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6 章 186(含21w營養液加更)(1 / 2)

這份“縱虎歸山”的自信,換一個此等年紀的人說出,或許難免有過於傲慢的嫌疑,從李清月的口中說出,卻令唐璿深信其中的每一句話。

她有這個資本,說出“她會比欽陵讚卓成長得更快”,她對於吐蕃局勢的評判也顯然有其道理。

欽陵讚卓或許是個人才,在其父祿東讚死後也將在重壓之下以更快的速度成長起來,但論起天縱奇才,安定公主又輸給了他哪一點呢?

今日她可以殺了祿東讚,斷絕了吐蕃意圖把控吐穀渾的夢想,明日她也可以在欽陵讚卓意圖東進的時候覆滅他的夢想,甚至——

先一步打到吐蕃腹地去!

“對了,”李清月忽然止步,而後回頭開口,打斷了唐璿在此刻的思忖,“既然我們和吐蕃的交易已經說定了,那也不能厚此薄彼了,回去把與白蘭羌和黨項羌的交易也給談妥吧。”

唐璿輕咳了一聲,“公主倒也不必用不能厚此薄彼來說,他們恐怕巴不得公主願意跟他們談交易。”

既是交易,那就意味著大唐還願意讓他們存在,在今時局勢之下,這都可以算是恩賜了。

畢竟,他們可不是吐蕃。

吐蕃雖然遭到的打擊不小,接連損失了二萬多的精兵在此,被擒獲俘虜的那些也絕不可能再被放歸回國,但吐蕃到底還有十幾l萬兵力在藏原深處的衛藏四茹地帶,這二萬的損失,還不到要讓其亡國滅種的地步。

白蘭羌和黨項羌卻不同。

他們不曾出現一個如同鬆讚乾布一般的雄主,將他們整片族群所占領的土地完全集中起來,現在又因吐蕃的調度與錯誤指揮,讓他們在進攻吐穀渾防線的時候遭到了近乎致命的損失。

更麻煩的是,祿東讚自西傾山防線撤離的時候,又將他們視為棄子丟在了後方,讓他們在認清為人所誆騙事實的同時,也被何其殘酷地困在了此地。

對他們來說,大唐與吐穀渾的態度,可以說是決定了他們的生死。

他們已顧不上罵祿東讚了。

此前各方都為追捕祿東讚以及處置吐蕃後續問題操心,顧不上他們這些不重要的小角色,便讓他們覺得有一把屠刀始終被架在他們的脖頸之上,可以說是睡不安寢食不知味。

現在終於能有一個結局了,不必再在這裡胡亂猜疑,竟還能算是個解脫。

“也不能說他們是不重要的小角色。”李清月隨同弘化公主登上那西傾山塢堡朝著遠處的山下草場看去,輕聲感慨:“一萬多的兵力,就是十幾l二十萬的人口,放在大唐境內都是一筆可怕的人口資源,何況是在邊地。”

當這批人口還是彼此之間有部落之分,並不能團結在一處的時候,就更有價值了。

隻是眼下看不太出來罷了。在尕海湖前的草場上,他們臨時結起了營地,像是一團被驅趕在沼澤邊緣的黑點。

“那麼大總管打算如何安頓他們?”弘化公主抬手,示意後方的侍從不必跟上她們二人。

一聽這個稱呼,李清月道:“怎麼弘化姑母也按照這個稱呼來說了。”

弘化莞爾,“自然是因為,我在以吐穀渾王太後的身份,和你這位甘鬆道行軍大總管商議對這些俘虜的處置。吐穀渾如今外患暫除,內憂卻不減,此次誘敵深入的兵力投入又不在少數,總得爭取到足夠的利益,才好讓族中的有些人閉嘴。”

李清月覺得,自己應該沒有聽錯,當弘化公主說到“閉嘴”二字的時候,話中分明有幾l分昭然若揭的殺意。

可見這閉嘴一事,在她這裡大概遲早有些其他的處理方式。

想想這些吐穀渾貴族在抗擊吐蕃期間乾出的蠢事,不奇怪弘化克製不住拔劍殺人的念頭。

不過如今,自然是先以戰利品堵住他們的嘴,讓與吐蕃交戰數年的吐穀渾先得到些緩和休養的時間。

“還是說,你打算多分點利益給那位知情識趣的東女國女王?”弘化公主佯裝苦惱,“唉,要這麼說的話,我也是沒辦法,畢竟吐穀渾總是被放棄的一方……”

李清月黑線:“……姑母。”

“行了行了,同你開個玩笑。”弘化公主端正了幾l分麵色,“你若是想將黨項羌作為壯大東女國的資源,我也沒覺得有何不妥。前幾l日我和那位斂臂王女有過一次交談,倒是挺有意思的。”

李清月問:“如何有意思?”

