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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前夜 雪滿山崗 89291 字 3個月前

她從小也算在小康家庭裡長大,然而藝考這一條路也頗為周折, 沒有一點家底是撐不起來。媽媽賣了那輛她很喜歡的粉色轎車, 湊夠了她上培訓課的錢, 零零總總下來,高中也花了小幾十萬塊。

她有夢,媽媽就支持她追夢,隻是……

沒等許初允的思緒越陷越深,工作人員過來提醒,讓她準備了。

許初允收斂好心情,簡單收拾了一下妝容和衣服,確定形象上沒有問題之後,走進了大廳。

試鏡的初海選比較簡單,隻需要去錄製簡單的視頻素材,而後會從中進行最基礎的選拔,外形條件合適的演員再進行複試,複試時才會有導演和編劇到場。

場地很空曠,許初允簡單地掃視了前方坐著的人,應當是負責選角的統籌,有男有女,有鬢發微白資曆深厚的老人坐鎮,也有看著跟她差不多大戴著眼鏡的年輕人。

待攝影師比手勢示意開始之後,許初允開始按照提示進行操作,分彆錄製正麵、側麵、背麵視頻,展露整體的形象和氣質,跟藝考時錄製視頻的過程有些像。

監視器後麵,負責初選統籌的男人女人們打量著這張年輕而又陌生的麵孔。

頭骨優越,骨相極佳,最重要的是渾身的清冷和緩氣質似暗河,安靜、沉穩,與原著中這個帶著淡淡悲劇色彩、注定be而又堅韌的女四形象極其符合。

“這個小姑娘形象條件還挺符合的。”左邊坐著的中年女人率先開口,她是影協工作室的代表。

旁邊的統籌負責人,王臨瞥了一眼,隨意道:“還行吧。”

“這也算還行?”中年女人有些好笑,“這樣的頭身比和氣質,特彆適合上鏡,不信等會把視頻拿過來看看,絕對比今天來海選的90%的人條件要好。”

她看這個女生條件很不錯,台詞也很紮實,麵孔卻陌生,有些惜才。

這個圈子裡,有演技有形象卻無法出頭的年輕人,實在太多。反倒是草根出身,演技糟透頂,奈何就是運氣好的人占據著熒幕。

沒想到會被反駁,王臨臉色有些不好看,“你知道的,我們隻是負責海選的把關,後續要看總導演的意思。”

他在暗示導演背後的投資公司是誰,公司旗下簽約的藝人很多,稍微有點分量的角色都被瓜分完了,海選實際上隻是一個噱頭。

“是嗎。”中年女人隻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麼。

資本的博弈向來不會拿到明麵上來說,一切都在暗流下進行。

旁邊的工作人員悄悄鬆了口氣,生怕第一天海選就出現負責人意見不合鬨起來的事,好在,這個小插曲就這樣平淡地揭過了。

看到許初允很快出來,李念第一時間迎了上去,“感覺怎麼樣?”

許初允回憶了一下,“有一個中年阿姨看我的眼神挺親切挺柔和,其他人倒沒什麼。海選應該問題不大,就是後麵很難說了。”

“沒事,我們隻要儘力就好了,就算選不上也沒關係,不是還有副導演那部劇?”李念安慰她,“我們先抓緊現在手裡有的東西比較重要,先去簽確定下來那部劇的合同吧。 ”

“好。”許初允點頭。

新劇,也就是副導演推薦朋友的那一部,許初允片酬要的很少,角色的難度也不高,且時間空閒,隨時都能進組,很順利地就談妥了。

簽完合同之後,李念問她:“要不要去吃個飯慶祝一下?”

許初允掛念著家裡的小冬,怕小貓回到陌生的環境不適應,搖了搖頭:“不了,我得先回家。”

“初初,你轉性了?以前不是恨不得24小時都泡在影城的嗎。”李念有些驚奇地調侃了一句,“現在怎麼這麼急著回家?家裡有野男人嗎?”

許初允笑著推了她一把,“說什麼呢,因為我收養了一隻小流浪貓。”

“流浪貓呀?”李念又關心了幾句,最後分彆之前囑咐道:“這部劇的行程回頭我發給你,下下周要去劇本圍讀,彆忘了。”

許初允笑著應了。

回去的路上,許初允打開天眼查,開始查詢H影視平台背後的股東構成。

順著股東的身份,她去查對方名下的其他公司,順藤摸瓜,最後看到了一張,與記憶中周承修的臉有幾分相似之處的臉。

許初允頹然地往後一靠,鎖屏手機,手背覆在眼睛上。

怎麼辦?周承修真的是這部劇背後投資人的兒子。

哪怕梁鵑不想要這個女四角色,哪怕她真的能進入最後的終選,就憑著之前周承修一直耿耿於懷在她身上受挫的三個月……

她從來不會小看這些富家子弟身上過分的傲慢、小心眼和其可笑的自尊。

無力間,幾句話忽而如流星閃過腦海,許初允想起當初劇組裡工作人員的八卦——

“秦思婉背後好像是盛彙傳媒……”

“最近很火那部《餘儘》的出品公司對不對?”

許初允再度坐了起來,解鎖手機,手指輕抖著點開天眼查。秦思婉是江聞祈的妹妹,江盛集團,盛彙傳媒,會不會……

她的猜想最終得到了證實。

像是塵埃落定,又像是陷入更大的掙紮。

許初允捏著手機,手機底殼也微微發熱,連帶著捂熱了掌心,她低著頭,又有些茫然。

她看向窗外,蕭瑟肅殺的冬景,樹枝乾禿禿的,一切都像蒙上了一層薄霧似的灰。

回到家第一件事,許初允就噔噔噔上了二樓去看安置在客臥的小冬。

剛打開門,就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從腳邊蹭的一下竄了過去。

她訝然轉頭,去追小貓,“小冬!彆亂跑!”

然而失去兩隻前爪的狸花貓,速度和敏捷度還是不愧於它田園戰鬥貓的稱號,蹭的幾下就從樓梯飛奔到一樓客廳。

許初允氣喘籲籲地追在後麵,眼睜睜地看著小冬一路活蹦亂跳地竄到門口,拚命扒門想要逃出去,而門鎖開了。

哢嗒。

一道頎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手指牢牢地卡住了小冬的後頸。

許初允忙上前從江聞祈手中接過小冬,一邊溫柔地安撫懷中不安的貓咪,一邊餘光打量著江聞祈的神色,“你回來了?”

“嗯。”

江聞祈應了一聲,身上還帶著風雪夜歸的涼意,脫去大衣掛到一旁的衣架上,又抬眼看了眼許初允。

她隻穿了一件水藍色的毛衣,溫柔而低飽和,領口寬鬆,露出纖細的脖頸和一抹鎖骨。

是很挑膚色的水藍色,卻隻顯得皮膚愈發瑩白。

“冷不冷?”他忽而開口。

“嗯?” 許初允還在斟酌措辭,冷不丁被提到,有些怔,而後回過神來,“我嗎?不冷,我裡麵穿了保暖內衣了。”

她作勢想要騰出手,展示袖口裡的淺杏色保暖內衣,又察覺到自己這樣證明的動作很幼稚,收了手,急急地轉移了話題:

“對不起,江先生,我明天就會去看新房,早點搬出去,最遲不超過一周,不會給你造成太大的麻煩的。”

許初允思量著措辭,“我不知道你貓毛過敏,這期間,我會把小冬鎖在客臥裡,不讓她出來。先讓她借住這裡一會兒,可以嗎?”

江聞祈解腕表的動作微頓。

這段時間,他聽她說了無數次的對不起、抱歉、不好意思、江先生……這類疏離而又客氣的話。

她好像很急著搬出去。

急著離開這裡。

想法稍縱即逝,江聞祈抓住了關鍵詞,“貓毛過敏?”

