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1 / 2)

地麵在震動,像是地震,又像是有成千上萬的馬匹在奔跑。

“元戎人攻城了!”

“快跑!元戎人殺過來了!”

“救命!我不想死!”

曹金玉從人群的驚叫哭喊聲中醒來,他打眼一望,又是熟悉的涯州城。

城樓上燃起烽火,守城的軍士正在上麵抵禦著元戎大軍的進攻。然而這注定是徒勞的掙紮,來得可是元戎最為精銳最為強悍的一支軍隊,狼鷹旗在城外冰河上舞動,這旗幟代表著元戎王族,也即大單於塔爾古。

這是塔爾古的王師,由大單於塔爾古親自率領,堪稱無往不勝,在元戎與大夏交戰的曆史上,這支軍隊隻在一人手下落敗過,而那個曾經打敗他們的人眼下並不在城中,涯州城的守軍抵擋不了這樣強悍的軍隊,城破隻是時間問題。

百姓們在城中驚慌的四處亂跑,元戎人一進城便會無差彆的屠戮,無論你是軍是民,都會成為刀下的一縷亡魂。

曹金玉也跟著人群一起逃跑,他同時飛快地搜尋著附近能夠躲藏的地點,他的時間不多,元戎人很快會攻進來。

床底不行,柴火堆不行,曹金玉突然瞧見一隻放在民居院子裡的水缸,這裡他還沒有試過。

他立刻掀開水缸的蓋子,正好,裡麵沒有裝水,他將自己藏好後再將蓋子原樣蓋回去,然後,他便一動不動,縮在這水缸中,大氣都不敢出。

他默數著時間,在那既定的時間到來後,城門一如往常那樣倒下,元戎人的鐵蹄踏上涯州城的大街,四處都是哭喊驚叫。

他同時還聽到了利刃貫穿肉.體的沉悶聲音,哭喊聲慢慢小了下去,因為發出這些聲音的人都成了冰冷的屍體。

曹金玉瑟瑟發抖著,被利刃刺穿的感覺太痛了,痛到他每每想起都會發抖。

他期盼著這回能夠成功一次,元戎人不要發現他,他屏息等了許久許久,久到百姓的哭喊聲完全沒了,鐵蹄聲也沒了,外麵隻有呼嘯的風雪聲,涯州城安靜的像是一座死城。

他將水缸蓋子掀開一條小縫兒,小心翼翼地朝外看了一眼,隻一眼,便嚇掉了他半條命。

在水缸旁,矗立著一名黑鎧的武士,他臉上覆著遮麵的鐵甲,手握一把黑金寬背狼首刀,像是一尊雕像那樣沉默地站在風雪中。

曹金玉看不清他的麵孔,但他忘不掉這個人,恐懼壓得他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隻哭喊著:“彆殺我了,求你彆再殺我了……”

黑鎧武士不答,他像是風雪一樣冰冷肅殺,長刀緩緩出鞘,任曹金玉百般求饒,利刃還是又一次刺穿了他的胸膛。

然後……

夢醒了。

*

“羊肉湯來了,謝大人慢用!”驛站的小吏殷勤地端著兩份剛出鍋的羊肉湯過來,在沈凡和謝雲瀾麵前各擺了一碗。

沈凡喝了一口,不慎吃到了湯裡沒有撇乾淨的香料,弄得嘴裡一股苦味。

他皺起眉頭,將湯碗放下了。

“燙到了?”謝雲瀾第一時間注意到了沈凡的神情變化,他同時伸手去摸了摸沈凡的湯碗,並不怎麼燙,跟自己這碗一樣,是恰到好處的溫熱狀態。

沈凡果然也搖了搖頭。

“那你怎麼不喝了?”謝雲瀾奇怪道。

沈凡很挑食,不喜歡,或者不那麼喜歡的東西,都是嘗了一口便不再吃,但這間驛站的廚子廚藝很好,據說是從某位老師傅那邊得來的秘方,羊肉湯做得鮮香味美,堪稱一絕。昨夜入住時沈凡就吃過一次,覺得不錯,今早才特意又點了一份。

可明明是他喜歡的菜,肉湯也並沒有燙到難以入口,現在卻突然不吃了。

沈凡看他一眼,並不解釋,隻道:“因為我叫沈煩煩罷。”

謝雲瀾:“……”

又來了。

從離開滄州算起,已經有一個多月了,這一路上,謝雲瀾用各種方式哄過他好多次,然而沈凡還是忘不了“沈煩煩”這個名字之仇,逮到機會就要提一下。

多說多錯,這麼多天下來,謝雲瀾也總結出了一副應對方法,那就是不要搭腔,否則這個話題會沒完沒了,而且怎麼說都是他理虧,畢竟在整個滄州之行期間,沈凡都以為沈煩煩大師是個敬稱,卻不知此“煩”非彼“凡”。

他低下頭繼續喝自己這碗羊肉湯,熱湯往肚裡一滾,驅散了這初冬晨間的寒意。十一月中旬在江南一帶還不算太冷,但是在塞北這邊,卻已經需要裹上厚厚的棉衣。

王泰他們吃完早飯後出門牽馬套車,門一推開風便呼呼往裡灌,王泰一瞧天色,回頭道:“侯爺,瞧著像是要下雪了,咱們還走嗎?”

