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傻子(1 / 2)

“堂下河南鞏縣生員周求狀告金陵商戶薛蟠偷渡不明身份人員進城,以白丁之身毆打生員二罪,薛蟠可認罪?”

鞏縣知縣張可標坐在衙門大堂正中問話,左右兩側擺各擺了兩張椅子,分彆是當地名望較高的鄉紳以及衙門文書,刑名師爺坐在知縣大椅旁邊的凳子上研究薛蟠呈上去的路引。

薛蟠一臉怒色,由兩個衙役用木棍壓著跪在堂下,另外一人站立在側似笑非笑看著薛蟠。

“我不服,”薛蟠直著脖子死死盯著身側人,“是他們先動手的!”

薛蟠一向仗著出身作威作福,不說在金陵就是去了京城靠著賈家和舅舅王子騰的名聲也沒低過頭。這次給個小知縣跪下不說還被人踩著臉冤枉,又氣又惱,羞憤之下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張可標看薛蟠衣著便知其非一般人家出身,本心並不想多加難為,隻是對方過於不配合無法隻能讓人強行按著,旁邊師爺研究了會兒路引確認沒有問題對著張可標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咳,”張可標接收到師爺信號暗中對身側文書使了眼色,“你說是周求先動手可有人證?”

“城門口人來人往都看見了!”

薛蟠努力扭頭看向衙門口人群,王儉急忙拉著萬全閃身躲在大門一側。

開玩笑,他可不想被薛蟠看見求助,他是來切入河南官場又不是來掀翻這裡的,再說真被薛蟠叫上去他又不在現場除了換個場地當觀眾還能乾嘛,難不成上去說自己是一品大員之子然後當眾挑釁公堂妨礙司法?他又不是活得不耐煩想死了。

王儉躲到一邊不說,其餘人也都各退了幾步,原本熙攘的衙門口在薛蟠轉過頭的瞬間空蕩起來。

沒有人願意為薛蟠作證。

王儉心裡感慨一聲。

很正常,誰會為了一個過路的客商得罪當地有人脈有名望的生員,強龍都不壓地頭蛇,更何況他們這次過來明麵上就是兩條泥鰍。

張可標見狀也是心裡一歎,意料之內。

“他們互相包庇!”薛蟠看出來周圍人想法大聲喊道,“明明是他們先欺負我的人的,我看不過才推搡了一下,然後他們一群人圍著我一個打,我家老太太為了保護我腦袋都被打破了,現在還在醫館待著不知道怎麼樣了!”

“嗬,你家老太太,那瘋瘋癲癲的老太婆怎麼成你的人了,真當彆人瞎子不成,那瘋婆子在城門口徘徊幾天了,過路的誰不知道那是個不知道哪兒來的流民,還是個瘋子,帶這種人進城誰知道你在謀劃什麼。”

周求嘖嘖兩聲,對著堂上張可標拱手抱拳道:“張大人,您也知道,咱們鞏縣臨著黃河流民來源數量眾多,誰敢說那裡邊都是些好的,這人是外來的還未經報備沒走流程帶人進來,其心險惡,可不止我說的那兩條罪過。”

“你胡說!我沒有!”薛蟠掙紮起來,旁邊兩人怕他掙開加大力氣,薛蟠剛剛欠起身子又被兩根木棍壓下去,膝蓋咣當一聲再一次重重落在地上。

“你他媽的放什麼臭屁,自己他媽的氣不順發到你爺爺我身上了,你他媽給我等著,等你爺爺我出去了,扒不下來你的皮我就不姓薛!”

周求冷冷一笑。

“大人,您聽到了,這人不僅不知悔改還咆哮公堂,公然威脅辱罵原告,如此猖獗之人不加懲治朝廷律法威嚴何在?”

張可標一拍驚堂木大喝一聲:“肅靜!”

“薛蟠,你一無證據二無人證,空口詆毀原告咆哮公堂,本官念你年紀尚幼不予計較,但其餘兩罪明文規定不可免,現判你二十大板當堂執行。”

張可標說著抽出來兩支簽子扔到薛蟠身前,薛蟠瞪大眼睛。

“你們官紳勾結欺壓良民!”

薛蟠還要說什麼身體已被身旁二人壓下,左右開弓打了起來,不同於賈雨村當年判的板子水分大,這二十大板可是實打實的,落下來瞬間薛蟠腦子一片空白,隻剩下本能地慘叫呼救。

張可標坐在堂上心下不忍扭過臉去,這二十板子打得冤枉,他心裡清楚明白。

升堂前他便聽人說了前後,起因還是那張“生員與百姓一體當差”的告示。

周求是城裡的生員,家裡還有些錢財,一貫有些追隨者,今早幾個人在城門口對著發牢騷正巧碰見薛蟠帶著那個瘋婦人進城,幾個人心裡有氣不能明說就對著那老太太發了出來。

薛蟠也是個氣性大的直接和周求幾人推搡起來,本來也沒多大事,可是那老太太突然瘋勁上來喊著“誰也彆想欺負我孩子”加了進來,那老太太是瘋子手下沒個輕重,隻要有人對薛蟠下手就死命攀扯撕咬,周求被打急了將人推到一邊。

一推出了事,那老太太直接撞在了城門上腦袋磕破了,薛蟠見血紅了眼,原本的推搡一下升級為惡性鬥毆事件。

說白了周求幾個人是衝著自己那張告示來的,薛蟠不過是倒黴出個頭讓他們有了鬨事的理由,至於那兩條罪狀。

首先確實是周求先動手的,隻是沒人敢出來作證。其次,雖說有原則上未經允許不能帶不明身份人員入城這條規定,但是在實際操作上是完全沒有問題的,有錢的想接濟流民有什麼不對嗎?百姓得了實惠城外流民少了治安也能好一些,一舉兩得,作為知縣他巴不得如此。

事是這麼做話不能這麼說,不然萬一真出了事責任不太好擔著,這種事情一告一個準,但是一般沒人真拿這說事,約定俗成的空子,有什麼好拿到明麵說的。

張可標心裡歎息一聲,這個叫薛蟠的是代自己受過了。

薛蟠板子打的冤枉張可標知道,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包括王儉。

即便是他一向不喜薛蟠這時也有些憐惜對方了,先是莫名其妙大晚上被人推進河裡,又是被一群人圍毆,最後沒討回公道不說反而被當場打了二十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