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合作吧(1 / 2)

做手術前的準備工作是什麼?

首先是消毒。

梁挽先是拿了一把晶瑩瑩厲閃閃的小刀,再從洞室中的某處拿出了一壇密封好的陳年烈酒,壇口一開,黃澄的酒霧像解了禁似的高中牲似的轟轟烈烈地彌漫了整個洞室,空氣幾乎也醉醺醺地搖蕩起來,聞著人都有些暈頭上腦,再拘謹的人都能情動開合起來。

他就拿了這烏亮晶瑩、價值不菲的烈酒,往刀子上澆了一澆,亮騰騰的光暈照得小刀如一輪浸了酒池的彎月。

他就這麼等了幾分鐘,完成了初步消毒。

然後,他再把刀子在滾燙的蠟燭上烤了一烤,完成了進一步的消毒。

……看這步驟是挺熟練的。

可你為什麼這麼熟練啊!?

你身上是安了《重生之江湖小仙醫》一類的係統嗎?

梁挽似看懂我的眼神,解釋道:“我雖不是大夫,卻也跟過一位姓羅的神醫學過開刀的法門,我親自為幾位需要切除死肉的武者運過刀,為他們包紮過大大小小的傷口,所以,我才敢對關兄動刀。”

你這是在我麵前倒履曆?

“換作平日,我不會如此強迫你,但這舊傷現已拖累了關兄,早早處理掉,才能彼此安心。”

我傷口好了我是安心,可你咋安心?

拋開這些不談,他若真師承羅神醫,整個明州鎮都不會有人比他更適合當這個手術的主刀,那些野雞大夫和他一比都是胎教水平。

像我這麼一個受傷的武者,能遇到梁挽這樣道德技術兼備的人作主刀,那是祖墳上冒火箭筒,下輩子投頭等胎的幸運水平。

但我還是不同意。

我不能讓他去處理我的舊傷。

我有一個很關鍵的理由要去說服他。

但我被綢帶塞著口、勒著唇,被他用最溫柔的手段剝奪了說的權力,便隻能衝他用力緩慢地搖了頭。我敢保證自己眼神中滿是拒絕冷漠,其中必已凝著一種殺意。

梁挽看見了這層冷酷的拒絕。

他似乎稍稍猶豫了一下。

“我過去也曾遇到過受了各種傷的武者,他們就像你一樣,沒一個會同意我給他們治傷,提防我提防得和賊一樣,而那時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去救他們,救了也不會被領情,反倒遭一頓打罵,是不是太不值了?”

“但每次猶豫後,我又看得出,他們中沒有一個是真心不想得到救治,隻是害怕所遇非友,所遭非敵,再被人暗算,再添幾分新傷罷了。”

他話音一轉,又微微一笑道:

“所以我想做這個不值的人。”

“如果我真的順從了他們的拒絕,世上不過多幾具屍體,那他們現在也不會活蹦亂跳和我說話,也不會和我做上朋友了。”

等等,你那四個朋友難道是你強行救回來的?

……你不覺得,你交友的方式其實很有問題嗎?

我還未細想,腰間先是一涼。

他就這麼一刀,切在敏感的舊傷上!

刹那間,一種隱秘而駭人的痛楚,從腰部一點無可抑製地傳遍了全身,且其中的各種感覺都加倍而強烈地搖曳起來!

若非牙關和舌苔之間墊著一些他用指尖一點點塞進來的綢帶,這樣猝不及防,我幾乎會痛得把舌頭咬斷!

然後我才領悟到——梁挽從未猶豫過。

從他看到我的那處傷,他就已下定決心。

不放過它,要處理它!

他方才說這些話,不過是為了要轉移我的注意力,好讓我的腰身不再緊繃得像一條快要斷掉的弦罷了。

梁挽開了一刀,就專注地盯我腰,像在盯凝一個要攻克的堡壘。他不停運刀小切、又用手指擠壓,窸窸窣窣,像在我的腰間做一個三室一廳的工程。

表皮切了數個口子,像在一個堵塞多時的大壩上決了幾個裂縫,淤血如被再度疏通的洪水似的崩流下來。

極致的痛苦猛砸在我的死肉與脈管上,又像是一種鋒銳的愉悅在跳動。

就像愛和恨在人身上往往離得很近,常常讓人分不清,生理的痛和快樂也因腎上腺素的大量分泌而挨得極近,近到它們好像本來就是一個東西。

我的腰時而因劇痛而輕顫急抖,時而又想用傷口去咬緊那把刀,不讓它離開。

一時間,洞穴裡隻有血液隨刀子簌簌而落的聲,和一個受傷的武者,被布料所壓抑的窒悶呻|吟。

偶爾,還有一人如慈悲菩薩般,無奈且溫柔的歎息。

刀聲已停。

梁挽包紮完了傷口。

一圈圈雪白的繃帶,隨著他靈活的手指舞動,去束縛著那纖弱得過了分、蒼白得猶如塗了漆的腰身。

被這般細勒慢裹,讓腰不像是個腰,反倒像是成了一個精致的藝術品。

梁挽似乎也很愉悅,他處理掉了一個陳年的傷口,就像喝掉了一整壇密封的美酒,酣暢而又淋漓。

然後他一抬頭,看向了我的臉。

他眼裡的興奮勁兒就去了大半。

因為我躺那兒,整個人在汗液裡浸了一圈似的虛弱。

我瞅著他,但也隻是瞅他。

我的目光應該薄得像是一張紙,我臉上大約也沒有什麼驚和恨,五官承載不起任何情緒,連之前那些鮮活的怒意都沒有。

梁挽以為我把氣憋在了心裡,便有些虛心地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幫我把勒口的帶子解開,把口腔裡麵那條被唾液沾濕了的綢帶拿出來,這過程中,還有一點兒清亮的唾液藕斷絲連地黏在他的指尖和我的唇角,我是沒什麼,他卻有些不好意思地幫我擦了擦,還用手指按摩了一下我臉部的肌肉。

最後,他甚至幫我解了身上的穴道。

可我還是沒任何開口和動彈的意向。

梁挽眉頭一皺。

他一下子讀不明白我了。

就像之前能讀懂的一本書,現在全是無序的亂碼了。

“關意,你感覺如何?”

我不說話。

他緊緊地盯凝我,好像很希望我能說上一句話,仿佛我隻要發出一個字,他都能被赦免一個天大的刑罰。

我還是沒說話。

他覺察到了更多的不對勁,像是一下子失去了自捉到我以來所擁有的全部鎮定與自信。

“是不是我的步驟做得不對,切錯了地方?”

我終於開了口,一字一句地如同機械應答。

“你在過程中沒有犯錯,你的每個步驟都做得很完美,你把淤血也放得很成功。”

梁挽如臨大赦。

“但有時過程全對,也會是全盤皆錯。”

梁挽麵色不變:“敢問我犯的是什麼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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