“不是嗎?”許初允眨了眨眼,也有些懵,“萍姨跟我說的。”

“……”江聞祈將腕表放到玄關的置物台上,又解下領帶,掛到旁邊的領帶夾上,“萍姨說的不一定對,隻是我確實不太喜歡貓。”

許初允側過身,看著江聞祈從她身側走過,隻留下一個略顯冷峻的背影。

她不明白江聞祈的態度為何忽而又轉冷了一下,有些失神,小冬趁機從她懷裡掙脫了出來。

江聞祈上了幾階樓梯,又轉頭瞥了許初允一眼,“以後這種事可以直接來問我。”

目光又落到正在興致勃勃抓地毯的小冬身上,“搬走的話,隨便你。”

說完這句話之後,江聞祈站在樓梯拐角處,沒動。

許初允仰著頭等著,以為他還要說什麼,沒想到他忽而背身上樓。

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許初允有些莫名,但是也沒放在心上,低著頭點開租房app,開始找房。

臨近年底,租房淡季,還算好找,但同時還要滿足距離影城近、房租便宜、乾淨、家電設施齊全等等這些優點的民用住房卻不多,許初允抱著手機,找得眼睛都花了,才收藏了幾個稍微看得過去的頁麵。

許初允看了眼時間,已經十點了,正打算著明天打電話過去,忽而屏幕亮起。

她定睛一看,是奶奶的電話,恍然想起這幾天忙得底朝天,已經有三天沒有給奶奶打電話了。

許初允深吸一口氣,做好心理準備,才點了接通,軟聲開口:“奶奶……”

然而沒等她說話撒嬌,那邊的老人家已然扔下了一個炸彈:“我明天早上的高鐵票,來江城。”

明天早上?!

來江城?!

許初允眼前一陣發暈,被打了個猝不及防,“奶奶,怎麼這麼突然……要過來?”

“好久沒見我孫女了,想見見你,怎麼,不歡迎我?”老人家輕哼一聲。

許初允忙道:“當然不會,但是你一個人嗎?還是叔父叔母他們會送你過來?”

“你奶奶我隻是老了,不是老年癡呆了。”高秋蓮說,語氣乾練,“當年你爺爺在江城打工,我一個人帶著當時才七八歲的你爸,沒少坐火車來往,這條路線我還能不熟?”

“……啊,好。”

許初允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對,她奶奶的性格不是那種任性妄為,甚至衝動行事的,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她輕聲問:“奶奶,我知道有些話小輩不該問,但是……是不是叔母,又說你了?”

許初允曾經在醫院偶然聽到叔母背後說奶奶。

那時的奶奶剛從ICU病房轉出來,托江爺爺的福,是在一間雙人病房裡,有獨立的衛浴。

當時她出去買飯回來,偶然聽到叔母在衛生間裡打電話抱怨,家裡那個老不死的花了不少錢,哪怕肝移植的手術費用不是他們出的,哪怕有醫保,後續複查、康複也是一筆不小的數字。

許初允聽著有些心冷,沒想到表麵熱情和順的叔母,背地竟然是跟娘家人這樣說奶奶,她放下手中的飯盒想要去理論,卻被一股微弱的力量拉住了。

她低頭看去,竟然是奶奶醒了,蒼白乾枯的手拉著她的手腕,輕輕搖了搖頭。

她嘴唇翕動著,許初允湊過去,仔細聽,“久病床前無孝子……你爸爸不在了,我無人可依,她能做到這個地步,也算孝順了。”

有些莫名的悲涼湧上心頭,許初允俯身抱住那具輕輕顫抖、虛弱的年邁身體,突然真切地意識到,隻有她與奶奶相依為命了。叔父有自己的家庭,終究隔了一層。

奶奶想要家庭和睦,對這些小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許初允白天忙著實習兼職,除了每晚去看奶奶,白天照顧老人的活計隻能壓在叔母身上,叔父要上班掙錢。

她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如果是這個原因……許初允握著手機的手指輕輕收緊,那她說什麼也要接奶奶過來。

“不是。”出乎意料的,高秋蓮否認了這個緣由,語氣也冷了幾分,“我是來看看那個老頭子的孫子,到底是怎麼照顧你的。”

許初允似有所感,背後有些冒冷汗,“你是說祈哥哥嗎?”

高秋蓮冷哼一聲,“我本想著他剛回來,你們兩好好培養一下感情,也沒過問你什麼。要不是你江爺爺告訴我,我都不知道你前兩天發燒生病了。”

許初允小聲解釋:“跟他有什麼關係?我發燒的事,是我……”

“你還在幫他開脫。”高秋蓮打斷了孫女的話,語速快起來:“他沒回國之前,你二十多年來就隻進過一次醫院;他剛回國一周,你就連夜進了急診發燒到輸液?他就是這樣照顧你的?”

老人家語氣愈發嚴厲,最後道:“我要過來看看他到底是怎麼照顧我的寶貝孫女的,明明當初娶你的時候,病床前說的保證的話可好聽了。這樣吧,明天中午,你讓他一起來接我。”

“奶奶……”許初允還想解釋,又被高秋蓮截斷,老人家在電話那頭嘀咕著:“當初在醫院看著多俊多優秀的一個小夥子,你江爺爺把他誇得上天下地無與倫比,說什麼要讓小輩彌補年少時的遺憾。結果呢?我看他連你江爺爺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許初允手心冒汗,正想找補著替江聞祈說幾句話,那邊已然不耐煩地掛斷了電話,隻發了一張高鐵車次和到達時間的截圖過來。

看來奶奶真的很聰明,智能手機也玩得這麼轉。

許初允苦中作樂地想,又開始頭疼,要怎麼跟江聞祈講這件事?

思來想去,許初允餘光看見萍姨泡了一壺茶,正準備端上二樓,她過去攔住,“我來吧。”

“……啊,好的太太。”萍姨以為許初允想要主動給先生送過去,沒怎麼猶豫地就放了手。

許初允輕敲三下書房的門,悄無聲息地走過去,將茶托輕輕放到桌上。

“謝謝。”江聞祈側著頭,並未看向來處,單手掀開茶蓋,低醇的茶香彌散在書房,其中還夾雜著清淡的果香氣息。

他察覺到不對,抬眼,“怎麼是你?”

蒸騰漫漶的水霧將那雙極黑的眸子隔開,許初允忽而有些不敢直視他的雙眼,隻將眸光落到他微敞開的領口上方,“就是……有一件事,我覺得需要告訴你。”

“嗯?”

“我……也許暫時不能搬走了。”

“?”

“而且,可能,還要,麻煩你幫我演一場戲。因為,我奶奶說她想來過來看看我,明天中午的高鐵,讓我和你一起去接她……”

許初允聲音也越來越小,有些虧心,她躊躇道:“要不,合同那剩下的四百五十五萬就不用打給我了,當做請你幫我的報酬,可以嗎?”

她有些不安地用指甲輕輕刮擦著掌心。

江聞祈將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你們許家人都這麼擅長先斬後奏的嗎?還是說我看起來很閒,可以天天陪你玩過家家?”

許初允猛地抬起頭,“可是這件事,追根究底也不能怪我,是你爺爺告訴我奶奶那天發燒生病的事的。我還想問你呢,我奶奶怎麼知道我生病的?”

“哦。”江聞祈漫不經心地點頭,“承你的情,我爺爺提前罵過我了。”

這下輪到許初允愣住了,“啊?江爺爺罵你什麼?為什麼罵你?”

“院長是他曾經的戰友,聽說我深夜帶了女人去醫院,把我罵了一頓。”江聞祈耐著性子解釋,“所以我隻能告訴他,那個女人不是彆人,而是江太太你。”

許初允總算捋清楚了事情的經過,包括她生病發燒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傳到奶奶的口中。

“那整件事說起來,你也要負責任。”許初允理直氣壯起來,“如果那天不是你非要讓我去醫院,江爺爺不會知道這件事,我奶奶更不會搞突襲要過來。”

江聞祈:“是,我就應該讓你在家裡燒得昏迷不醒,袖手旁觀。”

“……”許初允理虧,氣勢又弱下來,“那現在怎麼辦……”

她已經開始頭疼了,已經能預想到屆時奶奶發現,這場結婚隻是一場騙局,家裡會發生怎樣翻天覆地的爭吵。

會怎樣罵她和責怪她,拿自己的婚姻當兒戲。

“我沒說不答應。”江聞祈瞥她一眼。

許初允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像晝夜裡的極光,燦爛的,絢麗的,滿懷期待地看著江聞祈。

江聞祈啜了一口茶,“我能得什麼好處呢?許小姐。”

“我說過了,那四百五十五萬我可以不要,當做請你配合我的片酬。”許初允手背在身後,慢吞吞地道:“如果你覺得不夠,那麼之前四十五萬我也可以打回去。”

“我缺的不是這個。”江聞祈淡淡道,慢慢地斟茶,茶水眼看著就要從杯沿蔓延出來,然而卻在最後一刻停住,剛好斟滿。

他放了手,茶壺落回茶托上,瓷器相碰,發出一聲清脆的悶響。

這聲響仿佛貼著心際蔓延開來,許初允思緒被他那句話帶著,下意識地問:“那……你要的是什麼?”

