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2 章 192(2 / 2)

原因,讓我原本並未打算接觸他們。但聽聞許夫人與她父親的有些習性頗為相似,比如精通斂財之道,又與其夫婿並無不睦,還是決定冒險一試。”

她的語氣輕快了起來:“我賭對了。她人在邊陲,卻還知道些關中變遷,聽我說起是為公主通信泊汋與熊津求索信鴿豢養之法,又欲將部分遼東新米售往此地,便為我牽線了一位崖州的商人。”

“之所以選崖州,是因為按照許夫人的說法,比起廣州一帶的本地商人,反而是崖州那邊養出的信鴿在跨海飛行上的本事更強。”

“至於這隻雛鷹,”澄心摸了摸籠子,“便是這出買賣的額外饋贈了。他說,據說這鷹若能訓練得宜,既能用於協助捕獵,也能用來送信。我想公主應當喜歡,便還是接下了。”

李清月的唇角流露出了幾分笑意。

澄心顯然很明白她的喜好。

作為一個合格的將領,戰馬她喜歡,戰鷹自然也喜歡!

這隻飛鷹通身白色占多,在此刻分明有些不忿於居住籠中,卻因身處陌生地界還在四下觀望,雖然看起來正處幼年,但還有著未曾被馴化的野性,比起等閒雀鳥確實更討人喜歡。

不知它飛起來的時候,能否有“孤飛一片雪,百裡見秋毫”的瀟灑。

李清月擺了擺手,示意宮人將這隻飛鷹新寵送到內殿去,又道:“說說其他的吧。那訓鴿之法等到明年去遼東慢慢測驗,至於許夫人那頭,或許往後還有往來的機會,你的這次登門決定沒什麼錯。”

廣州遠在千裡之外,澄心沒這個時間讓航船往返來征求她的意見,勢必要做出些先斬後奏的舉動。

既然帶回的結果並沒有出錯,那麼過程如何便不重要了。

不過說到這嶺南馮氏……

李清月暗忖,大唐顯然是對其盤踞一方的影響力相當忌憚,才想出了以小州分大州、兄弟各自任職的方式將其瓦解。

到了數十年後,便隻剩下了馮盎的曾孫高力士還能在唐書之上留下一筆,也難怪許夫人要考慮轉向經商,從而避開□□。

要這麼算的話,這筆買賣還有得做。

她在心中快速思量,已有了幾分計較,就聽澄心繼續說道:“盧主簿說起的白桐木曾記載於《廣誌》之內,也確有其物,當地偶爾將其稱為木綿,木綿所織布料名為白疊,曾作為嶺南敬獻於京師的貢品。另有一種更近草綿的作物,經由海路傳到了廣州,也在市麵上能見到,紡織出的布料被稱為廣幅布,算起來也有數百年曆史了。這種草綿還有個名字,叫做吉貝,聽說是印度梵文的叫法。就是這個了。”

因殿中氣溫和暖,澄心早將自己此前穿在外頭的襖衫給脫了下來,在說到這裡的時候將其遞到了李清月的手中。

這份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手感,讓李清月當即意識到——

這是棉布!

在這件衣服內填充的,也不是遼東常用的草絮,而是棉花!

哦不對,唐代還沒有“棉”這個字,租庸

調中的“綿”多指的還是桑蠶絲織品,確實以白疊布與廣幅布更適合作為它此時的名字。

若按照棉花的發展來看,經由海路傳到廣州的棉花與經由絲綢之路傳到隴右與西域的棉花,都是亞洲棉。

可惜啊,要到宋元之時,它才會逐漸流行起來。

李清月摸著手中的棉布,終於有了幾分自後世之人看來的熟悉感,眼神中滿是意動與慨然:“此物在嶺南種植得多嗎?”

澄心搖了搖頭,“不能算多,起碼沒有形成風行一時的產業。”

見李清月有些好奇地看來,澄心解釋道:“一來,大唐律令,租庸調收取的乃是實物,又從未將廣幅布列入其中,自然也無法有明確的規則轉換為貨幣。那些還需種田營生的人一般不會選擇種植此物。”

李清月頷首,官府規定擺在這裡,種棉花未必能換來足夠的粟米,用來繳納租庸調,那便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舉動,確實很難擴張種植範圍。尤其是對尋常百姓來說,風險太大了。

但要在租庸調的規定中加入此物,對於身在關中、對此物知之甚少的大唐朝廷來說,又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情況。

這簡直是陷入了死循環,難怪傳播不起來。

“二來,白疊與廣幅布的價格都不低,但對穿得起此物的人來說,身著絲織品更能彰顯身份,至多就是在冬日的時候更換此物防風,往自家田地裡少量種植也就夠了。”

