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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前夜 雪滿山崗 127668 字 2個月前

41 ? 昨夜

◎“我有關係。”◎

聊天並未聊多久, 兩個人都有些不在狀態,加之第二天都還要上班,喝完酒之後, 許初允就將薑莞送回了家。

薑莞雖喝了酒,但酒的度數不高,整個人意識也是清醒的, 一眼看到在單元樓門口等待的薑莞男朋友。

她臉上神色還是懨懨, 身體卻先一步撲了過去,語氣埋怨:“你不是說去玩台球了嗎?”

謝良將薑莞攬進懷裡,歎氣, “跟你吵架,我哪有心情去玩台球?早早地就回來了, 朋友還罵我掃興。”

薑莞作勢錘了他一下, 想起許初允還在旁邊,忙道:“我讓謝良送你回去吧, 初初,這麼晚了。”

小兩口剛吵完架和好, 許初允怎麼可能在這個檔口上打擾兩個人的獨處時間, 隻笑著說自己打車回去就好。

許初允態度堅定, 薑莞隻能將許初允送上車,千叮萬囑讓司機平穩開車,又記下車牌號,囑咐許初允隨時保持聯係,到家了記得說一聲。

許初允笑容安撫恬靜:“好,你快回去吧。”

街景飛速而過, 許初允低頭看了眼手機。

江聞祈回了一個很簡短的‘嗯’, 許初允也沒再說什麼, 心情出奇的平靜。

她撐著下巴,一眨不眨地看車窗外飛逝而過的冬日夜景。

夜深,街道兩旁的門店稀落,路邊樹上卻掛著紅綠交織的燈帶。

麋鹿拉著的小車上各類紅綠相見的蝴蝶結盒子,彩燈散發著橙色光線,晶亮溫暖,聖誕老人的人偶戴著雪邊的紅帽子。

許初允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聖誕節快到了,一年即將翻頁。

好似從十八歲母親出事那年開始,生活的一切就被按了快進鍵。

她找不到暫停鍵或者慢放鍵,隻能看著時光如沙從手中流逝,看著記憶一點點模糊,被生活推著前行。

劇組重新開工的清晨。

工作人員那邊提前聯係她,《千金笑》的導演因‘某些原因’更換,李導手下一些常用班底也一起離開了劇組,酒店騰出了房間。

許初允收拾東西,除了衣物之外,將一些可能會用到的雜物、裝備都收拾帶上了,準備跟組長住。

提著行李箱出門時,萍姨注意到許初允,多問了一句:“太太要出差嗎?”

許初允搖搖頭,如實答了。

“……好的,那太太一路小心。”萍姨倏然得知這個消息,沒有任何預兆,有些不安地擦了擦手。

劇組重新開工第一天,許初允等戲的階段也很忙,時不時就有工作人員上來。

“許老師,請問能要一個簽名嗎?”率先開口的是一個年輕女生,後勤組的,看上去跟許初允差不多大,眼神渴望,笑容青澀卻難掩緊張。

“沒問題呀。”許初允說,接過女生遞過來的空白筆記本,取過自帶的熒光筆。

剛抽開筆蓋,許初允又想起什麼,“我隻有熒光筆,沒有中性筆,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女生受寵若驚。

許初允剛簽完名,又有另外幾個工作人員扭扭捏捏地過來,都是女生居多。

“許老師,可以合個影嗎?”

“可不可以寫個to簽?我朋友很喜歡你……”

說話的女生偷看了一眼許初允垂眸認真寫字的姿態,臉不知為何紅了,“星光盛典那天你真的好美……”

“可以的。”許初允將遞過來有些皺的白紙細細地捋平,忙亂中不忘記抬眼衝說話的女生禮貌一笑。

她五官清冷,唇角笑意淺淡,笑起來時恍若梨花盛開,女生臉更紅了,許初允問:“你也要寫to嗎?”

“要的要的!”

“啊啊啊許老師你人真好——”

許初允也算是來者不拒,平時習慣了在角落裡做一顆安靜的螺絲釘,今日份在劇組收到的熱情比過去一年加起來還要多。

場麵一片熱鬨,旁邊其他幾個等戲的演員眼風微冷地看著,有人打趣了一句:“許老師也是靠走紅毯翻身咯。”

“畢竟長得漂亮嘛,我都羨慕。”

一個演員,卻是頻頻靠美貌出圈,靠紅毯打響知名度。

這句話明褒暗貶,其中的淡淡譏諷和不以為意很明顯。

許初允眸光微凝,正要說話,旁邊最開始找她的年輕女生開口了:

“許老師,年底各個平台的活動那麼多,後麵還有機會看到你嗎?”

“這個可能得看劇組安排和主辦方邀請了。”許初允想了想,說,“畢竟還是以演戲為主。”

三言兩語的,很快將話題岔過,根本沒有人去搭理旁邊最開始酸言酸語的那幾個演員。

重回劇組的第一天,許初允過得重充實而又繁忙,被愛意包裹著,新來的導演也很尊重人,平等地溝通,合作算是順遂。

同樣的深夜。

江聞祈回到家,卻意外地察覺到樓上樓下,除了在客廳裡打遊戲的江文柏,彆無他人。

連帶著衣帽間也空了一些。

她那邊的床頭櫃也空了,浴室裡的瓶瓶罐罐也肉眼可察地少了一些。

他看似不經意地問萍姨:“太太呢?”

“太太說她進組了。”萍姨也有些納悶,“太太沒跟先生您說嗎?”

一瞬間的靜默。

又像是錯覺。

江聞祈點頭,隻道:“知道了。”

他滑開手機,之前晚回家都會說一聲的許初允,今天進組的事,卻一條消息沒給他發過。

萍姨原本準備睡下,卻沒想到又看到江聞祈穿上了大衣,整齊地出門。

她驚了一跳,忙問:“先生這是要去哪兒?”

按理說這話她不該問,主人家的行程與她無關。

但先是女主人提著行李箱離開,現又是男主人半夜離開,萍姨的心總惴惴不安。

江聞祈言簡意賅道:“公司有點事。”

餘光瞥見萍姨有些慌亂的眼神,江聞祈又多說了一句:“這段時間不在家,看著點文柏那小子,讓他少打遊戲,不行就把零食全扔了。”

“……”

萍姨有些頭皮發麻。

之前許初允的吩咐是江文柏缺什麼給什麼,按少年的要求來。

她今天剛應江文柏的要求,將各類零食填補了一番,冰箱也補滿了各類氣泡水和快樂水,農場也新送了一批新鮮的瓜果鮮蔬和各類牛羊肉來。

江文柏原話的要求是:冬天就是要吃火鍋和刷牛肉才香。

但現在,太太走之前的話和先生的命令相矛盾了……

如是想著,萍姨麵上仍然鎮定地點頭:“好的先生,您放心。”

江聞祈嗯了一聲,離開前又看了一遍手機。

聊天界麵依然跟之前一樣。

他收起手機,走入夜色-

聖誕夜的前夕,劇組依然通告安排得嚴密緊實,以填補之前停工三天落下的進度。

許初允的戲份都集中安排在最近兩周,這幾天拍得差不多,不出意外過段時間就能殺青。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兩天工作強度大,劇組的各方麵茶歇下午甜心和夜宵都比之前要豐盛許多,動不動就是。

今夜又是如此。

“今晚夜戲又有夜宵吃?”有人過去看了一眼,豐盛得完全超出一般的水準,正嘖嘖稱奇,“後期的預算不會全花在現在了?”

“沒事,我們金主爸爸有的是錢。”

“畢竟是盛彙,背靠大樹好乘涼。”

“趁現在有機會吃,多吃點吧,下一次遇到這麼大氣的劇方不知道要多久了……”

人群熙熙攘攘,熬夜工作的苦悶也少了一些。

今日特殊,劇組還紛發了不少飽滿圓潤紅彤彤的大蘋果,甚至還有預熱的各式禮盒。

連見多識廣、專業素質極高的助理都感歎了一句:“真有錢。”

沈斯釋穿著戲服,眉眼清秀,正洗淨了一個蘋果,順著蘋果的紋路在削皮,手中的水果刀鋒利閃光。

旁邊他的助理看得膽戰心驚,一直連聲勸他:“沈老師,要不我來吧。您小心點,萬一受傷了怎麼交代……”

江聞祈進來時,映入視野看到的第一幕就是如此。

許初允穿著天水碧的戲服,外麵披著一件香芋紫的羽絨服,捧著他有幾分熟悉的玉桂狗水杯,慢慢地小口小口喝著水。

旁邊穿著戲服的年輕男生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她將手中的保溫水杯放到一邊,接過了對方遞給她的一瓣蘋果,雪白的果肉送入唇瓣。

而後她眉眼彎起來,梨渦淺淺,恍若清冷的湖泊破冰,一刹那春暖花開。

渾身上下都透著舒適和鬆弛。

身後跟著的總製片章珞,還在開玩笑問他:“江總,A+升級到S+,我們好幾年的合作夥伴了,就直說了,是不是錢太多了?還是劇組裡有你看好的演員?”

“您要真的想進一步投資,我這邊還有些彆的項目,劇本、製作團隊、演員都比這個優秀很多,要不看看?等會我們邊喝邊聊?”

江聞祈收回視線,沒說話。

旁邊的陸總助替老板回答:“不好意思了章總,晚點江總還有事,恐怕沒時間細聊,下次有機會我們再約個時間。”

語氣官方而又客氣,婉拒的意味很明顯。

……

許初允剛吃完一瓣,沈斯釋就問:“怎麼樣,是不是我親自削皮的蘋果更好吃?”

鮮嫩的果肉入口,確實脆甜。

許初允看一眼裝水果的包裝箱子,外國進口,一串英文,還有許多青□□滴的青提,新鮮草莓,碩大的一箱箱車厘子。

她輾轉過不少劇組,這些對於一個劇組來說,嚴重超出預算。

如果是演員老師或者導演的製作團隊送全組做人情,都會有工作人員說一聲是xx老師送的,沒有人會默默無聞地花錢,像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幾乎沒人做。

但是具體背後是誰,沒人說,劇組也罕見地沒有八卦。

這樣的揣測隻是一閃而逝,許初允沒有深究背後的意義,抬眼時,對上沈斯釋飽含期待的目光。

“明明是這個蘋果品種好,脆甜新鮮。”許初允知道沈斯釋想聽什麼話,偏偏不如他願,笑著打趣。

沈斯釋眼看著就急了,急忙忙道:“我這輩子除了給我姐和媽媽削過果皮,也就隻有你了。”

“……那你爸爸呢?”

