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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前夜 雪滿山崗 116659 字 2個月前

許初允看出他的意思,很有眼色地從紙袋裡取出圍巾,純色的黑,細細密密的針腳,手感柔軟,她踮起腳,手法笨拙地替他戴上。

江聞祈任由她動作,難得的配合。

戴上之後,許初允後退兩步,打量自己的作品。

他比她預估的還要高很多,因此圍巾長度有一點點短,但是總體是合適的。

純黑的圍巾減少了幾分他給人的距離感和壓迫感,添了幾分日常,冬日的氣息撲麵而來。

不知為何,許初允忽而想起和江爺爺吃飯的那個晚上,在街邊看江聞祈時的一刹那觸動。

如果那時她已經將圍巾送給了他,而他出門用上了——

“怎麼樣?”許初允問,抬頭看他,眼睛瑩亮又滿是期待,“我特地研究了一下針法,挑了最親膚舒適的線,是不是很暖和、戴著很舒服?”

江聞祈不知道在想什麼,半響才嗯了一聲算作回應。

“不喜歡嗎?”

江聞祈不冷不熱的回應,許初允以為他又像上次送領帶那樣,不想要。

她微蹙眉,伸出手想要取下圍巾,“那我還是改天去買一條……”

她的手剛碰到圍巾的一角。

“不是。”江聞祈終於開口,摁住了她想要取下圍巾的手。

他的掌心重疊在她的手背上,乾燥而又溫暖。

許初允怔了一下,噌地一下收回了手,背在身後。

江聞祈恍若沒察覺到她的失態一樣,沉吟了幾秒,開口時卻是另一個毫不相關的話題,“你的手套還在?”

作者有話說:

第八章修文調整了一部分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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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 昨夜

◎微妙的情緒◎

“手套?”許初允愣了一會兒, 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說自己戴的手套,“還在啊,怎麼了?”

江聞祈沒說話。

許初允看了他幾秒, 倏然反應過來:“……想要手套?”

她自覺理解了江聞祈未儘的話語,眉眼彎起來,笑容清淺, 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狡黠和驕傲。

“想要就說,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也覺得我織得很好。就像這幅圍巾,如果你不要, 我也打算送給奶奶或者自留的。”

“剛好後麵幾天劇組放假有時間,要得急嗎?不急的話到時候給你。”許初允說著, 背著手往後邁了幾步, “沒彆的事的話,那就晚安了, 江先生——不對,夜出注意安全, 早點回來。”

她笑了笑, 退出房門。

輕輕合上門, 許初允腳步輕快地回了房。

江聞祈的反應讓她知道,對於她的回禮,他至少是不討厭的。

一夜好夢。

這一夜她睡得分外安穩。

第二天,許初允睡到九點才起床。

前麵連續一周都是早上四五點天還沒亮就起床了,晚上十一二點才沾到枕頭,今天驟然睡這麼久, 身體都有些舒適的懶洋洋, 骨頭泛著酥軟。

看一眼外麵的天色, 有些陰沉,冬日的天空總像蒙了一層灰。

許初允慣例先查看劇組群裡有沒有什麼緊急通告,而後是助理和執行經紀人的消息。

最後再是私人消息。

一條是沈斯釋的。

【早上好,小許同學。】

另一條是薑莞的。

【初允,你什麼時候搬過來?我好早點給你收拾出來。還有過兩天周末,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看房?】

許初允回了沈斯釋一個早,再編輯消息給薑莞:【明天吧,我今天先把東西收拾完。】

薑莞回了一個OK的表情。

許初允起床收拾東西,先把不常穿的秋季衣物打包,塞到行李箱,放到樓下。

再是冬天的內搭衣物。

也是整理衣物和收拾東西,許初允才發現,住過來的時候她隻帶了一個小小的行李箱,裡麵就是她全部的家當。

如今住了不到一個月,各類衣服和禮物已經塞得滿滿當當,買了兩個編織袋都放不下。

許初允打開門,提著裝滿沉甸甸衣物的編織袋,剛艱難地拖了幾步,粗麻就與木板摩擦,發出有些刺耳的聲響。

許初允立馬止住了動作,低頭查看了一下編織袋下的地板。

還好,沒有損傷。

正有些犯難,對角的門開了。

許初允循聲望去,就看到男人穿著淺灰色的家居服,正微眯著眼看向這裡,像是被她吵醒了。

“對……”許初允剛要道歉,就被對方打斷:“怎麼不叫人幫忙?”

“……萍姨出門了。”許初允小聲說。

江聞祈已然走了過來,輕輕鬆鬆幫她抱了起來。

“幫我挽一下袖子。”江聞祈說,側頭眼神示意了一下。

“嗯?好。”許初允定睛一看,是睡衣蹭到了編織袋的下麵,忙上前,替他將袖口挽起來。

怕掉下來弄臟袖口,許初允垂睫,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卷了三圈,確保不會落下來之後,才後退道:“好了。”

她跟在江聞祈下樓。

江聞祈放下編織袋,掃一眼客廳裡放好的行李箱,還有其他大大小小打包起來的零碎東西,“做什麼。”

“嗯?”許初允拿起放在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循著他的視線過去,自然地道:“收拾東西啊。”

“?”

“就是想著先把東西打包好,到時候貨拉拉來就能一起搬走了。”

“是不是太礙眼了?那我現在打電話。”說著,許初允放下水杯,低頭摸過一旁丟在沙發上的手機。

“我的意思是,你收拾東西做什麼?”

江聞祈耐著性子解釋,目光落在許初允放在桌上的水杯。

玉桂狗的水杯,藍色的可愛外表,杯沿淺淺一層剛沾過唇的水漬。

嶄新的,已經用上了。

許初允握著手機,明顯愣住了,“搬、搬家啊……”

“搬家?”

“你忘了嗎,當初是因為家宴你讓我過來的,後麵奶奶又來了。現在、現在沒必要了啊……”

許初允以為江聞祈事情多忙忘了,提醒。

江聞祈指節微曲,揉了揉眉骨,再開口時已是一貫的淡然,“忘記跟你說了。”

“嗯?”許初允不明所以。

“文柏說家裡太壓抑了,想過來住一段時間。”

文柏。

許初允想了好一會兒,才在腦子裡回想起對應的信息——

江文柏,江聞祈同父異母的弟弟,之前家宴見過麵,眉眼精致,性格活潑愛撒嬌的少年。

之前還來這裡住過一晚,隻不過沉迷於打遊戲。

許初允回想起來,語氣也有些埋怨:“你怎麼不早說……”

害得她大早上的,白費這麼多力氣,到時候還要跟薑莞解釋。

“我的。”江聞祈說,態度溫和到許初允都有些受寵若驚。

他是在道歉嗎?

她看著江聞祈不由分說地又將東西搬回了二樓,忙上前替他開門和倒水。

東西都放回房間之後,江聞祈再度開口:“不放回來?我弟不知道我們分房的事。”

“……好。”

許初允依言,又再度抱著自己常穿的衣物,重新放回江聞祈的衣帽間。

一回生,二回熟。

再度將自己的洗麵奶、沐浴露、磨砂膏,還有粉色水杯和帕恰狗牙刷,放回光潔寬闊的洗手台,與對方的各類須後水和男士洗麵奶排列在一起,許初允生出一些微妙的情緒。

雖然她心裡也有幾絲小小的疑惑——

譬如江聞祈怎麼會忘掉這樣重要的事;又譬如,上次他的弟弟江文柏想要來家裡看看,都是纏著她才答應的。

他的性格,怎麼會允許同父異母的弟弟來家裡這樣私密的空間,住這麼久?

但這些疑惑隻是一閃而逝。

她不認為江聞祈在這種事上,有說謊的必要。

而另一邊。

接到電話的陸總助神色有些微妙,有些想開口,又有些猶豫。

這畢竟是江家的家事。

“江總,這……隻允許每天晚上過來睡覺,讓三少爺跑來跑去,是不是不太……”

他用詞儘量委婉,“不太好和陳太太那邊交代。”

“他是江家人,享受了身為江家人的權益和名利,自然要履行相應的義務。”

電話那頭,男人淡淡道,“不需要做彆的,就這麼簡單一件事而已。如果他不聽,再說。”

“……好的。”陸總助深吸一口氣,心知如果需要老板親自出馬,那他這個總助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江總您放心,一定辦到。”-

許初允本把這三天當做一個假期的短暫休息時間,沒想到第二天中午就突然接到經紀人的緊急電話。

“今晚這個通告本來不是安排給你的,但是原本收到邀請函的藝人臉過敏了,恰好這兩天你劇組的行程空了下來。”

經紀人簡明扼要地將前因後果告訴了許初允,最後利落道:“現在過來試衣服,如果不合適還要改尺寸,抓緊時間。”

“——當然,你也有拒絕的權利,如果你覺得自己無法勝任或者怯場的話,現在跟我說,我立馬找另外的人。”

許初允捏緊了手機。

年末將至,各類盛典和紅毯活動數不勝數,但其中最有分量的紅毯也不過幾個,今晚的星光盛典也是其中之一,按理說輪不到她這樣的小演員。

她一則沒有走紅毯的經驗,二則,一二線明星哪怕在準備充分的情況下,都可能會失誤,造成一些被群嘲的事故,更彆說她在這樣倉促的狀態下接到救急電話。

但是機會不等人。

短暫地猶豫之後,她決定抓住眼前的機會:“沒問題的姐,我可以。”

掛了電話之後,許初允收到經紀人發來的地址。

她快速穿上衣服,便匆匆出了門。

晚上八點。

夜色中的江盛大廈正燈火通明,亮如白晝,處於高速運轉中。

因為白天突如其來的事故,整個江盛大廈都處於忙碌中,有人盯著黑眼圈長長地打了個哈欠,亦有人起身準備泡碗泡麵填肚子,工位裡茶水間裡咖啡機一刻不停地運轉著,彌散著咖啡豆的醇香氣息。

江盛總部,頂層。

董事會辦公室。

陸林看了眼辦公桌前的男人,出聲提醒:“江總,顧董和路董那邊又打來了電話,您看是……?”