弘化公主答道:“這位斂臂王女有些統兵作戰的天賦,卻在政務上有些天真,大抵也跟東女國地處偏狹,此前又無對外擴張機會有關,但她的母親早年間能想到與大唐往來,又在安定你抵達藏原後選擇派遣部將跟從作戰,倒是個聰明人。”

“斂臂王女說,她的母親在她臨出發的時候告訴她,女國不可能在這場大唐營救吐穀渾的戰爭中一鼓作氣發展外擴,成為這藏原之上的強國,但她們可以成為第二個吐穀渾,隻不過一個守在藏原與隴右的要塞上,一個守在藏原與巴蜀之間。”

李清月目光閃動。

弘化公主繼續:“與此同時,她們又注定了不會是吐穀渾。因為吐穀渾如今是大唐的和親公主主政,也處在更為要緊的關隘上,形同於大唐連綴在外的州郡,東女國卻還是一方鄰國。所以真到了談條件的時候,必要的親疏之分,反而對她們來說是有好處的。”

“她說她此前還不太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在參與了西傾山一戰後,卻恍惚有些明白了。”

在弘化公主的娓娓道來間,李清月仿佛又想到了她彼時會見這位湯滂氏女王的景象,“是,這位東女國主確實有些門道。”

她的判斷並沒有錯。

在處置俘虜的同時給吐穀渾與東女國讓利裡,哪怕她不能完全自己做主,還要在隨後的還朝中奏報天子,但先吐穀渾後東女國的原則是不會變的。

而像是白蘭羌與黨項羌,代表的並不僅僅是他們本身,還有這藏原上其餘與他們相似的藏原部落,不適合被直接一口氣消滅他們的族群印記,強硬地將他們歸並到吐穀渾與東女

國的境內。

否則,這等唇亡齒寒的教訓,勢必會讓此地發生新的動亂。

那麼要如何安排其實已經很明確了。

這些黨項羌人、白蘭羌人要想活命,就要給出足夠的利益給大唐、吐穀渾以及東女國。

這些利益的輸出乍看起來並不要命,甚至還能算是大唐給了他們在叛逆之後求生的機會,但隨著大唐對吐穀渾與東女國的支持增多,這份此消彼長,終究會變成一方為另一方所吞吃的導火索。

而在最開始……

“先讓這些戰俘去鹽池挖鹽鹵吧,同時讓他們的族人湊夠給他們贖身的馬匹錢財,慢慢將人換回去。”李清月說道,“我會向阿耶建議,將兵器錢物分撥於吐穀渾與東女國,馬匹則送回大唐。”

李清月的麵色凝重了幾l分:“姑母不要怪我將馬匹全數截下,畢竟前兩年大唐四方征戰,才損失了不少騎兵,尤其是西域之地……”

“若非此前那一萬多騎兵的損失,恐怕欽陵讚卓也沒那麼大的本事說動西突厥與回紇再度反叛。此次庭州與西州相繼淪陷敵手,蘇將軍要將其收複需要付出的騎兵,恐怕也不在少數。這部分戰馬的消耗,隻能從白蘭羌等地來出。”

弘化公主會意點頭。

“至於領地擴張一事上,我的計劃,可能也與您此前的想法有些不同。”

弘化公主奇道:“如何不同?”

李清月指了指西北方向:“我希望吐穀渾往青海湖以西的方向繼續擴張,而非往南,進而拿到從藏原往安西都護的這一片群山隘口。”

也就是,欽陵讚卓之前調兵的那片區域。

“此地原本也有部分曾是吐穀渾的領地,隻是被吐蕃奪去了而已。眼下吐蕃新敗,不得不先解決內患,對於此地的布兵必然鬆懈,正是吐穀渾的機會。至於吐穀渾以南的地方,便留給東女國來蠶食,正好也能讓你們兩方少些利益爭端。”

李清月目光灼灼,“若你兩方均能得手,此前是吐蕃野心昭彰,希望能憑借著完全侵占吐穀渾,拿到進取大唐的機會,如今就是我大唐要在這藏原的一角站穩腳跟,隨時能夠繼續擴張,也斷了吐蕃北進西域的夢想!”

局勢,已經變了啊……

這番話傳入耳中,弘化公主的目光也微微有幾l分恍惚。

此刻被安定勾勒在麵前的前景宏圖,在得到李唐真正意義上的發兵支援之前,她其實從未想過。

以至於這些謀劃在被李清月說出口的時候,她還有須臾的走神,而後才意識到,她好像確實不應該隻將目光放在吐穀渾與東女國之間過渡的地帶,而應該放在……更遠的地方。

她忽聽李清月繼續說道:“如此一來,姑母既是吐穀渾的王太後,又何嘗不是我大唐的前線將領呢?”