“我爸自己有手,可以自己削皮。”

許初允笑:“你小心沈爸爸到時候看到這個花絮打你。”

旁邊拿著手機拍攝花絮的宣傳人員也跟著一齊笑了。

拍完夜戲,已經是淩晨三點。

許初允打了個哈欠,跟著助理一齊回劇組旁邊不遠的酒店。

沈斯釋下戲比她要早,本來說等她一齊下班回去了,但這兩天熬夜趕工,沒睡幾個小時又要起床上妝了,實在頂不住,也早早地回去了。

冷風淒清,許初允戴好手套,圍好圍巾,慢慢地踱步往回走,享受著每天難得的清淨時刻。

而後。

她看到路邊一輛邁巴赫,有幾分熟悉的全黑車牌。

許初允記性很好,隻掃了一眼,便認出了那串很好記的車牌。

她裝作沒看見,跟助理依然穩步往前走著。

車門打開,又合上。

助理停下腳步,認出了麵前西裝革履的人。

“江總好。林總助好。”

助理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小心翼翼觀察著男人的神色,又將視線落回自家藝人上。

打轉。

前有星光盛典接人,後有深夜出現在劇組探班。

是商量工作上的事嗎?可是有必要這麼晚嗎?

深夜,助理不知道為什麼自家集團的老板會出現在這裡,但是聯想到最近劇組……有些什麼一閃而逝,卻抓不住。

自家藝人到底什麼來頭……

旁邊的陸林不動聲色地衝助理使了個眼色。

助理看懂了陸林的暗示,而後兩人便一齊走到了彆的地方去,留給原地兩人獨處的空間。

許初允看著助理走了,第一次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簽到盛彙傳媒。

連身邊的工作人員也是他下麵的員工。

她避無可避,隻能轉頭看向夜色下的男人,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氣。

相對無話。

呼出的白氣彌散在微冷的空氣中。

今夜無星。

許初允沒看他,目光下移,落在他那枚鳶尾花的袖扣上,泛著微冷的光。

他好像很喜歡這枚鳶尾花袖扣,好幾次都戴的這一枚。

“江總。”許初允終於打破安靜,用了跟助理一樣的稱謂,語氣疏離客氣,“請問這麼晚了,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身邊沒有其他認識的人,相關的家人都不在,說白了在外麵她與江聞祈也隻是員工與老板的關係,僅此而已。

打火機砂輪輕擦出聲。

江聞祈沒回答,隻是垂眼,慢條斯理地偏頭點了一支煙。

指間一點昏芒明滅,白霧從手腕繚繞散開。

許初允蹙眉,向後退了一步。

江聞祈注意到了她退後一步的動作。

隻吸了一口,他沒什麼表情地掐滅了指間的煙,一邊淡聲開口:“最近沒回翠庭彆苑?”

又來了。

“我記得,合同裡沒有規定,在有工作的情況下,我也必須住在您家吧?”

許初允安靜地直視他,語速平緩,“我在拍戲,所以跟組住酒店,有什麼問題嗎?”

她語氣中的疏冷很明顯。

過了幾息,江聞祈緩聲道:“文柏很喜歡你。”

……?

許初允莫名其妙,“是,文柏很喜歡我,我也喜歡文柏。但這跟我住不住翠庭彆苑又有什麼關係?”

說完,她不打算再聽他永遠答不對題的話,徑直繞過他,離開。

隻是剛邁出一步。

許初允的手腕被後麵人扣住,男女的力量差彆在此刻涇渭分明。

他隻稍一用力,她被踉蹌地往回帶,差點跌進那人的懷抱。

清冽疏淡的男士香水味,隨著驟然的呼吸湧入鼻腔和胸膛。

還有很淡的微澀煙草氣息,熟悉又陌生的荷爾蒙氣息。

許初允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什麼是生理性上的習慣。

明明她不喜歡他這樣若即若離,模棱兩可的態度。

然而每一個安然入眠的夜晚,在他房間裡睡著的日日夜夜。

身體先一步莫名其妙地安定下來。

連帶著她胸腔裡浮動的、焦躁的情緒,也撫平。

許初允清冷的外殼終於有些破裂的痕跡,她推他,推不動,“江總……”

“是,你沒關係。”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打斷。

許初允怔住,驚訝地抬眼。

江聞祈微微垂眼,眼瞼微斂看她。

夜風吹動她的發絲,有幾絲掠過眼睫,很癢,江聞祈忽而伸手將她的發絲挽到耳後。

溫熱微曲的指節擦過她冰涼的耳廓,冷熱交替,心口泛起麻麻的微妙情緒。

許初允身體不可自抑地縮了一下,心尖微顫。

江聞祈沒收回手,保持著這樣姿態,用炙熱的掌心暖她凍得冰涼的耳朵。

那道侵略性很強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有些幽暗難明的情緒。

聽到他說:“但我有關係。”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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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 昨夜

◎不隻做名義上的老公◎

那種幽暗難明的情緒, 像是擁有擊穿人心的力量。

許初允抿了抿唇,倏然後退了一步,輕輕掙脫了他的掌心。

“江總……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她避開他的視線, 慢慢道,“過兩天殺青,我會按照合約要求履行的。”

現在畢竟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她總害怕會有下夜戲的工作人員或者同事路過, 撞見這一幕。

隻想先壓過去。

江聞祈緩緩收回了手,單手插在兜裡。

他說:“好。”

“那沒什麼彆的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許初允說, “江先生再見。”

江聞祈很淡地頷首,也沒有再攔她。

而是目送著她離開。

助理看到許初允走了, 像是談話已經結束, 也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許老師……”話說到一半,助理又收回了。

許初允側過頭看著助理, 餘光留意到原地的人還注視著她,沒有離開。

猶豫了一下, 許初允囑咐道:“這件事先彆跟王姐說, 事後一切清晰了我會跟王姐報備的。”

助理點了點頭。

實際上許初允也沒想好到底要怎麼跟經紀人解釋, 在既不違反合約,也不影響事業的情況下。

寒潮來臨,冬日愈發肅殺,接下來幾天更是忙得暈頭轉向,眾人都想著趕在元旦放假前拍完,許初允根本沒有心思去注意彆的事情。

隻是偶爾能刷到蘇秘書的朋友圈, 抱怨說最近工作太忙, 天天睡在公司裡, 不然就是馬不停蹄地出差,輾轉不同的城市開會、參會,年底了,各類事務接踵而至。

以至於今天拍完最後一場戲時,許初允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助理將一大捧花送到她手裡。

“恭喜許老師殺青!”

“殺青快樂!”

“恭喜恭喜!”

“許老師,下次再一起合作。”

許初允捧著花和導演、演員同事們合影,拍攝花絮和素材,笑意清淺。

又一部劇告一段落,就像又一段旅程到此結束。

她拿起旁邊的玉桂狗水杯喝了口溫水,一天拍下來嗓子頻繁地說台詞,已經有幾分啞。

旁邊湊過來一起合影的沈斯釋瞥見她手裡的水杯,像是隨意地提起:“許老師,你的水杯是在哪買的?還挺可愛的,我想給我姐姐也送一個。”

許初允愣了一下,說:“不是我買的,彆人送的。”

“閨蜜送的?”

許初允搖了搖頭。

“該不會是異性朋友送的吧?”

許初允咬著吸管喝了一口,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在外人麵前定義江聞祈的身份。

“……算是吧?”

“異性朋友的話。”沈斯釋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地道:“那他肯定對你有意思。”

許初允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怎麼會。”

“直男誰會注意這種類型的東西?反正就我自己來說,是這樣。如果送女生這種,肯定是上心了。”

許初允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接沈斯釋的話。

沈斯釋是年輕學生的思維,但這個水杯隻是江聞祈身邊秘書禮節性帶回來的禮物,根本無法一概而論。

沈斯釋察覺到了她對這個問題的回避,轉移了話題:“殺青快樂,今晚有什麼安排?要不等我下戲了一起去吃火鍋。”

許初允笑:“等你下戲不知道多晚了,而且那麼晚,周圍門店早就關門了。”

“沒事的,可以來我房間煮小火鍋吃,我讓我助理去買食材,再叫點其他人,人多熱鬨……”

許初允搖了搖頭,笑著婉拒:“下次吧,我想早點回家,我的貓貓還在家裡等我。”

她本說跟助理蹭公司的車回去,沒想到剛出來不久就看到一輛熟悉的車停在路邊。

車燈閃了兩下,手機傳來一聲消息提示音。

而後電話鈴聲也響了起來。

許初允連假裝看不到都沒辦法。

她看到江聞祈在駕駛座上,若無其事地去了後排,上車後打了聲招呼:“江先生,晚上好。”

“嗯。”江聞祈從後視鏡裡看她,“聖誕快樂。”

聖誕?

在劇組過的日子混亂忙碌,她對日期的感知幾近於無,摁亮手機看了一眼,才發現今天真的是聖誕節。

夜色裡,邁巴赫緩緩駛入翠庭彆苑。

棟棟彆墅都掛起了小彩燈,極有氛圍的裝飾。

庭院裡不知何時也多了一棵聖誕樹。

許初允進門,才發現客廳裡還有一棵高大的聖誕樹,被鈴鐺、麋鹿、薑餅、拐杖糖、聖誕襪等小裝飾得滿滿當當,彩燈掛著,光芒絢爛剔透,參差錯落著掛著一排排禮盒,霎為壯觀。

許初允掃了一眼,有些驚歎,想起江聞祈的弟弟在家,了然:“文柏搭的嗎?”

“不是。”江聞祈將大衣掛在旁邊的衣架,“給你的聖誕禮物。”

“我的?”許初允有些詫異,又仔細看了一眼,“不是送文柏的嗎?”