江聞祈卻沒再解釋,隻道:“明天我會空出時間配合你。”

許初允回到房間,也想不明白,乾脆不想了。不如去想想怎麼才能萬無一失地將奶奶應付過去。

而結束了一天工作的陸林,在臨近下班前,再度收到來自老板的消息,明日白天的商務行程被取消,轉而變成了高鐵接人任務,還訂了市內一家私人餐館的餐位、準備一些老年人適宜的禮品、預約茶館的位置。

陸林表麵鎮定地回複了一句:好的,江總。

內心卻是嘀咕著,這又是怎麼了?最近的工作強度肉眼可見地降了下來。從原本密不透風的工作行程變成時不時的家庭關係維係,現在甚至還要去接許小姐的奶奶。

明明隻是合同之約,這架勢著實有點太上心了。

左右思量了一下,陸林決定不再多揣度老板的心思,隻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有條不紊地安排起來-

許初允一整夜都沒睡好。

睡前她在思考方方麵麵的細節,睡著之後也是噩夢不斷。

夢裡,她藏在床頭櫃的厚厚婚前協議和合約,被奶奶看見了,奶奶流著淚,痛斥她不省心,這麼一把年紀了,先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再是看到她為了自己做這些事,是要氣死她老人家嗎。

許初允猶帶心悸地起床。

未經家裡人同意,她擅自和一個隻見過兩麵的陌生人結婚,算是二十多年來做的最大膽的事了。

現在這件事,還麵臨著被曝光的風險。

剛打開房門,就看到斜對角的房門也半打開著,她下樓經過江聞祈的時候,忽而腳下步子一頓,轉頭道:“那個……還有件事,想跟你提前通通氣,可以嗎?”

“嗯?”江聞祈合上房門,餘光看她。

“我……之前為了說服奶奶同意我跟你結婚,我跟她說,你還是我同學的哥哥。”

許初允低著頭,看著棉拖上的可愛粉兔,硬著頭皮道:“說同學把你介紹給我過後,就對我一見鐘情,窮追不舍,對我也特彆好……”後麵的話沒好意思說出口。

江聞祈半靠在門框上,點頭,“一見鐘情,窮追不舍,還有嗎?”

許初允臉色一陣白一陣紅,還是忍著發麻的頭皮,繼續道:“還有就是……”

她糾結萬分,想開口又不敢開口,就在江聞祈快要等得不耐煩的時候,終於出聲:“我們能換個稱呼嗎?在奶奶麵前,你總不能還叫我許小姐,太生疏了,一看就戳破了。”

“你想我叫你什麼?”

他目光一錯不錯地落在許初允臉上,很淡,卻又似乎很幽深,仿佛是漩渦,能叫路過的人陷入其中。

許初允下意識地避開這道目光。

“小允?初初?太太?還是……”江聞祈語速不疾不徐,似冰鎮後的烈酒,清冽而甘醇,聽得許初允耳尖發麻,滑過一個又一個讓人心顫的昵稱。

最後,落到一個毫無預兆的字眼上。

“……還是,老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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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 昨夜

◎避無可避的指尖◎

“……不用這麼誇張。”片刻的失神後, 許初允彆過頭,避開他的視線。

她又鎮定地解釋了兩句:“肉麻過頭了反而過猶不及,顯得很假, 我也不習慣這樣的稱呼。”

江聞祈輕笑了一下,“所以你也知道那天過猶不及?”

“……”許初允想起家宴那天她浮誇的演技。

她清咳一聲,“但我看……你也沒有反對啊。”

她小聲嘀咕了一句:“不反對就默認是喜歡。”

“什麼?”江聞祈沒聽清。

“我說時間不早了, 我先去收拾了。”許初允噔噔噔地準備下樓, 腳步剛邁出又頓住,回頭:“那個……叫我小允就可以了。”

丟下這句話之後,許初允下樓吃早餐, 三兩下吃完之後又回房,像隻忙碌的鬆鼠收拾起來。

換衣服、化妝, 還特地把頭發紮起來, 簡單的一個馬尾係在腦後,免得見麵奶奶說她天天披著頭發不精神。

中午12:20分的高鐵, 翠庭彆苑距離高鐵站大約一小時車程,而江聞祈習慣做任何事都至少提前十五分鐘, 來規避所有可能會發生的意外事件。

他第三次低頭看腕表上的時間, 十一點十五。

叮。

離最開始預定出發的時間又過去了十五分鐘, 陸林委婉地發了一條消息詢問:

【江總,中午訂的雲庭薈13:00的包廂,屆時到達可能會晚點,要我打電話跟他們說一聲菜晚點準備嗎?】

雲庭薈是一家預約製的私人餐館,當天的主廚一共隻做兩席,對食材的時間有著嚴格的控製。

江聞祈壓著耐心回複:【讓他們延遲二十分鐘。】

回完消息, 江聞祈正要打電話——

“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許初允從二樓冒出一個頭, 撐著欄杆問江聞祈, “我奶奶到時候住哪裡呢?”

“……”

江聞祈深吸一口氣,忍著無語平聲道:“萍姨昨天收拾了一間客臥出來,如果你奶奶不想和我們一起住的話,可以住旁邊的那棟彆墅,我提前請了阿姨照顧她。”

“啊!你都安排好了?”許初允眨了眨眼,她昨晚那麼晚才跟江聞祈說這件事,沒想到不到十個小時內,他就把這一切安排妥當了。

“不然呢?”江聞祈反問,“等你想起來?”

許初允再度氣弱起來,清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心虛,“那……走吧。”

她跟著江聞祈出門,上了車,依然是那輛熟悉的邁巴赫,車內很安靜,司機和助理陸林都不是愛說話的人。

許初允忽而往旁邊挪了兩下,輕聲道:“江先生。”

“嗯?”江聞祈抬眼。

“我們能先對一下信息嗎?你大學、高中、初中、小學都是在哪裡讀的?免得奶奶問我的時候不知道。”

“……”

空氣默了幾息,就在許初允以為江聞祈會拒絕的時候,他開口了:“本科WUSTL,碩士PU。”

“至於小學初中,我認為沒有這個必要,你奶奶不是hr,不會做教育背景調查。”

“哦,好吧。”許初允點點頭,繼續道:“那我也說一下我的基本信息?大學在江城電影學院,初高中讀的江城大學附中,小學是在老家H省外語實驗學校,幼兒園是附屬幼稚園,除此之外,身高168,體重47.6kg……以汙爾耳期無耳把以”

許初允猶豫了一下:“三圍我就不說了。”

江聞祈挑了挑眉,沒說話。

許初允繼續道:“最喜歡的顏色是水藍色,生日是12月30號,冬天出生,我媽媽差點給我取名叫許初冬……你要不要記一下?”

她示意江聞祈手中的筆記本。

“……”車內光影交錯,江聞祈靜靜地看著她,“記?”

“對呀。”許初允說,“難道我說一遍你就能記住嗎?”

“……”江聞祈沒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語速勻緩地重複了一遍她剛才說的話。

一字不差,分毫不漏。

甚至連許初允那句‘三圍就不說了’,也慢條斯理地重複了一遍。

許初允驚呆了,脫口而出:“你真的不考慮進軍娛樂圈嗎?”

江聞祈:“……?”

“你這個記憶力,不拿去背台詞真的可惜了!”