江聞祈頭也未抬,“讓他……”

叮。

話未說完,消息提示音響起。

江聞祈側頭,他的私人手機響了。

是一條微博關注的推送提醒。

【您關注的@許初允 在2小時前發微博了,快來看看她發了什麼吧~】

江聞祈撂下筆,點開來。

與其他明星的頭像基本都是精修真人圖不同,她的微博頭像是一隻藍色線條的帕恰狗,卡通又可愛,有幾分童真的趣味。

在一眾黃色大V裡,顯得格外醒目又清新。

最新的微博是兩張照片。

@許初允

【出發圖來啦!即將第一次走紅毯,有點小緊張】

[配圖.JPG][配圖.JPG]

相比彆的日常營業微博,這條微博評論格外的多。

評論區第一條高讚就是——

@沈斯釋:【待會見呀,小許老師,彆緊張,把我們都當白蘿卜,實在不行就跟緊我[握拳][加油]】

許初允回複沈斯釋:【好的小沈同學[玫瑰花]】

而底下的粉絲,反應熱烈極了。

【跟著小沈的轉發而來!!】

【我的天啊次元壁破了啊啊啊啊】

【震驚,小許竟然和小沈認識!我關注的美女和帥哥居然是朋友!】

【姐妹你好美,但是小沈才22歲,太小了媽媽們不允許他談戀愛的[微笑][微笑]】

【啊啊啊啊好漂亮,有沒有人知道他們什麼關係】

【小沈最近在拍《千金笑》,應該是同事吧?】

【俊男靚女,不管了先磕了再說!!】

……

江聞祈視線停留在這條微博下的評論,微微眯起了眼。

“新和影視是不是卓投旗下的?”他忽而問旁邊的陸林。

新和影視是星光盛典的主辦方。

而卓創投資是江盛全資控股的子公司。

陸林快速思索了幾秒,點點頭:“是的,江總,有什麼吩咐嗎?”

“聯係一下盛典那邊的主辦方。”江聞祈起身,取過旁邊搭在董事椅上的西裝外套,一邊穿一邊淡淡道:“再派輛車。”

作者有話說:

有小天使問第八章修改了什麼,過去太久記不清了,我試了一下把第八章修改過的內容貼在作話裡,不知道為什麼發出來就沒有了,貼不上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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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 昨夜

◎想聽真話還是假話?(二合一)◎

12:15 PM

距離星光盛典正式開始, 還有四小時四十五分。

許初允一路狂奔,終於上了出租車,剛喘兩口氣報了地址。

叮。

她低頭一看, 掛電話不久,經紀人緊接著又發來了一條消息:

【隻給你半小時,沒到的話不用來了】

半個小時……

這裡到工作室要四十分鐘車程。

過度消耗氧氣的肺腔還灼燒著, 許初允胸口起伏, 穩了穩聲音開口:

“師傅,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須半小時內到目的地, 可以麻煩您稍微快一點嗎?”

速度稍快一些,交通通暢的情況下, 半小時也不是沒有可能。

師傅也沒想到會在彆墅區和郊區這個地方拉到顧客, 轉頭有些新奇地看一眼後座戴著口罩的女人。

黑發披散,穿得嚴實, 隻露出一雙沉靜如水的清潤黑眸。

語氣雖溫和禮貌至極,眼中的焦灼卻遮掩不住, 讓人情不自禁地心軟, 想為她解決焦灼之事。

“好的小姑娘, 坐穩了。”

師傅啟動油門,話音未落車便蹭的一聲飛了出去。

許初允忙拉過一旁的安全帶係好。

12:39 PM

許初允掐著時間到達芳草街139號。

她快步走進工作室,燈光炙亮,人人麵色匆促,聲響嘈雜急速如炮彈,像打仗一般, 各類雜物翻飛。

“配飾呢?之前找D牌借的配飾去哪裡了?”

“姐, 能麻煩你幫我上厚點嗎?我這兒長了個痘。”

“鞋子有點不合腳……”

“快點, 那邊攝影師在催了,你等會是第一個拍出發圖的。”

“彆磨蹭了,手腳長著是拿來用的,都麻利點。”

許初允一眼看到自己的經紀人處於這片混亂旋渦的中心,正雷厲風行、有條不紊地指揮安排著一切。

經紀人瞥見許初允,看眼牆上掛鐘的時間,剛剛半小時。

她臉色肉眼可見地緩和下來,朝許初允招招手,示意許初允過來,而後對旁邊的助理吩咐道:

“你先帶小許去換衣服,看尺碼合不合適,需要改的就讓曉曉改。”

助理點點頭。

許初允跟著助理走到內間,助理小心翼翼地取下衣架上掛著的一件防塵袋裝好的裙子。

許初允接過,進去換了。

這件高定剛借來,原定的藝人還沒來得及試穿,但尺碼都是按照原先的身高和三圍來選的。

一開始助理還擔心許初允穿著會有很明顯地尺碼不合,看到許初允換上之後出來的樣子,助理長鬆一口氣。

好在,前麵臉過敏的藝人身高和體型都跟許初允比較接近,至少看起來大體沒什麼問題。

旁邊的造型師先從上至下粗略地整體巡視一邊,再具體部位仔細觀察哪裡有不合身或者掉落的風險,“你的腰要細一些,這裡可以拿針彆一下。”

許初允乖巧點頭,“麻煩您了。”

“這裡得再改長一點。”造型師示意後背的位置。

許初允很配合地展臂伸手。

造型師大致觀察完畢之後,便開始麻利地動手,三兩下就效率極高地將裙子改好了。

而後,許初允被摁在了化妝鏡前。

化妝師看一眼掛鐘上的時間,一邊展開刷套,一邊問:“今天護膚沒有?”

許初允點頭,“每天都會,出門前我也簡單擦過一點水乳。”

化妝師湊到燈光下,仔細掂量了一下許初允的皮膚狀態,滿意地點點頭:“可以,我再給你簡單打個底就好了。”

化妝師說著,利落地替許初允打底,捂熱掌心細致地開始上妝。

近距離觀察這張臉,才愈發覺得上帝的不公。

怎麼會有人天生毛孔近乎沒有?

不過換個角度想,這樣天生底子好且自律的藝人能幫她們省很多事,也能留出更多時間去做造型和調整細節。

不像以前合作過的某些藝人,頂著張熬夜水腫或者長痘痘的臉讓化妝師處理,光是前麵的打底遮瑕都要費不少功夫。

最後紅毯生圖出來狀態不好,還會被藝人的粉絲一起炮轟說吃乾飯且不用心。

“駱老師,好了沒呀,我這邊還很需要您呢。”

坐在許初允旁邊的一個女藝人忽而開口,臉上笑盈盈的,語氣親密。

說完,又看一眼許初允,“小許這麼年輕,皮膚狀態又這麼好,不挑妝的,應該很快就好了。”

而此時,許初允的眼妝才上到一半。

許初允聽見聲音,睫毛輕顫了一下,不動聲色地用餘光打量旁邊。

工作室裡另外兩位一看同樣也是女藝人,其餘都是助理和造型團隊的成員。

她記得自己經紀人手下一共有五位藝人,旁邊坐著的這位叫溫意,似乎是在王姐手下呆得最久的一位。

溫意同樣也是專注演戲的藝人,算是她的前輩。

隻是這話出口,怎麼聽都有些讓妝的意味。

工作室的妝發團隊就那幾人,時間有限,用在這位身上的時間少了,能用在另一位身上的時間就更多,處理發型和妝容也能更用心。

“馬上就好親愛的,你等我收個尾。”

看不見的暗流湧動著,化妝師嘴上熱情地回應著,手上為許初允勾勒眼線的動作依然不緊不慢。

上完妝後,化妝師仔細打量了一會兒,忽而取過一旁的高光,將細碎晶亮的人魚高光往許初允的肩胛骨、蝴蝶骨、肩頭等位置撲。

許初允看著鏡中的自己,原本全程都乖順地任由對方操作,此刻也沒忍住,問了一句:“老師,這是每個人都要有的流程嗎?”