“當然不是。”江聞祈上樓的步伐頓住,“你的。”

“……我又不是十歲的小朋友了。”許初允小聲說了一句。

隻有十二歲以下的兒童才會期望收到聖誕禮物吧。

她音量很小,不知為何還是被江聞祈聽到了。

男人瞥她一眼,語氣自然,“不是小朋友也可以收禮物。”

說完,他上了樓。

眼看著客廳無人了,許初允也有些好奇,墊腳取了一個紅綠相間的格紋禮盒,拆開看了下。

第一個是一隻戴妃包,係著香檳色絲帶,甜美少女風的款式。

她開始相信江聞祈說的話了。

這確實不是給江文柏。

再拆開第二個禮盒,裡麵是一隻香奶奶的粉色小羊皮包。

第三個,奶昔白的鉑金Birkin。

第四個,P牌最新的女款包。

門店斷貨的熱款,配額幾十萬也要等待的那種。

第五個,終於不是包了,禮盒裡麵是一束束鮮豔欲滴的紅玫瑰,彩燈閃爍點綴著,紅彤彤的蘋果交錯,很符合聖誕氛圍的禮盒。

……

直到江聞祈再度下樓,許初允都沒能拆完。

太多了。

“……太多了,江先生,我不能收。而且……我沒給你準備聖誕禮物。”許初允看著江聞祈。

江聞祈從冰箱裡取出一瓶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口,聞聲瞥她一眼,“你的禮物,我已經收到了。”

“……什麼?”許初允愣住。

江聞祈卻沒再回她。

而是走到她身邊,忽而問道:“要不要出去逛逛?”

“我……”許初允有些猶豫,正要婉拒,江聞祈又補充了一句:

“剛才爺爺還打電話問我們在做什麼,讓我帶你出去逛逛。奶奶也不想你過節還一個人悶在家裡。”

許初允略一思量,想著也對,正好給老人家們交代,便點頭答應了。

她回家時已經卸過妝,此刻也懶得再化妝,隨便塗了點藍風鈴味的保濕水乳,再穿上厚厚的棉服,裝備齊全、素麵朝天地出了門。

出門之前,許初允總覺得彆墅一樓似乎還有哪裡不一樣,多了些什麼,又掃了一眼。

這一眼,許初允才恍然發現一件事——她隻是大半個月沒回翠庭彆苑,家裡居然新裝了一部電梯。

原本電梯是給層高比較高或者有地下兩層的彆墅配備的,但如今也有電梯了。

聯想到之前江文柏上樓梯摔倒的事,許初允總覺得事情透著幾分哭笑不得。

上了車,見江聞祈開車,許初允坐到副駕駛座,問:“萍姨和永叔呢?”

“聖誕放假了。”江聞祈說,忽而俯身過來。

他的手臂輕擦過她的肩膀,很淡的男士香水味從抬手間的袖口傳來,給她一種落下的錯覺。

許初允身體微僵。

卻沒想到江聞祈隻是伸手取出另一旁的安全帶,替她扣上。

“……謝謝。”許初允輕聲說,聲音有些澀,心口剛驟然湧起的浪潮,緩慢平息下來。

江聞祈看在眼裡,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唇角。

車剛駛出翠庭彆苑不久,她聽到旁邊的男人說:“儲物箱裡有吃的,餓了可以墊肚子。”

許初允一天沒怎麼吃東西,此刻也確實有些餓。

她嗯了一聲,抽開儲物箱一看。

左邊的格子放著一疊文件,右邊沒想到還真的是果凍、巧克力、餅乾棒等各類國外進口零食,甚至還有幾顆大白兔奶糖混在裡麵。

許初允怕低血糖,隻拿了一塊黑巧,撕開包裝,慢慢咬了一口。

很脆的一聲輕響,低醇濃鬱的巧克力香氣彌散在口腔,補充了糖分。

不知為何,許初允生出一種錯覺,旁邊的人好像真的把她當做老一輩交付的小朋友來對待了。

她看向車窗外,呼出的熱氣撲灑到冰涼的車窗上,形成薄薄的霧麵。

許初允手指撫上去,一個彎折,兩個彎折……形成了一個W。

恰在此時,車載音響流出一段音樂。

節奏分明的音樂驚醒了許初允,她伸手快速擦掉了痕跡,鬼使神差地看了眼旁邊的男人。

那邊江聞祈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冷白手腕轉動著方向盤,手背上浮著很淡的青筋脈絡,分明又欲感,直視前方專心開車的側臉線條,有幾分攝人心魄的好看。

他手長,再簡單的動作做來,也自帶幾分漫不經心的氣質。

還好,他沒有發現。

許初允剛收回視線,就聽到江聞祈冷不丁地道:“想聽什麼歌,自己連藍牙。”

“……不用。”許初允口中應了一聲,“現在的就挺好聽的。”

“嗯。”

沒人再說話。

轎車平穩地行駛著,飛馳而過。

節奏鼓點分明的流行音樂順著音質極好的音響,回響在車廂,三百六十度環繞。

“Just don''t go home,oh baby, i''ll be your alibi

(無需回家,寶貝,我將成為你的避風港)

Stay the night

(待上一晚)

……”

從偏僻疏冷的郊區影城來到市中心,節日的氛圍愈發濃厚。

直到在市中心廣場附近的停車場停下。

馬路寬闊無比,行人成群匆匆,這裡是整個江城當之無愧的商務和經濟中心,像一顆巨大的心臟,為整個鋼鐵森林輸送著源源不斷的物質和能量。

高聳入雲的大樓在不遠處佇立著,夜色裡微茫,也帶著聖誕節的光暈。

許初允下了車,手套圍巾帽子等戴得嚴嚴實實,她很怕冷,出門時也做足了準備,此刻正慢慢地在廣場上逛著,散步,偶爾舉起手機拍幾張照片記錄。

繁忙的城市夜景,霓虹燈閃爍著。

整個商務廣場此刻像一顆閃閃發光的巨大球體,彩燈高照,人群熙攘,聖誕擺攤集市熱鬨極了,像是人世煙火的鮮活氣息,讓人感到眷戀又滿足。

江聞祈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偶爾會在有人流衝撞過來時不動聲色地擋一下。

許初允目光一轉,忽而看到不遠處,占據了高樓大廈一大半的巨大高清LED屏上,時間刻度忽而來到了整點。

20:00 PM

下一秒。

許初允看到一張陌生而又熟悉的臉出現在那張巨大的屏幕上。

綠燈轉紅,像是整個世界在此刻靜滯。

在馬路邊等待的熙攘行人們,也紛紛好奇地抬頭望去。

原本在巨大的商場中心逛玩的路人們,也一個個地停駐下來,仰望著,驚歎著。

許初允終於認了出來,‘啊’的一聲驚呼。

她有印象,這是前段時間紅毯之後,她跟溫意參加的一個廣告拍攝。

許初允回神過來,拍了張照,正想發消息問經紀人這是什麼情況。

有路人忽而說:“右下角是什麼……?”

許初允聞聲看去。

右下角是一串精致的襯線字體。

低調而又奢華。

WISH YOU MERRY CHRISTMAS

W.

(聖誕快樂。落款:W)

市中心的商業廣場上,最繁忙人流最多的商務中心。

那段本不該出現在巨屏上的廣告短片,就這樣一遍又一遍地循環播放著。

旁邊不遠處就是奢侈品門店在江城的總部,也意外地掛著那張巨幅海報。

許初允似有所悟地轉頭看向身後的人。

隻是還沒等她說話。

“小姐姐。”

一個聖誕老人裝扮的人偶路過,身後跟著長長的雪橇馴鹿隊伍,提著聖誕襪,朝她招招手。

許初允發出一個疑惑的‘嗯?’

聖誕老人看著她,語氣和藹:“有什麼心願,都可以跟聖誕老人許,明年你的心願都能實現。”

許初允看了眼周圍人群,原來是商場的活動,隨機抽到了她這位路人。

她配合地許了一個,又留下了電話和地址。

看著聖誕老人遠去,剛才想開口的衝動冷卻下來。

哪怕問了,她可能也得不到正麵的回答,他永遠最擅長輕描淡寫地轉移話題。

不如當做沒看見。

許初允將編輯到一半、準備發給經紀人的消息一一刪掉。

手機鎖屏放回包裡,她抬眼,好似不經意地問:“江總有什麼願望嗎?”

“我沒有願望。”

夜風裡,江聞祈雙手插在大衣兜裡,側頭看了一眼許初允。

她好像很怕冷,外麵穿著厚厚的棉服,裡麵內搭了一件紅色毛衣,淺杏色圍巾,更襯得皮膚更加白皙。

說話直視人時眼睛很亮,像林間小鹿,透著剔透的無邪。

“怎麼會有人沒有願望呢?”許初允不信,好奇心反而被勾了上來,歪頭看他,企圖從他眉宇裡看出些什麼來。

她好像從來不了解他。

江聞祈微垂眼,看出她臉上的試探和好奇,漫不經心道:“因為我想要的東西,一定會得到,所以我從不許願。”

“……那你想要什麼?”鬼使神差的,許初允問出口。

江聞祈臉上終於有了一點波動,他抽出手,替許初允理了一下被發絲交纏著的淩亂圍巾。

他的動作太過自然,很輕的風聲掠過臉頰,許初允腳心有些泛軟。

她很想後退一步,腿腳卻不聽使喚。

一定是風太冷了。

江聞祈像是看穿了她此刻有些逃避的內心,掀眼,很輕地笑了一下。

“許初允,你覺得我很閒?能因為一條撤回的消息趕回來,能在最忙的時刻帶人出來逛?”

“還是覺得我錢多沒處花,隨便什麼人都值得我花錢哄?”

他語速勻緩散漫,手中動作未停,指尖碰觸讓人生出一種溫柔廝磨的錯覺。

許初允抿緊了唇,心跳聲驟然激烈,一下下,清晰劇烈得讓她有些耳鳴。腳軟手也軟。

那些蛛絲馬跡的碎片在腦中拚合了起來。

忽而退組的李導,劇組超額的預算,國外出差的人卻出現在了劇組,今晚的商業街巨屏,還有他……

“還不明白嗎。”

理完之後,江聞祈並未收回手,就著這個姿勢,居高臨下地注視她,“我不想隻做你名義上的老公。”

“簡而言之,你可以理解為——”

“我要的是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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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 昨夜

◎跟太太報備行程,天經地義◎

從聽到那番話開始, 許初允耳邊就轟然一陣空鳴,腦子空白。

像打結的毛線,一片死結, 理不清楚。

她永遠想不到會是這樣。

回去的路上,許初允沉默著,也不敢看旁邊的人。

上車時, 她動作麻利地想溜到後排靠左的位置, 力爭不跟江聞祈有任何接觸,包括視線相觸的可能。

江聞祈看到許初允這樣的架勢,“你把我當司機?”

