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磁炮傾瀉而出,如流星雨劃過靜謐的宇宙。
耀眼的白光刺痛視網膜,超負荷運轉的能源反應爐和氣壓艙,以及A級機甲炸開後,化作無數漂浮在太空的金屬殘骸。
空間溫度上升到幾萬攝氏度度。
楚明遠知道自己又夢到了那一夜,那場戰役記錄影像資料被他翻看過幾千遍。
——慘烈的廝殺中,他唯一的親人、斯裡蘭的攝政王,生命永遠停止在那一刹那。
“人的身體是不斷流逝的時光,你隻存在於某個瞬間。”
諾蘭侯爵的聲音從廣袤無垠的宇宙中飄落。
“但你的靈魂始終在改變,它看不見,卻可以變成任何你想要的樣子。”
“克利切利薔薇花從烈火中誕生,意味著永生不滅。”
“烈火永遠燒不儘斯裡蘭的精神。”
青年的身影消失在白光之中,湛藍眼睛中竟然露出一絲稱得上溫情的情緒。
“而你,從今往後,要擔負起斯裡蘭的責任。”
……
“不!不要走!”
楚明遠向前一步,卻一腳踏空,整個人驟然摔下去!
……
“小殿下……快醒醒……”
是誰那麼聒噪。
“小殿下……您快醒醒……”
楚明遠從昏迷中清醒時,迷迷糊糊竟然看見:“羋宿?孤又睡著了嗎……這是哪兒?”
羋宿見他醒了,大鬆一口氣:“小殿下!您終於醒了!”
他們身處一個溶洞中。
洞內潮濕的鐘乳石花混合發光晶體,時不時閃爍碎星光芒,如夢似幻。
人類宜居星全部經過改造,自然環境早已被科技文明覆蓋,至少十億年才能形成的岩洞在宜居星球根本看不見,哪怕幾個著名的旅遊星球也很少見。
楚明遠腦袋像有千斤重,他皺著眉頭,環顧四周:“孤在哪兒?”
羋宿嚴肅道:“這是獸人的地盤。”
小皇帝臉色頓時就變了。
嬌生慣養的斯裡蘭領主,從小到大很少離開皇宮。親政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離開斯裡蘭,結果就變成這樣。
楚明遠第一件事是檢查了自己——幸好沒有缺胳膊少腿的。
兩個腎也還在。
他努力回想昏迷前的事,依稀記得自己逃離赫利厄斯宮,還沒跟龍騎聯係上就落到一個陌生人手裡。
楚明遠恍惚地盯著溶洞裡閃爍的晶體,想起那雙散發幽綠光芒的網格狀複眼,忽然意識到那可能不是人,而是獸人。
境內有獸人早就不稀奇了,可帝都內潛伏獸人就是兩回事。
“奧利維拉家族到底在搞什麼鬼,”楚明遠愈發莫名其妙:“孤怎麼到這裡來了。”
他又問:“你呢?你怎麼找到孤的?”
羋宿催促道:“屬下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這裡不宜久留,您還是快跟屬下走吧!”
楚明遠覺得奇怪,但他頭痛欲裂根本難以集中注意力,於是抬手讓龍騎抱起自己。
這是一個很自然的動作,楚明遠性格再要強也才八歲,私下對著從小悉心照料自己的龍騎士,嬌氣點也正常。之前楚明遠處理政務到半夜,也是龍騎把睡著的他抱回寢宮。
可羋宿先愣了一下,隨後才俯身抱他。
楚明遠被堅硬金屬硌疼時,第一反應就是不對勁:穿鎧甲不方便,但他身邊的龍騎都伺候了好多年,不可能犯這種錯誤。
羋宿又道:“屬下單槍匹馬恐怕難以逃出獸人居住星,還得要有人接應。”
楚明遠問道:“你們有幾個人?”
羋宿沉吟片刻後,才道:“就屬下。”
“其他人呢?”
這回他的侍衛長沉默的時間更長了:“我們走散了。”
楚明遠瞪圓了杏眼——龍騎是斯裡蘭最精銳的機甲兵,世世代代以守護楚氏貴族為家族使命,又經江乘舟親自調|教訓練,走散這麼拙劣的理由,騙小孩呢?