謝雲瀾也瞧了一眼,天色有些陰沉,是一副風雪欲來的樣子,這個時節下雪也正常,今年的初雪至今未來,相較往年已經算晚的了。

不過這天色也不像是立刻就會下雪,雪一下路就不好走了,而且也不知道得持續多久,那他們就得被困在這處驛站裡,浪費許多時日。雖說沈凡那套“該找到總會找到,不該找到再急也找不到”的理論也有一定的道理,但謝雲瀾還是覺得,能抓緊點就抓緊點的好,左右他們離最近的涯州城也不遠了,路上將馬趕得快些,應該能趕在雪下前到達。

想到此,謝雲瀾便道:“走,動作快些,爭取在雪下前到涯州城去。”

“好嘞!”王泰一行人加快了動作,他們也挺想趕緊到涯州城的,韋承之眼下便在涯州城中,城中還有不少謝雲瀾的舊部,也就是王泰他們曾經的同僚,算起來已經有快一年未見了,他們想早點進城找相熟的兄弟們喝酒。

眾人動作都很麻利,半點不耽擱,唯有沈凡慢慢悠悠的,羊肉湯不喝,他就喝茶,喝完茶再吃點點心,一眾人等都已經準備好在驛站門口等了,他仍不緊不慢的,謝雲瀾催了三遍才出門。

“你坐馬車吧,外邊風大。”謝雲瀾替他掀開車簾。

沈凡卻不上車,從離京時算起,出來也快半年了,他多少學會了一點騎馬的技巧,已經不像剛開始時那樣難受,不過顛簸是難免的,這些天,沈凡是馬車和馬背換著坐的,悶了就坐馬背,馬背坐累了再到馬車上。

在驛站裡已經悶了一晚上,沈凡現在不想坐車,他走到謝雲瀾的馬旁邊,將手伸過去,意味不言而喻。

謝雲瀾搭住他的手,並沒有立刻使力,他問:“你確定要騎馬?”

沈凡“嗯”了一聲,謝雲瀾這才拉他上馬。

一行人整隊出發,雪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下,謝雲瀾將馬趕得比平常快很多,沈凡早上茶喝多了,這一跑,便感覺自己早上吃的那些茶水點心在胃裡晃來晃去,顛得他有些犯惡心,忍了一會兒忍不住了,他拽住謝雲瀾的衣服,讓謝雲瀾把馬停下。

“凍到了?”謝雲瀾以為沈凡是因為受不住這寒風,他無奈道,“不是跟你說了風大坐馬車裡麵嗎,你非要騎馬乾嘛?”

沈凡瞥他一眼,仍然不解釋,隻說:“因為我叫沈煩煩罷。”

謝雲瀾:“……”

沈凡站在路邊緩了一會兒,他仍然不想坐馬車,但也不想坐謝雲瀾馬後,所以他走到王泰身邊說:“我坐你的馬。”

“好……”王泰正要一口應下,卻恰巧看到了謝雲瀾的眼神,嚇得他硬生生轉口,“好、好像不太行!大師,我騎術不好,不會帶人,你還是坐侯爺後邊吧。”

沈凡再想找其他人,其他人也紛紛說自己騎術太差,帶不了人,整支隊伍二十來號人,看起來也各個是武藝高強的好漢,竟然一個能騎馬帶人的都沒有,可供沈凡選擇的最後隻剩謝雲瀾一人。

沈凡陷入了糾結,糾結片刻後,他最終選擇了去坐馬車。上車前,他特地讓駕車的侍衛慢一點。

隻是這慢不慢不是由駕車的侍衛來決定的,這取決於整支隊伍行進的速度,侍衛用眼神詢問了一下謝雲瀾,謝雲瀾看著沈凡坐進馬車中,簾子一落,再看不見身影。

他歎了口氣說:“慢點吧。”

一行人便放慢了行進速度,大約也是他們運氣不好,謝雲瀾原本預計這雪應該在晚上才下,他們就算慢點走也趕得及進城,誰料剛剛到下午,一陣呼嘯的北風刮過,天空便飄起了雪花。

這雪來得迅猛,在很短的時間內便從小雪轉到鵝毛大雪,北風蒼茫,謝雲瀾帶隊頂著風雪又走了片刻,很快便寸步難行,風雪茫茫已經看不清前路。

王泰用手擋在臉前,免得風雪灌進嘴裡,他高喊道:“侯爺,咱們找個地方先避避吧?”

謝雲瀾應了一聲,正好前方有一座破廟,他便帶隊走過去。

破廟內荒草叢生,應該已經荒廢了許多時日,門窗也多有破損,但好在主要的牆體還在,遮住了外邊這呼嘯的風雪。

進屋後,謝雲瀾拍打掉自己身上落的積雪,又幫著沈凡去拍了拍。沈凡一直坐在馬車中,但光是下馬車走到廟內這短短一段路,肩膀上便落了一層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