“……”

許初允隻好從後座下來, 磨磨蹭蹭坐上副駕駛,在他伸手之前係好安全帶。

江聞祈餘光瞥她一眼, “倒也不必。”

防賊一樣防著他。

“……哦。”

許初允悶悶地嗯了一聲, 看向車窗外。

初始的婚姻合約還有大半年,她還簽到了盛彙。

她當時還真以為江聞祈是受了奶奶和江爺爺的囑托, 才跟她講那些圈圈繞繞。

現在一想,很多事情都有跡可循。甚至可以追溯到她簽約那天。

剪不斷理還亂。

到翠庭彆苑後, 許初允率先下了車, 進門後先去空置的房間裡看了會兒貓咪, 抱著小冬柔軟的小身板,揉捏了一會兒。

等了又等,覺得江聞祈應該收拾得差不多了,許初允再出門。

結果剛從小冬的房間出來,許初允就正麵撞見江聞祈,她想當做沒看見, 擦肩而過時江聞祈忽而開口:“你想的話, 可以讓它出來活動。”

許初允微怔, 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說小冬。

他不是討厭貓嗎?

除了有一天小冬不小心跑出來,許初允跟在後麵撿它的貓毛,其他時候都牢牢記著萍姨的那句‘江先生不太喜歡貓,對貓毛過敏’。

“如果你覺得翠庭彆苑太小的話。”

她沉默的當,江聞祈再度開口,“新北區有套宅子,離影視基地也近,半個山頭都是江家的,可以搬過去,應該足夠它活動。”

……?

現在這套三層樓七八百平的獨棟彆墅叫太小?

許初允忽而心念一動。

今夜的他好像分外的好說話。

她抓住這個機會,遲疑著開口:“……那,我們能不能分房睡?”

聞言,江聞祈掀眼瞥她一眼,“你對我的自控力沒信心?”

許初允:“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

“第一天晚上什麼都沒發生,現在更是如此。”

“……”

好像是有一定的說服力。

許初允勉強接受了這個答案。

江文柏打開房門時,便看到兩人站在過道走廊裡,不知道在聊什麼,遠遠看著,氣氛似乎微妙又尷尬。

“哥,嫂子,你們這麼晚還不睡嗎?”

許初允聽見響動抬頭,還沒來得及說話,江聞祈已先一步掃了一眼江文柏,語氣不太客氣,“不如關心自己,晚睡長不高。”

江文柏:“……”

他不服:“我都一米七五了……”說到這裡忽然想起自家哥哥的身高,又頓時住了嘴。

他還想多長點。

江聞祈居高臨下地看著江文柏,“想長高就早睡覺,少管閒事。”

三兩句將弟弟打發完,江聞祈轉頭看許初允,眼神示意。

許初允看了眼旁邊將要回房的少年,猶豫了一下,跟著江聞祈回了房間。

隻是有些疑問,一旦紮根就開始慢慢發芽,無法根除。

許初允滿腹心思地洗漱收拾完,清清爽爽的一身出來。

臥室裡中央空調運轉著,除濕器和換氣係統也一直在運轉,熱氣蒸騰,赤腳踩在厚厚軟實的地毯上也不覺冷。

她磨磨蹭蹭地上床,悄悄瞥了一眼房間裡另一個人的背影,男人正慢條斯理地解衣扣,空氣裡還浮動著清新的薄荷水汽味。

許初允彆開眼,頭一次覺得擺設極簡,風格冷淡的臥室變成一個巨大的桎梏。

枕頭、床單、沙發、衣櫃,空氣裡浮動著的,都是屬於他的氣息。

她好像森林裡暴風雨夜闖進野獸巢穴的人。

許初允垂眼刷著手機,轉移注意力,隻是心情分外緊張,看了些什麼一點印象都沒有,直到電話鈴聲響起。

深夜時分接到電話,不算什麼好事,許初允卻鬆了一口氣,接通之前,看了眼名字,是沈斯釋。

“許老師。”那邊沈斯釋似乎凍得身體都在顫抖,咬著齒關含糊地道:“我剛下戲,忘了跟你說,聖誕快樂。”

手機上的時間在下一秒跳到00:00。

沈斯釋本和她隻是劇組同事,頂多算這一段時間的搭夥朋友,沒想到還記著卡著一天的末尾跟她說一句節日快樂。

許初允有些動容,正想說謝謝,忽而察覺到床邊另一側微微凹陷下去。

她抬眼,是江聞祈掀開了被子,上床。

許初允手一抖,差點拿不穩手機。

那邊沈斯釋活力萬分的清朗男聲還在一遍遍喚著:“許老師?許初允?聽不到嗎,是不是信號不好,聖誕節快樂——”

江聞祈視線掃過正在接電話的許初允,隱隱約約聽到了一個男聲。

直到許初允回了一句‘你也聖誕快樂’,掛了電話之後,江聞祈才緩慢開口,“深夜還有工作?”

許初允放下手機,看他,“不是工作,是劇組朋友的電話。”

說完,許初允指尖無意識地捏著被角。

好奇怪。

太奇怪了。

同一張床上的兩個人,卻在說另一個不相關的人。

“劇組同事,也叫朋友?”江聞祈語氣有些意味不明,許初允卻嗅到了一些危險的味道。

“我們是同事,但也是朋友。大家年齡差不多,同齡人交朋友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嗎?”許初允說著,悄悄地、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一點。

第一次覺得床太大了不是好事。

江聞祈挑了挑眉,“同齡人?”

許初允點頭,“對啊。他隻比我小兩歲,肯定算同齡人呀。”

江聞祈沒說話。

許久,許初允才聽到他的聲音:“小兩歲算同齡人,那大兩歲?”

許初允訂了個鬨鐘,而後手機鎖屏丟在一旁的床頭櫃上,不太確定地道:“大兩歲……也差不多?不過我覺得五歲以上就跟同齡人沾不上關係了。”

臥室裡有過一瞬的沉默。

許初允後知後覺地想起來——當初在病房裡,江爺爺介紹自己孫子時,曾說孫子24歲碩士畢業,回國三年定居江城,一年前是27歲,那麼現在……

完蛋。

她不敢看江聞祈的臉色,掀開被子,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塞進棉被裡。

她絕對絕對沒有要內涵他的意思。

閉眼。睡覺。

逃避可恥但有用。

安靜中,許初允聽到床頭燈被關上的聲音,世界也柔和地暗下來。

許初允本以為自己會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沒想到沒過多久就陷入了夢鄉。

第二天,許初允照常搬磚,忙裡偷閒事收到了薑莞轉發的新聞推送,標題是:《江城中心街聖誕夜驚現人魚巨屏》

她點開來。

路人視角拍攝的視頻,畫質不算高清,卻能看見巨大商業屏幕裡,瑩藍色的波紋水路漾開,一身人魚禮裙的女人膚白勝雪,清冷驚豔似畫中仙,破開水紋而來。

而後是廣告詞,以及品牌的LOGO展示。

看著沒有在現場震撼,但仍然引起了許多網友的驚歎和評論。

【我記得這裡的廣告巨屏都是一秒十幾萬吧,誰能告訴這一段下來是多少錢?】

【XX牌什麼時候這麼有錢了?能把廣告投放到這裡了?跟彆的】

【金主爸爸真的大氣】

【真的不是背後有其他人在捧嗎哈哈哈哈】

【管它有沒有人捧呢,反正對我的眼睛很友好,我就愛看美女】

【昨晚在現場!還專門錄了一段,現場看更震撼!跟裸眼3D一樣啊啊】

中心商場的巨屏廣告吸引了聖誕節當天過節的許多路人,有人拍照發了朋友圈或者微博,被戲稱是廣告商和商場營銷的一場雙贏。

接下來的幾天,經紀人給許初允看了幾個代言遞出來的邀約,基本都是國產品牌,知名度一般,但開出的價格很可觀。

許初允選了一個國貨洗發乳的代言,又接了一個衛生巾品牌。

時尚資源方麵對於她這種新人來說尚可,然而劇本方麵就有些虐了。

依然隻有一些小成本的網劇發出邀約,頂多盛彙出品的上星劇裡的邊緣角色,好點的本子早就被上方資本一搶而光,要不就是被公司一二線壟斷,根本遞不到她的手裡來。

許初允便全心全力地去準備《姝色無雙》這個大IP劇的複選去了。

這幾天江聞祈好像也很忙,幾乎不怎麼在江城,更彆說回翠庭彆苑。

許初允為晚上不用麵對江聞祈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些微妙的情緒滋長。

下午兩點,剛和助理到達試戲地點不久,叮的一聲,許初允低頭一看。

W:【試戲加油。】

再往前一條,是她出門前十五分鐘收到的:【今天霧霾嚴重,戴好口罩。】

他好像把她何時何地在哪裡,做什麼,算得清清楚楚。

許初允有些彆扭,剛想問怎麼知道她今天要去試戲,而後想起對方是盛彙的頂頭老板。

盛彙的CEO都是他任命的,知道她這樣一個小藝人的行程,輕而易舉。

更何況,她行程本就不多。

在他麵前,她好像透明的,行程都被掌握得清清楚楚,有時候連找借口都顯得蹩腳。

許初允有些不開心地打字:【江總,你對我的行程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卻對你毫無了解,不覺得這樣對我來說有些不公平嗎?】

很難說這條消息不是帶著一點惱羞成怒在裡麵,消息剛發完,許初允便關上手機,不再看了。

複選的人數明顯比海選時少了很多,能進入複選的有演技精湛的不知名小演員,也有最近風頭正盛流量不錯的當紅小花,眼花繚亂。

許初允抽簽之後便在旁邊安靜地等著,埋頭看人物小傳和原著內容,醞釀情緒,進入狀態。

中途休息時,許初允抬頭喝了一口水,忽而看到一個有幾分熟稔的麵孔。

她想轉過臉去裝作沒看到。

然而晚了。

對方已經先一步看到了許初允,笑吟吟地帶著身後的人過來。

她的架勢很大,身後幫忙拎包的,提化妝品的,眾星捧月,這樣的大排場吸引了不少來試戲的演員的目光,一瞬間許初允這邊變成了人群視線的中心。

女人先掃了一眼旁邊的許初允的助理,笑著說:“換助理了?這個有些眼生。”

許初允禮貌地點頭打招呼:“梁鵑。”

梁鵑笑著繼續道:“聽說你換公司了?簽盛彙了?怪不得能進複選。”

許初允蹙起眉。

這話落在旁人耳裡,就變成了她背靠大公司,才走到複選裡來的。

“背後有大公司就是好啊,演技差也不怕,可以直接走後門通關。”

“可不是嗎,海選那麼多人,我們費勁千辛萬苦才拿到這麼一個試戲的機會。”

“能怎麼辦,同人不同命。”

“彆人的起點是我們的終點,隻有羨慕的份了。”

……

旁人議論聲紛紛,聲音雖低,卻也嘈雜,聽著不太順耳。

許初允秀氣的眉微皺,開口:“你搞錯了一件事。”

梁鵑揚了揚眉,“嗯?”