“你今天的裙子是抹胸的,這樣到時候走紅毯效果更好。”

化妝師看許初允全程很配合耐心且話少事少,沒有提出各種無理要求,也難得好脾氣地回答:“有的人露膚的地方還要上底妝呢,你的比較省事,天生皮膚白,再撲點高光提亮就好了。”

化妝師忙完後,最後一步是發型。

發型師捧著許初允的頭來回打量,最終還是決定化繁為簡,一個簡單的公主編發,而後挽成一個低髻盤發,綴上一朵刺繡編織而成的淺色骨朵,與裙子相襯。

時間緊急,太複雜的可能做不完,還容易出差錯。

不過眼前人天生頭骨優越,條件好,再簡單的發型做出來亦是清麗漂亮。

17:23 PM

距離星光盛典的紅毯環節還有37分鐘。

爭分奪秒的一切結束,眾人終於從工作室出發,去往星光盛典。

一般隻有一二線藝人才會有自己專屬的埃爾法保姆車,許初允與化妝時坐在她旁邊的溫意同一輛車。

卻沒想到臨近公館周圍幾公裡的馬路都車水馬龍,堵得水泄不通。

粉絲在雨夾雪的陰沉天氣裡熱情不減,有交警在指揮交通,再往裡一公裡,過路安檢也開始嚴格起來。

“不會遲到吧……”

同車的女藝人溫意低聲抱怨著,身側她的助理還半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幫忙整理她的裙角。

溫意的禮服裙擺蓬且大,占據了後座的一大片空間。

禮服都很金貴,怕踩到對方的衣裙,許初允靠在左邊一角,儘量讓出了最大的空間。

“就說了根本沒必要給新人化太細致的妝,浪費時間,不如早點出發,要是真遲到了誰來負責……”

溫意對著小巧的化妝鏡審視自己的妝容,伸手暈開口紅的邊緣,讓唇形更加飽滿。

溫意身側的小助理聞聲,小心翼翼看了許初允一眼。

畢竟工作室裡輩分最低,稱得上是新人的,就隻有許初允一人。

許初允早在劇組練出了一身左耳進右耳出的本領,李導毫不留情的怒斥和貶低人格尊嚴的責罵她都能消化了,此刻被前輩陰陽內涵幾句,不痛不癢。

她神色自若,隻當做沒聽到,甚至還能朝膽戰兢兢看她的小助理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最後還是有驚無險地準時達到現場。

隻是雨雪之勢越來越重,原本定於18:00-20:00的紅毯被硬生生地往後延遲了一個小時。

19點整,雨雪停了。

新和線上平台準時開始直播。

眾星雲集,出場的順序也十分講究,像咖位大的藝人往往是壓軸單人出場,而沒什麼名氣的藝人或者網紅則安排在前麵結伴而行。

直播剛開始,前麵上場的都是一些毫無名氣,著裝平平的,直播間裡的網友都有些犯困,無聊吹水。

彈幕也是有一陣沒一陣的,稀稀拉拉。

【什麼時候能到我家哥哥……】

【不出意外邵姐今晚又是壓軸了】

【前麵這幾個都是誰啊】

【不知道,名字聽都沒聽說過】

【隻知道第二個,好像是初代網紅吧,這臉一看就沒少動過】

【網紅來走紅毯豈不是當眾處刑,跟明星真的有壁】

【站在明星旁邊顯得頭好大啊,我的天哈哈哈哈,有點醜】

【星光盛典怎麼回事,這種貨色也能混上來了】

【好無聊啊,沒有看頭】

……

網友們指指點點,語言平淡而又犀利。

在紅毯直播這樣的場合,顏值和身形無法被包裝和營銷,隻能以最直接的方式,被審視和挑剔。

直到主持人開始介紹:“下一位出場的是新人演員許初允,新生代演員,之前的代表作品有《當你向我隕落》……”

像蒙塵的世界裡。

忽而被珍珠溫潤的光照亮。

冬夜冷風裡,眼前人一身抹胸禮裙,隨著主持人的介紹款款走來。

衣料浮動著鎏光,似盈盈的月光流水,銀線為瓣,藍寶石為蕊,編織成淡藍色薔薇刺繡,點綴在胸口與細腰處,隨著她行進的步伐搖曳,栩栩如生。

薄紗層層疊疊,輕柔唯美似羽,在行步間晃動輕漾,偶爾露出纖細筆直的腿部線條,瑩白得仿若在發光。

若說眼前人曲線合宜,纖穠有度,仿若女媧的炫技之作。

而那張臉,卻更加令人驚豔,一點粉黛足以亮光四射。

偏偏她氣質清冷,儀態舒展優雅,唇角的笑容有些淡,像是天生的發光體,不需一顰一笑,短暫地回眸便足以讓人失神。

隻一眼,便停留在她身上,再難移開。

連主持人介紹她旁邊藝人的聲音,也被淹沒在呼聲中。

【救命這是什麼盛世美顏!!本來看困了一下子就精神了】

【啊啊啊啊啊啊這個腿,絕了】

【好白啊,真的好白啊救命!!白得發光!!】

【這個腰,啊我死了】

【姐姐好美姐姐我可以!!!】

【好頂的臉,好絕的顏,好牛的身材……】

【有點眼熟,上次也是美貌霸占熱搜是不是?這姐妹真的適合穿高定】

【連忙去扒了一下百度百科,替大家把資料貼上,不謝】

【好家夥原來許初允的粉絲都偷偷吃這麼好嗎】

許初允走到中心處,停住,等待還在紅毯上的她的同伴。

旁邊的禮儀小姐遞上筆,許初允禮貌地半俯身致謝,接過,在星光盛典的背景牆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而後回頭,衝著鏡頭淺淺一笑。

拍照簽名處的媒體們顧不上說話,一時間閃光燈如晝,哢嚓聲不絕於耳。

而此時。

再大咖位的明星都需從紅毯一一而過,按流程進場的內場裡,空置已久的VIP通道不知何時被悄然打開。

幾名保鏢樣式的西裝男人護著中間的人,低調地從通道穿行而過。提前接到消息的主辦方總負責人早已提前清場,在貴賓看台處候著。

看見來人後,總負責人忙上前迎接,姿態殷切尊敬而又恭謹:

“江總……”-

許初允從紅毯下來,在工作人員帶領下,來到她的位置。

她臉上仍保持著淺淡的禮貌笑容,唯有撲通撲通跳著的心臟在提醒她,她剛剛圓滿且得體地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紅毯。

許初允不知道自己的表現如何,但是從兩旁媒體閃光燈的頻率和遙遠的呼聲來看,至少算合格。

她這身高定禮裙看似層層疊疊,實則內襯高開叉到大腿的位置,坐下來時會因姿態而更加分開,美則美矣,卻實在單薄,還隨時有走光的風險。

許初允不動聲色地伸手撚住開叉部分的裙角,款款落座,脊背挺拔。

紅毯的一切還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一小時後,所有明星都入場,身後的觀眾看台時不時地傳來粉絲的呼喊,夾雜幾句狂熱的‘xx我愛你’。

九點整,開始頒獎活動,主持人在台上熱場。

整個內場無數個機位在實時捕捉每一位藝人的神色,空氣裡都是各類高級香氛和香水的味道,隨意一看都是一張張精致而費了不少心思的美麗麵孔。

由金錢雕琢而成的美麗,錢幣資本堆疊而成的紅毯,唯有少數人能拿到入場券,一切靡麗而夢幻。

像是第一次置身這樣的名利場,許初允餘光打量著周遭的一切。

前麵幾排的不遠處,便是許初允眼熟的幾位圈內知名演員,有三金影帝,也有征戰國外獎項的影後,更多的是頂流和一二線明星。

他們離她很遠,咖位分明的座次下,幾排的距離此刻成了天塹之彆。

他們又似乎離她很近,近到能在同一個內場,呼吸同一片的空氣,走同一處的紅毯,前後時差不超過一小時。

隻是沒坐多久,許初允便察覺到左邊不認識的陌生男星頻頻投來的視線。

似有若無地掃過她的大腿根處。

實在算不上友好。

許初允呼吸微滯,不確定對方到底看到了什麼,隻能悄悄換了個姿勢,手交握著覆在大腿上。

方才起伏的心潮也逐漸平息下來,腎上腺素褪去,一切恢複知覺。

她後知後覺地察覺到冷。

好冷。

雨夾雪的陰沉天氣,內場的溫度也不過十幾度。原本新奇的一切忽而變得難熬起來,連帶著台上主持人的溢美串詞、熱情表演也枯燥乏味起來。

內場浮動著的高級香氛味道,也在此刻讓人胸悶。

許初允在內心祈禱著快點結束。

沒過多久,有工作人員提著紙袋過來,給女藝人們一個個紛發羊絨毛毯。

此刻頒獎已過一半,凍得麻木的女藝人們一一接過,沒有人再拒絕。

輪到許初允時,工作人員確認了她的座位銘牌,給她的卻是另一個樣式不同的紙袋。

袋子上的LOGO有幾分熟悉。

是陸總助替她打點換洗衣物的時候,常買的一個品牌。

許初允道謝後打開,是一條藍白的羊絨毯,與其他人的黑色形成了鮮明對比。

她心中一跳,似有所感地抬眼,看向身後的貴賓處看台。

隻是安保嚴格,保密措施做得極好,她也無法確認,那一道清幽的視線,究竟是不是她的錯覺。

旁邊的溫意似有若無地看她一眼,似乎想問工作人員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許初允取出羊絨毯,軟糯厚重的毯麵覆蓋住大腿和腰際的同時,她也感受到旁邊那道讓人不舒服的視線終於收了回去。

心底悄悄鬆了一口氣。

原本難熬的一切變得沒那麼痛苦,許初允甚至能分出幾分閒心聽旁人的低聲閒聊和八卦。

先是右邊的溫意低聲道:“主辦方什麼時候這麼大方貼心了……”

“還真是,第一次參加活動遇到這樣的,以前哪有人注意這些小細節?甚至還會被罵不敬業,這點凍都受不得。”

旁邊跟溫意關係好的同伴附和,仗著後排沒什麼媒體注意,措辭也大膽一些,笑著道:“該不會是哪位大佬心疼她的小妻子了?”