李清月收回了往西北方向看去的目光,再度轉向了麵前,目視了兩山已漸漸朝下蔓延的積雪之色,又笑了出來,“就是此地的氣候,著實不像中原內陸,比之我那封地所在的遼東還要特

殊得多。”

“是啊,大唐的將領……”弘化喃喃。

在剛聽到文成公主即將因為安定與欽陵讚卓的交易得以歸國時㈦㈦[]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弘化心中總不免對她有些羨慕。哪怕她如今已因慕容諾曷缽之死坐在了王太後的位置上執政,在午夜夢回之時也總有故園之思。

但倘若,她還能在疆域之內呢?

她看得到!陛下選擇了放棄吐穀渾,任憑吐蕃擴張,皇後與安定公主卻不會!

以匪夷所思速度成長起來的安定公主,用這兩場戰爭,令如日中天的吐蕃大相落下了人生的帷幕,或許也終有機會兵進千裡之地,抵達那吐蕃王城所在。

那麼吐穀渾便並非被遺落在疆域之外,需要以公主和親來維係同盟的蕞爾小國,而是唐軍進駐於新州郡的中轉樞紐。

李清月朝著她眨了眨眼睛:“雖然現在說這些還為時尚早,但眼下正是我方得勝的大好光景,展望一下總不會有人給我治罪吧?”

“而且您看,我還把一個對吐蕃人事、地理、語言都摸索清楚的文成公主請回來幫我一起謀劃了呢。”

弘化扶額:“你這麼給文成安排新任務,問過她的意思了嗎?”

遇到阿菟這種武德昭昭的小公主,也不知道得算是文成的幸運還是不幸了,但想想對方如今在吐蕃所過的生活,在鬆讚乾布過世後的微妙處境,弘化又覺得,能將她給帶回來……

當真是太好了。

“就是不知道,吐蕃願不願意放人了。”

“姑母彆擔心,”李清月安慰道,“我這個人看人還是很準的,就像我此次出征所帶的人手便各有表現之地,成為撬動戰局的關鍵落子,那個欽陵讚卓,還有他那位身居吐蕃腹地的兄長——”

“值此臨危受命之時,怎麼敢不拚死一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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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陵讚卓甚至為了給自己爭取更多的謀劃時間,在安頓好了鹽澤的守軍後,便帶著兩千多的騎兵以最快的速度趕回邏些城。

比起李清月原本給他估計的十四天時間,還縮短了兩日。

欽陵讚卓知道,他不能自己孤身折返。

哪怕噶爾家族在這吐蕃腹地有著兩千多口人以及更多不在名冊之內的奴隸兵,在真要辦事的時候也絕不如這些騎兵頂用。

可在前方已能見到熟悉的景物與建築的時候,一想到此次歸來他已失去了父親,欽陵讚卓的心中便不覺一陣悲從中來。

偏偏他是一方將領,決計不能有何對外露怯的表現。

隻有當他疾步穿過噶爾家族的封地莊園,站在他兄長麵前的時候,他才終於流露出了幾l分難以遏製的悲愴。

但此事對他來說是晴天霹靂,對他的兄長來說又如何不是呢?

“你說……父親死了?”讚悉若麵色緊繃,極力克製住了自己即將大變的容色,轉而將目光投在了弟弟解開鬥篷與風帽後露出的斷發之處,不得不意識到,這並不是一句玩笑話。

接連十餘日,算

上獲知父親死訊之前的趕路與調兵,得有四十多天的趕路,和這幾l年間幾l乎沒有停息的作戰與奔波,都讓他麵前的這張臉滿是滄桑憔悴,比起他這位坐鎮封地、操持權術的兄長,還要看起來老成得多。

而這張與他相似的麵容上的神情,也絕沒有任何一點作偽的意思。

有一瞬間,讚悉若覺得自己眼前一陣令人頭暈地發黑。

欽陵讚卓艱難地再度開口:“我答應了那位大唐將軍的條件,以禮送文成公主歸國,換父親的遺體回來。”

他垂下了頭,唯恐會聽到兄長說出一句批駁的話,說他的決定荒唐,又或者是聽到兄長的決定是,讓他想辦法再度出兵,將父親的遺體搶奪回來。

好在,在一陣長久的沉默之後,他聽到的答案是,“你做得對。”

“兄長?”

讚悉若攥緊了自己的拳頭,閉眼沉吟了片刻,“我說你做得對!父親尚且沒能摸清對方的底細,在掉入圈套之後戰敗而亡,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將己方的力量重新團結起來,也阻擋住那些想要蠶食噶爾家族輝煌的勢力,而不是將力氣用在無用之處。”

隻是送走文成公主而已,對他們來說還能接受。

“可我們……真能做到將文成公主禮送出境嗎?”欽陵讚卓問道。

見兄長在這強忍悲痛之餘,神情中還有一派鎮定籌謀之色,欽陵讚卓帶兵回來之時的心頭焦躁,終於慢慢平複下來了少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自己恍惚間,竟從兄長的身上看到了父親的影子。

讚悉若沒有立刻答話,而是反問:“你原本是打算怎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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