“我收到初選通過的通知時,根本還沒簽公司,隻是單打獨鬥的個體戶。”

許初允咬字清晰,語氣堅定從容,“所以,請你注意言辭,把剛才說的‘怪不得能進複選’去掉,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梁鵑剛想開口解釋什麼,許初允卻極快地先一步道:“還是說……你對自己的演技沒什麼信心,所以場外就忙著幫我樹敵?”

她態度平靜淡然,卻殺人誅心。

梁鵑也沒想到,大學向來態度淡然,不喜歡和人多言爭辯的許初允,現在會這樣,當著眾人毫不留情地反駁她的話。

一時間竟然愣住了。

叮。

手裡的手機傳來提示音,許初允懶得跟梁鵑在這裡進行口舌之爭,她淡淡道:“我先回個消息,你隨意。”

她打開手機,本以為是工作通知,卻沒想到是陸林發給了她一個PDF文檔。

點開來,是一個行程安排表,按照時刻區分,中英文交錯,有條不紊、工整地排列著,乍一眼看去,隻覺得繁忙無比,時間利用到了極致。

陸總助:【太太您好,這是江總吩咐的,以後每周行程都會同步抄送給您,如有任何變動也會及時告知您。】

……?

許初允莫名其妙。

她截圖這一段聊天記錄,發給江聞祈:這是做什麼。

那邊很快回複過來。

W:【這樣不就公平了?】

許初允聯係上下的聊天記錄,才反應過來。

原來他是在說,她抱怨他知道她行程不公平的那件事。

緊接著,那邊又發來了一條語音。

很短。

許初允將手機聽筒放到耳邊,先看了四周一圈,確定沒人注意到她後,才點了播放。

“跟太太報備我的行程,天經地義。”

低低的嗓音貼在耳畔響起,語速勻緩,簡簡單單的太太兩個字,被他獨特的咬字方式說出,有種莫名的曖昧味道。

許初允捏著手機的腕心有些發麻,好半天都沒想好怎麼回複。

另一邊,私人會所。

一場商業聯合會議結束,年關將至,各大集團結束一年的廝殺和勾心鬥角,高層難得心平氣和地一聚。這樣的機會幾年才能有上一次,陰差陽錯最終有了這個局。

兩邊門童替人打開門,江聞祈剛進來,就引起了裡麵人的注意。

“江董老忙人了,今天好不容易聚一場,還有這麼多電話接。”桌邊,國合集團的二東家率先似笑非笑道。

江聞祈聽著,沒什麼表情,指尖一滑退出了界麵,手機鎖屏往桌上一丟,“怎麼,傅二少這次回國,準備大展拳腳了?”

語氣淡淡譏誚。

傅理一噎。

他之前就是因為鬥不過上頭大哥,慘被逐出國,去往海外市場。臥薪嘗膽兩年,好不容易才得了傅老爺子的允許,重回國合集團的中心權利部分。

江聞祈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倒是狠戳了他的痛腳。

旁邊珩銀集團的總監打圓場,轉移話題:“聽說江總買下了方大地產中心廣場的巨屏廣告位?”

桌上有知情人笑著道:“可不是嘛,聽說是為了個小演員,一擲千金了?”

知情人還專門查過那個小演員的資料,不怎麼出名,兩個月前查無此人,也就最近一兩個月稍微有過幾個熱搜,打開了一點知名度。

但也僅限於有部分網友知道有這個人而已,在整個娛樂圈根本排不上號,也沒什麼彆的資源,瞧不出要力捧的姿態,倒像是隨手花錢哄人開心。

上流圈和商界階級固定,這麼多年,屹立不倒的無非就是那些人。

對於其他人得知這個消息,江聞祈沒什麼意外。

他唇角微扯,語氣淡漠,態度讓人瞧不真切,“隨手而已。”

局上的人早就習慣他永遠不動如山的態度,也沒指望能從江聞祈口中聽到什麼實話或者確切的消息。

倒是陸明澤的視線落在江聞祈身上,總覺得好友身上有哪裡不對。

江聞祈穿衣很有講究,且專一。他印象裡,對方從讀書開始就隻定時購買那幾個質地稀奢考究、追求舒適度的國外品牌,極簡且小眾,後來接管家產,更是直接出手收購了那幾個品牌。

然而今天,他身上那條圍巾卻看不出是多好的質地,反而有幾分黯淡的普通。

陸明澤眼光毒辣,一眼看出不是江聞祈平常的風格和偏好。

他不甚正經地一笑,“江總,怎麼回事,都用上這種東西了?跟你現在的身份地位不甚匹配啊。”

說完,陸明澤微抬下巴示意,言語裡的調侃很明顯。

原本興致缺缺的江聞祈,聞聲終於喚回了一點注意力,慢悠悠地斜了好友一眼,“沒結婚的人,懂什麼。”

語氣輕慢的,淡淡的。

陸明澤:“……?”

江聞祈慢條斯理補充:“這是我太太親手織的。”

作者有話說:

每次隻想寫三千,寫著寫著就五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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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昨夜

◎“你對我也有感覺,不是嗎”◎

哪怕結婚的消息之前有所小道傳聞, 但也僅限於底下小部分人的傳聞,並未得到親口驗證。

而如今,從當事人口中聽到‘太太’兩字, 是很有分量和震撼的。

“江太太真是心靈手巧……”

“江總太有福氣了,羨慕不來啊。”

“還沒見過江董太太,想必也是鐘靈毓秀……”

哪怕在場所有人都沒見過這位不知姓名的江太太, 但仍是對這位無所了解的江太太誇上了天, 稱讚如流水。

隻是後麵所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偶有眼風交流,私下會再探討什麼不得而知。

局散了之後, 坐電梯的路上,陸明澤終於找到了機會私下問:“真結婚了?你該不會是隨口說說嚇嚇那幫老骨頭, 讓他們打消聯姻的念頭的吧?”

江聞祈顯然並不想多透漏, 言簡意賅地回答:“真。”

“怎麼沒聽你家裡人提起,應該不是那位幫你選的名媛千金?”陸明澤饒有興味地繼續問。

“嗯。”

“牛逼, 你爸沒生氣?反應這麼淡定?消息還瞞得這麼嚴實,要不是今天你說, 我真是一點都不知道。”

“嗯。”

“……不是, 你怎麼口風這麼嚴, 真就一點都不透漏給哥們?”陸明澤一開始還以為江聞祈隻是隨口開玩笑,現在又覺得以他這個護著人隱私的態度,搞不好是真的。

隻是江聞祈不想說的事,他哪怕絞儘腦汁耗費心力也無法得知一二。

正思考間,電梯到了一樓。

電梯專員衝兩人禮貌而又恭敬地鞠躬致意,陸明澤敷衍地點了點頭, 快出門時忽而聽到旁邊的男人不經意地提起:“你新女朋友小你三歲?”

“對啊, 小我三歲。”陸明澤下意識地回答, 從泊車員手裡取回自己的鑰匙,隨即察覺到過來不對勁,“你這麼關心我新女朋友的年齡做什麼?”

以前他交那麼多女朋友,江聞祈從來懶得過問一句,現在卻知道他昨天剛官宣的新女朋友比他小。

“……”

空氣沉默的當,陸明澤很快反應過來,用手肘推了推,曖昧地笑了一下:“你老婆比你小?是不是惹你老婆生氣了?問我準沒錯,我教你怎麼哄。”

“雖然我沒結婚,比不上你的速度,但是我談過的戀愛那麼多,哄女孩子還是有一套的。

總結來說,女孩子,特彆是年齡稍小一點,一定得哄著寵著,不能講道理。”

“……”江聞祈挑了挑眉,終於開口:“你確定靠譜?”

“這是從心理學角度來說的,作為優質伴侶,我們要提供情緒價值和物質條件。情緒嘛,就是要表達出你的心意,物質嘛,這個應該不用我說了?”

江聞祈不置可否,神色看不出什麼,陸明澤卻知道憑借自己對好友的了解,至少是聽進去了-

許初允試戲完已是下午五點。

她發揮得不錯,在場的負責人對她態度也很和藹,但是具體結果如何,她心中也沒底。

剛出來,許初允就接到了叔母的電話,看著躍動的來電提示,許初允心裡一跳。

接通後,叔母在那邊喜氣洋洋地道:“乖侄女,你老公真的太客氣了,哎喲,都是一家人,怎麼好意思啊……”

不是奶奶出事,許初允放下心來。

但緊接著,叔母說的話又讓她秀眉微蹙。

從叔母的口中,她得知蘇秘書替叔父叔母一家在老家購置了學區房,放在奶奶名下,又添置了一輛車。

不多,但是足夠叔父叔母歡天喜地,嘴裡一口一個誇著侄女、侄女婿有多麼孝順,老許家真是天大的福氣,有這麼好的侄女、侄女婿。

蘇秘書替誰辦的這件事,不言而喻。

許初允之前可以心安理得地逃避這件事,是因為江聞祈除了那晚之外再無其他行為,一切看起來好似跟以前無差。

但現在涉及到財產相關,容不得她再回避了。

她無法理所當然地接受著對方提供給她家庭額外的物質。

掛了電話,許初允發短信給江聞祈:【今晚方便回家聊聊嗎?】

那邊很快回複:【幾點?】

許初允打字:【都可以,有點事需要當麵聊一下】

W:【嗯】

許初允忽而想起陸總助發給她的行程,鬼使神差地點進去,對照著時間看了一下。

如果沒有新變動的話,今天的江聞祈應當還在北城出差參加一個會議。

她又打字:【如果你出差不方便的話,改天回來麵談也是一樣的。】

W:【沒事】

W:【我也想見你】

許初允視線觸碰到這一行字,像是被燒灼到似的,摁滅了屏幕。

看不到了。

許初允心臟還在怦怦跳,緩緩吐出一口氣。

明明隻是隔著屏幕冰冷的一行字,她卻總會想起那一夜的晚風,他凝視著她說‘我要的是你’,無人說話安靜的車內。

甚至能想起他說這一句話時垂眸的神色,被風吹動的大衣衣角。

剛下的決定又有些猶豫起來。

許初允揉了揉臉頰,告誡自己要把持住本心。

到達翠庭彆苑時已是晚上七點。

庭院裡盛開著粉白相間的酢漿草,鮮嫩欲滴,風信子、雪片蓮被打理得很好,香桃木和小濱菊林立,參差錯落地開著又獨具美感,在一片葉子燈下散發著柔和的光暈。

即便是肅殺的冬日,也帶著微甜又苦澀的花草清香,攜著泥土的清新氣息鑽入胸腔。

許初允穿過庭院的小道,沿著石板路進了門。

彆墅裡很安靜,客廳裡沒人,許初允進了一樓裡間的茶室,開了最低一檔的小燈,熱茶在冬夜裡騰騰地冒著氣。

茶門半掩,很快,許初允聽到門解鎖的聲音。

她走到玄關,不出意外看到風塵仆仆的江聞祈。

他像是赴了一場風雪趕過來,眉宇間還帶著些出差的疲倦,仍不減矜冷雅重的氣質。

“怎麼了?”江聞祈一邊隨手將大衣掛在衣架上,一邊微偏頭看她,“有什麼事要跟我見麵聊?”