溫意從鼻腔裡輕哼了一聲,“怎麼可能,錢多了燒得慌了?你沒看牌子嗎,是L牌的秋冬新款。現場這麼多藝人,人手一條,加起來就要幾百萬了。”

同伴一聲驚呼,“我說呢,怎麼感覺這質地摸著這麼好。”

許初允安靜地聽著。

有幾個荒謬的想法閃過心頭,似蜻蜓掠過,漾起層層漣漪。

……

星光盛典結束時,已是深夜十一點。

離場後,許初允從助理手中拿到手機,而後等車。

等了好一會都不見人和車,助理有些納悶,打電話問司機。

卻沒想到那邊司機說:“溫老師不是說你們去坐另一輛車了嗎?”

從工作室出發的一共有兩輛車,四位女藝人,而司機以為她們回去路上坐了另一輛,也就沒有等。

也不知溫意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搞清楚這個烏龍後,那邊司機道:“交通管製,我這邊是單行路,你們在原地等我送完了溫老師,再回去接你們吧。”

“那我們先找個暖和的地方等……?”助理尋求許初允的意見。

許初允適時開口:“沒事的師傅,不用了。”

司機聽她這樣說,便掛了電話。

助理不解地看向許初允。

許初允示意了一下手中的手機,“不用留在原地等那麼久,我們蹭個彆人的車走。”

助理恍然,“好的許老師。”

許初允低頭敲擊鍵盤,正要給沈斯釋發消息——

一條未讀的消息通知。

許初允點開。

哪怕內心已有所預感,在真的確認之後,她還是有些眩暈的不真切感。

最新消息欄裡。

W:【在哪?】-

五分鐘後。

全黑的巴博斯在夜色裡緩緩駛出公館,車身線條硬朗而鋒銳,車燈炙亮如白晝,破開暗夜,在紛紛落落的雨雪裡,平穩地一路前行。

車內溫暖如春,空調散發著暖氣,全真皮的奢華內飾舒適而柔軟,高奢之餘不乏細膩。

妝粉的甜蜜玫瑰香氣裡,帶著幾絲淡淡的男士疏冷香水味,像是被入侵了私密空間。

助理在後座位置默默低頭,努力地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隻是目光忍不住地在自家藝人和眼前氣質矜貴、眉宇俊美淡洌的男人身上來回打轉。

沒人說話,但是已經有一萬個猜想浮動在她心間。

許初允想起自己身上的高定還沒來得及換,出聲打破安靜:

“江先生,可以讓司機先去工作室一下嗎?”

江聞祈右手懶倦地撐著太陽穴,左手滑動著輕薄的手機,一邊處理內線消息,一邊抬眼。

他喉間滾出一個單音節,尾調微揚:“嗯?”

前麵的陸林卻瞬間明白許初允想說的話,笑著道:“沒事的許小姐,品牌方那邊已經打過招呼了,您身上這一件可以留著。”

“……啊?”

許初允有些懵。

她雖然是第一次走紅毯,但相關的規矩也是懂的。首飾珠寶高定基本都是借的,事後要還給品牌方。如果不小心弄掉了上麵的一顆寶石或者裝飾,都是要賠償的。

一件高定價格不菲,少說幾十萬,多則上百萬,絕對不是她這類薪水稀薄的小演員可以負擔的。

“留著是什麼意思?”她問陸林。

陸林也有些失笑,但還是專業素質極好地道:“意思就是,這件高定和搭配的首飾都屬於您了,您想怎麼處置都可以。”

後麵的助理低低抽了一口氣,而後又捂住了嘴。

“……啊,好、好的。”許初允很想問旁邊的江聞祈,但是考慮到助理還在,怕說出不該說的話,愣是憋住沒開口。

先將助理送回了家,轎車轉頭再向翠庭彆苑駛去。

許初允先低頭編輯措辭,給助理發消息。

那邊很上道,在許初允還在打字的時候,就已經快速回複了過來:

【許老師,我簽過保密協議的,您放心,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我心裡有數。】

【隻是這件事,您看要不要後麵跟王姐報備一下?也好讓王姐有些心理準備。】

報備?這怎麼報備。

許初允有些為難。

王姐是接手許初允的經紀人。

今天回去的這件小插曲,她都還沒來得及跟王姐說。

怎麼處理職場中與領導和競爭同事的關係,也是一門學問。而在此之前,許初允都是單打獨鬥,並無太多經驗。

正猶豫要不要向經驗豐富的薑莞請教,那邊經紀人連發了幾條消息過來:

【小許,你跟RTEMIS GAEA 的總設計師認識?】

【他們總部剛打電話來了,今天紅毯表現不錯,總設計師對你的展示很滿意。你不用回工作室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末了,又補充了一句:

【後麵的行程我會讓助理發給你,回去喝點薑湯或者感冒衝劑預防,今天天氣這麼冷,注意身體,彆著涼了。】

算得上是溫言細語。

與今天中午那個“半小時不到就換人”,雷厲風行手腕利落的經紀人,堪稱兩彆。

經紀人這邊解決完,許初允鎖屏手機,收了起來。

她看向旁邊的江聞祈。

他在車內並未穿西裝外套,隻著一件低飽和度的灰藍色襯衫,質地細膩考究,精致紋理的領扣扣到上方第一顆,露出修長的脖頸和分明的喉結,莫名的有一種禁欲的冷感。

哪怕是在垂眼處理公務,側臉的線條也落拓不羈,流暢俊美。修長手指滑動著屏幕,指節微曲,動作透著一股漫不經心、從容淡然的氣場。

好似今夜心潮起伏,揣著無數猜測和想法的人,隻有她一樣。

猶豫再三,許初允大著膽子說出她心中盤桓的問題:“江先生,您今晚怎麼會在這裡?”

像江聞祈這樣工作事務繁忙,身居高位卻低調的人,她從未想過,會在星光盛典這樣萬眾聚焦的公眾場合中見到。

明明是兩個毫無關係的圈子。

她也從未聽說過哪個集團的總執行官,會去這種場合。

如果是因為女伴,可是車上除了她又沒有彆人。

總不能是……

“怎麼?”江聞祈並未回答她的問題,半偏頭看她,咬字和目光都有些懶洋洋的味道。

讓人聽不出情緒,更無從揣測。

“就是……就是……”許初允抿唇,斟酌著措辭:“這個地方……不太像是你會去的地方。”

她怕被江聞祈誤解自己的意思,忙補充道:

“不是說你不能去,就是感覺很違和。如果是在財經峰會上看到你,我肯定不會意外,就像上次。但是今天……”

剛解釋了幾句,許初

銥驊

允察覺到不對:“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怎麼變成了她說了骨碌一大串?

許初允都才將將發現,被對方簡單兩個字就轉移了注意力。

哢嗒一聲。

江聞祈鎖屏手機,丟在旁邊,隨意地道:“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許初允眨眨眼,“……有什麼區彆嗎?”

答案顯而易見。

江聞祈輕笑了一下,沒回答她這樣的白癡問題。

許初允的好奇心也被釣了起來。

她手肘撐著下巴,認真地思考了兩秒,而後看向江聞祈,“如果我想聽假話呢?”

真話肯定不是什麼順耳的話,她不如先聽聽假話。

“爺爺怕你第一次走紅毯緊張,讓我過來陪你。”江聞祈說。

許初允第一反應,怎麼可能。

她又不是什麼十六七歲的未成年,出去參加活動還要家長陪同。

但又想起奶奶走的前一天晚上,曾和江爺爺散步夜聊,很晚才回來,許初允也不確定兩位老人家有沒有達成什麼一致意見。

真假不得而知。

許初允抿了抿唇,又問:“那……真話呢?”

江聞祈換了個姿勢,長腿交疊,雙手交握搭在膝蓋上,清落的眸光落到許初允的臉上。

與在家裡偏好的溫柔可愛裝扮不同,盛裝的許初允少了幾分親和,多了幾分距離感。

像懸崖之上開出的矜冷花朵,清冷、獨立,少幾分塵世味道。

卻讓人生出微妙的占有欲。

“真話就是。”

江聞祈的視線從她帶著小痣的耳垂一掃而過,最終停在那雙清潤似霧的眼眸,與她對視,喉結極輕地滾了一下,

“今夜的你,很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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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 昨夜

◎失控的體溫◎

簡簡單單六個字, 卻在入耳的瞬間,讓許初允大腦一片空白。

喉嚨有些發癢,原本合身的禮服在此刻也忽而變得有些緊, 許初允呼吸落了一拍。

她花了好幾秒,才處理掉其中的信息。

他是在誇她嗎?