江聞祈指節微曲,抵在眉骨上,有些無言。

餘光瞥見許初允神色認真,好像是真的認真地在考慮這件事。

中午時分,日光穿破薄霧,浮光躍金似地折射過車窗,連同身側女生也照亮,周身泛著柔和的光暈。她的瞳仁底色很淺,剔透的淺棕色,像琥珀。

她今天沒有像往常那樣披散著頭發,而是紮了個馬尾,乾淨利落,褪去那層清冷沉靜的外殼,像剛上大學的女學生,不曾被世俗打磨過的純粹朝氣。

“我開玩笑的。”許初允察覺到自己的無厘頭,笑了笑,“怕你見我奶奶緊張,活躍一下氣氛。我奶奶可能有點凶,你彆在意,她對陌生人態度不太好,嘴毒了一點,但是人其實特彆好,也很熱心,之前小區樓下……”

一小時的車程,許初允說了整整大半個小時的話,從老人家的事跡講到自己從小到大的各類事,美其名曰‘讓他多了解一下’,免得被奶奶詐一下就穿幫了。

江聞祈分了幾縷閒心,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處理公務。

直到車停下,江聞祈取了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遞給她,“說累了沒?”

“還好吧。”許初允意猶未儘地接過,正想擰開卻發現蓋子已經開了,慢慢地喝了半瓶,滿足地歎息一聲,“這還沒到我平時水準的一半呢。”

“……”江聞祈看了她一眼,忽而道:“之前為什麼話不多?”

“也是看心情的啊。”許初允很自然地推開車門下車,剩下的一句飄散在微冷的冬風中,“人隻有在開心放鬆的時候才會話多。”

江聞祈看了眼座位上被落下來的淺米色女式包。

陸林也看到了,伸手要過來拿,“許小姐的包……”

江聞祈低頭,修長手指勾過細細的包帶,輕挑了起來,淡淡道:“今天叫她江太太。”

“好的,江總。”陸林雖然心中疑問,為什麼不讓自己把包給許小姐,但還是很有眼色地隻應下,決不多問。

江聞祈垂眼看著手中細細的包帶,明顯的女士款,還帶著她今天噴灑的梔子香水味。

她的意思是,之前過得不開心,也不放鬆?-

高鐵站的乘客出口處,人流如織,摩肩接踵,眾人都在這裡等著接人,翹首以盼。

隨著距離越近,許初允的腳步也越來越快,幾近跑起來,一眼看到出口處拉著一個黑色行李箱和暗紅色編織袋的老年人。

麵容飽經風霜,卻頭發黑亮,一看就是一位精神矍鑠的小老太太。

“奶奶!”許初允歡快地像一隻快樂的鬆鼠撲了過去,又生生忍住了撲勢,滿腔的歡喜像泡泡似的冒了出來。

她伸手挽住高秋蓮的胳膊,先捏了一下手臂,試探衣服的厚度,“奶奶,你怎麼穿這麼少?江城這麼冷!”

說著許初允就要拿過旁邊的行李箱,翻厚衣服出來,被高秋蓮攔住,“大庭廣眾,這麼多人,急什麼。”

“哦。”被斥了一聲,許初允乖乖收回了手,又開始打量高秋蓮的頭發,驚奇道:“奶奶,你把頭發染黑了呀?”

前兩周打視頻電話的時候,她還記得奶奶鬢發染霜。

“不行嗎?”高秋蓮斜了這個讓她不省心的孫女一眼。

“行行行,當然行。”許初允挽著奶奶的胳膊,隻覺得開心極了,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在冬日微暖的陽光下,都舒展開來。

這是她在世界上唯一一個血緣最近的親人了。

“那小子呢?”高秋蓮剛笑了兩下,左看右看沒有彆人,臉色立即冷了下來,語氣也嚴肅起來:“他沒跟你一起來?就這麼不重視我們家?當初我怎麼勸你的,不要因為他是江爺爺的孫子就……”

“奶奶好。”

從五米外傳來一道低沉冷淡的男聲,在熙攘的人群裡也極具辨識度。

高秋蓮循聲看去。

眼前男人麵容俊美而冷峻,身量頗高,頎長挺拔,看人時給人極大的壓迫感,黑色大衣質地考究,冷冽矜貴的氣質在魚龍混雜的高鐵站裡格格不入,似一滴墨融入湖水中。

身後還跟著一名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一派精英人士的氣場。

高秋蓮淡淡應了一聲,毫不遮掩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

這門婚事,她從起初就不看好,孫女跟她說的‘一見鐘情,窮追不舍’,在她這裡等同於‘見色起意’。

她與江長駿雖是初戀,但兜兜轉轉過去幾十年,早年的情分早已磨得不剩什麼,隻有曆儘滄桑的感慨。

孫女先斬後奏說結婚的事時,她還不知道江長駿現在的身價,後來得知江家情況複雜水極深的時,已經來不及阻止。本想著慢慢來,然而對方剛領了結婚證沒多久就出國了。

即便在醫院時,高秋蓮短暫地與這個叫江聞祈的年輕人接觸過,他從頭到尾的態度和行為都彬彬有禮,無可指摘,甚至算得上細心謹慎,但行事間還是透露出一種不甚在意的淡然和冷漠。

高秋蓮打量的眼神不算客氣,甚至有幾分銳利,眼前男人從容地任由她打量完,才道:“奶奶下次想來江城玩,可以讓小允跟我說,我幫您訂票和酒店,提前安排好一切。”

高秋蓮輕哼了一聲,“不至於這麼嬌貴,我身子骨還硬朗著呢。”

意思許家不是沒人了,她高秋蓮至少還能撐個幾年。

江聞祈淡笑了一下,“奶奶定然長康百歲,隻不過小允昨晚擔心得一直沒睡好,我們小輩的,自然想多多儘孝,不過希望奶奶能坐得舒服,出行無憂,玩得開心而已。”

話畢,江聞祈很自然地伸手接過兩人身旁放置著的行李箱,微微欠身詢問:“奶奶餓了嗎?我們要不要先去吃飯?”

態度始終和緩禮貌,甚至稱得上‘敬重’。

“嗯。”高秋蓮看到他臂彎裡的那隻女式包,不用想,肯定是自己孫女的,態度稍微緩和下來,“走吧,先去吃中飯。”

陸林立即很有眼色地上前接過編織袋和行李箱,給自家老板一個寒暄敘舊的空間。

一行人上車,轎車朝著雲庭薈駛去。

車上,高秋蓮時不時地發問兩句,江聞祈則禮貌而又疏淡地回答。

車內的人聲都來自於兩人,許初允就充當傾聽者的角色,隻偶爾幫忙說兩句。

不過許初允也算見識了江聞祈的另一麵,自己奶奶什麼性格她最清楚,老太太對家裡人好,卻對外人刻薄,且見識開闊,從天南聊到天北,一個不順意或者不懂的,就容易被她嘲諷或者刻薄兩句。

然而全程下來江聞祈態度沉穩,情緒穩定,沒有任何不耐煩。什麼話題都能接上兩句,還能延伸開來補充,很是遊刃有餘的模樣。

網上都說,談戀愛找什麼人談都無所謂,但是結婚一定要找情緒穩定的男人做老公。

這個不想乾的念頭忽而閃過腦海,許初允被自己嚇了一大跳,連帶著到地方了都沒注意到,還是江聞祈看了她一眼,許初允才發現自己走神有一段時間了。

雲庭薈坐落於一個小院之中,與周圍的商圈的繁華和絢麗格格不入,頗有幾分鬨中取靜的興致。

庭內私密性做得極好,幾乎看不到彆的顧客,隻有服務員上前依次遞來檸檬水和熱毛巾請顧客淨手。

許初允本來想跟著高秋蓮坐一邊,卻被推走了,“跟我坐一塊做什麼,太熱了。”

許初允委委屈屈地‘哦’了一聲,走到對麵,江聞祈看了她一眼,替她抽開了椅子。

高秋蓮看出了孫女想黏著她的心思,心中暗歎一口氣,這個孫女,真是太不替她省心了。

“菜品都是提前預定的,您可以再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加上。”江聞祈招手示意服務員拿來菜單,遞給高秋蓮。

高秋蓮看了下,“沒彆的了。”又遞給了服務員。

前菜、冷菜、熱菜依次按順序慢慢上齊,琳琅滿目,熱氣騰騰。

“奶奶,嘗嘗這個。”

“奶奶,這個湯好喝,特彆鮮。”

“奶奶,這個……”

