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 萬歲爺今晚留下嗎?(2 / 2)

琉璃階上 尤四姐 9428 字 1個月前

如約千恩萬謝,“我記著師父的好兒了。”

章回點點頭,看她又順著夾道往北去了。

能做的,如約都做了,接下來怎麼樣,全看金娘娘的造化吧!這兩天一直為她的事忙,浴佛節之後就沒再去過英華殿,不知道楊穩眼下好不好。她經過永壽門前,沒有著急進去,一路往前過壽安宮東邊夾道,進了英華門。

借著給金娘娘祈福,先上一炷香,但卻沒見著楊穩。她不好明目張膽找他,對邊上的小太監道:“那天我們娘娘住在梢間裡,丟了一塊帕子,不知有沒有人拾著。楊掌事人呢?我來找他打聽打聽。”

小太監道:“楊掌事不在英華殿了。前兩天後廊子上走水,上頭怪罪來著。原本要懲處掌事的,但錦衣衛的指揮使大人給求了情,說廠衛公務上的交接,隻有楊掌事辦得好,又把人調回誥敕房了。”

如約一時茫然,“又調回誥敕房了?”

小太監說可不是,“我們這兒就是個沒人管沒人問的地界兒,楊掌事這樣的能耐人上這兒來當差,大材小用了。”

如約嘴上虛應了幾句,從英華殿退了出來。

也就是說,浴佛節後皇帝離開,錦衣衛並未趁機徹查英華殿內外,楊穩算是平安脫了險,至少把命保住了。但這餘崖岸實在陰險,他把楊穩弄回南邊去,為的是讓他遠離後宮,且在錦衣衛眼皮子底下辦事,他可以把人牢牢抓在手心裡。有了楊穩的牽製,她必然不敢輕舉妄動,他再來糾纏,她也隻能勉為其難地應付。

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呢?她心亂如麻,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了。

甬道兩邊高起的宮牆,把世界壓縮成了窄窄的一溜。她仰起頭看,看見兩隻鳥兒停在牆頂上,吱吱喳喳四下觀望,抽空互相梳理羽毛……

她忽然想明白了,原先定好的路,即便就剩她一個人,也要繼續走下去。

楊穩在誥敕房受限,自己還能正常地行動。刺殺皇帝這種事,如何能求得全身而退呢,他們早就商議好了,不怕被連累,也不懼死。這事能成,心願就了結了,要是不能成,皇帝一旦追查,就把餘崖岸拖下水——

知情不報,作為錦衣衛指揮使,是重大的失職。餘家也得個抄家滅族的下場,不為過吧!

打定了主意,心思就清明了。她重又振作起精神,風風火火返回了永壽宮。

進了東邊的寢殿,金娘娘蘇醒了,正靠在床頭喝水。看見她,弱聲弱氣地問:“你上哪兒去了?半天不見蹤影。”

如約忙上前接了小宮女手裡的杯盞,半跪在腳踏上喂她,一麵道:“奴婢見娘娘總不好,怕有邪祟衝撞了娘娘,上英華殿給娘娘祈福消災去了。”

金娘娘勉強咧了下嘴,“我哪兒是被克撞了,不過是累了,想病一病而已。”邊說邊又躺了回去,“我病成這樣,各宮有沒有來人問候?”

如約搖了搖頭。

“唉,我的人緣確實不好,她們都盼著我死呢。”金娘娘說罷,偏頭嗤笑了聲,“可她們高興得太早了,我的今天,未必不是她們的明天。個個都是外頭送進來的,誰又比誰高明!”

所以說,金娘娘偶爾也有通透的時候。如約甚至在考慮,如果皇帝果真打壓了金瑤袀,也許有朝一日能和金娘娘結成同盟也不一定。

可惜她的設想太樂觀了,金娘娘的通透,隻在對皇帝徹底灰心的時候。

當天夜裡,皇帝還是來了。那時金娘娘擦洗完,吃過了藥,正是要睡下的時候,聽見外麵通傳,說萬歲爺來瞧娘娘了。如約親眼目睹了什麼叫死灰複燃,那張泛著黃氣、病懨懨的臉,一下子恢複了神采。兩眼熠熠有光,仿佛回光返照,撐著身子就要下床迎接。

還好皇帝進來得及時,見她要挪動,上前壓了手,“躺著,彆動。”