還是又在逗她?

車廂安靜極了,不存在幻覺亦或者聽錯的可能性。

真真假假, 讓人無法辨彆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對上的那道視線似乎漫不經心, 又像是確有其事。

讓人難以看清。

許初允倏地側頭,避過那道帶著淡淡侵略性的視線,看向車窗外的風景。

雨雪好似散落的花瓣, 馬路邊的枝乾都覆上一層薄雪,似結冰的鹽霜。

又察覺到自己毫無回應顯得不太禮貌, 許初允清咳了一聲, 聲音有些細微的啞:“謝謝……有、有水嗎?突然有點口渴。”

她胡亂地轉移話題,完全是肢體在操縱靈魂, 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

江聞祈取過旁邊的礦泉水,擰開瓶蓋, 單手遞給許初允。

許初允餘光看見, 接了過來, 仰頭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吞咽著,動作太快,以至於直接喝掉了一大瓶水。

冰涼潤滑的液體入喉,乾澀的喉嚨滋潤了許多。

許初允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確實極其口渴,為了走紅毯, 她已經大半天滴水未沾。

此刻一大瓶水入口, 及時地補充了軀體缺失的水分。

“這麼緊張?”江聞祈看著彆過頭去, 遲遲未回首的許初允,慢慢開口,尾音攜著幾縷很淡的笑意。

她臉朝著車窗外,他的角度唯能看見浸上薄暈的耳垂,似玉釉著了胭脂,透著潮潤的粉。

江聞祈收回視線,再開口時語氣隨意而又淡漠,“不用當真。”

不知道是說哪句話不用當真。

許初允捏緊瓶身,原本冰涼的瓶身染上了她自己的體溫,才發現自己的掌心潮濕得厲害。

忽而為自己因為對方簡單幾個字就失控的體溫,而他卻依舊這麼從容淡然而感到……不平。

許初允蹙了蹙眉,又喝了一口水,平複了呼吸,等待體溫恢複正常。

在這之後的半小時車程,她一直看著車窗外,偶爾低頭玩玩手機,未曾轉頭再看一眼身旁的男人。

安靜的車廂裡,隻餘指尖觸碰電子設備的細碎聲響,偶爾江聞祈會低聲接幾個電話。

許初允滑開手機,刷著微博,她登錄的是小號,因此可以毫無障礙地衝浪,熱搜不出所料大部分被今晚的星光盛典包攬。

在一眾#星光盛典壓軸##邵芷芬黑長裙##今晚紅毯最佳盤點#……大大小小的熱搜裡,那條#許初允絕美人魚公主#顯得格外醒目。

公司替她買熱搜了?

許初允第一反應是這個。

沒想到點進去,真正的營銷號隻有一條內容,明顯是為了衝業績隨便發的。

評論反而很多自來水,一條控評也無,紛紛在問圖片裡的人叫什麼,有什麼作品,有沒有更多物料。東拚湊一點,西拚湊一點,甚至還有把她曾經接的廣告截圖也翻了出來。

網友們的彩虹屁吹得許初允臉紅心跳,她慌忙退出了微博,生怕自己迷失在網友們的愛意裡。

許初允打開備忘錄,開始措辭寫小作文。

簽公司之後,她的微博賬號和密碼就被強製性地交給了經紀人團隊裡的運營,由工作人員專門打理,偶爾她也能自己上號發一些瑣碎的日常營業。

或是今天劇組的餐食不錯,或是下戲路上看到的一枝奇形怪狀的枝丫,又或者是清晨等戲時初升的燦爛旬日。

今天的星光盛典對許初允來說意義不一般,許初允先發消息跟運營說今天的微博想自己寫。

運營依然在加班,很快回複:【好,發之前記得先給我審核一下。】

冬日初雪:【好的,姐姐辛苦了。】

許初允先將今晚在內場時拍的照片簡單處理了一下,又認認真真地寫了五百字,沒想到一寫就刹不住車,直奔一千字。

黑色巴博斯駛入翠庭彆苑,在庭院裡緩緩停下時,許初允剛敲完手裡的最後一個字。

點擊發送。

“到了。”男人冷淡低沉的嗓音在車內響起。

“……嗯,好。”許初允應了一聲,收起手機,取過旁邊的晚宴包。

抬眼時看見江聞祈下了車,一邊穿西裝外套一邊繞過車身,來到她這一側,替她打開車門。

“雪大地滑。”他說。

夜色裡,江聞祈身影修長挺拔,語氣淡漠卻又透著股矜貴的氣質。

許初允提著裙擺小心翼翼地下車,一隻腳踩上實地,江聞祈一隻手替她擋在車門頭頂,另一隻手紳士疏離地放在旁邊一側。

許初允猶豫不過兩毫秒,便大大方方地扶住他的胳膊,借力安安穩穩地下了車。

纖細瑩白的手腕搭上男人的胳膊,裸露的白嫩肌膚輕擦過煙灰色的挺括西裝麵料,隻是很短暫的兩秒,而後鬆開。

目送著巴博斯被司機泊入車庫,許初允提著裙擺,不再看身後人,背脊挺拔地走入彆墅。

進門後許初允第一件事就是踢掉自己腳上那雙高跟鞋,換上舒適的棉拖,餘光瞥見跟在身後的江聞祈後,許初允又乖乖低頭將那雙散落的高跟鞋放進透明玻璃鞋櫃裡。

差點忘了,公司幕後的大老板還在她身後。

“先生和太太回來了?”

萍姨笑著招呼,看到許初允時眼睛倏地一亮,熱情道:“太太,您今天好漂亮,我還說是哪家仙女下凡了,居然是太太您。”

“先生真是好福氣,有太太您這麼漂亮又溫柔的妻子。”

萍姨眼神是不加掩飾的讚美和驚豔,又看向江聞祈,笑容愈發殷切,頗有幾分與榮共焉的神情。

許初允都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哪有這麼誇張。”

話雖這麼說,許初允悄悄小覷了一眼江聞祈的神色,手裡拽著裙角淺淺晃了一下,“謝謝萍姨。”

“我先上樓換衣服。”

說完,許初允正要上樓,江聞祈卻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許初允不明所以地轉頭,“怎麼了?”

江聞祈卻沒看她,而是看向客廳的角落,“不會叫人了?”

偌大的客廳一角,有個身影慢吞吞地踱步出來。

許初允沒想到客廳裡還有人,有些詫異地看過去。

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眉眼精致,有些熟悉,穿著單薄的睡衣,手裡還捏著switch的遊戲手柄,聞言有些看了江聞祈一眼,目光有些微不可查的怨念。

“……文柏?”許初允在大腦裡搜索信息,終於對上了號。

“哥。”江文柏先乖乖地朝江聞祈喊了一聲,而後再看向許初允,“姐姐好。”

就是不喊嫂子。

這是他對於江聞祈不滿的一點小小反抗。

江聞祈挑了挑眉,沒說話。

少年隻能深吸一口氣,緩慢道:“姐姐,不好意思,這段時間可能要叨擾您和哥哥了。”

剩下的字眼像從牙膏裡一個一個地擠出來,江文柏慢吞吞地道:“我……在家呆得太壓抑了,所以想過來住一段時間,可以嗎?”

說完,像是等許初允的批準,看向她。

“啊……”

這種事跟她說做什麼。

難道不是江聞祈早就同意了嗎?

許初允有些懵,下意識地看向江聞祈,想聽他的意見。

畢竟他才是真正的主人。

上次江文柏來也是看他點頭了,她才敢鬆口答應的。

江聞祈注視著她,道:“我說過,家裡小事你說了算。”

江聞祈確實說過這句話。

可是……這也不算小事啊。

許初允腦子裡有些混亂,但還是保持著良好素質,鎮定道:“一家人,不用這麼客氣。小柏你想住就住,什麼時候開心了再回去。”

說著又看向萍姨,“麻煩萍姨幫小柏收拾個房間。”

萍姨笑眯眯地點頭:“我曉得的。”

許初允微頷首,又囑咐江文柏:“那你玩,缺什麼就跟萍姨說,或者跟我和你哥說,就當在自家一樣。”

做足了女主人的姿態。

江文柏乖巧點頭:“好,姐姐。”

許初允還記得第一次見江文柏的情景,少年熱情又鮮活,像十萬個為什麼,看到什麼新奇的東西都要刨根問底,仔細摸索。

當晚也一直纏著想來這裡玩,那一夜也是開心且生機勃勃的,此刻卻垂頭喪氣,神色疲倦又生無可戀。

肉眼可見的幾分懨懨。

許初允對江文柏說的話信了一大半,想必是富二代也不好當,有她不知道的壓力在。

“那你們先聊。”許初允試探地看向江聞祈,“……我先上去洗澡了?”

江聞祈卻依然沒鬆手,問:“好上樓嗎?”

“嗯?”許初允拽了拽裙角,眨眨眼,“什麼意思?”