許初允捏著公筷,忙著給高秋蓮夾菜。

很快高秋蓮麵前的餐盤就小山似的堆了起來。而許初允自己的飯碗還空著,沒吃幾口,也忘了旁邊還有另一個人。

高秋蓮暗暗看著,心底歎了一口氣,現在看來,這位孫女婿處事妥帖,反倒是自己孫女,見到自己家裡人就忘了丈夫,這樣怎麼能行呢?端水不平,最容易引起忿悶。

正想著要不要桌下暗示一下自己孫女,也彆冷落了孫女婿——

“小允。”

冷淡低沉的男聲在許初允耳邊響起。

許初允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個稱呼,怔了兩秒才側過頭。

江聞祈洗淨了手,剝了一隻蝦,送到了她唇邊。

許初允霎時懂了,做戲給奶奶看。

她乖巧地張口,咬住蝦,隻是唇避無可避地輕擦過他的指尖。

微涼。

眼前那截骨感分明的冷白手指,骨架偏大,一看就是男人的手。

許初允腦海裡第一個想法是——

原來他的指尖肌膚是涼的。

有些粗糙,很涼,像冰涼的玉石,琳琅。

她咀嚼了兩下,蝦肉鮮嫩,原汁原味,吃完之後側頭笑了一下,聲音跟笑容一樣清甜似霧:“謝謝阿祈哥哥。”

那點被含吮的溫熱觸感還殘留在指尖。

江聞祈手中的動作微頓,而後麵色如常地收回了手。

作者有話說:

抱歉來晚了!

改天加更補償小天使!

最近好像流感發燒嚴重,大家注意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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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 昨夜

◎你老公有點小錢◎

許初允的注意力都在高秋蓮身上, 將要吃完的時候,旁邊人的手機鈴聲響了。

江聞祈看了眼不停震動的手機,“接個電話, 你們先吃。”

許初允忙著監督老人家吃胡蘿卜和菠菜,頭也未抬,“去吧。”

江聞祈嗯了一聲, 拿起手機離開了。

高秋蓮盯著他離開的背影, 不知在想什麼,再一看自己的孫女,滿眼隻有桌上的佳肴, 一時間有些無語。

“奶奶,快吃呀, 多吃點蔬菜對身體好。這個素菜做得好好吃, 不知道廚師怎麼做的?”

許初允毫無所覺,哄小孩的語氣, 又用公筷夾了一筷子的菜到高秋蓮麵前的餐盤。

“……”高秋蓮忍了兩秒,還是道:“你彆光顧著給我夾菜, 等會聞祈回來的時候, 也記得照顧一下他。”

“嗯?哦, 好的。”許初允敷衍道,“他成年人了,想吃什麼自己會夾的。”

“……”高秋蓮哭笑不得,歎氣:“之前還以為你一夜之間長大了,成家立業了,沒想到還是跟個沒長大的小孩子一樣。”

“……不是的, 奶奶。”許初允夾菜的動作頓住, 聲音低了下去, 隻看著眼前的白瓷盤,“隻是有你在的時候,我才能……”

才能做個小孩,不用考慮其他的事。

她其實沒有成家,也沒有立業。也就掙著一份剛剛能養活自己的薪資,掙紮在浮浮沉沉娛樂圈的底層。

被迫變得成熟、冷靜,去麵對工作上的一切,因為工作環境的問題,多說多錯,許初允也逐漸寡言起來。

包括這場婚姻交易,她也不敢告訴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隻能深埋在心底,哪怕是好友或助理,甚至是至親,也要隱瞞。

隻有在奶奶麵前,她才能短暫地揭下成熟的外殼,不必強裝成熟的大人。

吃完沒多久,江聞祈接完電話回來,道:“有點事,不能陪你們了。下午訂了湖邊茶館的包廂,我讓永叔送你們過去,喝茶散步逛逛街。”

許初允仰頭看他,語氣有些不滿:“你去乾嘛?”

說好了今天來接奶奶,結果他吃一頓飯就要走,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多不待見她奶奶呢。

旁邊高秋蓮也看了過來。

“工作上的事。”江聞祈言簡意賅道。

聽說是工作上的正事,高秋蓮神色和緩下來,破天荒地打圓場:“工作更重要,去吧。”

她向來認為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賺錢養家的能力。

“嗯。”江聞祈頷首,“抱歉,下次有機會再陪您和小允。”

許初允見奶奶都沒說什麼,便點點頭,“那你去忙吧。”

她等著對方離開後,再偷偷和奶奶說一下貼心話,江聞祈卻忽而朝許初允伸出手,“手機給我。”

“嗯?”許初允摸不著頭腦,但礙於高秋蓮還在一邊,還是很配合地拿出自己的手機,解鎖遞給他。

江聞祈垂眼操作了幾下,很快就將手機遞還給她,同時還有一張卡隨著手機一起交到了她手裡。

許初允有些不解,但也沒說什麼,目送著江聞祈離開,跟高秋蓮一起坐了永叔的車去茶館。

路上,趁高秋蓮閉眼休息的時候,許初允才在旁邊偷偷打開手機,看了一眼。

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什麼差彆。

她不知道江聞祈究竟對她手機做了什麼,正想著發消息問一下,一條新消息就跳了出來。

W:【卡密碼是你生日】

緊接著又是一條。

W:【抱歉,有事先走了,你帶奶奶逛街,今日消費都報銷】

卡?

許初允翻過手機底殼,原來是一張銀行的黑金卡。

她隱約聽說過這個名字,以號稱全球額度最高的黑金信用卡之一為噱頭,拉踩其他銀行發行的貴賓卡片額度,在那段時間掀起了一陣網絡上的討論巨浪。

當時有網友開玩笑說希望能有有錢人分享一下這樣頂級高額度的黑金卡長什麼樣,讓他這隻他土狗見見世麵。

後來還真有人拍照分享在了評論區,不過後來就因為太多人追著私信騷擾讓富哥富姐施舍錢,分享人不堪其擾就注銷賬號了。

恰好,許初允當時上網時也刷到過那個帖子,得以開開眼界知道這張卡片長什麼樣子。

許初允沒忍住,查詢了一下這張卡的額度。

跳出來的數字嚇了她一大跳,反複數了一下有幾個零,確認之後,心臟怦怦地急速跳了起來……

相比之下,之前簽的合約上的五百萬,隻是九牛一毛。

許初允冷靜了幾秒,發消息給江聞祈:

【這張卡好像額度上限挺高的,你就這麼放心地給我嗎?不怕我刷爆了,直接卷款逃跑?】

那邊過了幾分鐘才回複過來。

W:【不會】

W:【你老公有點小錢】

許初允看了眼旁邊的高秋蓮,安靜的車內無人發現她失衡的心跳。掌心裡的手機沾染了發熱的掌心的溫度,連帶著那張堅硬的冰涼卡片也染上她的心跳和體溫。

那點因為對方匆匆離開的不滿,也消失得乾乾淨淨。

然而許初允這個下午還是沒能用到這張卡。

剛陪奶奶在茶館喝了會兒茶,許初允就接到李念的電話。

“初初,你是不是沒看群消息?之前接的那個劇,導演說男女主演剛好今天都在江城,準備趁今天人齊,開劇本圍談會。你快點去,時間不早了……”

什麼?

許初允忙低頭打開手機,劇組群有一條十分鐘之前發出來的未讀的消息,原定下周的劇本圍讀計劃提前了。

徹底打亂了許初允今天的計劃,但她這樣沒有話語權的小透明,隻能配合劇組裡男女主演的行程來。

“奶奶,對不起,不能陪你了……”許初允滿是愧疚地道歉,老人家獨身前來江城,結果先是江聞祈有事要走,緊接著她也要離開。

“沒事,你們不在,我反而樂得清閒,你趕緊去忙工作吧,沒有什麼比掙錢更重要。”高秋蓮倒是不甚在意的樣子,卻讓許初允更愧疚了。

如果是普通朝九晚五的班,許初允還可以向領導請假說要陪家裡人,但劇組的性質決定了隻能她無條件地配合。否則可以隨時換人,請彆的有時間的演員。

許初允匆匆離開,又囑咐永叔晚點把奶奶安全送回家。

永叔沉穩地應了:“太太放心。”

地點在市區裡一處酒店的小型會議室,時間是下午16:00,許初允打了個車,看了眼時間,已經15:20了。

隻有四十分鐘,她還得回翠庭彆苑取劇本。

這個通知真的太突然、太急促了。

許初允深吸口氣,彆無他法,隻能先在群裡回複收到,想了想又謹慎地補充:【我現在打車過來,不過距離有點遠,可能會晚點到,先說一聲不好意思。如果不小心遲到了,真的很抱歉,老師們不用等我。】

