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2 / 2)

鳳歸朝 夢溪石 11340 字 7個月前

文書默默記錄下來。

章玉碗示意侯公度借一步說話。

兩人走到外頭。

她問:“我與陳皇後素未謀麵,不知性情行事,更不知如何問起,侯將軍可有章程?”

侯公度苦笑:“我一個外臣,對此更無從了解。”

章玉碗:“既然如此,不如讓宋今出麵?他更了解內宮,也與陳皇後多次打過交道,想必知道從何處入手,他急於將功折罪,從冷宮放出,想必願意儘心儘力。”

侯公度:“這倒是個好主意,隻是陛下那邊……”

章玉碗:“事急從權,回頭我再向陛下請罪吧。”

兩人既然商量好,侯公度就進去問宋今是否願意戴罪立功。

宋今拱手道:“殿下與侯將軍有差遣,我自然無有不應,隻是我昔日與陳皇後相交不多,唯恐詢問時有所遺漏。”

他這會兒倒是一反起初的淡然散漫,恭恭敬敬,有問必答了。

在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之後,他當然不願意重新回到等待死亡的境地。

章玉碗道:“無妨,你儘力便是,若有功,我才好向陛下請功折罪,若是無功,我也不好開口。”

宋今自無異議。

一行人來到廢後冷宮。

這裡甚至比宋今的居所還要冷僻偏遠。

雜草叢生,陰潮黯淡,連正午的日光都照拂不到這裡來。

活人是無法在這樣的條件下自如生活的,章玉碗他們入目所見,兩名出來迎接的宮人,都沒精打采,麵黃肌瘦,連下跪都顯得費勁,還是章玉碗免了她們的禮。

很難想象宮闈之內還有這樣的存在,但廢後陳氏的境遇,充分說明了什麼叫後宮失寵比死還要可怕。

陳氏的身體早不行了。

她躺在床上,一口氣進得多出得少,比宋今還要憔悴許多,甚至不大認人,看見章玉碗他們進來,也沒什麼反應。

今日他們見的,可能是最後一麵了。

在場幾人,都不由浮現這個想法。

“陳娘子。”宋今放輕了聲音,在她床榻前跪下。“您還記得奴婢嗎,奴婢是宋今,長秋令宋今。”

陳氏微微一動,眼珠似乎往他這邊斜了一下,表情卻兀自麻木,有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悲涼。

不過二十多的年紀,臉上竟已布滿皺紋,望之似四五十的老嫗。

直到章玉碗走近,麵容出現在陳氏的視線之內,她才微微有了反應。

“你是……他的新後嗎?”

對方聲若蚊呐,但章玉碗聽見了。

“我是陛下的堂姐,十年前和親柔然,當時被封為隆康公主,想必你還有些印象。?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陳氏微微一震,仔仔細細端詳她,半晌才道:“是了,你與先帝很像,但又不像……”

像的是氣質,不像的是容貌,一個肖父,一個肖母,這話早在許多年前就有人說過了。

侯公度上前一步。

“陳娘子,您還記得岑留嗎,他曾在您身邊做事。”

“他,怎麼了?”陳氏說話費勁,語調含糊,需要離得很近才能聽清。

“他是否有過異常舉動,或者與什麼人過從甚密,形跡可疑……”侯公度斟酌措辭。

這話問得沒頭沒腦,隻怕以陳氏如今的狀況,是不可能輕易想起來的。

章玉碗索性將來龍去脈如實告知,末了道:“岑留已經死了,我們找不到任何線索,但他又的確說過這樣的話,所以我們隻能來打擾你,不知你能否想起什麼與之有關的事情?”

“十五,十五……”陳氏合眼皺眉,喃喃自語,半晌又睜開眼睛,“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什麼原來如此?陳娘子知道些什麼?”侯公度追問。

陳氏聞言,重新合上眼,滿臉倦怠。

“我為何,要與你說?”

侯公度:“……此案是陛下親自督辦的,若陳娘子明知線索而不肯提供,恐怕回頭會被陛下降罪。”

陳氏:“我都這樣了,連酷刑都熬不過第一輪,他還能如何降罪,總不能殺我兩回吧?”

這些話,與一開始的宋今,何其想象。

隻不過宋今是假裝不在意,陳氏卻是真的油鹽不進。

到了她這個地步,恐怕活著都沒幾日了,確實也不在乎變得更壞一點,因為再壞也壞不過哪去了。

宋今這時候就派上用場了。

“陳娘子,奴婢記得您還有家人在長安的,您便是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家人多想想才是。說句大不敬的話,陛下也許奈何不了您,卻能遷怒陳家人,他們又何辜?”

陳氏看他一眼:“你在威脅我。”

宋今歎氣:“奴婢怎麼敢?奴婢也是戴罪之人,隻是向您痛陳利害罷了,奴婢孑然一身,無牽無掛,唯獨怕死,可您不怕死,卻對家人還有牽掛。事到如今,縱是有千般恩怨,何不圖個放下一切呢?”

陳氏沉默良久,忽然道:“我曾經也想當個好皇後的。”

她望著頭頂陳舊泛黃的幔帳,似乎回到過去。

相夫教子,賢良淑德,史書上那些皇後能做的,她也能做到。唯一不同的是,她沒有一個章騁想要的清白無垢的家世出身,還遇到了那件事。

“陳家是書香門第,

比不上世家,我父親曾任地方小吏,受了趙群玉的知遇之恩,方才步步高升,他謹記此事,從小就叮囑我做人不能忘本……”

話說得多了,陳氏咳嗽起來。

章玉碗命人端來燒好的開水,放點糖,再等涼一些,讓宮人扶起陳氏半躺,她親自喂對方一點點喝下去。

陳氏的冷宮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熱鬨過了,她從前本是活潑的性子,卻生生被逼得寡言鮮語,如今不知是被開水的熱氣所熏,還是回想起從前時光,雙眼有些潮濕。

“公主讓我想起一個朋友,我小時候生病,她也曾是這樣喂我喝水……??[]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眼看要說起與線索有關的故事,她卻話鋒一轉,將話題轉到章玉碗身上。

侯公度見狀就想催促,卻被章玉碗製止。

方才她借喂水的間隙,順勢為陳氏快速把了一下脈,雖然不是大夫,但她從雨落那裡學了點粗淺的脈象醫理,一個人脈象蓬勃旺盛,還是氣若遊絲,還是能分辨的。

陳氏無論從氣色還是脈象上,都是油儘燈枯之兆,恐怕就在這幾日了。

他們如果晚來幾天,說不定都看不見活人。

此刻她肯說話,總比閉口不言好。

章玉碗就順著她的話道:“是嗎,她叫什麼名字,與我哪裡像?”

陳氏:“她叫晴娘,是我的閨中好友,她很好很好……有什麼好東西,她總讓著我,有回我頑皮爬樹,從樹上摔下來,她還在下麵接著我,我是沒事了,她卻因此斷了胳膊,躺了好久……”

在她的描述裡,兩個小姑娘在春光裡嬉戲的畫卷緩緩展開,廢後陳氏的一生也因此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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