李清月若有所思:“算起來廣州等地的冬日也不冷,還未必有那麼大的防寒需求。”

“是這樣。”澄心點了點頭,“三來,便是因為此物並不太容易紡織,比起絲、麻更難處理。我手上的這件還是許夫人所贈,也能看出製作上的粗劣,富貴人家便不會覺得,此物能取代蠶絲布的地位。”

有此三條劣勢,足以將這草綿吉貝卡死在廣州境內了。

“但要說它的優勢也毋庸置疑,”澄心指了指屋外的方向,“這關中的寒冷便能在此物的庇護之下抗過去,更彆說是遼東的嚴寒。比起獸皮,竟然還是此物的禦風防寒效果更好,也更為輕盈得多。”

“所以我還是先帶回了一批廣幅布與吉貝,留待公主處斷。”

李清月陷入了沉思。

棉花雖好,也已擺在了她的麵前,但澄心也將其弊病說得很明白了。要她看來,恐怕還不僅僅有這三條弊病,還有此時的棉花未必有被馴化到適宜於中原全境的氣候,讓其能傳播的範圍更小了些。

好在,隨著阿娘真正淩駕於朝堂眾臣之上,幾乎比肩天子,在租庸調上做手腳這件事,倒是在近年間有了可行性。

當然在此之前,還得解決些問題。

她問:“你去廣州有無考察過,若要在當地租賃田地需要花銷多少?”

澄心沒有猶豫地答道:“不隻是廣州,附近的岡州、恩州、循州等地我都有讓人去探聽過,將其記載了下來,比起貿易發達寸土寸金的廣州,公主若想嘗試租地種植此物,不如選在與廣州毗鄰的另外幾

州。”

“我知道了,”澄心有這份考量數據在手,讓李清月安心不少,“先不忙著此事,將一部分吉貝送到尚服局去問問她們那邊的製廣幅布技法如何,餘下的,等明年開年之後,帶回去給馬匠師看看,能不能在紡織技藝上做出優化。”

見澄心愣住了須臾,李清月噗嗤一笑:“你在想什麼呢!我也不是非要她能既通曉武器精工,知道農具水車改良,還得能在紡織上派上用場,但她如今已是朝廷命官,手底下管著這許多百工匠人,總能從中挖掘出幾個可用之人的。我不問她問誰,難道問你這個小百事通嗎?”

澄心連連擺手,示意自己在此事上當真什麼也不知道,隻充當了個將東西帶回來的作用。

像是為了岔開話題,她連忙快步走到了一邊,將另外一個匣子拿到了李清月的麵前,“公主還是先看看此物吧。比起木綿草綿,大概還是它能更快被派上用場。”

李清月打開了匣子,就見裡麵除了放著除濕的乾燥之物,就是稻米的種子。

但比起飽滿異常、經由二百多天才結成的遼東新米,這份稻種要明顯纖細得多。在見過了遼東那等環境長成的新米之後,這份稻種甚至能算得上是乾癟了。

不過能被澄心送到她的麵前,也沒差到這個地步,最多就是看起來……

“它是不是長得有點著急了?”

李清月的這個形容讓澄心抿了抿唇,努力不要直接笑出來,“公主的這個說法可能也沒錯,因為它從種下去到收獲僅需要五十多天,不足兩個月。”

“它原本是種在唐林州以及其更南邊的地方,因南蠻交戰的緣故傳入了嶲州,用於快速積攢軍糧爭奪地盤。又因嶲州商人經由交州方向出海,想將蜀中的蜀錦售賣往廣州,將此糧種也給一並帶了過去。”

“但因其口感不佳,香氣欠缺,並沒受到太大的歡迎。可我問過那南蠻商人,他說此種稻米不必擇地生長,就算遇上旱年也能照舊長成,一年兩熟,若要熬過饑荒倒是絕佳之物……”

“等等,”李清月聽到這裡,忽然抬手打斷了澄心的話,“你剛才說,哪裡的東西?”

澄心:“唐林州,嶺南道最南邊的唐林州。”

李清月目光一凜。

唐林州這個名字,對於中原人來說聽起來有些陌生,可對李清月來說倒是還好,因為在今年各地送來的戰報中,除了她與蘇定方這兩路的勝利之外,還有一路邊地戰事的戰功。

安南境內的智州刺史謝法成招慰生獠昆明、北樓等七千餘落,將其安頓在了唐林州境內。

而唐林州比起褚遂良被貶病逝的爰州還要往南,同樣屬於後世的越南境內。

越南……若是李清月不曾記錯的話,越南有一種稻米在唐末於東南沿海傳播開來,又在北宋被大規模推廣,同樣如澄心所說,成長周期短,耐旱,不挑生長的地方,叫做——

占城稻!