江聞祈指了指她的裙角,言簡意賅,“裙子。”

許初允終於明白他的意思,“沒事,我穿的棉拖。”

說完,許初允不甚在意地準備提著裙角上樓。

隻是剛邁出一步,她才發現自己的話說得太早了。

晚上活動都是在平地,此刻邁上第一個樓梯,她才發現這條裙子不適合走樓梯,隨時都有走光的風險。

家裡雖都是自己人,但她與萍姨算不上熟,旁邊還有個十七八歲的弟弟。

短暫地猶豫了一秒。

許初允斂了斂心神,正要一口氣快速上樓——

那隻扣在手腕的手臂忽而就著這個姿勢,將她往後麵輕輕一拽,另一條有力的胳膊從膝窩處用力,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

一瞬間天旋地轉。

失重感讓許初允唇角溢出一聲短促而輕的驚呼。

“我抱你。”

低磁冷淡的嗓音從貼著的胸膛上方傳來。

許初允有些怔愣地抬眼看他,卻隻看到他微抬直視前方的冷淡眸光。

不容拒絕,且矜冷的姿態。

她像是被放在人掌心的瓷娃娃,被他輕輕鬆鬆地抱起。

西裝外套就著他的姿勢,嚴密地蓋住她整個大腿,隻露出一截小腿。

江聞祈沒管她的反應,長腿邁著上了樓。

“……!!!!”

一旁原本耷拉著眉眼的少年,看到自家曆來冷淡且不近人情的哥哥,就這樣橫抱著人走了上去,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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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 昨夜

◎你這樣,我會多想◎

裸露的後背肌膚接觸到他溫熱的胸膛。

是一種從未想過, 也從未體驗過的肢體接觸。

許初允僵硬著手腳,第一次覺得上二樓的這段路如此漫長。

短短的七八秒,像被無限拉長。

終於上了二樓, 本以為江聞祈會在樓梯口放下她,卻沒想到他徑直將她抱進了房間,才放下。

房間裡窗簾合得嚴嚴實實, 他沒開燈, 近在咫尺的炙熱體溫和沉緩呼吸。

許初允落地,不敢看他,隻低低道了一聲謝謝。

頭頂傳來一聲淡淡的嗯, 而後他又道:“不用這麼客氣。”

他伸手開了燈,出門之後又關上了房門。

哢嗒。

房門緊閉上, 將外麵的聲響也一齊關閉。偌大寬敞的房間恢複到靜謐。

房間裡依然是江聞祈一貫的風格, 黑白灰的冷淡北歐極簡風,隻是少了些許初允留下的東西, 譬如之前放在小沙發上的玉桂狗抱枕,床頭櫃上的香薰。

許初允也悄悄鬆了口氣, 去衣帽間裡取自己的衣物。

淋浴頭打開, 熱水嘩啦, 浴霸散發著暖黃的光暈,傳輸著熱度。

那點清冽沉靜的木質調香水味似乎揮之不去,許初允擠了好幾泵櫻花味的沐浴露,從頭到腳塗抹得嚴嚴實實,才洗去那點似有若無的味道。

洗完澡後,許初允一邊在乾濕分離的區域吹頭發, 一邊查看手機上眾多的其他私人消息。

才發現薑莞給她打了無數連環奪命call, 一堆消息。

【你說你要過來住兩天, 我房間都給你騰出來了,狗子也踹去客廳睡了,結果你突然告訴我你不能過來了[生氣]】

【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啊啊啊啊啊我怎麼在直播上看到你了!】

【好家夥瞞著我偷偷上熱搜是吧】

……

【許!初!允!你!怎麼回事!】

【走紅毯這麼大的事,你都不給我透漏口風!!】

【我還是不是你的小天使了!![震怒.JPG]】

許初允忙回撥了過去,那邊薑莞直接拒接了電話,許初允又繼續打,打了好幾個才接通。

“大明星這麼忙,終於想起我來了?”薑莞語氣生硬。

“對不起啦莞莞,今天真的太忙了,打仗一樣,又很累,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許初允軟聲撒嬌。

“那你為什麼又不來我這裡住了?是不是嫌棄我住的地方太小了?”

“怎麼可能……”

許初允花了大半個小時,溫言細語一頓哄,並保證了隻要明天沒什麼彆的搬磚任務,她一定抽時間去陪薑莞,請客吃飯,才把薑莞安撫好。

許初允一邊吹頭,一邊繼續刷小號微博。

那條熱搜下,營銷號發的微博,原本一派和諧的評論區,也湧入了一些‘路人’。

【純路人,這人誰啊?哪有吹得這麼好看?這評論區全是水軍吧……】

【不熟,不認識,不知道哪裡來的十八線糊咖】

【???這個熱度怎麼進前十的,不是,你們買熱搜也彆太離譜了吧??】

【壓根不認識,現在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熱搜了?渣浪遲早藥丸】

【大膽猜測,又是一個資源咖,全靠背後資本捧的】

【?選了條開叉這麼高的裙子,為什麼還要捂裙角啊,這不是又當又立】

【又想博熱度,又放不開,笑死】

【這就不懂了吧,麵對金主不用捂,給窮人看肯定要捂的】

【嘖嘖嘖,看著光鮮亮麗,指不定背後被多少人**】

【見怪不怪了,娛樂圈多亂,說不定又是一個靠睡上來的】

【彆的不說,這個腿真的不錯,腿玩年係列】

……

後麵的言論愈發不堪入目,一片混亂。

許初允看得有些胸悶,深深吐出一口氣,決定眼不見為淨,徑直退出小號。

又處理了一些微信上其他人發的或友好或試探的消息。

有今天一起走紅毯的同事的恭喜,也有一些昔日劇組合作過的男演員,開玩笑似的給她發:【平時沒看出來你身材這麼好啊?】

許初允想直接拉黑,但是又怕以後萬一在劇組合作碰見,圈子就這麼大,她皺著眉頭將聊天框設置為免打擾。

還有沈斯釋的消息。

沈斯釋:【小許老師好厲害!深藏不露啊。】

冬日初雪:【謝謝小沈老師】

再度抬頭時,發絲早日吹乾。

許初允將吹風機收好,剛要上床,手機上方的消息欄又彈出一條未讀消息。

W:【下來】?

許初允莫名其妙,但還是穿著睡衣下了樓。

下來時一樓沒人了,許初允猜測江文柏在二樓電競房打遊戲,萍姨也去保姆間休息了。

偌大的一樓,她瞥見小廳裡的人影,走過去。

江聞搭腿靠在沙發上,換了身衣服,而旁邊的大理石台上放著幾瓶酒。

“慶功酒。”江聞祈說。

許初允看向放著的酒,她隻認出來其中一款是MONOPOLE紅葡萄酒,還有彆的幾款眼生的酒,不知道名字。

但是托她後來在酒局上長的見識,她知道這些看似與普通包裝無異的酒實則價值不菲,一瓶就近百萬。

江聞祈送,但她不敢喝,一口下去都是金錢的味道。

“太貴重了,不至於。”許初允說,她想起一樓裡間空置的半開放式吧台,開玩笑道:“不如來喝我現調的酒?”

“你會調酒?”江聞祈神色顯然有幾分意外。

“嗯,之前我媽媽教過我一點。”許初允說,一邊用發帶將散落的頭發束起來,一邊找出圍裙係上。

她走到半開放式吧台,檢查了一下,工具完備,材料也有。

一看就知道常有人打掃,一絲灰塵也無,乾淨光潔如新,以備不時之需。

“不相信嗎?我會的東西很多,小時候對什麼都感興趣,於是媽媽什麼培訓班都把我送過去過。”

許初允取出雪克杯、盎司杯、搗棒、量杯、雞尾酒針……等工具,先一一衝淨清洗,動作利落乾淨,聲線平穩。

“跆拳道、素描、鋼琴、奧數、跳舞……隻有你想不到,沒有我沒去過的。包括調酒,當時我十五歲,看電視很感興趣,覺得會調酒的人好帥啊。媽媽為了我去學,然後回頭教我的。”

“令堂是位很有情調的人。”江聞祈說。

“嗯,她一點都不像普通的中年父母,彆的家長對抽煙喝酒諱莫如深,而她不僅會教我調酒,允許我喝一點低度數的,還會和我一起追劇看小說。”

許初允說著,從台上的小冰箱裡取出兩個檸檬和一瓶蘇打水,將處理後的材料倒入搖酒壺,動作穩固地晃起來,頻率不急不緩。

“比起父母,她更像我的好姐妹。”

許是今夜事業順利的喜悅急需要人分享,許初允破例說了許多以前的事。

“那時候,爸爸經常說,感覺家裡像養了兩個小孩。”

說著,許初允笑起來,唇角梨渦淺淺。

隻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她臉上浮著的驕傲光彩忽而暗下來,像一瞬間沒電的燈泡,重新蒙在黑暗裡。

唇角的弧度也歸於平直,她抿著唇,晃動的動作慢了許多。

江聞祈忽而起身,走了過來。

響動驚醒了許初允,她回過神來,按照之前的頻率繼續手中的動作。

杯口沾上一點食鹽,加入五分滿的冰塊,最後將調酒壺裡的液體倒入細腳酒杯中。

細細密密的氣泡溢出來,最後用一片檸檬裝飾,一杯簡單的柯林斯就做好了。

她遞給江聞祈,“嘗嘗?”