她在群裡發的這句話沒有人回,不知道其他人是沒看見還是怎麼了。

過了十幾分鐘,許初允才看到有人回了一條:【沒事,你來不來都不重要,不影響。】

許初允胸口一窒,看了眼對方的群昵稱。

桂垚君,她隱約有些印象,似乎是跟組編劇之一,擁有刪減戲份的權力,她緩緩呼出一口氣,勉強忍住眼角的酸澀。

彆人不給她情麵,可她不可能真的不去,也沒資格生氣。

如果她不說話,遲到了不解釋,說不定還會被傳成‘明明是個十八線還在那裡耍大牌,讓所有人等她’。

這種類似的事許初允在圈子裡見了許多,她從不低估社會上陌生人的惡意。

匆匆取了劇本,趕到地點時,許初允還是不可避免地遲到了,然而她推門進去,空蕩蕩的會議室,一個人都沒有。

“不是A304嗎?”許初允抬眼看了下會議室的門牌號,有些疑惑,隻好找了路過的酒店服務員詢問:“您好,我收到通知,今天下午四點在A304有個會,請問是在這裡嗎?”

“這裡啊,十分鐘之前換另一個會議室了,您不知道嗎?”服務員有些疑惑地打量了許初允幾眼,懷疑對方是混進來的粉絲。

但是眼前女生的眼睛生得實在漂亮,周遭氣質也不同於普通人,服務員猶豫了兩秒之後道:“換到B411去了,您跟我來吧。”

許初允在服務員的帶領下終於找到了地方,她輕敲了幾下門,沒人開門,隻好自己推門而入。

會議室裡,十幾個人圍著圓桌坐著。

許初允一眼看到主位上坐著的男女主演,男主是最近風頭正盛的當紅小生,靠著一部熱播的網劇從三線邁入二線;女主是一位年齡稍大出道略久的女演員,演技不俗,也算是降咖看在錢的份上接了這部網劇。

再掃視一眼其他人,多多少少也都有些眼熟,或是許初允在影城時經常會看到的特約演員,跟她一樣跑組特彆多,或是圈裡三四線的演員,隻有兩三個人許初允有些眼生。

沒有人注意到許初允的出現,許初允想找個座位坐下,然而環顧了一周,沒有多的位置了。

她隻好又出門去旁邊會議室裡搬了個凳子進來,找個空位插進去。

裡麵眾人正討論得熱火朝天,對詞,抒發著對角色的看法,男主演更是直接對編劇開口覺得人設哪裡有問題,需要再改一下。

嘈雜的討論聲中,許初允默默坐下,打開自己的劇本,上麵用各類便利貼做了注釋和讀後感,台詞也提前劃了出來。

“我的天,你做了這麼多準備嗎?”旁邊的女生討論間,偶然注意到了許初允的劇本,一看就花了極大的功夫,打量起了許初允,“你有些眼生欸,叫什麼名字呀?演的哪個角色?”

“……”許初允便介紹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和飾演的角色。

“哦哦,許老師好。不過這個劇有這個角色嗎?我怎麼不知道?”女生大大咧咧地問。

許初允默了幾秒:“嗯……有的,隻是出場比較靠後。”

女生不信邪,翻了翻中後部份的劇本,終於找到了這個角色,有些尷尬地笑了幾下:“不好意思,我還沒讀完這個劇本。”

“沒關係。”許初允平靜回。

接下裡幾個小時,會議室裡討論得有多激烈,許初允就有多安靜地坐了幾個小時的冷板凳。

期間飾演女三號的女演員,開玩笑地跟一名戴著眼鏡三十歲出頭的男編劇說,感覺後期自己沒什麼存在感,是不是有點奇怪?

那位叫桂垚君的男編劇笑了笑,視線似有若無地掠過許初允,而後道:“喬老師彆著急,我回去再斟酌一下後麵的劇情,回頭發一個新版本。”

他的目光很奇怪,像打量貨物,讓人有些不舒服,背後毛毛的。

許初雲避開了對方的視線,並未著急地跟導演或者編劇套近乎,也沒有彆的討好的意思。

隻是還是會有落差感。

大學前兩年,她也算表演係裡老師們喜歡的學生之一,期末考,她和小組同學的劇目表演也常常能得到老師的誇讚和高分。

那時她和老師們的關係不錯,也常常有老師替她介紹各種試煉的機會,讓她多磨練演技,日後定能有所成就。在這期間她也出演過一些口碑不錯的劇的配角,有些小水花。

隻是後來,她差不多一整年都忙著接各類快餐垃圾劇和廣告來賺錢,隻要給錢,隻要薪水不錯,她就接,推了許多老師們推薦的口碑不錯、但是無償或者薪水微薄的角色。

一開始還有老師勸她,不要迷失在金錢裡,年輕人磨練好演技,一步步慢慢走才是真的。許初允隻笑著婉拒了,久而久之,老師們便不再找她了。當時她想的很簡單,她需要錢,先賺錢,等日後奶奶好了,她再去接劇好好演習。

畢業之後,進了圈子,許初允才發現,當初自己的想法實在是太天真了。這是個拚資源、拚人脈、拚背景的殘酷社會,資本就是最大的玩家,多少人苦熬了幾十年,演技圈內公認的優秀,也會無戲可演。

然而,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沒什麼好抱怨的。

晚上九點,劇本圍談會終於結束,導演笑著道:“今晚有點事,就不請大家一起吃夜宵了,等開機的時候,再請大家聚餐。”

眾人笑著應了,又寒暄了幾句,便陸陸續續地散了。

許初允走到酒店樓下,正準備打車,卻被人叫住:“許老師。”

她轉過頭,是桂垚君。

男人站在她身後,笑著看她,視線緩緩滑過她的臉,像是在打量一件精致的瓷器。

讓許初允想起被冷血動物蜿蜒爬過的粘膩感。

許初允被看得有些不舒服,但還是禮貌地點點頭:“桂老師。”

“這麼晚了,要不我送許老師回家?你住哪裡?”桂垚君隔著鏡片的眼眸一片混沌,半響後,笑著開口。

許初允微怔,想也不想地拒絕了:“謝謝,不用了,我打車就可以。”

“許老師是因為下午的事對我有意見嗎?”

桂垚君並不意外她的拒絕,走到許初允的身邊,手臂似有若無地擦過許初允的肩膀,慢慢道:“不好意思啊,我這個人說話就是有點直,今天下午的事,希望你彆放在心上。”

“……”

被他擦過的地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許初允強作鎮定地道:“沒事的,桂老師言重了。”

她低頭看了一眼,打的車還在1公裡外,第一次這麼迫切地希望快車能快點到。

“對了。”桂垚君忽而開口。

“喬老師對中後部的戲份有些意見,我斟酌了一下,如果想要修改的話,許老師你的戲份就會相應的減少,有些不好修改。”

“你看你今晚有沒有空商討一下後麵的劇情呢?我家就在這附近,十分鐘車程。”

許初允呼吸一滯。

哪怕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她仍然頭暈目眩,有種胸口窒息的錯覺。

深夜時分,孤男寡女,特地強調的‘我家’,還能是什麼原因呢?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佯裝從容道:“謝謝桂老師好意,不過今天有點晚了,怕家裡人會擔心,不好意思了。”

桂垚君輕笑一聲:“許老師都成年人了,怎麼家裡人還這麼嚴格呢?”

