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春江花月夜(2 / 2)

任務又失敗了 西西特 23198 字 3個月前

他的恐懼並非來源於自己新任務的開局會在江底,而是就在他的臉前,有個人筆直地站著,臉貼著臉地瞪著他。

這是一個中年男人,一身錦緞,緊閉的雙唇蒼白得沒有一血色,顯然死去多時。

晚風拂麵,一葉小舟靜靜的蕩漾在江麵上,遠處的天邊升起幾片晚霞,映得江麵紅燦燦的,好似戴著麵紗的女子,秀美而神秘。

幾隻水鳥叼著魚從水下一躍而起,在平靜的江麵上驚起了一陣漣漪,水波輕輕地搖著木船。

然而船上的三個人都沒有心情欣賞這樣的美景。

"師傅,你說小師弟怎麼會突然掉下去呢?"身穿短衫麻褲的精瘦青年往江裡瞧瞧,扭頭問船後男子。

被喚作師傅的男子大概三十來歲的模樣,眉眼凶厲,輪廓剛毅冷硬,身形高猛健碩,形態粗野豪放不拘小節,披著的粗布袍下麵缺了一隻手掌,手腕處留有一個駭人的愈合傷疤。

"不會是小師弟想不開,自己跳下去的吧?"精瘦青年還在說著。“行了。”

一道玉珠砸擊般的聲音傳來,說話的是一個年輕女子,她挽著的青絲上插著一根竹枝,手裡拿著打撈用的長杆,秀眉輕蹙。

"二師弟,你有時間說這些廢話,還不幫忙撈人。"

青年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 “唉,我說師姐,有什麼好撈的,他都掉下去這麼長時間了,肯定是死了啊。"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年輕女子話聲更冷。

青年慢悠悠地掏著耳朵。

"撈!"坐在船後的男子終於開口了,他的嗓音渾厚粗獷,隻喝了一個字,卻不容置疑。"好的師傅。"

青年隻能點頭,論江中撈屍的本事,他是三個徒弟中最出眾的一個。

隻見他拎著一個連著長繩的鐵鉤,指著江麵道: “小師弟雖然是從這裡掉下去的,但江麵看似平靜,其實水下有著不少的暗流。"

“我沒記錯的話,前麵就有一處

暗流漩渦,屍……小師弟應該就在那裡。”他想說屍體,卻發現師姐一直盯著自己,隻能訕訕改口。

年輕女子搖著船來到了青年所說的位置上方,青年掌著鐵鉤剛想拋下去,卻發現一隻粗糙的手掌搭在自己的肩上。

"把鉤子給我。"男子起身站在了他的身後。

青年連忙遞過鐵鉤。

男子殘缺的是左掌,不影響乾體力活,他右手接鉤,一甩連著的長繩,纏繞的繩子頓時一展而開,像是活了起來。

於此同時,男子握著的鐵鉤一個旋轉後被猛地擲入水中,向著幽深的水下急速射去。

"嚕嚕……"

連著的長繩摩擦著船簷,頓時如遊動的長蛇一般,跟著鐵鉤迅速地鑽入了水下。

江底

陳子輕在看見了那具屍體之後,當場被嚇得求生欲爆棚,他瘋狂地劃水,想要浮上江麵。

可很快他就崩潰了,他發現自己竟然是在一個暗流的漩渦裡,不管他怎麼掙紮,怎麼使用遊泳的技巧,水流的力量都會把他重新拉回水底,然後與那具屍體一起,被暗流裹挾著,麵對麵地站在漩渦的中央。

如果水裡可以說話的話,陳子輕早就發出絕望地大喊大叫了,隨著口中氧氣的逐漸耗儘,他懷疑自己會不會連任務是什麼都還不知道,就嗝屁登出這個背景了。

而原主的屍體也將會和另一具屍體一起,永遠的留在這個漩渦中,陳子輕意識模糊地看向上麵,他知道那裡就是水麵,難於登天。

【宿主11135,您的目前財產是:蒼蠅櫃*1,臨時技能卡*1,《逼王集中營》感情線儲存包*1,積分12750】

【您的監護係統正在進入界麵】

【監護係統順利進入】

“陳宿主,這是中央網倉庫隨機分配給你的第二個滯銷品,有無問題?”"有……太有了,哥,你看我的登錄點在哪啊!"