不知是不是許初允的錯覺,她從他的語句中聽出了幾分溫和的意味。

“……之前說好給你的。”許初允頭一次避開了話題,選擇先把提前準備好的袋子遞給他。

江聞祈接了,略看一眼,是一雙手套,“我也有東西要給你。”

他說,示意了一下放在置物台上的文件包。

許初允一怔,伸手取過文件包。

“想去哪兒說?”江聞祈又問她,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去茶室吧,我泡了茶。”

江聞祈微微頷首,長腿邁開。

許初允跟在江聞祈的後麵走進茶室,兩人在茶桌旁坐下。

茶室是原木的新中式裝飾,窗外夜色昏芒,唯有室內光線淡白,纖塵不染。

“……這是什麼?”

手裡捏著紋路清晰質地柔軟的文件包,許初允不敢打開,隻盯著江聞祈背後懸掛著的一幅水墨畫和書法題字。

胡桃木茶桌上的茶冒著熱氣,江聞祈取過茶杯,修長的手指把著茶柄,慢慢啜了一口,道:“打開看看。”

許初允低頭,打開,文件夾裡是厚厚的一疊紙質材料,仍散發著油墨的清香,還有紅印泥在裡麵。

她翻開,第一眼看到的是新北區的一套五千萬的彆墅產權協議,緊接著下一份是江城市中心一整棟寫字樓的贈與協議,這兩份已經足夠她心顫了,沒想到後麵越翻越心驚膽戰。

除此之外還有三家知名公司、兩家廠房、一家洲際酒店、三個商業廣場的股權轉讓協議。

三個農場和果園、三個廠房、兩個高爾夫球場、五套住宅和一整個高檔公寓小區、三塊綠地的贈與協議,各類各行業都有,有的是協議,有的是財產公證,看得人眼花繚亂。

無一例外,都已提前簽過字,加蓋了公章和法人章。

許初允手微微抖起來,不敢再翻,合上來,強自鎮定地抬眼看江聞祈:“……這是做什麼?”

“送你的。”江聞祈說,從寶藍色的煙盒裡敲出一支煙,指尖頓了兩下,又放了回去,“江盛的股權轉讓比較麻煩,會驚動股東和家裡人,所以暫時隻能先送你這些。”

他微揚下頷,示意了下她手中的厚厚一遝材料和協議,語氣淡然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這些都是全權在我名下的,不用擔心有經濟糾紛,日後如何處置都看你自己。”

許初允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遠比今天下午從叔母叔父那邊得知的事還要震驚,“這也是我想問你的,我叔父叔母那邊,是你讓蘇秘書去辦的嗎?”

江聞祈點頭,“放心,都在你奶奶名下,足夠你拿捏他們。還有什麼顧忌,你都可以跟Natalie提。”

“我不能收。”許初允搖了搖頭,“直說吧,是需要我做什麼?”

江聞祈動作微頓,將茶杯放在桌上,一點輕響,“不需要你做什麼,這些都是自願贈送,你不需要有負擔。”

許初允伸手將那些東西重新裝回文件包,放到桌上,“抱歉,我不能接受,希望你能收回。”

“為什麼不要?”江聞祈靜靜地看著她。

“因為受之有愧,因為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許初允拿起一杯熱茶,喝了一口,穩了穩心神道:“而且,這兩天我想了一下,你不覺得,我們這個狀態,之前的協議婚姻,可能不太適合了嗎?”

一字一句,尾音輕顫,用了好大的力氣,卻清晰分明。

她終究是把這句話說出了口。

要麼婚姻隻關乎利益,要麼婚姻隻關乎感情。

而不是現在這樣,婚姻、利益、感情,混亂且剪不斷,像打結的毛線團,進一步隻會讓一切更亂,成為死結。

唯有剪刀一刀哢嚓而下,利落分開。

“哪裡不合適?”

“我……”許初允還在組織措辭,心神分了幾縷,指尖被傾斜的沸水燙得顫了顫,光滑的茶杯失去托力,滑落到托盤上。

茶杯打著轉站穩,濺起的熱水燙到了她的指間,許初允輕聲吃痛。

她伸手去拿東西擦拭到處流淌的茶水,地板上一片水漬,那邊江聞祈已起身,拉過她的手。

“不用管這些。”江聞祈止住她擦拭的動作,拉過她的手,不由分說的語氣,“去用冷水衝洗。”

廚房裡,水龍頭嘩嘩流淌著。

冷水衝洗了五分鐘,指間冰涼,本就隻是被幾滴熱水燙到,連皮都沒燙破,原本的一小點紅也早已恢複膚色。

許初允看著江聞祈微微低頭,專注察看的神色,心弦像是被羽毛撓過,一陣發癢,她想收回自己的手,“……沒什麼事,已經好了。”

“嗯,上去再找點藥給你擦擦。”江聞祈直起身,仍舊沒有鬆手,那點氣息逼近了幾步,許初允下意識地起身往後退了一下。

後背不小心將要撞到廚房的流理台,江聞祈眼疾手快伸手護在她背後。

熟悉的清冽氣息和安定懷抱。

許初允脊背和尾椎骨一陣發麻,又低著頭想要掙脫。

“許初允。”

“……”

她動作頓了一瞬。

“你在逃避我什麼?”江聞祈嗓音低磁,語氣染上一些淺淡的無奈,“不要我送的東西,不想跟我接觸,甚至能說出解除婚姻的話。”

“我沒有……”

許初允側頭,想要避開他的視線。

然而江聞祈不給她逃避的機會,就著剛剛察看她手指的姿勢,反握住她的手腕。

纖細的腕骨被禁錮在大掌間,許初允被迫反手撐住身後的流理台,而江聞祈俯下身,兩人鼻尖之間隻差一厘米。

他握著她的手腕,貼近她的胸腔,那裡心跳很快,短促,熱烈,仿佛在傾訴身體主人的心情。

“你的身體比你誠實,你在顧忌什麼?”

許初允抿著唇,不說話,清潤的眼眸隱隱約約浮現一層很淡的霧氣,好似含著許多未儘的話語。

江聞祈垂眼,薄唇靠近她的眼睫,“你對我也有感覺,不是嗎?”

作者有話說:

(碎碎念可略過)

這兩天身體不太舒服,請假途中順便理了一下大綱,還是決定按自己的大綱和節奏來,將故事的完整度放在比較重要的地方。

雖能力有限,但還是儘我所能地把我想寫的故事表達出來,謝謝大家的包容和支持。

感謝在2023-12-27 02:21:44~2023-12-30 00:36: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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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45 ? 昨夜

◎十指相扣◎

身體的反應不會騙人。

而江聞祈步步緊逼, 似乎今天想從她這裡獲得一個準確答案。

“如果你的答案是否,現在就可以推開我。”

手腕處的束縛鬆了,許初允重獲自由。

她指尖顫了顫, 想要推開,卻在最後即將推開的間隙停住。

江聞祈頓了下,視線觸及到她眼睫上浮動著的薄薄霧氣。

微妙的幾息後, 他還是後退了一步, 給她空間。

許初允終於開口,聲音有些不易察覺的澀,“江聞祈。”

“我在。”

“你有沒有試過, 擁有過一樣東西,再失去?”

像陳舊封閉的門閥, 被過路的行人鍥而不舍地敲動, 原本緊逼的門終於鬆動了些許,揚起微薄的灰塵, 嗆人,卻露出這扇門本來的麵目, 窺見一點縫隙。

江聞祈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

他眉頭微皺, 像是在思考。

“或者這樣說, 你知不知道,從擁有全世界到失去全世界是什麼感受?”

許初允唇角微綻的笑容很淺,明明是笑,眼中卻帶著淺淡的水霧,薄薄一層,像清晨的森林, 又好似玻璃櫥櫃裡的易碎製品。

“你沒有失去過, 所以你不怕擁有, 也不怕失去。對你來說,這個世界很簡單,做選擇也很簡單,無非有或沒有。”

許初允微偏過頭,看著窗外。

廚房窗外恰好是庭院的一隅,風信子開得絢爛,在夜風裡搖曳。

“但是我不一樣,我擁有過,失去過,所以害怕再度擁有。我已經失去過一次,無法承受再失去一次的後果。”

她的聲音很輕,像水晶球裡簌簌落落的大雪,隔著一層透明的玻璃,看得見卻摸不著。

江聞祈的角度看過去,能看到她睫毛輕顫著,似振動的蝶翼,上麵掛著一點晶瑩,又像是人的錯覺。

明明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半米,而好似有透明的隔閡隔開來。

他抬起手,似乎想伸手擦掉她眼睫的霧,也想將她單薄微抖的脊背擁入懷中,但終究隻是隱忍地收回手。

“我給你時間。”

江聞祈又後退了半步,淡聲開口,“隻是解除婚姻的話,我不想再聽到。”

許初允回過神,低著頭,匆匆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便繞開江聞祈,砰砰兩下上了樓。

餘留江聞祈在原地。

他看向窗外,剛才她視線所在的地方。

下晚自習的江文柏在十點半準時到達翠庭彆苑。

他先吃了熱騰騰的一碗萍姨做的蝦滑紫菜補腦湯,而後上樓,也慢慢回過味來,搬到這裡,除了來回接送折騰了一點,其他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甚至沒有人再督促他寫作業,手機和遊戲隨便玩,電競房裡放著的一疊單機遊戲都被他玩得七七八八,最重要的是——他每個月的零花錢還漲了,從原本的一萬漲到了足足二十萬。

祈哥比媽媽出手大方太多,還答應考完期末給他提車。

江文柏照例先去打遊戲,旁邊桌上擺著萍姨切好送上來的果盤,除了江聞祈不準他帶朋友過來,其他的日子是比在老宅要舒坦許多。

隻是江文柏剛打了遊戲沒多久,突然整個電競房就陷入黑暗,主機風扇也停歇下來。

江文柏一愣,打開門問樓下的萍姨:“姨,停電了嗎?”

