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回想當日洛陽金光寺外,他不顧長公主而隻跟蹤裴湛,當是失職在前;後回驪山複命,為圓先前謊話,又言派屬下扮僧人監測,片刻未離公主,如此以定君心,此乃欺君在後。
他看了眼手中畫本,是眼下將前事稟誠君上以求寬仁,還是且容雪球滾打至此一條道走道黑?
正思慮間,今日方才紫袍加身的中郎將正迎麵走來。
殷正望去,又看掌中畫本,一時躊躇。隻僵了片刻,往懷袖間推回畫冊,上前與之寒暄。
裴湛遠遠便看見這人,雖沿途行走步伐分毫沒有滯留,然手中握物露出又收回,方才見他更是不自覺僵了一瞬。
這些極細微的舉止,放在尋常人身上自然不算什麼。
但這是個血衛營出身的暗子,且是一營之首領,但凡一絲一毫的區彆於常態,擾他心神,便都不是小事。
“下官見過裴大人。”殷正拱手道,“恭喜大人高升。”
“承首領美言。”裴湛還禮,頓了頓道,“裴某瞧大人神色……可是君心不悅?”
烈日當空,陣陣暑氣撲來,惹人心躁。
“那裴某眼下進去複命,還是緩緩,首領指點一二。”裴湛微微垂首,謙遜文雅。
縱是官袍上走獸威猛,卻依舊難掩他親和氣息。
“不敢不敢,大人過謙虛了。”殷正含笑,卻將聲色壓低一分,答非所問道,“大人日後值守宮禁辛苦,然西六宮貴人少而禁軍不減,可輕鬆些。且吾等亦在那處。”
裴湛頷首,“多謝首領。”
兩人互行禮,擦肩走過。
西六宮如今住著的,不過三宮主位。兩位四品嬪,和一位正一品長公主,確乃人不多。
殷正之提點,自不會是為那兩宮嬪。
結合他領了守衛長生殿一職,再想他方才手中暗衛畫冊,加上見自己時之麵僵神情,再回想今日種種。
裴湛基本領會其意。
確實君心不悅。
且與他有關,與長生殿有關。
殷正的提點委婉又明確,長公主處有他們在,他可輕鬆些,便是讓他少關注長公主,同她保持距離。
以免今日般,惹天子不快。
裴湛往勤政殿去,這樣的心思騰起,他或多或少覺得不豫。
往過他對盧七之心,便是從未有之,更是堅決退婚。如今便是有一分不知名的情愫暗生,亦被他理智扼殺。
自問待其之心,從未越雷池半步,卻還是為君心所疑……
入殿的一刻,他告慰自己當是多思多慮了。
然一輪話語問答下來,他便知曉天子到底還是疑心了。
溫孤儀道,“連退兩次婚,可是有了意中人?”
裴湛想起當年暮色皚皚,公主府一麵驚鴻;又念雲中城夜深殺氣如鬼,公主卻是降臨凡間救人的神。
終於頷首道,“臣確實有所愛之人。”
話畢,他從襟口掏出一個繡囊,將裡麵一截辮發取出,奉於君前。
“長發綰君心。”溫孤儀看著那三寸青絲,心中豁朗了些。
上頭金線磨損,玉珠有縫,當是早年之物。
這人當真多年前便有所愛。
“此女郎何處?若是合適,朕為你們賜婚。”
鄭氏的財富人脈自然重要,卻也比不上裴湛之才學、威望。
溫孤儀非常清楚,才財之間的高低擇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