“能喝?”江聞祈顯然有些不信任。

“……放心,你要是中毒了,我會幫你打120的。”許初允開玩笑,歪著頭看他,“要不要?不要算了。”

江聞祈挑了挑眉,接過,神色不明地端詳了一下,最終薄唇微啟,淺啜了一口。

喉結滾動了一下,他連此時的姿態都分外矜冷貴重,似行雲流水。

一口入喉,江聞祈微擰著眉,沒說話,像是在分辨餘味。

許初允眼神亮晶晶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反饋,耐心十足。

“還行。”江聞祈點評,惜字如金。

他應酬多,酒局也多,喝過或以味道出名高品質的酒,或包裝名貴的酒,種類繁多,數不勝數。

許初允的這點手藝對他來說,過於稚嫩,甚至算得上是低劣。

“……就還行?”許初允姣好秀氣的眉微皺,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滿意。

這種小表情在她做來顯得生動極了,讓人生出惶恐之心,想撫平她微皺的眉,“我以為至少有一句不錯?”

說著,許初允作勢要取回自己的酒杯,“不好喝拉倒,剩下的還我。”

江聞祈攔住她收回酒杯的動作,仰頭一飲而儘。

他修長手指展示空空的酒杯,輕聲道:“後調很甜。”

頓了頓,又補充,“我今年喝過最好的酒。”

那雙黑眸的視線,再度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臉上。

極輕,而又極重。

不知道是在說什麼。

許初允張唇,一句話不經思量而出:“江先生……”

“?”

“您這樣,我會多想的。”

江聞祈唇角微扯,忽而喚她名字,“許初允。”

許初允下意識應了一聲。

而江聞祈逼近了一步,伸手。

許初允一驚,麵對猝然覆下的高大身影,下意識地後退側頭避開,撞到身後的吧台。

而後感到他動作停了。

江聞祈居高臨下,一隻手撐在她腰側的島台,輕輕鬆鬆圈住的姿態。

狹窄的空間,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你織圍巾、睡覺時喜歡往我懷裡滾、親自調酒……”

溫熱的呼吸徐徐撲灑,染著幾分微澀的酒意,在隻離耳垂一厘的位置,停住。

“怎麼知道,我不會多想?”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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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 昨夜

◎他低下頭來◎

許初允呼吸瞬間停住。

她側頭, 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麵容,失神至極。

仿佛空氣都灼燒起來,從喉管一路蔓延到心臟, 再隨著血液輸送到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失控。

而他微微低下頭來,似是要——

砰!

一聲聲響從不遠處樓梯間傳來。

兩人都是一震,循聲看去。

江文柏正以一個扭曲的姿態從台階上爬起來, 手裡還捏著一瓶可樂和一包薯片, 尷尬地擺手,“哥,嫂子, 你們繼續,繼續, 當我不存在……”

剛才的旖旎氛圍, 被突然闖進來的小插曲猛然撞破,消失得乾乾淨淨。

江聞祈微微眯起了眼。

江文柏毫不懷疑今晚物業就會接到投訴, 譬如當初裝修時為何沒安電梯而是選擇了樓梯。

他身體一顫,求救的目光投向許初允, “姐, 救命……”

“什麼?”許初允沒聽清, 也急於掙脫眼前的粘稠氛圍,她低頭繞開身側的人,極輕的風聲擦過,他沒攔她。

許初允走到江文柏的身邊,半蹲下來伸手扶他,“你還好嗎?沒摔到哪兒吧?”

“……”江文柏心說他隻是因過於震驚, 一個腳打滑摔了, “沒事的姐, 哦不嫂子。我好得很,先上去了,不打擾你們。”

江文柏不敢再看自己哥的臉色,三兩下上了樓,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視野中。

許初允扶著扶手,側頭悄悄看一眼立在原地的男人,“我也先去睡覺了,您也早點休息。”

話音落下,她沒看江聞祈的反應,也上了樓。

許初允本以為自己會上床後睡不著,沒想到剛放下手機不久,很快便睡著了。

隻是睡得不太安穩,總是迷糊糊地半夢半醒。

偶有一次她強撐著醒來時,卻發現床邊是空的。

冰冷的,一絲體溫也無。

許初允勉強睜開眼,摁亮床頭櫃的手機,淩晨一點三十二分。

他是還沒休息,還是又出去了?

迷迷蒙蒙的想法一閃而逝,許初允抑製不住困意,再度閉眼陷入夢鄉。

早晨,生物鐘慣常將許初允叫醒,她下意識去看身側,依然是空的,沒有人。

然而午夜夢回中,她恍然記得江聞祈半夜時回來了,夢裡的溫度和懷抱異常真實。

原來隻是她的夢嗎。

許初允取過手機,滑開,聊天框依然停留在他昨晚的那條【下來】。

如果不是聊天界麵還保留著這條消息,許初允甚至會懷疑昨夜的談話、喝酒,一切都是一場夢。

他是一夜沒回房?

是想避嫌,還是……?

許初允沒能胡思亂想太久,大早上就收到助理發來的消息,說今天下午有個廣告拍攝,還有一些媒體的采訪。

劇組停工三天,許初允本以為今天最後一天,能在家休息一下,沒想到還是得搬磚。

許初允認命地爬起來收拾。

簡單收拾好出門,保姆車早已停在翠庭彆苑外麵,這邊安保嚴格,尋常車輛根本進不來。

上車時許初允掃過車內,除了她,還有一個眼熟的人,溫意。

溫意妝容精致,穿著miumiu的白色內搭和格子半身裙,翹著腿坐著,餘光瞥見上車的許初允,沒說話。

許初允沒想到經過昨晚那件事,溫意還能如此坦然地麵對她。

昨晚明明該一起回去,溫意卻直接跟司機說她坐了另外一輛車,把她和助理落在會場的事。

本以為對方至少會在微信上道歉,或者再不濟也解釋一句,譬如‘我搞錯了’,沒想到一句話也無。

許初允斂了斂心神,見溫意不說話,她也沒有主動說話,而是閉目養神。

那邊溫意沒想到公司的新人竟然敢連聲招呼都不打,表麵的和氣都不維持了,輕嗤了一聲,曼聲開口:

“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不講究禮貌素質了,見到前輩都不知道問一聲好,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十多年的書都白讀了。”

她音量不大,卻也未曾克製,車裡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駕駛座的司機專心開車,其他隨行的工作人員見怪不怪,隻眼觀鼻鼻觀心地玩手機不說話。

許初允的助理打圓場:“溫老師早上好啊,聽說今天下午的采訪是媒體專門邀請的溫老師,我們也算沾了溫老師的光。”

溫意淡淡嗯了一聲,又斜了一眼許初允,“你倒是比某些人會做事說話。”

這話沒法接。

許初允的助理看一眼自己神色平靜閉目養神的藝人,尷尬地笑了笑。

第一個廣告拍攝倒是平穩度過,下午五點的采訪,一開始也很順利。

直到記者笑著問:“昨晚許初允紅毯上的表現,觀眾們都有目共睹,溫老師怎麼看?會不會覺得公司的新人越來越厲害了?”

溫意笑了笑,瞥了眼許初允,笑容甜美:“昨天小許一直在說自己裙子太短了,很不適應,大家都擔心她沒辦法完成。全工作室的工作人員都安慰她,她也算不辜負我們的期望,完成得很好。”

“那個腿,彆說男人,我一個女人都喜歡。”說著,她曖昧地衝鏡頭眨眨眼,調侃道,“也怪不得那麼多網友稱讚。”

“……”記者沒想到會聊到這上麵來,忙轉移了話題。

半個小時的采訪下來,許初允心神俱疲,擔心一個不留神就說錯話,還要防著旁邊溫意似有若無的陰陽和內涵。

這還是在提綱已經提前由工作人員檢查過,去掉了一些爭議性的問題,采訪人也沒有多為難,甚至會在許初允下不來台的時候幫忙圓一兩句。

一切結束後,已是晚上七點。

許初允終於有空聯係薑莞,也生怕好友再生她的氣,道歉的話準備了一籮筐,卻沒想到電話接通後,薑莞那邊正哭得厲害。

許初允嚇一跳,焦急地問:“怎麼了?是我不好,我以為五點就能結束,沒想到後麵又有合影和簽名的項目,拖延了事件,你彆哭莞莞……”

“不是這個。”薑莞一抽一噎地道,嗓音帶著哭腔:“初初,我跟我狗子吵架了……嗚嗚嗚他不要我了,把我一個人丟在外麵。”

許初允一驚,忙問她:“你在哪?我過去找你。”

“我在公司底下的便利店。”薑莞抽抽噎噎地道,“我說我要加班,就在這裡吃,結果……”

許初允聽清楚來龍去脈,安心了幾分,她戴上厚厚的帽子,又戴上口罩,全副武裝裹得嚴嚴實實地出發了。

陪著薑莞在便利店裡吃完一碗關東煮,薑莞一邊擤鼻涕一邊道:“他以為他是誰?憑什麼覺得我離了他就找不到更好的。”

“是是是,你最好了。”許初允哄她,幫忙把垃圾收拾乾淨。

“他倒好,吵完架就跟朋友去玩台球了,留我一個人。”薑莞刷到朋友圈裡的照片,扯過旁邊的紙巾,含混道:“我也要去玩……初初,我們去酒吧怎麼樣?”

