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67章(2 / 2)

其他人也是,所有的目光全都投諸到了林首輔的身上。

林首輔定了定神,說道:“皇上,這是紹安十四年,鎮北王楚慎上的請安折子。”

今年是紹安十八年,也就是四年前。

林首輔拿著那道折子說道,“鎮北王在折子上書,他的右臂骨折,故而用左手寫字,字跡拙劣,望皇上您恕罪。”

皇帝:“……”

林首輔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又道:“從日期來看,正好是這道請封折子的前十天。”

林首輔說到這裡,就不再繼續了。

這話裡的意思,所有人都能聽得懂。

在這道請封折子前十天,楚慎的右臂骨折了,但是十天後,他卻用與從前一模一樣的筆跡寫了這道給楚元逸請封的折子。

這兩道折子必有一道是假的。

話雖這麼說,可誰也不傻啊,四年前的請安折子有什麼必要弄假?這麼一來,顯而易見……

四年前,楚元逸也才八歲,又麵臨北燕犯境,來勢洶洶,鎮北王除非是瘋了,才會舍了優秀的長孫,把爵位給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林首輔抬袖擦了擦額頭,幾不可察的長舒了一口氣。

他就覺得這道請封折子不太對,果然。

林首輔察言觀色,見皇帝的臉色明顯暗沉了下來,心中也就有數了。

不止是林首輔,金鑾殿上不少人都不免起了心思,他們都意識到,今天這個局,應當是皇帝親手布下的,而目的十分明確,為的想必就是是削藩,也難怪非要讓十二歲的楚元逸來繼承爵位,楚元逸除了姓楚,他在北疆軍中哪有一絲半點的威望,到時候,皇帝大可以再慢慢在北疆安插人手,步步蠶食。

而再看楚元辰,顯然也是個明白人。

自從回京後與皇帝的那一出對峙就看得出來,他是絕對不會相讓的。

楚元辰有兵權有藩地,皇帝卻是天命之子大榮之君,這兩人若真鬨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大榮怕是會陷入到一場腥風血雨中。

“皇上。”楚元辰說道,“您說這折子是真是假?”

他淡淡一笑,繼續道:“薛重之和魏景言兩位王爺已去,如今大榮朝可隻剩下我鎮北王府了,這爵位承襲是大事,皇上可要三思。”

林首輔暗暗點頭,是啊,薛,魏兩位藩王已死,大榮真經不起一點折騰了。

等等!

林首輔神情一頓,是的!兩位藩王已去,藩地和兵權也順理成章地早已收歸朝廷……這一刻,他心底深處不禁湧起一股寒意,像是有刺骨寒風在湧上心頭,讓他整個人都拔涼拔涼的。

楚元辰扶靈回京……

皇帝當場吐血……

兩位藩王的先後家破人亡……

林首輔咽了咽口水,有些不敢再往下想了。

皇帝沉默著,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林首輔手上的折子,恨不得拿過來直接撕得粉碎。

他拚命想著該怎麼來挽回這個局麵,完全沒有留意到底下的朝臣們,已是神態各異,或是震驚或是不以為然,更有幾道目光透著深深的厭憎。

蕭朔如今就站在皇帝身邊,視線一掃,所有人的神情變化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先帝和皇帝的麵子功夫做得都極好,世人都隻知皇帝對藩王器重和信任,鎮北王府但凡稍有異動,在天下人而言藩王就是忘恩負義,謀逆叛亂之輩。

而如今,他們偏要硬生生地撕開這層虛偽的麵紗,讓所有醜惡的心態昭然若揭!

對不起天下人的是皇帝,而不是藩王!

蕭朔在與楚元辰目光相交的那一瞬間,兩人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大榮朝曆年的折子全都在蕭朔的手裡,蕭朔想讓它是真,它便是真,想讓它是假,它就是假!

皇帝沉默了許久,終於微微一歎,說道:“林首輔。這道請封折子與前幾封的字跡可是相同。”

“字跡確實相似。”

林首輔不敢用相同,隻用了一個“相似”。

他已經快是致仕的年紀了,不想再卷入到朝堂風波中,可是,鎮北王府與國有功,與民有恩,實在不應該因為皇帝猜忌而不得好死。

林首輔定了定神,接著道:“皇帝,就是這筆跡,若是有心人想要一仿,也並非不可能。”

他們也隻能看出字跡相似。

皇帝強硬地說道:“那也許這道折子是鎮北王的手臂摔斷前寫的。”

這說得倒也有可能,隻是太過生硬了,誰都看得出來,皇帝是非要賴著這道折子來廢長立幼了。

皇帝直接向著楚元辰說道:“鎮北王世子,你說呢?”