陳子輕跟監護係統訴苦,就在他頭上昏暗的江水中,一個金屬物體竟然順著水流,飛快地向他這裡墜了過來。

是鉤子?

陳子輕怔了怔,他仔細辨認了一下,真的是一個鐵鉤,並且後麵還連著繩子,有人要救自己!

個帶著鏽跡的鐵鉤在陳子輕的眼中堪比仙器法寶,他毫不猶豫地一把抓住鐵鉤,然後轉頭向下看了那具屍體一眼,隻是稍微猶豫了幾秒,便伸手用力抓住了屍體的衣服。

儘管這人已經死了,但相逢就是緣分,能拉彆人一把就拉一把。

於此同時,江麵的木船上,男子一直緊盯著繩子的變化,他的目光倏地一動,粗聲吼道: “速度收繩!"

年輕女子連忙抓著繩子就往回拽,一旁的青年也跟著上來幫忙,在兩人的合力下,繩子回收的速度飛快。

而在水下的陳子輕感覺就在自己抓住繩子之後,上麵的人像是和他心有靈犀,開始迅速把他往上拉,就算他手裡還拽著一具屍體,拉他的力量依舊絲毫不減,沒一會就把他拉出了漩渦。

"嘩啦!"

寧靜的江麵上突然竄起一道水柱,一個人影從水下冒出頭來。

"師傅,是小師弟!"一個清悅中帶著幾分激動的女聲傳進陳子輕的耳朵。"他……他沒死。"

年輕女子有些難以置信,其實她內心深處的看法也同二師弟一樣,一個人掉進江裡那麼長時間,是不能可能生還的。對於江水的凶險,沒人比他們更清楚。

小師弟的溺水反應也出奇得小,小到不合常理,想必是老天眷顧的福厚之人。

“沒死為什麼還不上來?這麼喜歡泡在水裡,不如再把你扔下去泡成大白饃!”男子糙著嗓子吼。

陳子輕以為他是認真的,連忙說: “不是,不是不是,下…下麵還有一個。”

還有一個?

三人始料未及,當他們合力把活口以及那具屍體一齊拖上船的時候,氣氛就變了樣。"這他娘的,不是胡老七嗎?"男子蹲下來把屍體翻了個麵。

青年道: “聽人說,胡老七在哪裡做生意都能賺錢,如今他出現在了江底,不知道他這次又賺了多少呢?嗬嗬……"

“說話當為亡者避。”年輕女子插了一句。“嘖!”青年不屑地撇了撇嘴。

陳子輕抱著胳膊坐在屍體旁邊冷成個球,渾身濕透了,水在他屁股底下聚成了一灘,他咳喘著打量船上的三位,不確定他們跟這副身體的主人有什麼關聯。

站他一側

收滴水麻繩的女子容貌清麗脫俗,粗布衣都難掩出挑氣質,剛才他從水裡出來的時候,她好像喊了師傅跟小師弟這兩個稱呼。

小師弟是原主。

那師傅的話……

陳子輕平緩了片刻呼吸,偷瞄背手立在船頭,彪悍如土匪頭目的凶漢,就是他吧。

剩下的青年,自然就歸在了老二的位置上麵。所以是一個師傅,帶三徒弟。

陳子輕死白發皺的雙手捂住同樣死白發皺的臉,視線透過指縫看掉在半空的鐵鉤,他們是乾什麼的啊?見到屍體都很淡定,還有專業的打撈工具和技術。

哦,對了,屍體叫胡老七,不知道和未知的任務搭不搭嘎。

陳子輕的耳邊一癢,青年陰陽怪氣地和他耳語: “你是崔昭嗎,你不會是進到這副殼子裡來的邪祟吧?"