可距離此種稻米被正式推廣開來還有幾百年的時間,李清月無法確

定在她麵前的這一種與後世的占城稻還有多大的區彆,她隻隱約記得,占城稻的問世與推廣其實並未根本性地解決百姓的饑餓問題,但在旱災之年,若能多一條解決措施總是有必要的。

現如今關中能在糧食庫存上維係運作,是因江淮並未麵臨過多旱災,又有黃河水道中轉站的建立,將河洛以東之地的糧食源源不絕地送入關中。

可如果,江淮大旱呢?

當阿娘已將目光放至天下,選擇將唐璿從梁州調度往宣州任職的時候,她也該當隨同阿娘的舉動一般,不再隻將目光停留在關中、西域、遼東、蜀中等地,而是擴散到更遠的地方。

這份糧種的意義,很可能至關重要。

在想到這裡的時候,澄心敏銳地察覺到,公主按住這隻盒子的手比起方才更用力了一點。

李清月沉默了一會兒,方才開口說道:“等到休璟要往宣州上任的時候,我會讓他將此物帶去當地嘗試種植。稻米與吉貝不同,起碼也得能種植於長江流域,才有推廣的必要。”

唐璿恐怕做夢也沒想到,他才能結束在梁州的種地生涯,換了宣州這等礦產大州赴任,還得再多一份種地的任務。

但怎麼說呢,一回生二回熟嘛。

一個不會種田的官員,肯定不是一個好官!

她又忽然仰頭,朝著澄心露出了一個笑容,“不論此物能否在宣州長成,我都先記你一功!你這次廣州之行,乾得當真漂亮!”

“對了,還有彆的嗎?”李清月很是貪心地繼續發問。

澄心答道:“有,廣州作為貿易口岸,與拂菻國有貿易往來,因有那名崖州商人的擔保,我見到了一名自拂菻國而來的商人。”

拂菻國……

李清月努力在記憶中翻找了一番,確認這是東羅馬帝國在此時的稱呼。“你繼續說。”

“拂菻國商人尋常經營的商品有兩種,一種是蜜香紙,一種是火布,前者是因香料好賣才大批經營的,但我猜公主對其興趣應該不大,倒是那火布,能遇火不燃,對遼東的冶鐵行業或許能有些作用……”

……

在澄心帶來的種種新奇且卓有用處的廣州貨物麵前,本該是今日話題的冊命典禮,早已被李清月給拋到了腦後。

反倒是同在宮中,作為給出冊印一方的大唐天子,還在思量著此事的後續影響。

想到皇後建議他對安定給出官職重賞之時的說法,以及對各方小國遣派使者來賀的前景構想,李治揉了揉額角,忽然朝著武媚娘開口問道:“媚娘,你覺得,朕能於明年泰山封禪嗎?”

他的父親文治武功堪稱帝王典範,卻因隋末戰亂未曾恢複,魏征勸諫,考究封禪禮儀,彗星之變以及河北水災等等事情一拖再拖,竟是未能在他的有生之年達成這個夙願。

而李治,又何嘗不想效仿昔年秦皇漢武所為,封禪於泰山呢?

他父親生前沒能達成的滅國高麗已在他在位期間做到了,蠢蠢欲動的西域諸國與吐蕃也都已被先後擊退,吐穀渾也暫時落到了大唐公主的掌控之下。正是這些戰績,將一度高速擴張的大唐出現的邊境不安給漸漸鎮壓了下去。

顯慶、龍朔年間幾乎少有旱災發生,奏報到中央的大災隻有宣州山水暴漲、括州海水泛濫,饒州州城大火,滄州冰雹大雪,憑借著大唐中央的財力足以將其撫恤紓解,更是將蓬萊宮重新修繕成功,成為了大唐新的政治中心。

朝廷之上反對於他的勢力也早已被一個個拔除,讓他的這條帝王之路越發通達。

這難道不是封禪的最好時間嗎?

李治也怕。

他怕若是再不趁此時候行封禪之舉,他的病症日益加劇,便極有可能拖延到他纏綿病榻不能起身之時,再無此等機會了!

他父親的五議封禪未成,儼然給了李治一個教訓——

想要做的事情就必須要儘快去做,否則,隻有可能讓自己後悔!

像是唯恐身邊之人並未聽清他的訴求,他又將其重複了一遍:“我是說,等到明年你腹中孩兒已然出生後,我等同往泰山封禪如何?”!,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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