“若是你仍覺得不妥,朕可令錦衣衛好好查查。”

皇帝的態度強硬了不少,今日他是打定了主意,必須了結了這件事。

皇帝的意思十分明確,若是楚元辰非說這折子是假的,那他就叫錦衣衛來查了,這一查不但要查折子“真假”,還要查查楚元辰到底有有沒有“通敵叛國”。

楚元辰不答,隻笑道:“若是皇上想把爵位給楚元逸,我並無二話。”

皇帝怔了怔,他本來以為楚元辰不會輕易退讓,沒想到,楚元辰竟然鬆口了?!

莫不是因為自己的那席話讓他亂了分寸?

不管如何,這對皇帝而言絕對是件事,皇帝毫不遲疑地直接道:“既然阿辰你也這麼說了。楚元逸聽旨。”

眼見皇帝是真要把鎮北王的爵位給楚元逸,眾人趕緊紛紛道“不可”,楚元辰在世子之位上這麼多年,他會甘心相讓?

看楚元辰這氣定神閒的樣子,可想而知,但凡皇帝敢下這個旨,楚元辰必然會反擊。

首輔這會兒也顧不上什麼了,連忙道:“皇上,舍長立幼,乃是亂家亂國之本。”

皇帝一副自己也沒辦法的樣子:“首輔不必再說,朕心意已決。”

“皇上!”

林首輔跪了下來,想要再求皇帝改變主意,一時間,也有一些大臣跟著跪倒在地,金鑾殿上,跪下了近四成人。

皇帝有種被逼迫的不快,心裡隻覺得惱,正想說上幾硬話,就在這時,伴隨著殿外的一句“八百裡加急”,有禁軍侍衛稟道:“皇上,是八百裡加急的軍報!”

八百裡加急!

眾臣一驚,一般也隻有在十萬火急之時,才用得了八百裡加急。

而且這還是軍報!

如今大榮四境都已平定,怎麼還會突然有八百裡加急?

皇帝沉下臉來,心中忐忑,說了一句:“宣!”

一個風塵仆仆的小將腳步匆匆地進了金鑾殿,他單膝跪下,急促地抱拳道:“皇上,彌國犯境,江隴衛難敵,指揮使派未將懇請皇上調兵支援。”

他一身皮甲,氣喘籲籲,在這十一月的寒秋中,他的身上依然汗水淋漓,淩亂的發絲粘在額頭上,眼底黑了一大圈,整個人因為日夜兼程而疲憊不堪。

彌國?!

臣子們難掩驚容,彌國是大榮邊境的一個小國,他不似北燕般貪得無厭,履履犯境,也偶爾會入境搶掠一番。

雖是小國,可彌國舉國皆兵,凶悍遠勝於北燕。

“彌國怎會突然犯境?”

皇帝沉聲問道。彌國的老王去世後,各部族為了爭這個新王位鬨得不可開交,也因而數年都沒有擴張的趨勢。皇帝幾乎已經完全忘了大榮還有這麼一個心頭大患。

小將維持著單膝跪倒的動作,抱拳稟道:“皇上,彌國新王在數月前平定了彌國,收服了各部族。”

皇帝問道:“新王是誰?”

小將直搖頭道:“末將不知。”

彌國與江隴衛接壤,江隴衛指揮使一向都頗為關注彌國動向,可卻完全不知道那個彌國新王是誰,他就好像突然出現的天降神兵,以雷霆之勢把彌國的各部族全都打服了,收攏。

皇帝的雙手死死地握住寶座的扶手,臉色變得鐵青,朝上眾人也是又驚又懼。

北燕才剛平,又來了一個彌國,而且還是一副來勢洶洶的樣子,大榮該如何是好?

皇帝順了順氣,儘可能鎮定地問道:“如今戰況如何?”

小將連忙稟道:“彌國立了新王後,就開始集結兵力,步步推進,如今還在關外,兵力足有三萬之多,指揮使怕抵擋不了。”

衛所的常駐兵力是五千六百人,江隴衛因為與彌國接壤,被特旨允許擴充到一萬,既便如此,也是敵多我寡。

皇帝略微鬆了一口氣,這也就意味著,彌國還有打進來。

不過,彌國一向窮凶極惡,其凶悍不下北燕,又與北燕接壤,要不是舉國人口太少,怕是早就把北燕吞下去了。

江隴衛距離北疆最近,從北疆直接調兵最為妥當。

北疆……

一想到北疆,再看站在殿中的楚元辰,一股莫名的寒意從皇帝的心口湧了出來。

楚元辰對上皇帝的目光,毫不避諱地微微一笑:“皇上,您既然已經屬意楚元逸襲爵,身為鎮北王自然是得領兵的,正好,讓他去吧,免得皇上您說我忌憚弟弟,不願放手。”

皇帝:“……”

皇帝的臉色瞬間更加難看了,似是被人緊緊掐著喉嚨,臉上漲得通紅。

前一刻,他還在一力想讓楚元逸繼承爵位,這一刻,他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作者有話要說:  這段實在寫不完了,就發紅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