數百光年外的一座地下戰事基地。
江乘舟麵對著成成千上萬的芯片專員,掌心沁出一層薄汗。
在他麵前的那道屏幕上,赫然顯示出楚明遠瞪大眼睛的模樣。
小皇帝稚嫩的臉上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成熟,然而——
“人都有弱點,”奧利維拉四世的身影再度出現在江乘舟身邊:“楚明遠的弱點是過度依賴。”
楚明遠的經曆教會他隻信任身邊少數人,羋宿就是其中一個。
江乘舟看見被芯片控製的羋宿一步步接近毫不知情的楚明遠,指尖狠狠掐住掌心,道:“原來龍騎早就落入你們手中。”
“他們比你早一步。”
國王陛下踱步到他身前,表情愉悅道:“朕專門命人搭建舞台,等著你們的到來,想要為你們展現完美的一幕,卻被這幾個愚蠢的近侍破壞了。”
正因如此,江乘舟一行人潛入赫利厄斯宮殿時,看到的“楚明遠”已經是備用道具了。
“你真該見見他,跟這孩子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連伺候多年的龍騎都分辨不出。”
江乘舟知道,國王不僅僅隻“複製”了一位星係領主,二十三星區的領主都有經過專人調|教的高仿克隆體存放在秘密基地。
按奧利維拉四世的說法,這叫有備無患。
江乘舟視線一刻都沒離開過屏幕:“可惜最終也沒派上用場,斯裡蘭國防軍事部是口令授權,再多克隆人體也破譯不了時寒的授權口令。”
國王眉目溫和,甚至有幾分優柔寡斷,看上去就像個仁君,隻見他雙手交疊放在身前,道:“他是朕最後悔沒有早點鏟除的敵人,但朕不得不佩服他的本事,他把一切準備都坐在了前麵。”
克隆人可以複刻主體的一切:基因、虹膜、聲線……唯獨不具備記憶。
這也是讓奧利維拉四世頗為惱火的一件事。
他是一國之君,神權都不放在眼中,更彆說大貴族集團了。奧利維拉四世登基數十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偏偏有那麼一個人,死前把一切都安排好,都死了一年還能讓他束手無策。
沒人能想到都星際時代了,人類掌握幾千種高科技保密措施,時寒偏偏采用最原始的那種:請說出一句話密碼。
除了楚明遠本人以外誰也不知道密碼是什麼,包括曾經是侍衛長的江乘舟。
“楚明遠知道我半人半龍,不可能什麼都告訴我。”江乘舟的聲音懶散中透著一股冰冷的氣息:“時寒多疑,他教出來的徒弟也好不到哪兒去。”
國王微笑道:“也不是完全沒有用,起碼現在‘侍衛長’站在我們這邊,你說對嗎?”
他說罷還故意看了江乘舟一眼。
江乘舟微微欠身,道:“樂意為您效勞,陛下。”
溶洞中,“羋宿”催促道:“屬下一路做了記號,隻要您向金都求助,紀老先生必定將第一時間派兵營救!”
楚明遠點頭說道:“你說得對,萬一被獸人發現,你帶著我不見得能衝出這片星域。”
獸人科技雖弱,但一台龍騎機甲哪抵得上浩浩蕩蕩的“蟲肉炸彈”。雌蟲的體質本來就很強悍,有些蟲酸還能腐蝕合金,對方真要搞蟲海戰術,恐怕羋宿和他都會葬身於此。
楚明遠強忍著藥物後遺症的不適,吩咐道:“把光腦給孤。”
“羋宿”趕忙調出機甲中的備用政務光腦,以侍衛長的身份進入四層安全係統後,很快就連接上斯裡蘭國防軍事部的控製頁麵。
他畢恭畢敬地俯身將光腦屏幕調轉到楚明遠麵前。
溶洞裡隻能聽見水滴從鐘乳石上滴下的聲音。
楚明遠驗證了虹膜和指紋——這些奧利維拉四世都試過了。
【尊敬的斯裡蘭領主閣下,請問您是否需要調用您的龍騎軍團。】
“是的。”楚明遠說。
聲線檢驗同樣通過。
一路暢通無阻,屏幕上赫然出現一行字:請說出一句話指令。
不是數字密碼,也不是更高科技的東西,而是一句話。
地下軍事基地中,江乘舟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他的心臟在胸腔中怦怦亂跳。
而就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國王也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
楚明遠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圓道:
“我的小皇叔天下第一。”
他話音剛落,星際中所有的龍騎機甲全都接收到三條指令——龍騎火力係統鎖定;龍騎身份識彆鎖定;龍騎出入口艙門鎖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