“沒有啊。”正準備回保姆房的萍姨也不知所措。

看到亮如白晝的一樓,江文柏更懵了。

哪有停電隻停他房間電的?就是跳閘也不至於吧?

剛想再問幾句,身後哢嗒一聲,長廊裡的一處房門打開。

江文柏剛轉過頭,就看到江聞祈冷聲道:“打什麼遊戲,睡覺,再吵就滾。”

江文柏:“……”

身體先於理智露出一個討好的笑:“知道了哥哥。”

他很怕江聞祈,媽媽也經常在他耳邊嘮叨,督促他學習,說如果學不好,也不會討爸爸歡心,以後就得在這位薄情冷淡的哥哥手下討生活,於是江文柏很早就養出了看江聞祈臉色過日子的技能。

江聞祈微冷的眼風掃他一眼,合上了門。

江文柏鬆了一口氣,躡手躡腳回去了。

房間裡。

像是想要保持距離,許初允背對著江聞祈,側睡著,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在床邊的一角。

隻是又做噩夢。

睡得不是很安穩。

她已經很少再做這個夢。

大二的寒假,室友都早早搶了車票回家,問她:“你怎麼不一起搶票?是本地人嗎?”

搶了又回哪裡呢?

她唯一的家,很早就在那一場車禍之後賣掉了,拿去給媽媽做手術,再拿去給爸爸搶救。

奶奶跟叔母叔父住在一起,那裡終究不是她的家。在奶奶的強烈要求下,許初允也曾經在叔母叔母家過一次年。

隻是新年伊始,就聽到一些——

“都十八歲的人了,有手有腳的,怎麼還住你家?”

“是不是你老公跳樓的那個哥哥的女兒?”

“長得漂亮,就是太晦氣了,而且大過年的怎麼臉皮這麼厚,好意思……”

“你有婆婆這個拖油瓶還不夠,怎麼還有一個……”

……

廚房裡,叔母那邊娘家親戚在竊竊私語,老房子隔音不好,許初允聽得分明。

她知道自己在叔母眼中礙眼,也不願意打擾奶奶原本平靜的養老生活,將奶奶發給她的厚厚紅包重新壓回奶奶的枕頭下,在大年初一的下午悄悄離開了。

她回了學校,宿管阿姨告訴她沒有打留校申請,不能住校。許初允像個幽魂一樣飄蕩在冬日的學校,最後心軟的阿姨還是放她進來,隻是宿舍沒有電,沒有熱水。

手機上春晚在直播,彈幕熱鬨。

消息欄那裡空空如也。

朋友圈裡,同學們在秀爸爸媽媽親戚們發的紅包,轉賬記錄。

許初允在黑漆漆的宿舍裡打著手電筒,洗了冷水臉,混著眼淚,吃完了一碗食堂發給留校學生的餃子。

韭菜肉餡的,皮薄肉厚,隻是冷冰冰的,沒有醋,除了肉味嘗不出彆的味道。

而後翻身上床睡覺,睡之前看了眼微信裡永遠定格著的群聊,把那幾句簡單的‘寶貝女兒,新年快樂’和紅包截圖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

大學畢業後,有的同學回老家發展,有的同學留在江城這樣的超一線城市繼續奮鬥,許初允也回過一次老家。

她路過曾經住了十八年的那個小區,鬼使神差地進去了,上樓時看到那家人剛好出門,透過半開的門,許初允看到裡麵還是熟悉的布局。

客廳的白色牆壁上還殘留著膠水附著過後的痕跡,曾經那裡貼滿了一整牆的獎狀,許初允小時候還會把自己去素描班上課畫的畫小人,連同獎狀一齊貼在上麵。

房子低價賣掉之後,那些獎狀在媽媽下葬的時候,許初允一起燒掉了。

媽媽購買的那個布藝沙發還在裡麵,很軟,許初允記得在那上麵盤著腿玩遊戲,等待開飯的時光。餐桌也還是媽媽最喜歡的那款。

新房主也是一家三口,年輕的夫婦牽著小女孩下樓,小女孩牽著父母的手,蹦蹦跳跳,就是不肯老實走路。

“走慢點,彆跳了。”

“快給姐姐讓路。”

年輕媽媽柔聲輕斥著小女孩,小女孩乖乖地讓了路,又好奇地看了一眼路過的許初允。

“姐姐

依誮

好漂亮……”

“你以後也會很漂亮。”年輕媽媽笑著道,又禮貌客氣地衝許初允點頭笑了一下,以為許初允也是住在這一棟的鄰居。

四目相對,許初允有過些微的僵硬,卻也是露出一個笑容,看著一家三口下樓。

再後來,許初允在樓下遙望了一眼,曾經住過十八年的房子,窗台外麵還晾著衣服,在夏日的陽光裡隨風蕩漾。

而後離開。

離開那個寄載著她人生前十八年所有記憶,儲存著所有和父母回憶的地方。

她再也沒回去看過一眼。

大學畢業之後的日子就是在出租房裡顛沛流離,換了一套又一套,細細算來,住在影城附近小區的那段時間算是不多的安穩,隻是後來這份安穩也被打破。

像是在最寒冷的冬日,赤腳行走在薄薄的冰麵,她冷得肝都在顫,卻隻能一步步走著,不知脆弱的冰麵會不會在下一秒皸裂破開。

很冷。

好冷。

她好想媽媽。

夢裡的許初允下意識地尋找著熱度的來源,像是跋涉在風雪裡的旅人尋找一處避難的小木屋。

而後,一隻有力的胳膊橫亙過來,將她撈進了一個炙熱的懷抱。

伴隨著一聲很輕很輕的歎息。

又像是憐惜。

好似在燃燒著的壁爐旁,金紅色的火焰影子跳躍,壁爐裡的柴火劈裡啪啦地燃燒著。

蜷縮著的身軀終於舒展,那點細微的麻木和僵硬也緩和下來。

外麵是無儘的風雪,她卻烤著火,睡得很安然。

江聞祈說話算話,那天之後,除了偶爾會給她發一兩條消息報備行程,他沒再跟她說過彆的話,給足了她空間和自由。

許初允得以喘息。

今天的通告是拍一個代言的廣告片。

走出攝影棚,許初允從助理手中拿回手機,裡麵第一條消息來自梁鵑。

【這次同學會的地點終於確定了,還是之前那個時間,晚上八點,記得來哦。】

後麵跟著一個地址。

之前說的同學會,一直因為時間湊不齊,延遲作罷,到這周才算真的定下來。

地址有幾分熟悉,許初允打開地圖看了眼。

她和薑莞之前去過這個酒吧,隻是她對這個地方的印象實在算不上好。

緊接著那邊又發來一條消息。

【我跟蘇老師說了你會來,她好像挺高興的】

蘇老師。

許初允捏緊手機。

當初媽媽出事,在醫院的那一周,蘇老師爽快地批了她的假條,還多給她批了一段時間,告訴她什麼學業都不及親人來得重要,讓她不用擔心學分的問題。

在醫院,肇事者不願承擔責任,拒絕代繳醫藥費,拖拖拉拉的那段時間,父親賣車又賣房,也是蘇老師好心告訴她,這種特殊情況可以申請學院的緊急助學金。

兩千塊,不多,但是那時候的許初允來說,可以涵蓋好幾個月的生活費,不必再向奶奶開口伸手要錢。

哪怕後來,許初允為了奶奶,什麼廣告車展龍套都接過,來者不拒賺快錢的時候,蘇老師仍舊找她談話過幾次,告訴她要愛惜羽毛,如果缺錢,學校有一些勤工儉學的項目。

可是一個月幾百塊的勤工儉學,怎麼湊得出幾萬的住院費。

許初允打字回複:【我會去的】

剛打完字,許初允就接到經紀人的電話,“有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想先聽哪個?”

“好消息是什麼?”許初允問。

經紀人:“好消息是你進《姝色無雙》的終選了,且有很大可能拿到這個角色。”

許初允呼吸一滯,又問:“那壞消息呢?”

“壞消息就是,還記得你最近上映的那部劇嗎?戲份被剪到沒有了。”

這部戲,許初允印象很深刻,拍的時候她還沒簽盛彙,當時她還陪著奶奶一起看完了預告片,預告片裡有她的戲份。

當時她為了救急,馬不停蹄晝夜顛倒拍了兩周,對於劇組來說應當是比較重要的部分。

許初允納悶:“怎麼會被剪到沒有呢?”

剪輯階段會有很多廢片不能用,她知道,甚至會因為劇情做一定的取舍,但是一個沒有,也太誇張了。

“這是你之前個人的時候跟劇方簽的合約,我們這邊沒有太大的權利乾涉,也跟劇方那邊交涉過,他們說是播放平台的意思。”

“具體的話,那邊負責人說上麵的人希望可以直接跟你溝通,你要試試嗎?”

許初允似有所感,問,“這個上麵的人叫什麼?”