金娘娘便柔弱地躺了回去,嘴裡說著:“臣妾失禮了,聖駕麵前不知進退……”

這不知進退,說的是現在,也是浴佛節那晚的莽撞。

金娘娘的委屈,在心上人來後如數迸發出來,隻管咬著嘴唇,淚如泉湧。

皇帝見狀歎了口氣,“你這是做什麼呢,氣急敗壞地,糟蹋自己的身子。你進宮五年了,五年還沒想明白,你是朕的人,像枝頭摘下來的果子,裝進食盒裡,就和那棵樹不相乾了。朝堂上發生的事,朕不能仔細和你說,但一切主張都是深思熟慮過的,你也要體諒朕的難處。你在宮裡好好的,位份在這裡,誰又敢輕慢你?外麵的事暫且還沒決斷,你先鬨起來,要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豈不是讓人說朕徇私?”

金娘娘聽得一知半解,腦子裡全是皇帝的溫柔語調。好像壓根兒沒鬨明白,人家話裡有話,打算借著她那一鬨,狠狠查辦她父親了。

她隻顧淚眼婆娑地埋怨,“臣妾以為您再也不顧念我了,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皇帝的語氣裡透出冰涼的無奈,“朕何嘗不顧念你了?”

“您不是讓我去守陵,讓我做承衣刀人嗎。”她越說越委屈,伸出兩條圓潤的胳膊邀寵,“萬歲爺,您抱抱我。抱抱我,我心裡就好過些……”

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如約聽到這兒,便悄然退到廊廡上去了。

天心一輪月,照得滿地如練。快要十五了,月亮又大又圓,沉沉地吊在天頂上。院裡的海棠樹越長越高了,被風一吹,沙沙有聲。燈籠的光照不到那裡,它痛快地沉浸在月華裡,顯得孤寂又清高。

蘇味對插著袖子,站在離她一丈遠的地方,也這麼茫然看著天頂。

彼此之前交集得不多,偶爾對望一眼,都客氣地笑了笑。

“姑娘這狄髻,戴得有些奇怪。”蘇味打量了她兩眼,“是不是缺了什麼,看上去和旁人不一樣。”

如約“哦”了聲,“缺了一支頂簪,隻好拿彆的簪子插住。”

宮人的頭麵有規定的式樣,每人一整套,一樣都不缺少。蘇味有些奇怪,“好好的,怎麼把東西弄丟了?”

如約耷拉著眉眼道:“不是弄丟了。那天浴佛節,章總管打發我進去伺候萬歲爺洗漱更衣,錦衣衛的餘大人仔細,在門前攔住我,把我的頂簪拔了。”

蘇味遲疑道:“被餘大人拔了?後來沒還給姑娘?”

如約說是,“想是後廊上起了火,大家都有些忙亂,一時忘了。”

“這都幾天了,再忘也該想起來了。”蘇味搖搖頭,“餘大人辦事一向縝密,這件事竟疏忽了。姑娘得閒找他討要去,上值的時候不得用上嗎。”

如約說是,“近來我們娘娘身上不好,我走不開。也沒法子為了一支小小的簪子,專程往錦衣衛衙門跑。”

禦前的太監都不是等閒之輩,短短的幾句話就窺出端倪來了。不過不便說透,蘇味牽著唇角笑了笑,“這事兒難辦啦。”

如約知道,這顆種子算是埋下了,早晚會長成參天大樹的。眼下另一件事更為要緊,又試探著問蘇味:“師父,萬歲爺今晚留下嗎?”

蘇味發笑,“這姑娘,問得古怪不古怪!金娘娘都病了,總沒有萬歲爺侍疾的道理吧。”

如約紅了臉,“我糊塗了,讓師父見笑。”

蘇味剛要開口再和她打趣兩句,忽然腳下退後兩步,恭敬地蝦了腰。

如約回身看,見皇帝從殿門內邁出來,那麼冷而硬的神情,垂下眼,視線落在她頭頂,“缺了東西,去內造處領。本來就是當值發放的分例,弄丟的也不少,沒有必要特意向餘大人討要。宮內人,少和外麵的官員來往為好,免得落人口實。朕記得曾經告誡過你的,你若是不聽,自掘墳墓,到時候朕也保不住你。”,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