“……啊。”許初允有些猶豫,隻是猶豫一個當,薑莞又要掉眼淚了,雙眼通紅仿佛在說‘連你也不陪我’。

許初允:“彆急,我今晚肯定陪你。你稍等一下,我跟經紀人報備一下。”

薑莞哭得鼻子都通紅,打了個嗝,點了點頭。

許初允先跟王姐發了消息,沒想到王姐不僅在線,甚至還發給她一個地址和一串卡號。

【可以。工作之餘放鬆沒問題,不過普通酒吧就彆去了。】

定位-CHARM IC

【這家店是圈內人開的,安保做得很好,會員製,要驗資且資格篩選很嚴格。】

【酒吧老板跟我們公司高層很熟,你報我的卡號,或者讓值班經理打我電話。】

許初允打字:【好的,謝謝王姐,還是您想的全麵。】

想到今晚薑莞情緒不好,她少不了要去薑莞家陪她,許初允又跟江聞祈發了一條消息:

【我今晚可能不回來了。】

處理完一切,許初允抬頭問薑莞:“去酒吧可以,但是去了你隻能喝清酒,不然我抬不動你,而且指定地方,可以嗎?”

薑莞不知道在她發消息時又看到了什麼,失魂落魄地點點頭,整個人魂魄都有些遊離。

許初允看著,心裡不是滋味,隻能想方設法地轉移話題,聊一些自己工作上遇到的趣事或者奇葩事情,來轉移薑莞的注意力。

好在薑莞性格開朗,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到酒吧時已經止住了眼淚,隻是神色有幾分懨懨。

酒吧地處江城有名的富人區,寬闊馬路,建築現代化,遠近智能化的停車場,豪車林立。

全黑的柯尼塞格,黃色改裝的蘭博基尼,亮藍色的瑪莎拉蒂……眼花繚亂,各類香水味與低醇馥鬱的酒香彌散,空氣裡都是金錢的味道。

許初允剛從出租車下來,一輛布加迪就低低轟鳴著加速從旁邊而過,整條街都仿佛在隱隱震動。

CHARM IC的全英標誌隱於夜色,低調而又奢華。

薑莞被周圍的豪車嚇了一跳,小心地關上門,避免刮擦。而後伸手去挽許初允的胳膊,問:“這裡我們真的消費得起嗎?”

“……應該可以?”許初允不甚確定地回答,打開手機錢包,看了眼餘額,“我經紀人說這裡的安保和保密措施做得比較好。”

公司那邊會提供合適且嚴密的場所,而經紀人未儘的言下之意是,已經提前告知的情況下,如果還在彆的場所造成了不好影響,後果自負。

冷風吹來,薑莞縮了縮肩膀,“看來當藝人也不全是好處,桎梏好多,我們走吧。”

入場檢查很嚴格,好幾道關卡,除了核對會員資格,還要確認沒有管製刀具以及竊聽器一類的東西。

兩人經過層層檢查後,終於在侍應生的帶領下來到了吧內入座。

入眼先是巨大的木製酒櫃,足足占據了一整麵牆,曲徑通幽,吧內乍一看麵積開闊,再細看卻隻覺人影綽綽,看不分明。

燈光昏暗而音樂舒緩,牆壁上有複古油畫,清幽靜謐,隻能聽到低低的聲響,很有情調的意味,適合小酌聊天,也適合朋友談心。

薑莞嘀咕:“知道的以為是酒吧,不知道的以為參加什麼,這麼嚴格……”

“畢竟會有藝人和明星來吧,不得不防。”許初允說,取過酒水單,勾了幾項遞給侍應生。

兩人聊了會兒,沒等多久,一杯清透的粉紅佳人和檸檬水上來了。

薑莞啜了一口,心情也稍微平緩了些,“吵架冷戰也沒什麼,大不了就分手,讓他滾。”

許初允沒敢喝酒,隻喝了一口檸檬水解渴,點頭:“總之彆讓男人影響你的心情。”

“那你呢?”薑莞手肘撐著下巴,終於想起來聊好友身上的話題。

她在許初允開口之前徑直道:“初初,你到底住哪個朋友那裡?我怎麼感覺不太對呢。”

她和許初允關係好了這麼多年,對對方的好友圈和交際圈也略知一二。

整件事就透著些奇怪。

“……這個我沒辦法詳細說。”許初允咬著吸管。

“有什麼事是連我都不能告訴的?那換個方式問。”薑莞來了興趣,“最近是不是有人追你?”

“嗯……怎麼說呢。”許初允語氣不是很確定,“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心裡肯定有對應的人選,不會——是那位你說的讓你搬過去住的朋友?”

薑莞誇張地捂住嘴,倒抽一口冷氣,“你玩這麼大嗎,還沒確認關係就已經同居了?”

“這個說起來有些複雜。”許初允想了想,還是決定講一部分真話,“一無而二七汙二爸依.他是我奶奶故交的孫子,算是受奶奶和他爺爺的囑托照顧我?”

“噢,這樣呀。”薑莞點點頭,湊過來,“那你們現在,進展到哪一步了?他是追你的態度很模糊嗎?”

“就是……”許初允組織著措辭,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附近的另一個卡座。

光影晦暗,連帶著那人的側顏朦朧不清。

隻是同床的這些時日,她的身體比她的理智與意識,先一步養成了一種敏銳的直覺。

能夠從單單一個模糊的側顏,一個執杯的姿勢,手指捏著酒杯輕晃的姿態,清落好看分明的線條。

就一眼認出。

是他-

李西格悄悄打量中央的男人。

江聞祈長腿敞著,手肘微彎,搭在膝蓋上,冷白修長的手指隨意地滑動著手機,眸光輕漫,另一隻手輕晃著酒杯。

暗紋領帶微解,要鬆不忪的散漫姿態,疏冷氣息中無形多了一絲溫雅不羈。

柔和晦暗的光線落在他的深挺眉骨上,像造物主的完美作品。

李西格知道,江聞祈本沒必要來這場局。

出國前江聞祈就與他們這些人並不相熟,隻是家世相當,而江永濤又急於向所有人彰顯和彌補自己缺失了十幾年的父愛,熱絡地交代了一切。

而回國後。

原本他們不以為意的人,卻早已甩開他們,甚至已不在一個檔位。

在對方來到之前,他們已就今天突然得到的消息私下討論過。

“我看我妹妹刷到江家三少爺的朋友圈了,江聞祈居然已經結婚了?”

“什麼時候的事?沒聽說過啊,老李你知道嗎。”

“真的假的,他家後來上位的那個不是手段了得嗎,還準備看一場好戲,怎麼就這麼毫無聲息地結婚了?”

江聞祈回國後便陸陸續續接手了一切,在場眾人雖身份特彆,但是大多數在家族裡的地位和話語權都沒達到上一輩的高度,多的是還要仰人鼻息的。

早先江聞祈任職集團執行官的官方公文通知還未下來時,眾人就揣測江聞祈的婚姻會是商界中的一大熱點。

人人篤定他會找一位家世相當的名媛千金來聯姻,要不然家中那位也會想辦法來拿捏他。

隻是沒想到會這樣悄無聲息地結了婚。

消息瞞得嚴實,如果不是偶然刷到他那位繼弟的朋友圈,恐怕一群人都還要一無所知許久。

聊了些有的沒的,在場的人們顯然心思都不在這上麵。

又一輪敬酒結束,終於有人借這個機會,大著膽子開口:“聽說祈哥結婚了?這麼大的事,都不告訴我們,有點不夠意思了。”

“祈哥這是疼嫂子呢,金屋藏嬌懂不懂。”

李西格接話,依然是開玩笑的口吻,語氣裡卻仍摻雜著幾絲試探。

江家風風雨雨,盤根錯節,屹立不倒,除了當權者的手腕之外,還有一點讓上層圈子津津樂道的就是,江家易出情種。

前有上上一輩妻子離世後終生未再娶,後有剛退休的江永濤三任摯愛,江聞祈的私人生活反而成了個迷,不近女色的傳聞形成與長輩們的鮮明對比。

反而愈發讓人起窺探之心。

江聞祈將在座這些人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卻連一點敷衍的興致都無。

他捏著酒杯,修長的手指搭在透明的邊緣,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語氣很淡,“家裡安排。”

四個字,無足輕重而又淡漠。

眾人頓時了然。

在場的都是家世背景排得上名號的,富二代有,紅三代有,創二代也有,家族聯姻遠比追求真愛更多,誰家到了年紀默認會被安排相親,找個合適的人結婚。

不過對於他們這樣的家庭背景和出身,大多都隻是娶了放在家裡作擺設,彼此心知肚明。沒有感情的婚姻而已,夫妻兩人在外玩得一個比一個嗨的比比皆是。

“懂了懂了,不說這些掃興的了。”

“老婆隻有一個,女朋友和妹妹倒是可以有很多個嘛。”

“來,祈哥,再敬你一杯,想當初……”

局上又是一片紙醉金迷,紅燈酒綠。

而不遠處的卡座。

“怎麼不說了?小允。”

薑莞聽到一半沒聲,看到許初允視線落在不遠處,有些出神的模樣,正要跟著看過去。

“沒什麼。”許初允收回視線,摁亮手機看了一眼。

兩個小時前,她發給江聞祈的消息,還沒人回。

作者有話說:

字數多來晚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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