那邊傳來了一點窸窣的聲響,幾秒之後經紀人道:“好像姓周?叫什麼修。”

像是塵埃落定。

許初允明白了,“謝謝您,不用了。這件事的後續就按照公司章程來吧,不勞煩您多費心思。”

經紀人安撫她:“雖然跟平台方那邊交涉不太順利,但是相關的謠言我們會出一份公告,沒事,以後好劇多的是,彆太擔心。”

許初允應聲:“好的,麻煩您了。”

掛了電話,許初允打開微博大號,私信和評論裡都是粉絲的疑問。

【明明預告片裡都看到你了,為什麼正片沒有啊!!】

【滿懷期待地期盼了幾天,這段時間就靠著預告片過日子了,結果正片一個鏡頭都沒有??這也太離譜了吧!!】

也有控訴劇方的。

【劇方這算不算詐騙啊?搞詐騙好玩嗎】

【真的醉了,浪費感情和時間】

【我還專門為小允開了VIP,真的有點子無語……】

【啊啊啊啊被預告片吸引過來的!!那個水裡出來的畫麵真的破碎感拉滿!!為什麼正片連個人影都沒有??】

【許初允出事了?是該稅的沒稅,還是睡了不該睡的?!】

【不會吧,我剛粉上一個新牆頭,就要塌了?】

【作妖被封殺了?還是怎麼了?】

【很少見這種撕破臉皮的作法,再怎麼都不會一剪沒啊,上次看到這種一剪沒還是***被封殺】

……

原來說的是謠言是這些。

正片裡的戲份一個沒有,被預告片裡的鏡頭吸引而來的路人們各式猜想,議論紛紛。

雖然在經紀人麵前表現如常,然而許初允遠遠沒有想的那麼灑脫自如。

辛辛苦苦了這麼久的成果,卻因此而消失得徹底,許初允的心情像籠罩著烏雲的陰天。

晚上七點五十,許初允提前十分鐘到達酒吧。

班上的人畢業後有轉行做編導的,也有去話劇團深造的,也有運氣和貴人加持,小紅了一把。

也有梁鵑這樣早早畢業嫁人,每天日常就是逛街、喝茶、做SPA,時不時去港台玩或者全世界旅遊的。

許初允推開包廂門的時候,梁鵑正被人眾星捧月地圍著,驚歎著她無名指上的巨大鑽戒。

“我說了隻是訂婚而已,而且太大了做什麼都不方便,他不乾,非要給我拍下這款二十克拉的……”

旁邊眼毒的人一眼認出,驚歎:“是不是上個月香港拍賣會的那一場?足足一千萬,周承修對你真的舍得。”

另一個女生接話:“是不是新北區那套彆墅還加了你的名字?婚紗也是國際設計師Evic的,她家真的很難約……”

“周承修對你真好,從校園到婚紗,好羨慕你們的感情。”

梁鵑知道這些人為何捧著她。

隻因她的未婚夫周承修,既是江城知名的上流豪門周家的小兒子,同時其小叔叔也是H影視平台的大股東。

不論過程如何,她極其滿意這個結果,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哪有這麼誇張。”梁鵑笑著謙虛,目光忽而一頓,與推開包廂的許初允的視線撞上。

梁鵑笑意盈盈地招手,熱情道:“初允來啦?好久不見,好想你啊親愛的。”

很難想象,一個前兩天剛在公共場合見過,甚至還被她懟過幾句的人現在能若無其事地叫她親愛的。

這幅變臉的本事許初允自愧弗如。

她不想參與那邊的阿諛奉承,隻一一跟同學們各自打了個招呼,便坐在包廂的角落出神。

身旁的人喝酒的,玩遊戲的,聊圈子裡八卦的,偶爾說一嘴哪個導演難伺候,又或者哪個老總有了新的情人。

許初允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偶爾叉一塊果盤裡的水果吃。

沒過多久,門再度被打開。

許初允抬眼,看見一張熟悉的麵孔,五十多歲的中年女人,短發乾練,穿著黑色的羽絨服,笑意溫和。

她張了張口:“蘇老師……”

淹沒在其他人熱情的呼聲中。

“蘇老師來啦!”

“蘇老師我們好想你。”

眾人圍了上去,在圈裡混的幾乎都是人精,碰見大學時的老師,左一個‘蘇老師’右一個‘老師又更漂亮了’,糖衣炮彈。

許初允在人後猶豫了下,忽而有些近鄉情怯。

上學時,她是蘇老師最喜歡最看好的學生,蘇老師知道她的家庭情況,希望她能考個編製,去國家話劇團深造。

隻是她辜負了蘇老師的期望,一頭紮進了浮浮沉沉的娛樂圈。

待身邊的熱潮散去後,蘇老師才注意到後麵的許初允,仔細打量了她幾眼,而後笑了:“一年不見,更漂亮了?以前的基本功沒落下吧?”

“蘇老師……”許初允隻說了三個字,就有些哽咽。

蘇老師溫和地笑著,摟過許初允的肩到旁邊的座位,“怎麼又瘦了?”

師生兩旁若無人地在長沙發的一側,促膝長談了一會兒。

周圍的人低聲私語著,偶爾往她們這邊瞟幾眼。

“許初允是不是這幾個月混得還不錯?”

“也就那樣吧,最近的劇裡戲份都被剪沒了。”

說話的人有些惋惜的口氣。

“我有朋友剛好在H平台上班,聽說是周……?”

“周承修當年對許初允多好啊,誰不羨慕?結果她不接受,真沒想到周承修最後會跟梁鵑訂婚……”

最後一句音量不大,但也不小。

坐在中間正在分享訂婚經驗的梁鵑笑容微不可查地滯了一秒,很快又如初。

蘇老師年紀大了,也不喜熱鬨,這次來同學會也隻是想見見許初允,聊了一個小時之後,蘇老師就率先告辭。

許初允本想跟著蘇老師一齊離開,送蘇老師回去,沒想到蘇老師將她按回了位置,低語道:“知道為什麼大家拚了命地想考進電影學院,謀求一個科班出生嗎?”

許初允微怔住。

“因為學校就是一個巨大的圈子,巨大的社會。在娛樂圈裡,人脈和資源很重要,而同學,無論是學長學姐還是學妹,亦或者同班,都是可視的資源。”

蘇老師語重心長地道,輕輕拍了拍許初允的手背,“留下來跟同學們聊聊吧,彆斷了關係。”

許初允輕輕應下。

目送著蘇老師離開不久,包廂的門忽而又被打開。

許初允以為是蘇老師落了東西,抬眼看去。

進來的年輕男人一身黑色衝鋒衣,黑靴,英挺且銳利,眉眼不羈,眸光如鷹喙,在人群中鎖定。

褪去了幾分大學時的青澀和張揚,但仍然熟悉,她不會認錯。

許初允眉頭微蹙。

周承修。

他怎麼會來這裡?

“哎喲,這不是周少嗎,來接老婆啊?”

周承修一進來,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頓時七嘴八舌地起哄起來。

“這是多不放心我們梁鵑啊,都訂婚了參加個同學會還要親自接送?”有人笑著打趣。

“周少不是去加拿大了嗎,今天剛回來?”另一個跟周承修稍微熟悉一點的女生也大著膽子開口,顯然有些疑惑。

周承修理都沒理,找個位置坐下,隨便拿過一瓶酒,讓服務員開瓶,倒了一杯。

沒被理的女生有些尷尬,看了一眼梁鵑。

梁鵑忙替好友解圍,“承修,怎麼過來接我了?今晚我可能要晚一點才回去。”

“嗯。”周承修不甚耐煩地應了一句,目光卻落在許初允身上。

兩年未見,她的氣質更成熟沉靜了,依然不變的是清絕的五官,精致的側臉線條,膚白勝雪,似夜裡盛開的曇花,清冷且疏離神秘。

有些潛在的占有欲又在蠢蠢欲動。

從他前段時間偶然瞥見那個預告片開始。

周承修的目光太過直接,甚至不加掩飾,在場的氣氛瞬間冷卻下來,有些怪異。

畢竟當年周承修轟轟烈烈追了許初允三個月,學院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陣仗大到連輔導員和院長都驚動了。

而在許初允拒絕的第二天,周承修就與梁鵑在一起了。

梁鵑已經跟周承修訂婚,見過父母。現在的架勢……

三角戀、因愛生恨、反轉拉滿了。

眾人探究八卦的視線掃來掃去,而周承修獨自喝酒,喝了一瓶又一瓶,視線依然鎖定在許初允身上,沒有看身邊的梁鵑。

梁鵑臉上的笑容已然有些掛不住,原本滿意的同學會忽而變成淩遲處刑,連帶著無名指上的鑽戒光芒也微弱起來,不再閃耀。

那道毫無顧忌,從上到下掃視、誌在必得的視線實在太難以讓人忽略,許初允默了幾息,便主動找了個借口道彆:

“家裡還有貓要喂,一天沒回去了,怕貓咪餓著。”

她找的借口一看便知不走心,梁鵑卻暗暗鬆了一口氣,“要不要找個同學送你回去?這麼晚了不好打車。”

許初允搖了搖頭,“沒事,我朋友來接我。”

梁鵑笑著起身送許初允離開,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替她打開門。

包廂在四樓,許初允站在電梯等候區,摁亮下行鍵。

電梯很快到達,許初允進門,摁下鍵。

電梯門正要合攏時——

忽而一隻手伸進來,卡住半合攏的電梯門,而後進門。

來人很高,濃烈的古龍水香水味充斥在狹窄封閉的電梯內。

許初允抬眼看去,眉頭微蹙,默不作聲地後退了一步。

周承修先摁下負二樓的按鈕,而後轉頭,看著許初允,像是獵人在看掉入陷阱的獵物,戲謔而又嘲弄。

“我以為你會找我談談。”幾息後,周承修似笑非笑地開口,“怎麼,還是保持著以前的清高?”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電梯到達一樓,許初允說完就要出門,被周承修一把拽了回來。

他的力道很重,一個成年男人不加掩飾的力度。

許初允猝不及防撞到電梯廂內的欄杆,哐當一聲響,哪怕有衣服的阻隔,許初允還是吃痛,額頭冒出細汗。

電梯門又合上,往負二樓去。

周承修收了手,唇角微勾,看她此刻皺眉痛楚的表情,像是在欣賞什麼藝術品,語氣輕佻:“你還是這麼漂亮,這麼的有脾氣。”

“……麻煩您自重。”

許初允側開臉,神色很冷,往角落裡走了一步,背在身後的手悄悄探進包裡,尋找手機。

隻不過幾年,現在的周承修遠比在學校時還要放肆,像是在社會裡嘗儘了特權與金錢的滋味,愈發的大膽,讓人心中不安。

“不打算求我兩句嗎?隻要你跟我說一句,周承修我後悔了,我可以讓他們不剪掉你的戲份,甚至給你加戲。”