青年話音未落,陳子輕就被一股記憶衝撞了神智。

原主崔昭,孤兒,年十八,臉小眼大,左眼角有塊青中泛藍的胎記,肉眼看上去形似蝴蝶,常被他藏在發絲底下。

原主是長不起來肉的瘦猴一隻,好動人來瘋,他的性子偏向睚眥必報,有仇不隔夜。

今天讓他不順心了吃癟了,今天就要討回來。

原主跟大師姐二師兄一樣,都是被師傅帶在身邊提溜大的。看似是相依為命的四口之家。

師傅有個義莊,除了製作棺材外,還出售其他壽材,像元寶,紙錢之類,同時也幫人操辦喪禮,直到屍體入棺下葬。

原主作為年紀最小的老幺,該乾的活一樣不能少,因為義莊窮,因為義莊不養閒人,因為師傅要攢錢討師娘。

縣裡大多不待見原主,少數和他打成一片,聽他吹逼撈屍搬屍的那些事。

原主有個心上人,薑家小姐,誰也不知二人於江邊互生情愫,奈何身份懸殊,門不當戶不對成不了夫妻,他做夢都想發大財撞大運,可他隻是一個小義莊裡的小學徒。

在義莊,除了師徒四人全體出動的大活,三個徒弟還要分工雜事,原主負責疊紙元寶,每天至少要疊一百個,他一有點時間就滿大街閒逛,也愛去江附近溜達,隻為從薑家小姐的院牆外轉上幾圈,盼著能撿到一隻紙鳶,上麵綁了他看不懂的詩畫,看得懂的期許。

標注1:每天至少疊一百個紙元寶

陳子輕定定神,現在隻出了個“1”,肯定還有“2,3……”,原主的記憶信息不完整,看來架構師在處女作後進行了提升完善,解鎖關鍵詞這個私設卻是保留了下來。

察覺到青年探究的目光,陳子輕惱怒道:“二師兄,你彆拿我說笑了,我都差點去見閻王爺了!"

“我的小師弟可不會叫我二師兄,他隻會叫我名字。”青年眯眼, "你果然不是崔昭。"

陳子輕手指一抖,不會吧,剛來就掉馬甲。他按照原主的做派推了青年一把。

青年反手就還一掌。

陳子輕被那一掌扇得往前傾,瘦成薄薄一片的後背火辣辣的疼,他坐不住地搖晃著倒在一邊,昏沉的腦袋磕在船板上麵,引起了短暫的暈眩。

"小師弟,你怎麼了?小師弟!"青年湊過來,裝模做樣地扶起他,緊張道。陳子輕嘴角抽抽,這家夥到底跟原主關係不和到哪種程度啊,仇敵似的。【觸及人物關鍵詞‘不和’,解鎖主線人物表裡的魏之恕】【他是你的二師兄,你們年齡相差三歲。】

【你們一起長大,你們同床共枕,你兒時非常依賴他,他也視你作親弟弟,給你當大馬騎,他自己先在師傅那兒學會什麼,轉頭就手把手地教給你。】

【你們曾經有過親密無間的歲月。】

【去年秋季,你們鬨掰了。】

陳子輕調整表情,他悵然地歎了口氣: “二師兄,可能是人臨死前的大徹大悟吧,我在江底想通了很多事,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了,我們還像從前那樣吧,我們和好。"

魏之恕眼神古怪:"和好?你說的,我晚上看你怎麼和好。"

陳子輕: “……

這個架空的古時候背景任務,應該不會有奇奇怪怪的狗血糾葛吧。

說起來,他還想著是校園故事呢。

古時候就古時候吧,身份怎麼會是義莊的學徒啊,義莊那可是個陰氣比醫院還重的地方。

【由於義莊條件有限,因此鬨掰以後,你與他還是同住一屋,睡一張床,隻是你們躺兩頭,你們常常睡著睡著就護踹起來,關起門來都不想跟對方說一句,甚至都不想看對方一眼。】

【你們互看兩厭。

【他對你有莫名的惡意】

莫名?信息沒解鎖的含蓄說法而已。陳子輕離魏之恕遠了點,他轉頭麵向波光閃閃的江水,原主怎麼會死在江底呢?失足落水還是被人害了啊?

但要是被害了,船上一共就..

【叮,疑似觸發任務關鍵詞‘被害’,關鍵詞已標注,審核通過,宿主陳子輕,恭喜您成功解鎖任務,加油】

緊跟著是係統的聲音: “現在發送任務,請陳宿主留意,30秒後收回。”

陳子輕麵前的虛空出現了一塊屏幕,任務投放板上寫著名字——《春江花月夜》。投放板的左下角依舊有一行小字:Jiao。陳子輕把墜在眼睫上的水珠擦掉,板塊的空白區域多了幾行字。

