它的答案。
這種熟悉的執拗,讓沈遙淩一瞬間有些灰心。
也沒了想爭吵的那股意氣。
反正忍讓他,也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
沈遙淩深吸一口氣,對身後的若青和家丁叮囑:“你們先回吧。”
若青有些猶豫:“可是小姐獨自一人,路上危險。”
“我不礙事
的。”沈遙淩倒不擔心這個,沒什麼語調地說,“有寧公子在。”
有寧公子在。
這幾個字,她說得篤定果決,寧澹沉黑的臉色不自覺緩和了些。
若青驚疑不定地又看一眼他們,尤其多看了一眼站在後麵的寧澹。
寧澹微微蹙眉,發現沈遙淩的這個婢女看他的目光,似乎充滿了不信任。
因沈遙淩沒有鬆口,若青隻得彎腰應了聲是,接過小姐手中的東西,領著家丁離開。
他們走後沒多久,不遠處有人叫沈遙淩。
“沈三小姐?”
寧澹比沈遙淩更快地轉頭看去,沈遙淩也認出了正朝這邊來的三人。
那三個人有些眼熟,是鄭熙的跟屁蟲,也是鄭熙的眼線。
無論他們看到什麼,隻要是鄭熙想要知道的,都會事無巨細地傳到鄭熙耳朵裡,有時甚至添油加醋。
沈遙淩想到身邊的寧澹,不願惹麻煩,餘光瞥見旁邊的麵具攤,便隨手拿了一個,踮腳扣在寧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