語氣有些淡淡譏諷。

許初允沒再說話,怕自己再跟這個人多說幾句就吐出來,好在打的車到了,她丟下一句‘先走了,再見’,便逃也似地上了車。

隻是那道幽暗目光如影隨形,讓許初允如芒在背,有種被盯上的錯覺。

本以為一切已經結束了,許初允猶有餘悸地打開手機,喘了口氣,沒想到微信的聯係人一欄,跳出了一個小紅點。

是一條好友驗證消息,對方通過“xx劇組群聊”申請添加您為好友。

許初允毫不猶豫地點了拒絕。

那邊似是覺得掛不住麵子,又在驗證欄那裡,連著發了數條消息:

【行吧。】

【不過我剛跟喬老師商量了一下,確實她的角色後期戲份稍微少了一些,可能會適當調整一下許老師的戲份。】

【許老師應該不會有意見吧?】

【有意見的話,現在回來,或許還可以商量,你覺得呢?】

許初允一陣作嘔,就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男人。她冷著臉拒絕對方的好友申請:【謝謝,不用了。】

回複完,還是不嫌解氣,許初允很想刪除好友,甚至有把聊天記錄發到劇組群裡,讓所有人看一看這個人嘴臉的衝動。

氣血一陣陣翻湧著,這種被蛆蟲咬了一口、還沒辦法發泄出來的感覺鬱悶極了,許初允降下車窗,冷風吹著,平息了發燙的頭腦,最終還是忍住了衝動。

那邊倒也終於安靜了,沒有再發消息過來。

隻是後續會如何,會不會真的刪戲份,許初允也沒有把握。

一路上,許初允望著車窗外飛馳的夜色,有些出神和茫然。

第一次在想,自己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她明明曾經有一手好牌,怎麼就打成這樣了呢?

到翠庭彆苑時,已經深夜十點了。

許初允脫下外套,注意到廚房的燈光,有些訝異,“萍姨,還沒下班嗎?”

萍姨正拴著圍裙在煨粥,聞聲轉過頭來,‘啊’的一聲,驚喜道:“太太您回來了!”

隨即又笑眯眯地解釋:“先生吩咐的,這段時間情況特殊,怕老人家住這裡不方便,讓我住家服務一段時間,明天還會來一位新阿姨,專門陪老人家的。”

許初允微愣,沒想到江聞祈考慮得這麼全麵,甚至連玩伴都找好了。

許初允向二樓張望了一眼,“他回來了嗎?”

“先生嗎?”萍姨說,“還沒有呢,太太要不要先喝點粥?”

許初允猶豫了一秒,“……好。”

她平時嚴格遵照8小時進食法則,按理說,是不該在這麼晚的時候再吃夜宵的。

也許是冬夜太冷,也許是空落落的胃和心急需要什麼來填滿,許初允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涼一會兒就可以喝了,太太小心燙。”萍姨用手套裹著,小心翼翼地放置在隔熱墊上。

“好,謝謝萍姨。”許初允在餐桌前坐下。

萍姨熬了好幾種粥,山藥薏米粥、南瓜小米粥,許初允各種都淺淺嘗了一勺,軟糯溫香的粥入口即化,溫暖了胃部。

喝完粥,許初允上了二樓,先去高秋蓮睡下的房間看了一眼。

老人家睡得早,現在睡得正熟,許初允悄悄替高秋蓮掖緊了被角,又調了下空調溫度,打開了加濕器,確保房間裡達到一個人體舒適的程度,環顧四周一圈後,才躡手躡腳地離開。

洗完澡,許初允也回到房間,因為奶奶要來,她沒有把自己的東西從江聞祈房間搬走,所有日用品和衣服也都還在江聞祈的房間。

許初允掀開被子上床,躺下後側身,目光落在床邊空空的另一側,有些失神。

被子上依然帶著淡淡的清冽香氣,閉上眼,恍若整個人都被這種安定的氣息圍繞,熟悉又安穩,許初允還聞到了其中自己梔子味洗發露的味道。

像是她入侵了對方的私人領域。

有些奇怪的感覺。

許初允側身躺著,刷了會兒手機便累了,閉上眼睛想入睡,卻輾轉反側都睡不著。

之前江聞祈在身邊的時候她睡不著。而今天江聞祈不在,她也意外的睡不著。

好奇怪。

怎麼會這樣呢?

許初允又翻了個身,摸過床頭櫃上的手機,盯了半天,終於開始打字。

【你大概幾點回來?】

她垂下眼睫,點擊發送。

那邊像是在忙,很久都沒有回複。

許初允捏著手機,等消息等得迷迷糊糊的,忽而被震動驚醒。

她手忙腳亂地拿起手機,卻發現是江聞祈一個電話撥了過來。

許初允的睡意瞬間清醒,點接通的手指都有些輕抖,沒想到他會直接回電話過來。

通話接通的刹那,那邊似乎也沒想到會有人接,冷淡低磁的嗓音有幾分訝異,“還沒睡?”

“……還沒呢。”許初允說。

“嗯。”那邊男人淡淡嗯了一聲,嗓音帶點熬夜的疲倦和啞,落入耳中卻清晰得發麻,“睡不著?”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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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 昨夜

◎想我早點回來?◎

“……”

許初允沒接話。

跟江聞祈討論睡不著的話題, 對現在的她來說,稍微有些過界了。

那邊安靜了幾息。

就在許初允猶豫說什麼轉移話題的時候,江聞祈忽而問:“今天下午逛街不開心?”

“不是。”

許初允說:“下午的時候突然接到通知, 說劇本圍談的時間臨時改到了下午。就沒能逛成街,我隻能改天再陪奶奶,圍談會晚上九點才結束, 半小時前我才剛剛到家。”

一骨碌說出來之後, 許初允才發現自己像是在跟人抱怨,又解釋:“我沒有彆的意思……”

“所以是開會不開心?”

江聞祈瞥了眼辦公室內正屏息等他接電話的下屬,依然精準地抓住了重點。

市場部總監不知道老板在跟誰打電話, 但這麼晚,能放下工作上的事接聽, 多半是家裡人的來電。聽這語氣, 像是在跟關係親昵的人聊天。

但是全集團上下從來沒聽說過老板身旁有人,董事秘書部的人也都嘴嚴, 沒有任何風聲傳出。

聽到那句‘開會不開心’,市場部總監內心腹誹:誰開會能開心?

江總回國之後整個集團上上下下, 從L7的員工到高層, 都提心吊打忙得團團轉, 卯足了勁想在下任掌權人麵前表現自己,恨不得懸梁刺股,一個個會從早上開到晚上,整個辦公室都靠咖啡吊命,誰家好人開會會開心啊!

市場部總監內心吐槽著,表麵上不動聲色, 甚至低了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 市場部總監隻聽到自己老板的聲音, 很輕地笑了一下,“所以想讓我早點回來?”

……!

市場部總監懷疑自己熬夜工作幻聽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另一邊。

許初允的心跳因為江聞祈的那句話,漏了一拍。

她鎮定地回:“不是的,隻是有些不習慣。”

麵對她的解釋,江聞祈沒說什麼,隻道:“睡不著的話,你可以跟奶奶一起睡。”

哪怕知道江聞祈隻是提出實際的解決意見,符合他的出發點和立場,無可指摘,許初允卻仍有些不清不楚的失落。

她低低應了一聲:“嗯,那我先休息了。”

未等對方回話,許初允就說了聲‘拜拜’,掛了電話。

將手機丟到一邊,許初允看了眼緊閉的房門。

她不可能真的跑去奶奶的房間睡,之前去看的時候,奶奶已經睡熟了,她怕進高秋蓮的房間,貿然睡下,動作聲音吵醒高秋蓮。

老年人本就覺淺,沒必要麻煩和打擾他人。

窗外月色清冷,透過未遮掩完全的窗簾泄露幾絲,落在地板上,似霜。

第一次覺得這棟彆墅哪裡都好,唯獨太空曠了。

許初允起身穿好棉拖,去一樓小冬的房間看了一下,因為江聞祈不太喜歡貓,小冬天的活動範圍都局限在這間房裡。

好在一樓這間房的麵積夠大,許初允還從網上買了貓爬架和樹窩,各類貓抓板和玩具,足夠它發泄多餘的精力,偶爾收工回來也會去陪陪小冬,小冬呆在房間裡也不算無聊。

許初允進門時,便看到看到小冬正在趴在毛茸茸的暗紅色貓窩上,緊緊蜷成一團睡覺,尾巴輕輕拍打著。

許初允看過科普,說貓咪蜷縮著睡覺,是對身邊環境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如果貓咪放鬆,會睡得七仰八叉的,各種奇奇怪怪的騰空姿勢。小冬是流浪貓,警惕心比較高,所以現在蜷縮著睡,也能理解。