【崔昭的憤恨:不知道是犯了哪家的太歲,最近鄉裡連續死了好幾個倒黴鬼,作為義莊小學徒的我,在被師傅不斷使喚的同時,心中還有種隱隱的不安。

這種的感覺,終於演變成對死的恐懼,因為就在今天……

我,也死了。

我跟著師傅來江上撈屍,沒想到自己成了一具沉屍。我被害死了。

我想知道,到底是哪個天殺的害的我,我想看TA入土!】

陳子輕有些意外,這個任務竟然是原主崔昭發放的,他要幫對方抓凶手。120區,鬼乾的吧。

陳子輕暫時這麼想,他擠著褲腿的水,濕漉漉的頭發猶如抹布披在背後跟肩頭身前,幸好他上個任務體會過長發的滋味,不然還真不適應。

原主不把長發全部束上去,留一部分披著,額頭上有厚厚的齊劉海。

陳子輕想起了上個任務,他不自覺地走神了。

感情線被他儲存了,那就一定有儲存的理由,不要去想了,好好做這個世界的任務。目的性不要太強,當是一場旅行,交朋友,看風景。

這樣真的能水到渠成嗎?官方小助手現身給的建議,還是要試一試的。不行再換彆的方法。

"對了,小師弟,你是怎麼掉進江裡的?"

陳子輕的心緒被撕扯回到現實中,涼透的江風往他毛孔裡撲騰,他打了個噴嚏。魏之恕這話一出,原主的師傅跟大師姐也都看了過來。

“我……嗯……”陳子輕搪塞

道, "當時沒站穩,一頭栽進江裡了。"剛一胡扯完,一塊記憶碎片切入他的腦海,是原主生前一幕。

原主在船上的時候,毫無預兆地感覺頭腦發脹,意識模糊間掉下去了。陳子輕抿住烏青發顫的嘴唇,既然原主的死是主任務本身,那就不可能是突發疾病。

原主讓鬼附身了嗎?

陳子輕瞟了瞟江水,這條江裡不知道溺死過多少人,水鬼找替身?他發散性地胡思亂想。見師徒三人都在等答案,他隻好強調了一次:“就是那樣子。”

"是嘛。"魏之恕淡淡說了一句,不再追問。

陳子輕猶豫著爬起來,咳嗽著去找凶悍的大高個: "師傅……"

一隻寬闊粗糙的大手揮過來,濕噠噠貼著麻布料的屁股被拍得劇烈抖動,期間夾雜一聲嫌棄的粗吼。

"掉個水怎麼還扭捏上了,把腰挺起來,嗓子清通了,舌頭捋直了說話!"

陳子輕被吼得有點耳鳴,屁股也痛得要死,原主這小身板才死過,哪經得住這種野蠻的力氣,他人都麻了。

“我衣服都濕了,這個時候早晚都涼,我,”

話沒說完,原主師傅就把身上的粗布袍丟給了他,配合手勁跟砸似的,臉上皮肉生疼。陳子輕不埋怨,他趕緊裹上粗布袍,舒服了點。

"不是富家少爺看景作詩,受點風寒能有什麼,跟老子出來幫人撈屍也不是一年兩年了,站都站不穩。"男子大喇喇地往船上一坐, "撈了個胡老七,明兒送胡家去,看能拿幾個銅板。"

陳子輕挨著他坐,偷偷利用他的火熱陽剛之氣給自己驅趕寒意。就這樣四個人外加一具屍體,踏著江麵上的月色,乘著孤舟,緩緩地向著天邊劃去。

夜風淒涼,陳子輕身上的衣褲都讓風吹乾了,他把粗布袍卷巴卷巴舉目望去,茫茫的江麵上一片孤寂,漁夫們早就收工回去了,寥寥的水天之間,似乎隻有他們這一葉獨舟。

來時的路早也隱沒在夜色裡,空無痕跡,而前方的路更是恍恍惚惚,除了耳邊隱隱傳來的浪濤聲外,一片茫然什麼都不看見。

陳子輕知道這條江叫“吃水江”,取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意思。他看一眼掌舵的原主師傅,看一眼慘白疹人

,死不瞑目的屍體,眼皮抽了下,默默把臉扭到了一邊。

船在江上行駛了很長時間,就在陳子輕懷疑他們是不是迷失了方向的時候,船頭的正前方出現了一條黑線,隱約有幾點燈火閃爍。

陳子輕頓時來了精神,終於要靠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