它和她一樣,都是沒有定所,暫居在這棟彆墅的浮萍,從來不是真正的主人。

許初允蹲下身,輕輕撫摸著小貓咪一股一股起伏的肚皮,無聲地問:小冬,你也不習慣住在這裡嗎?-

這一覺許初允睡得不太安穩,醒來時也是被鬨鐘尖銳的鈴聲叫醒了,渾身都有些酸軟,不太舒服。

下樓時,許初允看見萍姨,狀似不經意地問:“他昨晚多久回來的呀?我睡得太沉了。”

“江先生嗎?”萍姨有些不解,“江先生昨晚沒有回來啊。”

“啊……是我睡迷糊了,記錯了。”許初允收了聲。

他昨晚沒回來。

許初允看了眼手機,和他的聊天框,還停留在她過去的那條“你大概多久回來”,沒有彆的消息。

正常,他日理萬機,本身也沒有跟她報備的必要。

許初允收斂心神,開始專注地忙自己的事。

上午,許初允先陪著奶奶去逛了會兒街,下午便繼續去搬磚了。

下午的搬磚地點在江城中心商務區,是國際知名奢侈品百貨商超策劃的商業活動。

出發前,許初允特地看了一眼目的地,跟江盛大廈所在的街並不遠,這塊商務區的建築規劃連亙縱橫,形成了配套設施的商業區。

進入NOL環球商場前,許初允遙遙看了一眼另一條街那邊的江盛大廈。

江盛大廈的地標設計很有科技感和代表性,遠遠地隔著一兩公裡,也能看見。

化妝間裡,許初允看見一張有幾分眼熟的麵孔。

女生看到她,眼中劃過幾絲驚訝,像是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許初允,“許老師?你也來了呀。”

是昨天圍談會坐在她身邊的女生。

“葉老師下午好。”許初允跟女生打招呼,坐到了旁邊的空椅子上。

她回去之後也了解了一下劇組其他同事的信息,跟這位女生的臉對上了號。

對方叫葉莎,飾演女二,跟她差不多大,兩年前女團出道的。現在單飛了,公司資源不錯,帶著她在各種大製作的網劇裡刷臉。

“聽說今天商場除了有我們參加的這個活動外,還有頂頭的管理層也會來視察下巡。”葉莎撐著頭,轉頭瞥了許初允一眼,“就是不知道結束之後,有沒有機會局上認識認識。”

酒局是最能迅速拉近關係、結交人脈的方式,而參加這種商場的商業活動,偶爾能有機會和對方公司背後的高層交談,這樣的機會少之又少,可遇而不可得。

許初允倒是很看得開,隻附和了一句:“不知道呢。”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寒暄之際也交換了一下彼此的信息。

這次特地邀請了兩位男藝人和女藝人來出席活動,男藝人是最近風頭正盛的當紅小生陳焱逸;女藝人是出道已久口碑不錯的女演員穆湘。

恰好這兩位都是劇組《千金笑》的主演,宣傳總監深覺這是一個趁機宣傳的好機會,便厚著張老臉,硬磨著跟活動策劃人那邊商量了一下,又帶上了幾位劇組彆的演員,美其名曰‘增加人氣和知名度’,聯動達到雙贏。

其他演員有的因為行程問題,有的因為身高條件外形氣質不太符合商場的格調,因此沒有來。

而許初允身形高挑,氣質尤其獨特,清冷又和緩,宣傳總監毫不猶豫地在名單裡也報上了她的名字,還特地給許初允安排了一個和主持人的互動環節。

宣傳總監的原話是:“人都是視覺動物,哪怕是顧客定位在中產階級的環球商場也不例外,這張臉便足以吸引人。”

等到許初允和葉莎化完妝出場時,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活動比許初允想象的要熱鬨許多,商場裡的人群圍了裡三層外三層,從一樓到四樓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潮,安保竭力維持著秩序,許初允能聽見粉絲們歇斯底裡地喊著男女主演的名字。

“陳焱逸——逸寶!媽媽愛你!”

“穆湘啊啊啊!!”

“穆姐今天好漂亮,啊啊啊!”

許初允安靜地在台下彆的位置等著,這次她穿的是之前去店裡購買的另一套禮服,本來帶著準備應付江家家宴的,不過當時隻穿了一套更休閒的,這套更正式的就留了下來。

現在這套恰好派上用場,抹胸的魚尾禮服,開叉的薄紗,行步間波光粼粼,似礁石上擱淺的人魚,不容於世俗的漂亮而又仙氣飄飄。

化妝師給她做妝造時也讚不絕口,破天荒地多花了幾分心思,替她眼尾綴上了一顆水鑽的淚痣,配合她今天的妝造,帶點夢幻的氣息,又清純嫵媚。

饒是在娛樂圈見過不少美人的葉莎,在看到許初允時,也眼前一亮,這是一種人群之中直攫住目光的、清冷脫俗的美,忍不住感歎:“這身禮服太漂亮了,簡直就是為你量身打造的。”

她看了一眼台上正在和主持人說話、配合粉絲互動的穆湘,“都快把穆老師的風采都壓過去了。”

麵對葉莎誇張的捧讚,許初允隻笑了笑,什麼話也未說。

多說多錯,她牢記這一點。

隻是等了很久,也一直沒能等到上一位藝人互動結束。

許初允站得腳都麻了,皮膚也冷得近乎失去直覺。雖然商場有中央空調,但是她今天穿的這件禮服設計露出整個肩膀和胸口前的一大片皮膚,裙擺開叉也很高,保暖性約等於無。

為了取暖,她悄悄地環抱雙手,企圖通過摩擦生熱。

旁邊被安保攔著、扛著長槍大炮的粉絲們和商場圍觀的路人,也注意到這邊的一道風景,交頭接耳:“那個明星是誰啊?好漂亮啊……”

“不知道,沒見過,但是真的好看。”

“這皮膚,白到發光了,這個頭身比也好優越……”

“姐姐的腿比我的命還長。”

“可能不怎麼出名吧,反正我沒印象。”

“這個氣質真的絕了,明星果然是和普通人有壁的。”

原本打算隻拍自家藝人的站姐也改變了注意,將鏡頭對準葉莎旁邊安靜等待著的許初允,“太好看了,我還是拍幾張吧。”

其他人聞聲,覺得有道理,也紛紛跟風起來。

一時間快門聲哢擦響起,接連不停,甚至有人用手繞過安保的防護欄,手機湊到許初允麵前懟著臉拍,更有甚者蹲下來從縫隙裡仰著拍。

“你擠到我了,過去一點啊,我不拍的嗎?”

“你不是穆湘的粉絲嗎,拍你家的去,占著這裡不給彆人拍什麼意思?”

很快,人群中有人吵了起來,喧嚷混亂。

這邊的輕微騷動,不遠處一行西裝革履的人們也注意到了。

“江總對這個有興趣嗎?”

運營總監注意到集團下訪的年輕總裁似乎分神看了一眼這邊的活動。

他很有眼色地介紹起來:“這是我們商場策劃的品牌商演活動,彙聚了23個高奢品牌的讚助和13家知名媒體,旨在提升NOL商場的知名度和銷售額,同時還搭配了直播通道……”

江聞祈神色淡然地聽著,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淡淡地嗯了一聲。

運營總監口若懸河地介紹著,他口才極好,眼見力也不錯,卻仍然無法從眼前這位界內聽說行事作風利落沉穩的年輕掌權人的神色中,窺探出幾絲對方的想法。

從頭到尾,隻有滴水不漏的應付,比一些老狐狸還難打交道。

他心裡暗暗叫苦,還在絞儘腦汁想著怎麼才能讓對方滿意——

忽而察覺到,眼前男人視線掃過某一處時,倏然停頓了一下。

運營總監循著視線看過去。

他對這個人稍微有些印象,是宣傳部臨時放進名單的一位女藝人,沒什麼名氣,然而一寸證件照也美得很有辨識度,旁邊的安保似乎有些失控,人群也有些躁動。

運營總監心頭不安,一邊眼神示意後麵的下屬去看看什麼情況,一邊想要轉移話題:“您家裡有人是這位藝人的粉絲嗎?如果需要合照或者簽名,稍後我可以為您安排……”

然而他的算盤並未如願。

運營總監眼睜睜看著今天下午以來,都沒發表過任何喜惡和評價的男人腳步微頓,開口:“過去看看。”

作者有話說:

小冬:不讓我出去?以後我要睡你兩中間^^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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